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花襲人出府喪節守 蔣玉函感舊退婚姻

  話說小紅來到襲人屋裡,拿了幾件首飾,又提著一包衣服遞給襲人道:「這裡頭一件天馬皮大毛褂子,奶奶說先前給過姊姊的,後來要去配豐毛,就擱著沒有拿來。今兒平姑娘疊衣服才記起,叫拿來給了姊姊。還有二十兩銀,也是奶奶給你的。
  外頭的例賞,你哥子領去的了。」襲人打開包袱,一看見是頭裡回家時候,二奶奶因天冷給他穿的這一件,物則猶是,而人已今昔不同,禁不住淚珠直滾,只得說道:「勞動妹妹,奶奶那裡我過去磕頭。」小紅略坐一坐,也就走了。停了一會,又見鳳姐處打發一個老婆子來道:「花自芳自己坐了車子來接,在大門外等著呢。」襲人這裡,早有秋紋、碧痕這一班人替他裝箱鎖籠,收拾停妥。
  襲人一面拭乾了眼淚,先到王夫人處。玉釧一見襲人,便迎出院來,悄悄的道:「太太心裡疼,還睡著呢,叫你不必去見老太太,怕老太太見了傷心。別的所在也不用去走,只去見了鴛鴦、琥珀等。」一面說明王夫人叫不見老太太的話,便回身出院,轉過穿
  堂徑至鳳姐屋裡。鳳姐見了襲人道:「這幾時鬧得我來支持不住,百樣事都懶怠開口。你這件事,我竟摸不著頭緒。昨兒聽見說起是太太作主,也怕你受委曲,疼顧你的意思。我想起來也沒有什麼使不得,才叫小紅送去的東西都收到了嗎?」
  襲人道謝。想到此刻自己身分非比從前,只得下了一個全禮。
  鳳姐連忙拉住,瞧他臉上脂粉不涂,淚痕滿眼,委實可憐,便道:「你將來不拘到那裡,依舊裡頭來走動。就是太太,也不肯把你當一個打發出去的人看待。停幾天我就叫人出去瞧你。」
  正說著,只見老婆子來回:「花姑娘的哥子又進來催過呢。「襲人噙著淚,還要進平兒屋裡。平兒便拉了他一同出來,早有鴛鴦、琥珀、玉釧、麝月等一班姊妹在過廳裡等著送襲人,一齊來到二門口。平兒便問:「車了呢?」見有一個小子回道:「車子是花家僱來的,裡頭沒吩咐出來,沒有套車。」襲人只得同了一個老婆子走到大門外來上車。平兒等在二門口站了一回,看襲人走遠了,各自進去。
  且說襲人所有的箱籠等物,自有麝月、秋紋給他逐一撿齊,叫老婆子搬運出來。花自芳瞧著轎車裡面裝不下,又僱了一輛敞車。襲人同老婆子坐了轎車,花自芳在後面押了敞車,不多一會到了家裡。花自芳的女人早預備襲人住的屋子,燒暖了炕,把東西都收拾進去。這晚花自芳又把姻事稱心,並現在趕辦嫁妝的話告訴了襲人。
  不多幾日,吉期已到,一切禮儀倒也豐盛,親朋賀喜,鼓樂齊喧,甚是熱鬧。一面與襲人妝新,催妝上轎。襲人此刻想到寶玉相待情分,未免戀戀舊巢。然事已至此,亦無可奈何,只得隨波逐浪,另抱琵琶。
  不說襲人心頭思想,再進花轎過門,參天拜地已畢,甫入洞房,忽聽新郎匆促出門,不知因何緊要事務。花燭良辰,孤幃獨守一夜。待至天明起身梳洗,仍未見新郎回家。留心聽得房中伺候的老婆子說起,靜王府裡有事傳去,一時未能脫身。
  接連三日,那一天襲人離了臥房,向前後內外細細瞧了一遍,見屋宇雖不軒昂,而結構新妍,陳設體面,似非莊農貿易人家。客屋東首有一套間,極其精雅,乃是新郎平日坐臥之所。
  壁上單條畫幅,雖不識是否名人筆墨,但覺裝潢華麗。擺的一色紅木桌椅,大紅哆羅呢椅墊,顏色鮮明。酒樽、茗碗,無不精潔。靠壁一架梨木書櫥,無多書籍,只有大紅書面貼黃簽的一套。槅子上也擺著溜金香爐、碧玉花瓶、嵌鑲如意等物,還有笙笛鼓板這些雜器。桌上多盛盤內羅列著幾件漢玉古玩,內有玉扇墜一個,倒像看見過的。炕上月藍洋縐炕幔上面,大紅顧繡走水,兩旁鍍金幔鉤,一疊五六牀被子,配搭顏色相宜。
  炕邊紫檀衣架上搭著幾件隨常替換衣服,裡邊露出半條松花色湖縐汗巾。襲人順手抽出一看,怔怔的呆了半晌,又翻覆細認一遍,確就是那一日替寶玉係在褲上,換給戲班裡人的。那時還嗔他不該把我的東西給人,誰料數由前定,連身子都歸結在此。
  既然他家姓蔣,此人無疑是蔣琪官了。雖未免傷心往事,然已知數定勝人,萬難勉強,倒把鶻突的心腸安定了幾分。
  於是想起換來的那一條汗巾子,記得撩在箱裡從沒係過,就帶了這條松花綠汗巾回至房內,打開箱子找出那條大紅的來一對,兩邊顏色一襯,分外鮮妍。襲人又呆呆的看了一會,把那松花綠的反收藏起來,留這條紅的在外,欲待本人回來瞧見了看怎麼樣。
  原來娶襲人的,果然就是蔣玉函。只因成親那一夜適值北靜王府裡宴客唱戲,傳了蔣琪官去伺候。接連鬧了幾日,直到第四天才得回家,趕忙來到新人屋裡,欲與溫存一番,一眼瞧見衣架上的茜香羅汗巾。因這件東西本是外國進貢的罕物,又切記那一年贈與寶玉的,如何忘記了?定睛細認,大吃一驚。
  又將新婦端詳了一回,便問:「你莫非是寶二爺屋裡的襲人姊姊嗎?」襲人粉臉泛紅,低頭無語。蔣玉函道:「記得那年和二爺在酒席上行令,犯了姊姊的芳名,旁人還罰了我的酒,說寶二爺屋裡有一位襲人姊姊,不該道出這兩個字來。才見了這條茜香羅汗巾,就是我孝敬二爺的,想起姊姊姓花,定然就是襲人姊姊了。如今千虧萬虧,是北靜王府裡傳我去唱戲耽擱了三天,雖與姊姊洞房花燭,尚未共枕同衾。前兒在王府裡聽說王爺為二爺的事很惦記,傳一個起課先生叫張鐵嘴起了一課,說二爺這個人本有夙根,但此時還不能拋撇紅塵,不久就有回家的消息。我今誤取了姊姊,日後二爺回來,縱然寬恕,我如何對得住二爺呢?便是二爺當真出了家,一輩子不回來,我也不肯唐突姊姊。這件事便怎麼樣好呢?」當下蔣琪官心上盤算一番,便向襲人作了四個揖,趕忙出去了。
  這裡襲人聽了蔣琪官的話,竟置身無地。想寶玉果真回來,自然好,也叫老太太、太太放一條心。但就我這個人看起來,俗語說的「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我已經到了這裡,還有臉兒再進府去不成?倒不如寶玉不回來的乾淨。
  不說襲人胡思亂想,提過這條大紅汗巾呆呆的拿在手裡,嗚嗚咽咽哭個不了。再講平兒、鴛鴦、麝月、秋紋這幾個人,知道襲人回家去不多幾日就出了嫁,夫家離城不遠。這一天講起,因念素日姊妹情分,攢湊幾兩銀子,備了四個盒子。平兒回明鳳姐,叫周瑞家的出去瞧他一瞧。
  周家的便坐了車,帶了自己家裡一個小丫頭,叫趕車的先到花自芳家裡,問明他妹子嫁的人家住在那裡。那趕車的早已知道,說:「不消問得,就是紫檀堡蔣家,離城不過十幾里路。「說著,一揚鞭趕出了城,徑望蔣玉函家來。到門前住了車,先叫趕車的端了盒子進去,隨後周瑞家的下了車,帶了小丫頭一徑走進裡邊。早有蔣家一個使喚的老婆子聽說是榮府來的人,趕忙迎了出來。一見周瑞家的穿戴體面,不敢怠慢,便陪笑迎進堂屋,一面讓坐。
  周瑞家的問:「新娘屋子在那裡?」那老婆子問明了姓,便道:「周奶奶,你不知道,新娘已經不在了。」周瑞家的倒吃了一驚,忙問道:「怎麼說不在了?」那婆子道:「周奶奶請這裡坐下,慢慢講給你聽,笑話多著呢。想是我們這位相公今年天喜星沒照命,頭裡聘過一家姓吳,也是榮府裡出來的姑娘。媒人已講得停停妥妥,到了過禮這一天,媒人還不出他家的屋門,不知為什麼,那一個姑娘就上了弔了。幸虧解救得快沒有死,女家頓時把親事退了。如今娶了這位新娘來,人材也出眾,性格也溫存,才三四天,還沒同房,就把他退還了娘家。
  瞧著我們這位相公,只好一輩子在場面上給人家做老婆,自己竟沒有娶老婆的福分呢。」
  那婆子話未完,周瑞家的已聽得滿肚子疑惑,又想近來不聽見裡頭打發丫頭出去,或者是東府裡的也未可知,為什麼又上起弔來?此時反將襲人之事擱過一旁,盡著盤算那一個是誰,便根問頭裡聘的新娘家住在那裡。那婆子道:「就是同堡相離不遠。這裡東去,過了林子,門前一個大場院,一溜種著十多株大柳樹,從這裡出去,轉過那黑叢叢的林子,便是他家。」周瑞家的一面起身,那婆子陪笑道:「周奶奶倒白走了一趟。「便叫一個小廝把幾個食盒捧了出去,道:「周奶奶順路到花姑娘家裡瞧瞧去,自然裡頭還有些鉤兒麻藤的事,他細細的告訴你老人家呢。」說著,送周瑞家的出來上了車。周瑞家的細想這兩件事,心上不得明白。先要到那一家去問問,又恐這老婆子說話傳借,正在拿不定主意,書且按下。
  講到吳貴家裡,因先前把晴雯的棺柩抬到化人廠去,送了回來,已算把這件事歸結,所有遺下的東西都是他媳婦收了起來。還有幾吊錢,吳貴拿去花用了,心中安然無事。到了一年後,聽得風言風語,傳他表妹子又活了轉來,現在他叔子家裡住著,心上驚疑不定,怕瞞昧他的東西終有要發覺。兩口子疑心生暗鬼。一日吳貴的女人忽然害起病來,昏迷不醒,胡言亂語的嚷說:「我是當方土地,查察你們瞞心昧了榮府許多財物,不快快拿去送還,便不饒你們性命。」說著站起身來找了一根木棍,向吳貴劈頭打來。吳貴身心戰慄,一手接著棍子,雙膝跪倒哀求土地尊神道:「瞞昧的東西,明兒就去送還。」因不便送進榮府,等他女人甦醒說明此事,吳貴的女人也是害怕,情願送還了他。
  待至次日,吳貴將首飾衣服連花去幾吊錢也拼湊齊了,包了一包袱送到他叔子家裡。看見晴雯果然活著,面龐比舊時肥胖了許多。一面認了好些不是,然後把東西逐一交代清楚。晴雯因那時宋媽送出來的包袱,自己在病危之際不能檢點。今兒吳貴一總送還了他,也是意想不到的事,因此把從前待他這些不好之處都撩開了。
  說話間,問起榮府近日事情,吳貴自然把寶玉中舉出家一事先告訴了,晴雯已嚇得膽戰心驚,怔了半晌,尚未盤問細情。
  吳貴因記掛他女人的病,急忙回身便走。
  正值周瑞家的從蔣玉函家出來,到著那一家門首,像是剛才這老婆子講的,便叫住了車。事有湊巧,一眼瞧見吳貴走出門來,便叫過車邊盤問。吳貴道:「難得你老人家到這裡來逛逛,這就是我叔子家裡。有一件奇事告訴你老人家,我家姑舅妹子還在呢。」周瑞家的笑道:「我省不起你家姑舅妹子是誰?」吳貴道:「在寶二爺屋裡伺候的,叫什麼連我也忘了。請你老人家到裡頭去坐坐,橫豎見了面總認識的。」周瑞家的下了車,吳貴引著先走,推進大門便嚷道:「榮府裡的周奶奶來了,妹子快出來。」又道:「我有些小事少陪你老人家。」說著飛跑的走了。
  晴雯在裡面聽說榮府裡來的周奶奶,不知因何事故,趕忙迎了出來。周瑞家的一見,認是晴雯,記起他被太太攆,已經死過的了,陡然一驚,便忘了吳貴的話。一時渾身打戰,倒退幾步喊道:「晴雯姑娘,我在太太跟前沒有說過你壞話呢。冤有頭,債有主,你快去纏別人罷。」晴雯笑道:「周嬸子,你別害怕,我不是鬼呢。」連忙細細的把話說明。周瑞家的啐道:「剛才原聽見你姑舅表兄吳貴說你還在的話,我也沒理會,見了你到先嚇昏了。」
  晴雯等不得周瑞家的話講完,便問寶玉出家的根由。周瑞家的便從晴雯出去後,寶玉怎樣失了玉,瘋傻起來,怎麼哄他娶林姑娘,反娶了寶姑娘,哭的死去了;林姑娘死去了又活了轉來,如今已回南去了。寶二爺進場中了舉,就去做了和尚,害寶姑娘也苦死了這些話,約略講了一遍,連襲人出嫁的事都說了。晴雯聽說,渾如做夢一般。不料我出來不多時,竟翻騰變幻出許多事來。又想到襲人身上,便觸動他的舊恨,止不住夾槍帶棒的說道:「他是寶玉屋子裡第一個靠得住的人,太太早把寶玉交給他的了。如今寶玉就走到外國裡去,也該跟著去找回來交還太太,才算他有能為。為什麼寶玉一出門,這蹄子就要去嫁老公呢?」周瑞家的笑道:「晴姑娘這張嘴還是那麼著,真是同刀子一樣的。」晴雯道:「我倒不管怎麼生硬的,太太知道了攆我到陰司地獄裡去,敲牙割舌,我有命還活轉來呢。」周瑞家的道:「太太如今也再不計較你這些,就是花姑娘也不是他自己願意走這條路,太太主意打發他出去的。」晴雯聽說,把眼一楞道:「周大娘,你倒別說這句話。別的事情自然一定要遵上頭的示下,這件事全憑自己主意拿得定,拚著一個死,什麼事不了?」周瑞家的又笑道:「那裡都像晴姑娘你這樣執性呢?各人有各人的脾氣。正是我聽說娶花姑娘這一家,先前還定過姑娘的,又為的是什麼不願意,上了弔?」晴雯笑道:「原來就是那一家!」
  話未完,見周瑞家的小丫頭進來說道:「趕車的請奶奶上車呢。」周瑞家的往院子裡看了看天,道:「果然時候不早了,怕趕不進城呢。」一面又向晴雯道:「我進去告訴了太太,只怕還要叫你到裡頭去住幾天,大家還要瞧瞧你呢。」說著,趕車的又來催促。晴雯便送周瑞家的至門外上了車。回到自己屋裡,算後思前,整整的想了一夜,書且不表。
  再講周瑞家的坐上車,急忙趕進城來,也不及到襲人家裡,徑回榮府,已近黃昏時候。先到平兒屋裡,平兒道:「奶奶身上不爽快躺著呢。咱們等了你好半天,大家猜你被襲人留住了,在那裡看新人喝喜酒呢。」琥珀、玉釧、麝月、秋紋等都在裡面,大家讓坐。周瑞家的未說先笑道:「送去的盤盒原物帶了回來。我到太太屋裡去,再來講新奇故事給你們聽。」玉釧便把周瑞家的一把拉住道:「太太和大奶奶都在老太太屋裡陪著打牌,你且把新奇故事講給我們聽了,再去不遲。」鴛鴦接口笑道:「憑是什麼新奇故事,我都不愛聽。我就不信襲人這蹄子才嫁了男人,把咱們這班姊妹都不認了,連送去的盤盒也不希罕,竟退了回來,是什麼意思?」周瑞家的笑道:「那再別冤屈他,可斷沒有這件事。姑娘們聽我講出來就明白了。」於是把蔣家老婆子說的這番話,從頭至尾說了一遍。麝月不等說完,便道:「這一家姓蔣的,多分就是唱小旦的叫什麼蔣琪官。二爺挨了老爺一頓板子,就是為他呢。他算什麼東西,襲人嫁給他還玷辱了他不成?怎麼沒緣沒故把襲人休回了娘家?周嬸子,你為什麼不當面見一見姓蔣的,與他評評這個理。」玉釧道:「要你著什麼急,你怕襲人受委曲氣不憤,明兒許你同了周嬸子到蔣家去評理呢。」平兒笑道:「他到蔣家去,倘然蔣琪官倒看上了他,把他留住抵兑襲人,這個窩兒怎麼樣呢?」大家都笑起來,笑得麝月紅了臉,正要不依平兒,只見一個小丫頭子跑來說道:「老太太屋裡已經散了場,太太下來了,叫玉釧姊姊呢。」
  周瑞家的忙站起身來道:「我見太太吃飯去,還有一件奇事明兒來講給你們聽罷。」說著,只聽得鳳姐在屋子裡亂嚷。平兒連忙擺手叫別言語,悄悄的,聽得鳳姐嚷熱,叫小紅把蓋的綿被揭去一條。平兒過去幫著伺候,琥珀聽說老太太屋裡牌局已散,早先走了。周瑞家的走後,麝月等亦各自散去。
  再講周瑞家的來到王夫人處,提起襲人、晴雯這兩件事來。
  王夫人自然記掛襲人,吩咐周瑞家的:「明兒叫人到花自芳家去問個底細。」又想到晴雯當日並無確實劣跡,不過聽了幾句閒話,正碰著園子裡鬧的不乾不淨,一時生氣把他攆逐出去,已撩在一邊。如今聽說他死而復生,辭婚自縊種種可異,不覺有幾分悔意。想喚他進來盤問細情,只當聽講新聞故事,借此散悶也好,便問周瑞家的道:「不用叫人到花自芳家去問了,停一天叫襲人、晴雯兩個都進來,我問他們。可笑寶玉一個人作精作怪的去出了家,連他屋子裡的丫頭出去,一個個鬧出這樣沒有經見過的事來,真真活話靶。」說著,又歎息了幾聲。周瑞家的見王夫人無話,站了一會自回去了。要知襲人、晴雯何時進府,王夫人怎樣看待,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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