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識病源瞞生施巧計 接家音證往悟冰心
話說鳳姐講到要治寶玉的病,須用瞞天過海之計,便道:
「除非把林姑娘回過來的話,瞞他一輩子才好。」襲人聽了這話,回過臉來,只瞧著寶釵。鳳姐道:「寶姑娘這會兒是不肯出主意的,咱們商量停當是了。」襲人道:「這句話,怕老太太不依。」鳳姐道:「要寶玉的病好,老太太有什麼不依!你也不用管帳,只囑咐寶玉屋子裡人,不許多嘴。再等兩三天,看寶玉的病果然有了起色,我就把這番話和太太說明,再去告訴老太太,包管辦得妥帖。」襲人又笑道:「難道叫他兩個人總不見面嗎?」鳳姐道:「一個在這裡,一個在園裡頭,路也隔得遠,況且大家起不來。就等他們病好了。寶玉屋裡,林姑娘未必來。如今園裡住的,也沒有幾個人,將來寶玉要到園子裡去,就請大奶奶、姑娘們,大家走了過來,說園了裡頭冷靜得很,去逛不得。大家哄住了他,再商量底下的話。」襲人聽了,並無言語。鳳姐一面罵平兒道:「這蹄子在屋裡不知乾些什麼,到這時候也不叫個人來。」襲人指著笑道:「那不是小紅,提著燈在這裡接奶奶呢。」鳳姐道:「走來也不叫人見過面,你也像寶二奶奶,裝新媳婦怕見人嗎?小紅道:「剛才掀開簾子,見奶奶和襲人姊說話,才回了出來呢。」說著連忙提了燈,照鳳姐回去。襲人自去伺候寶玉,寶玉卸妝安歇,書不細表。
鳳姐回到屋裡,平兒忙迎了出來。鳳姐便問:「有什麼人來回事沒有?」平兒答道:「沒什麼要緊事,就是旺兒家的來說,那一家子還要挪三百兩銀,有扣頭的。我說這一宗的利銀還沒清楚,等奶奶回來了,你自回奶奶去,他就走了。再寶玉喜事裡的雜項費用,老爺起身的盤費,同跟隨的人僱的車價,都有帳單送進來了。說庫上沒有存項,別處張羅來墊發去了。
「說著要去拿帳單子,鳳姐鼻孔子裡出了一口氣道:「忙什麼,這宗銀子還不知指著那一項子來開發呢?」鳳姐又問:「二爺呢?」平兒道:「才送了老爺回來,就去睡了,想是這幾天也鬧的乏了。」鳳姐道:「委實有些支不住,你也去歇歇罷。」不提鳳姐這裡的話,再講李紈回至稻香村,才進屋門,見林之孝家的的站著。李紈問:「你這會兒還在這裡,有什麼話嗎?」林家的陪笑道:「恭喜,林姑娘已回了過來。一件東西是人家讓轉來的,他們要現錢交易,昨兒要緊央中間人挪來墊發的了,如今退不回去。知道帳房裡也很饑荒,憑空費了許多銀子,置了一宗鈍色頭貨,倒是一件作難的事。」李紈道:「你明兒且叫人說去,退得轉很好,果然退不回去,也說不得,回了二奶奶,停幾天張羅銀子給他們就是了。」林家的道:「也只好那麼著。我剛才就要回二奶奶,因在寶二奶奶屋裡,不便提這話。如今還要請大奶奶的示,退不了,這件東西放在那裡?李紈想了一想道:「要不是地藏庵,便是水月庵。這兩處且擱著,再叫外邊留心,碰著有人家要,就出脫了他,虧折幾兩銀子也使得。」林家的道:「差不多的人家,輕易撈不起這種價錢。叫他們留心就是了。」說著,回身出去。李紈自同賈蘭安歇不提。
卻說寶玉自從那日昏暈之後,醒來似有覺悟,精神清爽,飲食漸增,連接四五日,竟似忘了黛玉一般,口中絕不提起「林妹妹」三個字來。襲人刻刻在旁窺察,暗暗歡喜,便去告訴了鳳姐。鳳姐到王夫人處,便把寶玉近日光景說了一番,又將前日在寶釵屋裡和襲人講的話細細說明,要討了太太的示下,再去回老太太。王夫人道:「我是巴不得寶玉安靜,有什麼不願意呢!」鳳姐道:「我跟了太太過去,我自有話回老太太。寶兄弟是老太太的命根,我們也都為的是寶兄弟,估量沒有釘子碰下來。萬一老太太不依,自有我去承當,總不與太太相干。
「話未完,只聽得窗外小丫頭子說道:「琥珀姊姊來了。」說著,琥珀掀簾進來,見了鳳姐道:「二奶奶也在這裡,老太太請太太過去說話呢。」鳳姐問道:「老太太這會兒歡喜不歡喜?」琥珀道:「剛才叫鴛鴦到園子裡去瞧了林姑娘回來,說林姑娘的病竟好起來了,老太太先聽了歡喜,後來又像有了什麼心事似的。王夫人又問:「老太太叫我有什麼話?」琥珀道:「老太太只叫我來請太太,不知有什麼話,估量不過為林姑娘的事。」
王夫人連忙起身,同了琥珀往賈母處。鳳姐隨著過來,便先陪笑道:「恭喜老祖宗!寶兄弟同林妹妹的病都好了,到底托老祖宗的福。」賈母道:「這也是他們自己的造化。」一面向王夫人道:「我叫你過來,也沒別的話說,就為想著林丫頭這件事。如今寶玉已成了家,怪可憐林丫頭,沒了爹娘,我又有了年紀,他舅舅到了任上,事情也繁,
那裡想得到這些,還是要你做舅母的疼他一點。」王夫人尚未答應,鳳姐接口道:「這件事太太也常提過的,別說太太該上緊,就是我們也該體貼老祖宗的意思,盡一點子心。底下有了合意的人家,就來告訴老祖宗喲。」賈母道:「那呢,遲早有個定數,一時也要緊不來,我不過說這句話給你們聽。我瞧寶玉這幾天光景很好,還服王太醫的藥嗎?」王夫人應了「是」,賈母道:「他的醫道本來穩當,等寶玉好了,要重重酬謝他才是。」鳳姐笑道:「王太醫的手段果然好,老祖宗還不知襲人用的藥妙呢。」賈母道:「你又胡說了,襲人知道用什麼藥!」鳳姐道:「寶兄弟成親那夜的樣兒,老祖宗是看見的。後來我們才送老爺出去,他又迷迷糊糊起來,拉著襲人要去瞧林妹妹。那時候還不知林姑娘回過來的信,襲人識透寶兄弟的病根,也虧他有膽量,竟告訴他林妹妹病凶。已經這麼樣了,寶兄弟傷心了一會,後來知道無可如何,便斷絕了別的念頭,心也安靜了,才一天好似一天起來。倒不是襲人的一服清涼散嗎!」賈母聽了,點點頭道:「果然是這麼好,怕底下他們見了面,寶玉還是那麼孩子氣起來,又累墜呢。」鳳姐道:「老祖宗慮的是。據我的糊塗想頭,要除寶兄弟的病根,只好把林妹妹回過來的信瞞他到底,不叫他兩個人見面,再沒饑荒了。
「賈母閉著眼,半晌說道:「叫我也委實作難,你們想得到,只要寶玉的病好,憑你們怎麼樣就是了。」鳳姐探了賈母的口氣,又說些閒話,與王夫人各自回去。鳳姐便呼叫平兒去告訴了襲人。這裡,黛玉回生之後,醫藥調養,病體日輕一日,夜間睡臥安寧,神情亦頗恬適。想起離魂之日所到地方光景,與仙子一番敘話,雖彷彿有些蹤影,不能記憶清楚。又想到先前聽了傻大姐一句話,病至垂危,焚巾毀稿,怎樣痛苦,如今連自己也不解其故,心中竟似秋雲無跡,止水澄空,把天荒地老石泐金寒銷不去的一團恨塊,已化為烏有了。
先幾天不見紫鵑,便問雪雁。雪雁怕傷了黛玉的心,不說他們病重的緣由,只含糊答應說:「紫鵑因是感冒了,在他自己屋裡躺著。」黛玉心想:紫鵑不到十分不能支持的分兒,斷不肯不過來一走。心中疑惑,便支使開了雪雁,細向小丫頭盤問。黛玉聽了,止不住心中傷感,掉下淚來。停會兒雪雁走進,叫他去告訴紫鵑:「安心養著,別性急過來。養他自己的病勝如養我的病一般。」又吩咐小丫頭們隨時過去照應,不許躲懶。雪雁便將黛玉的話告訴了紫鵑,紫鵑知道黛玉病體漸愈,十分快慰。因黛玉叮嚀,也不想掙扎過去,便向雪雁道:
「好妹妹,我這幾時躺在炕上,全彀兒把姑娘那邊的事都撩開了,要你和春纖兩個出一點力,我起來給你們磕頭。」雪雁道:「你的心也不必使到這上頭去。姑娘如今不比頭裡,夜間茶也不喝,就是睡到三更天醒來嚷肚子裡饑,我起來端了一碗燕窩熬粥給他吃了,那一覺睡到天明才醒呢。」紫鵑道:「那麼說起來,姑娘竟大好了。」二人又說了些閒話,雪雁自出去了。那一天紫鵑坐在炕上,把被圍著下身,向小丫頭道:「剛才大奶奶那裡送了一碟玫瑰餡子的穌油餅過來,很配口,我多吃了一點了,這會兒胸口裡覺著有些發膩,你把榻上這一個靠枕拿過來放在背後,讓我歪著靠靠。一時小丫頭捧過靠枕,向炕上一放,袖管裡掉了一張四折的字帖兒出來。紫鵑伸手拾起,展開一看,是一張五千錢當票,卻認不得寫的什麼物件。紫鵑問道:「這是那裡來的?」小丫頭正要答話,雪雁進來看見道:
「叫你拿去掖在我炕上褥子底下,怎麼又交給紫鵑姊姊看起來?」紫鵑道:「那倒不是他給我瞧的,我叫他端個靠枕過來,袖管裡掉出來我看見的。正是我要問你,為什麼當當?」雪雁道:「你不是叫我和林大娘說過,到璉二奶奶那裡去支月錢,他回報不能破這個例。後來送了四吊錢過來,說是他替己的,叫我且對湊著使。如今過了期,月錢還沒送來,估量他們就要頂對這幾吊錢,所以也沒有去支。好幾回大夫來的轎錢,他們也不管,連藥錢都是自己的。昨兒就斷了錢,沒法兒我拿了一個金戒箍指,叫管園門的老婆了去當了五吊錢來且使著。我想他們那邊,雖說天天打饑荒,也不短我們這幾個錢。姑娘分上也太頂真了,老太太那裡知道這些事情呢!前兒素雲悄悄的和我說:為了林姑娘的事,他奶奶也落了不是。」紫鵑道:「大奶奶落什麼不是呢?」雪雁道:「就為辦了這件東西,花的錢太多了,如今白白的擱著,叫什麼開銷這筆帳?他奶奶還沒有知道這些話呢!」紫鵑聽說,歎了一口氣道:「姑娘正在這裡住不得了。」又叮囑雪雁道:「那可叫姑娘知道不得的。」一面把當票遞給雪雁,叫他收拾著,停一天就去取了出來。
雪雁走了,紫鵑一個人想起先前他們在一堆兒好到這麼個分兒,如今寶玉雖然負了心,料林姑娘決不肯再打別的主意。
就算回過來的人,該看破一切,把憂愁煩惱都撩去了,到底作何了局呢?或者寶玉心裡未必肯丟了姑娘,今番這節事不是他情願的,底下還可商量的,不知人家心裡又是什麼樣?況且寶姑娘已占了先去,論到名分上頭,也是一件難事,怕姑娘未必肯受委曲。心中七上八下,算後思前,倒做了從前的一個林黛玉了,心上鬱結不開。又因這一點,積食凝滯在胸,渾身發燒,病又翻覆起來,變了一場小傷寒,重須醫藥清理,自不必說。
且講黛玉病已脫體,只懶於應酬,尚未出去走動。一日晨妝對鏡,見臉上顏色如帶露桃花,精神飽綻。雪雁在旁伺候梳洗已畢,聽見簷前連聲鵲噪。雪雁笑道:「昨兒晚上,姑娘屋裡開了半夜燈花,今兒喜鵲又叫,姑娘有……」雪雁說到這裡,見黛玉瞪了他一眼,連忙改口說:「有客來呢。」一語未了,只聽得有人走進院子裡,一路話道:「姑娘就在這裡住喲!種的多是竹子,青翠得好,夏天自然透涼的了。」黛玉聽的是南邊口音,連忙出來,站在屋門口簾子裡往外一瞧,見周瑞家的引了兩個面生女人進來,年紀都約四十以內模樣。才上台階,周瑞家的先開口道:「恭喜林姑娘!家裡打發人來接姑娘回去了。」
那兩個女人進來,釘眼細認了黛玉半晌。周瑞家的指道:
「這一位就是你家姑娘喲。」兩個女人連忙跪下磕了四個頭,黛玉他他們扶起。兩個女人退了幾步,笑道:「姑娘也認不得我們了?」黛玉道:「瞧著很面熟呢。」那一個女人指著那一個道:「他和我都是二太太的陪房,那年二老爺赴任的時候,我去看姑娘,姑娘還小。記得有一位姓賈的師爺,在書房裡唸書。後來聽說姑娘到舅太爺這裡來了,因隔的路遠,好幾年不通音信。二老爺調了廣東布政,這幾年很好。
年紀還不算大,因是衙門裡的事操心太重,得了個怔忡病,上年春裡就不在了。先在從前大老爺衙門東首這條街上買了一所大房子,打發人回來修葺,連後面園裡,也蓋了許多房屋。又堆了幾座假山,上年添補了好些樹木花卉。秋裡扶柩回來,二太太就搬進新屋裡去住了。姑娘不知,二太太跟前只有一個少爺,今年才得七歲。老爺臨終的時節,囑咐太太:這少爺要一門兩祧,過繼在大老爺這邊的,也算得姑娘的親兄弟。因為年紀還小,不能同來,叫我們到這裡不要多耽擱,怕遲下去天氣熱了。有少爺稟老太太的稟貼投在門房裡,送到上頭去了。姑娘這裡沒有家書,二太太叫我們問好。送姑娘的東西還在箱子裡,不曾打開。同來的人叫我們先對姑娘說聞,他明日進來請安帶來。」黛玉點點頭,又問了他們幾句話,心甚歡喜。原來林如海本無親友兄弟,這一門也將近出服的了。因靠林如海之父教養成人,讀書發達,與如海誼若同胞。從前遠宦他鄉,如海故後,聞黛玉已被舅家接去,音問久疏。今黛玉之叔已故,他嬸母扶柩還鄉,念姪女黛玉寄養舅家,故遣人往接回歸,完其婚嫁大事,以報從前恩惠。
話休繁瑣,再講黛玉正與兩個女人說話,只見小紅急急跑來叫道:「周嬸子,奶奶說林姑娘家裡來的人見過他姑娘,叫你陪到那邊去吃飯呢。」周瑞家的笑道:「正是。這兩位嫂子剛才見了老太太、太太,因你奶奶正忙著,還沒見過。我們去見了二奶奶,下來吃飯,估量姑娘這裡也還沒有擺飯呢。」說著,便讓了兩個女人,便同出去。回頭不見小紅,叫了兩聲,小紅連忙走了出來,跟著說道:「我去瞧瞧紫鵑姊姊呢。」一時,周瑞家的一眾人出了瀟湘館。
這裡,黛玉暗想:「一個人的心是著不得急的,須如流水行雲,才除得一切煩惱。記得先前夢見家裡有人來接我回去,心裡又驚又怕,又氣又急。如今當真家裡有人來了,為什麼倒歡喜起來呢?可見魔緣夢入,夢由心生。心既無滯,再沒有這樣惡夢來纏擾了。」想了一會,見老婆端上飯來。雪雁、春纖伺候已畢,黛玉獨自一個走到紫鵑屋裡,打發小丫頭們也去吃飯。紫鵑先開口問道:「聽見姑娘家裡有人來接姑娘了嗎?」只問了這一句,底下便不說什麼,原是要探黛玉的口氣。黛玉早已立定主意,叫了一聲紫鵑妹妹道:「難為你貼力體心服侍我幾年,咱們兩個原想在一搭兒過日子的,如今說不得,只好各人走各人的路的。」紫鵑聽說,雖已猜透幾分,假作不知,問道:「姑娘為什麼說起這句話來?」黛玉道:「我這一場病後,早動了回南的念頭,可巧家裡有人來了,真是天從人願。
就是你病還沒好,我在這裡多住一半個月等你,同時走也沒有什麼使不得,但我的心事只可告訴你一半,料你也猜著一半,不知猜的准與不准。所以我不好叫你不去,又不好叫你去,只可憑你自己主意。」紫鵑聽了,只是拭淚,停了半晌,才回答道:「想姑娘也捨不得,我偏害了病,起不得身,沒有倒叫姑娘等著的道理。這會兒且挨著,底下終要跟了姑娘在一堆兒的。」
原來黛玉從前本思主婢同歸一處,今既初願已乖,一空色相,自不便作雞犬同升之想。雖然回至家鄉,亦可為紫鵑另謀所適,但紫鵑本非自己帶來的人,或者數年來亦有癡情也未可料,況若輩自不難於金屋中添一位置。黛玉想到此處,便不肯徑情帶了紫鵑回去。而紫鵑不想回去之故,卻無半點私情,全為黛玉起見。想寶玉娶寶姑娘一事尚未明白,不知他聞了姑娘病凶的信怎麼樣?姑娘回過來之後又怎麼樣?此番姑娘要回家去,更怎麼樣?偏偏一些消息不通,如今的寶玉,好像隔了千山萬水一般。我若跟了姑娘回去,南北分開,竟如石沉大海了。
不如托病為由,且住在此間,將來見他,討一個確信,隨機應變,再到南邊說去,尚可挽回於萬一。此是紫鵑與黛玉兩個人各有意見之處。
且講黛玉聽紫鵑口氣,他既願在這裡,自然有戀戀朱門之意,將來未必不遂其欲,也丟刑事一樁心事。又想到病中難為他這番光景,未免依依。坐了一回,到自己屋裡,叫雪雁吩咐道:「你們趁空兒收拾起來,那邊拿過來的古玩陳設同些動用的器皿家貨,現在手頭還要使著的且別去動,先把使不著的檢點檢點。我們走的時候,一同交給他們,省得臨時嚕嗦。路上要穿的衣服,多留出兩件,把穿不著的都疊了箱子。紫鵑是不能同去的了,要你們諸事經一點心才好。」雪雁本來也靈動,因紫鵑上了前分外出色,黛玉總離不了他,所以雪雁就退了一步。今聽紫鵑不跟回去,諸事要靠著他們,雪雁就盡心周到起來,黛玉也頗稱意,此是後話不題。
再說鳳姐先前這幾日知道寶玉與黛玉兩個人的病已好,兩邊都可出門走動,怕似提影戲兒戳破這張紙,心上十分著急。
正要盤算一條出路,這一天聽說林姑娘家裡有人來接他,喜出望外。知道周瑞家的引到園子裡去了,便叫小紅去同了來。那兩個女人見過鳳姐,彼此問些家常話。鳳姐便道:「你們來接姑娘,怕要白走了一趟呢。我們老太太是第一個疼你姑娘,姑太太又歿了,姑娘回家去,老太太總不放心。前兒還在我們太太跟前說起,要給你家姑娘留心好親事呢。」兩上女人陪笑道:「老太太同奶奶自然要留姑娘,叫我們底下人倒作難了。在家裡起身時節,我們太太還再三囑咐,務必要接了姑娘趕早回去,不要耽延日子,要求奶奶在老太太跟前方便一聲,賞底下人一個臉。」鳳姐故意躊躇道:「論理我也該幫著老太太留你姑娘,沒有倒聽你們,在老太太跟前叫你姑娘回去的。但聽你們講起來,也是一件為難的事。遠遠的跑了一趟,叫你們空回白轉,到了家怎麼銷差呢?」那兩個女人忙陪笑道:「奶奶說的真是體諒我們的話。」鳳姐道:「我自然想法兒去回老太太。我再教你們幾句話,總要說你們太太惦記姑娘到十二分,回去如同自養的女兒一般,他時常提起要替姑娘訪一位好姑爺的話。」兩個女人道:「這話倒是真的,我們太太因自己跟前沒有千金,從小就喜歡姑娘,如今回去見了,怕不似親生的一個樣兒?奶奶只管請老太太放心。」說著,鳳姐便叫周瑞家的陪了下去吃飯。接著林之孝家的進來,回了幾件事,鳳姐逐仲吩咐了話。
一面叫平兒留心,暗囑周瑞家的,別引南邊來的女人到寶玉那邊去。且看鳳姐往賈母處如何回話,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