第二十回 癡絳珠感情灑舊淚 莽紫鵑認物發嗔言
話說紫鵑聽了黛玉的話,便將可惱之事從頭講起,道:「先前寶玉娶寶姑娘,叫雪雁去伺候拜堂,大家不得明白。後來聽素雲告訴我這個緣故,就是哄寶玉娶的是姑娘。寶玉正病著,說他明白卻不明白,說他糊塗又不糊塗,拜了堂,揭開罩頭巾見是寶姑娘,人家又哄他說姑娘已不在了,不叫他知道姑娘回南的事。怕我在寶玉跟前透漏他們的詭計,不許我見寶玉的面,又哄住寶玉不進園子裡來,我還躲在妙師父庵裡住了幾時。」紫鵑話到其間,不覺怒形於色,連雪雁站在一旁靜聽,聽得說,他咕哚著嘴生氣道:「我那裡知道他們弄鬼!早知這樣,別說寶姑娘,就是貝姑娘我也不去扶他呢。」引的黛玉「撲嗤」的一笑,紫鵑留心黛玉神氣,打量聽了他的話,未免有些憤憤,誰料黛玉毫無介意,只是點頭微笑。紫鵑心中暗忖,他姑娘已經看破塵緣,立志堅定,恐講到後面寶玉的事,憑你說到鐵人下淚的地步,亦漠然無動,不覺其可憐。這件事保不定又變了捏沙成團,大費廝羅了。紫鵑忽然呆呆的不語,黛玉道:「怎麼不說下去了?」紫鵑才又將寶玉知道錯娶寶姑娘,怎樣悔恨,怎樣到瀟湘館去痛哭,怎樣中舉過了幾天就出去做和尚了,剃下頭髮交人送了回來,老太太、太太怎樣著急,寶姑娘也哭死了,又不知怎樣到那裡去找著了通靈寶玉,現住在甄寶玉家,剛寄了那塊玉到家去,要老太太作主,求姑娘允了才肯還俗,如今璉二奶奶的病才好,怎樣懊悔先前的事辦錯了,回明了太太親自來求姑娘的話,細細告訴。
黛玉不等紫鵑說完,聽到寶玉去做和尚一語,多時一塵不染的方寸,頓將從前纏綿寶玉之私念勾逗起來,舊時還不盡的眼淚重又滴了無數,恨不得寶玉立刻站在跟前,好將婉言勸慰。
才悟到夢中所見,幻出有因,直欲仿《牡丹亭》上杜麗娘去尋那不遠的夢兒。又想到爹媽墳上痛哭祭奠之和尚,非寶玉是誰?他果真牢牢記住做和尚一語,回憶時常向我寬慰之言,全從肺腑上鏤刻出來,也不枉我苦苦用心這幾年。我早疑寶玉決不負心至此,因回生而後,已斬絕情根,種種可疑之處不暇追求,如今看起來,我自謂獨清獨醒,這幾個月正是做夢。前日夢中之夢,乃醒夢之夢。從此墮落紅塵,我無悔矣。黛玉想了半晌,只是怔怔的支頤無語。
紫鵑早已瞧出黛玉光景,心上氣不服鳳姐,因說道:「二奶奶今夜還等我去回話,我今兒偏不過去,還要拗逼一回,別叫他瞧得容易了。」黛玉微笑不語,一面叫自己屋裡的人那邊去把紫鵑姑娘鋪蓋包袱這些都搬了過來,與自己同房安歇。是夜,敘話正長,所有黛玉回南後榮府日常事情,凡紫鵑知道的,逐一告訴了。說到襲人出嫁、晴雯未死的話,黛玉不勝驚異感歎。直談至五鼓,各人就寢。
次日,紫鵑去見鳳姐,道:「姑娘跟前已經替二奶奶講了許多好話,前兒商量的拿住三件事,那知姑娘也有幾件事來對答。」鳳姐問:「什麼事呢?」紫鵑道:「聽姑娘的口氣,似乎道姑娘體弱,本不是有壽的,也沒這樣福分去承受,怕也像寶姑娘這樣。再姑娘原蒙老太太的疼愛,太太的照看,但只已經應過名兒,園子裡外的人都知道的,也可算報答老太太過了。
至於姑娘的身子,別人都知道回了家沒有死,怕瞞住的人不得明白,疑神疑鬼起來,也不成一件事。姑娘的意思雖是這樣,明兒二奶奶當面見了再說罷。二奶奶口才本來好的,說一句話到底比我們丫頭說十句還擔斤兩呢。」
鳳姐聽了紫鵑的話句句觸心,就是嫌黛玉體弱沒壽的話不是他說的,其餘都是主謀。這兩件事委實對不住林姑娘,說起來竟無可置辯。欲待不去求他,此來所為何事?前日又在王夫人面前滿擔肩任了來的,甚是為難。還要教紫鵑幾句話再去陪禮黛玉,紫鵑只推鳳姐自己去說,沒奈何,硬了頭皮來見黛玉。
敘過浮談,鳳姐滿腹躊躇不知提那一句話講起才是,左右怕唐突了黛玉。黛玉察看鳳姐囁嚅躊躇情形,倒先提件舊事道:
「頭裡我回家累璉二哥哥遠遠的跑了一趟,上年走的時候,再不想和鳳姊姊見面那麼快,這會兒鳳姊姊到南邊來,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昨兒我向紫鵑,知道老太太同太太都好,就不料寶姊姊那樣一個敦厚有福澤的人,也沒享壽年。」鳳姐聽出黛玉詞鋒隱刺,只得滿臉堆笑道:「總是年來家運不好,暗裡使人乾的事顛顛倒倒。千不該萬不該,上年不該放妹妹回家,就是老太太也後悔的什麼似的,妹妹問紫鵑就知道了。我也才病得死去又活來的,沒法兒不自己走一趟,臊著臉來求妹妹。妹妹看老太太分上,把過去的事再別放在心上,就是妹妹的大賢大德處了,我給妹妹磕頭陪禮。」說著便當真要屈膝下去。黛玉忙把鳳姐攙住,說些閒話岔了開去。雪雁在旁端茶伺應,鳳姐瞧著雪雁誇獎道:「幾個月不見,出挑的身子都長了。你們園子裡這班姊姊都惦記著你呢。」
鳳姐又說了一會話,然後來見黛玉的嬸母,重又提及親事。
因從前甄家來說,林老太太知道黛玉的脾氣古怪,如今雖然親上議親,那寶玉又與黛玉自幼在一處長大,現在奶奶親來,打量有幾分成局,到底不肯專主,便自己來問黛玉。黛玉心上已是千肯萬肯,只推嬸母作主。林老太太心已明白,喜姪女終身有托,大大放下一樁心事,便到鳳姐處允定了。鳳姐大喜,命小紅取出帶來寶玉,親手送交林老太太作為聘物,要回一黛玉身上佩戴的珍重東西,以訂百年姻好。又說回京後另央冰人執柯,擇吉完婚。
林老太太接過通靈寶玉瞧個仔細,便遞給跟去的丫頭送到黛玉處去。鳳姐笑道:「瞞不得太親母,為了這一點東西,鬧出許多希奇古怪的事來。瞧不起這塊玉,真是我寶兄弟的命根呢。」林老太太道:「原來是罕物,普天世界那裡聽見有胎裡頭帶出來的金玉?想我姪女兒佩戴之物,那裡有配得上這玉的可以回聘?就是前日得了一盤金鎖,雖比不上這玉的珍奇,因是夢中老人指示可作紅絲,除了他也再無別物。」隨命侍兒取來,當將夢兆說明,把金鎖送與鳳姐瞧,鳳姐因這些東西係閨閣中多有,豈無式樣相同的,惟聞應夢而得,非比尋常,又與寶釵病中所失之鎖相似,一得一失,事非無因。不覺看的呆了,便極口稱贊道:「這件東西就很好,一個是胎裡帶出來的,一個是因吉兆賜他得的,可見寶兄弟和林妹妹合該配就姻緣。我遠遠的來跑這一趟,也有些功勞。咱們本來在一塊兒玩慣的姊妹,如今做了妯娌,等林妹妹過了門還要重重討他的謝媒禮呢。
「林老太太笑道:「那個不消二奶奶說得,又是嫂子,又是大媒,別的東西也不希罕,自然要他好好做幾樣針黹活計去謝媒。
「說著,鳳姐便要辭行,林老太太再四款留。紫鵑過來,鳳姐將林太太已經面許的話告訴了他。紫鵑一眼瞧見鳳姐手裡的金鎖,心中便不自在,道:「二奶奶是有斟酌的,有了這塊寶玉做聘物就好,這會兒定親先要取個吉利,怎麼就把寶姑娘掛的東西拿了來呢?」鳳姐道:「算你這孩子眼尖,我就糊塗到十二分,也不肯把寶姑娘的東西拿來定你姑娘。你只知道項圈、手釧姑娘們戴這些,男家送到女家去的是常事,那裡知道,我做了和尚的嫂子,來給和尚定媳婦,已翻了新花樣。那男女定親回禮的東西也拘不得常例了。」說著,把金鎖遞給紫鵑看,道:「你瞧瞧這是寶姑娘的金鎖不是?」原來那邊失去,並這裡當得金鎖之事,紫鵑都不知道,認準是寶釵之物,遞還鳳姐,道:「這不是寶姑娘的難道是我姑娘的不成?若說我姑娘有了這金的,早就該配了有玉的了。」鳳姐歎口氣道:「我得罪了一個林姑娘已經擱不住,這會兒玩笑玩笑又玩上紫鵑姑娘的氣來了。我對你說罷,你只知道你姑娘沒有金的,還不知道你姑娘如今該配有玉的,就有了金的了。」話未完,只見雪雁走來叫道:「紫鵑姊姊在這裡嗎?」鳳姐便把金鎖給雪雁瞧,道:「你可認得這金鎖是你姑娘的不是?同你紫鵑的姊姊去問姑娘罷。」雪雁笑了一笑,便拉著紫鵑走了。接著周瑞家的來回鳳姐道:「剛才聽見外邊說起,寶二爺也在這裡,前兒還到林姑老爺墳上哭了一會,我男人趕忙同著這裡的人出去打聽,說昨兒已經走了,是南京甄家有人同來的,有兩個小和尚呢。」鳳姐啐道:「別混咇他娘,一個和尚已經鬧得我腦門都昏了,那裡又跑出什麼兩個小和尚來?既聽見有這個話,到底問問明白,那一個小和尚又是誰呢?」周瑞家的忍住了笑,回道:「他們連寶二爺都沒認識,那裡知道這一個是誰?」鳳姐皺著眉道:「這句話聽我的不放心,這裡太太留我多住幾天,還要同去逛平山堂,我也委實的沒心緒。不知寶玉又在那裡傻出什麼事來了,叫你周大爺去把送甄家的禮收拾出來,包勇是甄家舊人,他去熟識,明兒叫包勇先走,我也不過耽擱一兩天就要動身。回明他家老太太,說我要去請安道謝。
再告訴寶玉一聲,先叫他放了心要緊。」周瑞家的自去傳話。雪雁拉了紫鵑出來,不等到黛玉屋裡,便將金鎖的話說明。
紫鵑方知金鎖來因,暗暗稱奇,深悔方才出言莽撞。一同來到黛玉處,見黛玉一手拿著這塊通靈寶玉,正看的呆呆出神。抬頭見了紫鵑,便把玉遞給他。紫鵑笑道:「歸根兒是這樣,先前何不早早辦了,也不至顛顛倒倒,鬧出這些緣故來了。」說著,自替黛玉收藏。
到了次日,鳳姐決意告辭,說:「老太太同太太在家盼望,不敢耽延。」林老夫人不好強留,只得備酒餞行。鳳姐起身到黛玉處一走,順便交還了紫鵑。黛玉因結親之後不便與鳳姐照常款接,不過交談一兩句,連賈母、王夫人處請安的話一概刪減。外面船隻早已齊備,林老夫人送鳳姐至正廳前,上了轎。
紫鵑、雪雁直送至大門,其餘管家媳婦、丫頭送至船上,然後轉回。
鳳姐這裡,周瑞先已趕至碼頭上預備轎馬人夫伺候。一時船隻出口渡江,換了轎馬陸路兩程,第二日已到南京。包勇先在碼頭打探候接,回明見過寶二爺話,鳳姐才得放心。包勇坐騎引路進了甄府大門,眾家人先下了馬,管家媳婦們早在儀門外迎接。轎子抬進,小紅等先下了轎,至大廳穿堂內伺候鳳姐下轎,徑進甄老太太住的正房院內。將近台階,見兩旁站的七八個丫頭打起軟簾,管家媳婦回明:「榮府二奶奶進來了。」甄老太太似欲款步出迎,鳳姐趕忙上前走幾步進堂屋,先代賈母、王夫人請了安,然後自行晚輩禮相見。甄老太太命丫環扶住,讓鳳姐客座,鳳姐再三謙遜。甄老太太笑道:「可是沒這個禮,別教二奶奶跟來的管家大娘、姑娘們笑話,我老的連禮數都糊塗了。」鳳姐然後告坐,甄老太太問賈母、王夫人的安,鳳姐站起身來回答個「好」。當下送茶已畢,甄老太太道:「我記得二奶奶就是做過九邊總制王大人的令姪女不是?「鳳姐答應一個「是」。甄老太太道:「怪道有些面熟,二奶奶沒有出閣的時候,記得見過兩次,就是榮府裡,我們也有親誼,又是世交,因我老的不愛動彈,只想躲在屋子裡躺躺吃吃,有時抹個牌兒,好幾年沒有進京,連親戚們都生疏了。」鳳姐道:「那正是老太太的享福,咱家老太太也是那麼著,就歡喜和這些孫女兒們玩玩笑笑過日子的。」甄母道:「我們的姑娘們呢?才聽說二奶奶到了,叫他們出來迎接,不知正在那裡玩得高興了。」說著,便命丫環去告訴姑娘們知道,客人已進來了。旁邊幾個丫頭齊聲答應出去。甄母又向鳳姐道:「聽京裡回來的老婆子說起,見過府上有好幾位姑娘,都長的俊,比我們這幾個孫女兒還強。政老爺的大小姐已做了娘娘可是知道的,可惜短了些壽。還有的姑娘,都定了親沒有?」鳳姐道:「二姑娘已經出閣的了,三姑娘上年許給周總兵周大人家哥兒。家裡只有東府裡敬大老爺一個姑娘,不瞞老太太說,天生成的古怪脾氣,也像要做超凡絕世的人了。別的都是親戚人家來的姑娘。」甄母笑道:「我的孫子寶玉正想同府上結一門子親,聽二奶奶說起來,又白提了這句話了。如今且講你們這位銜玉而生的哥兒,怎麼也是那麼樣淘氣?前兒包勇到這裡,知道二奶奶去林府求親已經允定,哥兒總不肯信,穿的僧衣還沒換下。
「鳳姐忙又站起道:「寶玉蒙府上留住,咱家老太太真是感激,叫我親到老太太府上磕頭道謝。」甄母道:「這是老太太見了外了。本來早該送哥兒回去,因為這裡給哥兒到林府去求過親,那邊不允,哥兒一定要等這門親事成了才肯回家,所以耽遲了這幾個月。」鳳姐笑道:「府上的寶兄弟進京,外邊的人都認做咱家的寶玉回來,連老太太、太太也錯認了。」甄母道:「這也難怪他們,別說見了一個要錯認,上年哥兒進來,同我們的寶玉站在跟前,還認不清誰是誰?」話未完,聽丫頭們說:
「姑娘們來了。」一時花團錦簇共有五六個年歲相同的姊妹進來,與鳳姐相見,俱同大觀園迎、探、雲、岫輩彷彿,各自坐定,略敘寒暄。
管家婆子上來回道:「榮府哥兒知道這位二奶奶到了,要進來見見呢。」甄母點頭,姑娘們各自迴避碧紗櫥後。寶玉進來,先與甄母請了安,然後與鳳姐相見。鳳姐瞧著寶玉,宛然是一個小和尚,又傷心又發笑,叫聲「寶兄弟,這會兒我也不和你提別的話,前兒打發包勇先到這裡,想來都和你講明白的了。快與這裡老太太磕頭謝謝,換了衣服,可安心樂意的回去了。照那個樣兒,你別想同著我走,這不像饅頭庵裡的小姑子嗎?」甄母聽了,忍不住笑道:「我不敢和二奶奶取笑,哥兒不換衣服,倒說榮府裡的奶奶拐著小和尚跑了。」甄母一句話,引的碧紗櫥背後這些姑娘們,都止不住要笑出聲來。這裡寶玉問道:「我的玉呢?」鳳姐道:「那塊玉,不是你寄回去叫聘林妹妹的嗎?如今已換金的來了,我真當寶貝一樣,不敢叫別人沾手,自己替你掛著呢。」寶玉此時已忘身在甄府,便叫「好姊姊,是什麼東西?給我瞧瞧。」鳳姐知道寶玉脾氣,涎皮賴臉慣的,便一手鬆扣,褪下金鎖,遞與寶玉。寶玉一看,生氣將鎖摔在地上道:「先前哄的我不夠,如今還要來哄我,這是寶姊姊的東西,怎麼說是林妹妹家的回禮呢?」說著跺足哭道:「原來包勇來說的話都是假的,我一輩子做和尚定了。」鳳姐心想,為了他們金的玉的不知受了多少閒氣,先前過去的事不用說,偏偏如今又跑出一個金的來了,事情也委實奇怪,意欲數說寶玉幾句,當著甄老太太面前,還有他家許多姑娘們在裡頭,惹他呆出那些不中聽的話來,臉上越發下不來,只得忍住了氣。小紅一面把金鎖拾起,鳳姐正要與寶玉分證,說明家中失落金鎖,及至林府求親,黛玉嬸母說起得夢,當裡金鎖等事。
只見甄府管家媳婦慌慌張張的進來回道:「外邊打聽的,不知為什麼又有旨諭下來,地方官都出城接去了。」甄母聽說,登時嚇得戰兢兢的,口內只是念佛。鳳姐更不知來由,只得從旁勸慰道:「老太太別著急,論老太太的福分,這裡老爺居官的聲名,先前雖然吃過一次虛驚,後來平安無事。這裡老爺在京沒有打發人回來,恐怕是外面訛傳,或者下的恩旨,是府上恭喜的事。老太太可吩咐他們再去打聽。」甄母道:「但願托二奶奶的福,沒有什麼事就好。不瞞二奶奶說,我有了幾歲年紀,膽也小了,真正經不起這些風浪。」當下命管家媳婦傳話出去。
一語末了,又聽說京裡打發人下來,在外面聽候傳喚。甄母便命來人進見,暫請鳳姐避入碧紗櫥,自與甄府眾姊妹敘話。
一時來人進內,先向甄母磕了頭,道:「老爺、太太請老太太的安,老爺在京納福,前見軍機處傳出信來,知道有欽使諭旨到咱家來,卻不是咱家的事,是為賈寶玉下的旨諭。老爺恐家裡聽見旨諭下來不知為什麼,叫奴才騎了包程騾子趕回,稟老太太得知。」甄家的人話未完,鳳姐在裡面聽說為寶玉下旨,吃驚不小,心想有何旨諭到寶玉身上?莫非老爺在任上挪用庫銀一事發覺,銀子去得遲了,彌補不上?如今連寶玉都有不是,不知家裡鬧的怎麼樣了?又不便自己去問甄家的人,一面心裡著急,只瞧著寶玉如何光景。那知寶玉心上只盤算金鎖一事,聽了甄府家人的話,竟像無事人一般,也不去盤問,只是呆呆坐著。鳳姐十分焦躁,因有姑娘們同在一處,不便叫寶玉進去教他的話。不知下的旨諭所為何事,畢竟與寶玉有無關係,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