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叩仙壇乩盤藏隱語 遁禪門蠢婢露真言
話說甄寶玉同了寶玉走出門房,來至園內,見樓台庭榭、山樹坡塘,雖不及大觀園規模廣闊,而溪徑亦頗幽曲。因寒冬並無花卉點染,只有幾樹梅花與翠竹、青鬆交相掩映。一路留心觀玩,走進一座院落,是甄寶玉常在此間坐臥之處。室中簾幔鮮妍,鋪陳富麗,比自己怡紅院各有出奇制勝之妙。二人就坐,敘談未久,早有小廝來回:「擺飯的時候了。」甄寶玉便命傳飯,一時杯盤迭晉,海錯山珍。其主賓之款洽,及下人趨蹌伺候之節,俱不瑣述。
飯罷,進盥送茶畢,便有兩個家人媳婦進來,一個拿一頂嵌鑲八寶紫金冠,連著攢珠金抹額,一雙烏緞粉底朝靴;一個拿一件雲龍大紅袖的箭衣,又一件鎖金天青緞排穗褂,一條長穗宮縧,請寶玉更換。甄寶玉瞧他頭上光光的,心想光著頭怎好戴金冠?既不戴冠,便不配穿這些衣服了。便向那兩個媳婦道:「你們剛才沒有瞧見嗎?靴子留下,把金冠、衣服拿去,另換一套來。」寶玉聽說,忙止住道:「不用去換,實不瞞大哥說,兄弟出家原為一件不了夙願。如夙願不了,此身便返紅塵,這一輩子不過做一個僧不僧俗不俗的野人。那一領袈裟,斷乎不肯拋撇,只管去回老太太說兄弟已經穿上就是了。」甄寶玉笑道:「二哥在這裡,保不定時常要請到裡邊去見個面兒,這謊如何扯得去?」一面叫小廝把冠帶等物接過放下,叫兩個媳婦去回老太太,只說把東西已經送在這裡,別多說話。我明兒見了老太太,自有話講。那兩個媳婦子答應了,只是笑嘻嘻的站著不走。甄寶玉問道:「你們還有什麼話?」那一個媳婦便走近幾步,湊著甄寶玉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甄寶玉便笑向寶玉道:「家祖慈的意思,因二哥在家離不開女孩子們伺候,家祖慈把自己屋裡的人挑了兩個,又恐二哥嫌他們不是自己使喚慣的人,未必合意,可要叫他們出來,二哥切不可見外。」寶玉忙站起身來道:「蒙老太太過於疼愛,把兄弟當作自己的孫兒一般看待,實在感激萬分。兄弟先前這小孩子脾氣,近來已改過了。如今出家一事,雖沒有成功,而禪心已似沾泥絮,便茅庵草舍也可止宿掛單,況住在這樣明窗淨幾的所在,又有尊價們在此伺應,已極妥當安適,再不敢費老太太的心。」甄寶玉聽說,知是實情,便叫那媳婦自去回覆。寶玉又躬身致意說:「明兒見了老太太親自叩謝。」當下兩個媳婦回身便走,私下自有一番議論。
這裡甄、賈兩寶玉又談了一回,知甄寶玉已領鄉薦,彼此問及年歲,又是同庚,於是分外親熱。說話間,早已掌燈時分。
寶玉也知甄寶玉脾氣,大概與自己相同,讓他自便,甄寶玉告辭進內。
寶玉一個人靜坐,想到剛才進園來,為什麼這些路徑好像曾經到過,恍然記起從前夢游之所,醒來還對著鏡子裡的影兒叫喚自己名字,連甄老太太屋子裡的丫頭,有兩個面熟,在夢裡頭叫我臭小子似的。可知夢中所見,非盡幻境無憑。這麼想起來蒲團打坐時看見林妹妹來,說他沒有死的話,竟有幾分可信。便向小廝問道:「你們可知道這裡有林老爺家?先前做過鹽運司的。」小廝答道:「這裡左近姓林的宦家很少,離這裡二百多里,揚州城裡有一家姓林,聽說是做過布政司的。他家有一位小姐,乳名黑玉,不知就是那一家不是?」寶玉想道:
「我姑爹歿於鹽運使任所,並未升轉藩司。聽紫鵑說過,林妹妹家再沒有出仕的人,莫非另是一家」隨把『黑玉』兩字揣摩了半晌,因說道:「『黑玉』二字不雅,如何取名?」便用指頭向舌尖濺濕在桌子上寫了「黛玉」二字,指與小廝看道:「可就是這兩個字?」那小廝看了,點頭道:「不錯,這不是叫黑玉嗎?」寶玉笑了一笑,也不與小廝校正。心想:「閨名黛玉,本來就少,又是姓林,這位小姐竟像林妹妹了。才說做布政司,是他錯記的。」忙又向小廝問道:「你為什麼知道他家有這位小姐呢?」小廝道:「因為我家哥兒去求過親,所以知道。」寶玉著急問道:「親事說成了沒有?」小廝道:「說也古怪,不知為什麼緣故,聽見我家哥兒去求親,倒像前生有仇恨一般,一口就回絕了。聽說我們老太太又寫了書子到京裡去,叫老爺另央媒人去說呢。」
寶玉聽了小廝的話,呆呆的想道:「聽他講起來,不是林妹妹是誰?為什麼家裡人都咒他的?可笑襲人,我在他跟前這樣盤問,瞞得我緊緊的,不肯露出一句話出來,到底是什麼意思?就是老太太,也從沒提起林妹妹回南的話。怪道那一天到瀟湘館去,只是空空一室,並沒見棺柩停在裡邊。虧此大荒山一走,得了些消息,不是死過的林妹妹沒有死,竟是我這一個活活的死人,到如今才弄活在世上了。難怪林妹妹恨著我,所以甄家去求親,提了寶玉的名兒,他就生氣。但除了寶玉之外,還有不叫寶玉的,倘不是寶玉去求親便允了,怎麼樣呢?」又轉念道:「林妹妹待我的光景,我也看透的了,決不至有意外之事。且等明兒問准了甄大哥,再作計較。」當下打發兩個小廝自去安歇,便和衣躺下,一夜左思右想,直至雞唱五更,朦朧合眼。
一覺醒時,已見紗窗日上,忙起身來,早有小廝伺候。盥洗畢,甄寶玉已進來了,二人讓坐,略敘幾句套言。甄寶玉道:
「早上請安家祖慈,已把二哥昨兒的話回過。叫問二哥有什麼不遂心的,只管請說,切不可隱瞞。況且,兄弟同二哥同名、同貌、同歲、同年,也算得古今來絕無僅有的好兄弟了,何妨一傾肺腑?」寶玉心上盤算道:「他既有求親一事,何不趁此道破,止其再生妄念。」便道:「既承關切,實不敢瞞兄,弟總角之年,與林舍表妹見面,即如舊識重逢,共櫛聯牀,勝若同胞兄妹,稍長雖避嫌疑,而花朝月夕,擊缽飛觴,性情倍浹。
雖未曾稟知堂上的,而上下人等都猜透老太太心事,為我兩人團聚。哄然一傳,已入舍表妹之耳,不料兄弟在病中變生意外,另締姻緣,故有此逃禪之舉。」甄寶玉不等說完,拍手笑道:「兄弟明白了。」當下也把求親不允一事,直說了出來,又道:「如此,請二哥把這衣拋度水田,此願斷無不遂的。兄弟就去把這件事回明老太太,明日這裡便替二哥去說親,且慢打發人進京,等姻事說定了,好到尊府去報個雙喜信兒。」於是甄寶玉回明了甄母,派人到揚州林府,去替賈寶玉求親。寶玉才安心住在甄府不表。
講到榮國府裡,自從走失了寶玉,連日忙亂。這一天,探春在寶釵屋裡說起問卜求籤總無准信,探春道:「我記得二哥哥失了玉,請妙師父扶乩,乩上寫出來的話頭,總像找不見的,到底沒有找著。我何不去煩他討個信兒?」寶釵搖頭道:「頭裡我回家去了,也沒瞧見寫的什麼,總是仙機秘隱,須過後好詳。況且,妙師父這個人清中帶僻,這會兒去求他,休保定不推辭。」寶釵話未說完,襲人在旁接口道:「奶奶的話不錯,先前我求邢大姑娘去的,邢大姑娘回來說作了許多難。四姑娘倒和他好,不如求四姑娘去走一趟。」說著,起身便走。探春叫住他道:「你住著,我找四姑娘去。」探春便往蓼風軒去,見桌上爐內點著一炷藏香,小小一方端硯靠著手爐旁暖氣,臨的一筆靈飛經小楷,在那裡抄楞嚴經。見探春進去,便擱了筆連忙讓坐。探春道:「這樣天氣,你不怕手冷,盡在這裡用功「惜春笑道:「閒著沒有事,不過借此消遣。」探春道:「你可知二哥哥出去了還沒回家呢。」惜春道:「據我看起來,請老太太、太太儘管放心,二哥哥就有信息的。」探春道:「有了信息就好,你知道二哥哥就有信息,這會兒在那裡呢?」惜春微笑道:「他在那裡,我如何指得出來!」探春道:「但願早一天回來就好,怕老太太先擱不住。我這會兒來找你,也不為別的,要你去煩妙師父扶乩。倘蒙仙機指示得個早回來的喜信,合著了你的話,去告訴老太太、太太,也好寬寬心。」惜春道:「既是相信扶乩,這是不難。姊姊在這裡坐一坐,我去了就來。」探春道:「我且回去,停會兒有了,你抄一紙叫彩屏送來。」說著,出了蓼風軒,自回秋爽齋去。惜春帶了彩屏,徑往櫳翠庵來找妙玉。剛近庵前,見妙玉一個人,站在紅梅樹底下看花,回頭見了惜春,便笑道:「今年天氣冷的早,節令沒到這時候,四姑娘才幾天沒來,你瞧,這幾樹梅花都已衝寒開放了。我也今兒見老婆子折了一枝進去,才瞧見,第一遭出來步步,恰好遇見你來。正是春在枝頭已十分,想是你也為尋春來的。」惜春微笑道:「我卻不為尋春而來,倒為尋人而來的。」妙玉道:「我這裡輕易沒有人來,你要找誰?」惜春道:「並不是到你庵裡找人,因為我家二哥哥出門走了,沒處找尋,要煩你扶乩呢。」一面把緣由說明,妙玉聽說,不覺神色一變,呆呆怔了半晌,才讓惜春進庵,徑至妙玉房裡坐下。妙玉道:「這件事,要神清氣爽的時候才好,這會兒晚了,明兒清晨起來扶罷。我這裡沒有個副手,明兒須得煩你再走一趟。」惜春道:「這是我來煩你,怎麼倒說煩我起來!」妙玉一時臉泛紅雲,無詞可答。惜春便與說了幾句閒話,小鬟因惜春到妙玉處無事,每每要下一兩盤棋才回去,便不等妙玉吩咐,隨手送了棋盤過來。妙玉忙叫取開道:「今兒可不下棋。」惜春略坐一回,起身出庵,徑回自己屋裡。過了一夜,因恐賈母掛念,一早起來,梳洗完時,用了些點心,帶了彩屏便往櫳翠庵來。那知妙玉起身更早,已經設好乩壇,諸事停妥,專等惜春過去。惜春便向爐內添了香,虔誠禱告,和妙玉兩個人左右站立分持。少頃,沙盤內龍飛鳳舞的顯出一個個字來,妙玉隨看隨記。乩停,和惜春說道:「我念你寫。」惜春早在盤內看明,便在桌子上書匣底下取了一張紙,提筆寫就。從頭念了一遍,點點頭道:「怕他們看起來未必能詳解呢。」妙玉道:「還要管他們能解不能解,你心上明白就是了。」惜春道:「我不比你,第一,為的是老太太不放心。「說著,便叫彩屏道:「你把這字貼兒送到三姑娘那裡去,就說是今兒妙師父扶乩的句語,詳解起來,寶二爺不久就回來,請老太太、太太不必著急。記清了,快去!」彩屏應著走了。妙玉讓惜春到臥室內,惜春望桌上一瞧,道:「好應時景,早供上折枝了。」妙玉道:「今兒咱們弄一個早局。」一面命小鬟端過楸枰,與惜春對局不提。
且說彩屏到探春處,告訴了惜春吩咐的話,探春便帶這字貼兒要往寶釵處。才出屋門,遇見邢岫煙也要去看寶釵,因聞得這幾天薛姨媽有病不過來,他和寶釵是素日常敘的好姊妹,不必避忌,所以過去走走。便笑問探春:「拿的什麼字貼兒?」探春道:「就為二哥哥的事,又去煩妙師父扶乩呢。」說著,把乩判遞給,岫煙接過看了一看,也不說什麼,仍還了探春。
二人出了園門,來至寶釵屋裡,見宮裁、熙鳳都在,大家讓坐。
探春先告訴了惜春的話,然後把字貼兒遞與寶釵。李紈也過來同看著,念道:
喜重重,恨重重,翻覆情緣轉眼中。邯鄲未醒黃粱夢,月方西墜去,花謝一年紅,冬寒雪凍莫尋蹤。
寶釵看畢,便一手放在桌上道:「我不懂,四丫頭是怎麼樣詳解的?」襲人忙走過拿與岫煙道:「請姑娘看看詳詳,到底怎麼樣的?」岫煙笑道:「我見過的了,仙機玄奧,委實解不透呢。想來四姑娘常和妙師父講究這些,他說的自然不錯。
「探春道:「別管詳的是不是,且把四丫頭的話告訴老太太、太太聽了寬寬心,底下再看罷。」探春說著,先自走了。李紈、鳳姐、岫煙又坐了一回,各自散去。
這一天,李宮裁、王熙鳳都在王夫人屋裡閒話,鳳姐眼光早瞅著林之孝家的站在院子裡拿了幾件東西,似要進來又不敢進來,只瞧著鳳姐眼色。鳳姐心靈早已猜著八九分,便丟眼色叫他不要進來。那知王夫人已經看見鳳姐臉上神色改變,兩眼對著院子裡搖頭示意。王夫人便問:「院子裡是誰?為什麼鬼鬼祟祟的不進來?」林家的答應了一聲,慌慌張張要把手裡東西遞給院子裡站的老婆子。鳳姐忙叫道:「快拿進來回了太太罷。」
林家的走進屋裡,都睜著眼,見他手裡拿的就是寶玉那一天穿戴出門的衣服、靴帽,還有一股漆黑的頭髮,梢上帶著素日墜的紅絲結,束一串四顆大珠,不待林家的開口,王夫人接過手來細細一瞧,不問情由,便嚎啕大哭,道:「不料他竟去走了這條路了。」李紈、鳳姐在旁,再三把王夫人勸慰。一面問林家的道:「如今既然有了這些東西,到底人在那裡?這東西又是誰送來的呢?」林家的道:「這些東西是在焙茗手裡接來,焙茗說是一個賣柴的鄉里老兒送到門上,只說了二爺在什麼大荒山青埂峰出家一句話,那老頭就走了。」鳳姐跺腳罵道:「好糊塗混帳羔子,難得有這個人送了東西來,正好著落在他身上跟究寶玉的下落,怎麼就把這個個放走了呢?」林家的又回道:「剛才奴才也問過這句話,焙茗說門上接了東西,正要把他擒住,那老頭兒肩上還挑了一擔柴,回身飛跑就走。門上好幾個人趕上去,才轉得一個彎,老頭兒便沒蹤影了。一時想起他來,挑的那一擔柴,都是青枝綠葉的。現在深冬時候,那有這青綠樹枝,知道這老頭兒有些古怪,料趕也趕不著,只得回來了。」鳳姐道:「聽他們的搗鬼,快叫趕去,捉不著仔細他們的腿。」林家的只得應了一聲「是」,趕忙出去吩咐。李紈道:「這會兒再去趕那個人,想來走遠的了。既是有這個所在,不如打聽確實了,叫人找到那裡去,自然也找著了。
「王夫人搖頭道:「這個地名,想來也是一句渺茫的話,找也白去找。我橫豎不要這孽障的了。就只苦了寶丫頭,早知道這樣,先前不如一頓板子任憑他老子打死了他,也不至帶累人家女孩兒白受委曲。老太太還把他當命根似的,一天好幾趟叫人來問信,叫我怎麼樣去回老太太呢?」話未說完,只見鴛鴦急急的跑進屋來,正要開口,見炕上擺著這些東西,王夫人淚痕滿面,李紈、鳳姐都站在旁邊,用手帕子拭眼淚。鴛鴦也看出些來蹤,只得呆呆站著。王夫人便問道:「老太太又打發你來問寶玉的信兒嗎?你瞧炕上的東西罷。」一面鳳姐就把林之孝家的進來回的話,細細告訴了鴛鴦。鴛鴦道:「老太太很惦記呢!夜兒三更時分,睡夢裡醒來,還說寶玉回來了,聽見在院子裡說話,叫我起來開門。我說是老祖宗的心記,寶玉要回家,也不是這時候進來的。聽著院子裡靜悄悄,並沒有人,老太太還說我躲懈,立刻叫起上夜的老婆子來,到底開門出去瞧了一回。何曾有什麼影響呢?這會兒又叫我來打聽有什麼信兒沒有?我看這些東西,可是叫老太太瞧見不得呢!」鳳姐道:「東西自然我們藏起來,那寶玉現在這個地方,總得去回一聲兒。
知道有了下落,便容易找了,也好哄著老太太暫且安一安心。
太太看怎麼著?」王夫人歎道:「你們自去酌量回老太太罷哩。「李紈、鳳姐又安慰了王夫人一番,便和鴛鴦來到賈母處,委婉回明寶玉已有消息,現在大荒山,要學道修行的話。賈母道:
「這個孩子,為什麼這樣糊塗?好沒志氣,才娶了媳婦、中了舉,就起這種念頭,快叫去打聽,大荒山離這裡多遠?趕忙打發人去接了他回來。」鳳姐只得應了一聲「是」。回到屋裡叫人去請賈璉回來商議,李紈自在賈母處陪著說話。
且說寶釵自從寶玉出門後,終日與襲人傷心流淚。襲人心裡不過胡猜亂想,盼望寶玉回來。惟有寶釵,早猜透寶玉心事,懷憂更切。不但不肯向別人告訴,就在襲人面前,也未曾吐露出來。這一日,在自己屋裡落了一回淚,見鶯兒端茶進來,便把淚痕拭淨。喝過了茶,因有事要往王夫人處,帶了鶯兒出門。
才走至穿堂,想起一句話來,叫鶯兒道:「你到璉二奶奶屋裡去瞧一瞧,倘臻兒還在那裡,叫他到我屋裡等著,還有話問他呢。」鶯兒答應著,自往鳳姐處去了。
這裡,寶釵才走了幾步,只見傻大姐從王夫人後院角門出來,一隻手拿了兩枝絨花,一隻手拿了一股髢發,扭著脖子,只顧瞧著,嘴裡咕唧道:「這要他做什麼?怎像寶二爺鉸下的頭髮,烏漆黑又長又亮,可惜他做了和尚了。」傻大姐一句話,已被寶釵聽見。不知寶釵聽了傻大姐的話怎樣光景,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