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眾金釵暖香塢會飲 群麗人紫菱淵看梅
話說襲人帶著兒女家人在紫檀堡居住,那時綠雲已十五歲,瑤華已十二歲了。卻有一班惡賊,打聽得他家自來富足,又欺他是婦女,並無男人在家,便從後門挖洞而入,竊去了首飾、衣服、銀錢等物將近有二三百金。其時花自芳已死,襲人便同了他嫂子到榮府裡去,求了寶釵。寶釵便教人傳了焙茗進來,吩咐他出去給襲人撕羅撕羅,一面報官緝獲。襲人因紫檀堡係在城外,況經了這一番偷竊,便不敢在那里居住,將家中所有的東西,收拾停當,一起搬到花自芳的女人--他嫂子那裡去同住,就在榮國府後邊,離府又近,有人照應,便將紫檀堡的房子租給人住了,又得了租錢。
過了些時,襲人進榮府內,來到了怡紅院見了寶釵。寶釵問他,怎不帶孩子們來玩呢?襲人道:「我們嫂子有個女孩兒,今年也是十三四歲了。他們這會子都在那裡玩呢,所以就沒帶他們進來。」寶釵道:「你家綠雲那孩子倒很聰明,我前兒看他做的針線卻很好。我這裡有些活計,還打量要央他來做呢。
襲人道:「太太有什麼東西,儘管教他來做就是了。說什麼央呢,只怕他做的不好,還求太太教導他呢。」寶釵道:「他倒是樣都做的很好呢,本一他心裡聰明,比別的孩子不同些。」
襲人道:「頭裡我要教他進來伺候,太太又執意不肯。這會子,搬在我們嫂子那裡一塊兒同住,我們兩個寡婦,一個正經男人也沒有,家裡大小事情,都要托賴府裡照應。我是感激恩典,也沒什麼補報。太太既喜愛綠雲,又不肯教他當丫頭,這會子只求太太把綠雲給桂大爺收在房裡,早晚伺候。況且,桂大奶奶待人很好,就像那邊秋水姑娘,蘭大奶奶也很體惜疼愛的。我們這也算不得補報,只求太太們早晚教人照應照應,給外頭的人知道了,也不敢欺負,這就沾恩不盡了。」寶釵道:
「你頭裡說教他做丫頭的話,我都不肯麼。這會子,怎麼又說這話呢?不過一兩年之間,你揀個好人家,給他一夫一妻的過活去,再不然招個女婿子來家,你也有了照應了。怎麼說出這句話來呢?」襲人道:「要說揀女婿,這會子要揀好的原有,只是他又不肯要我們這等人家的女孩,要是將就些的,我又不肯把女孩兒給他。我看他倒很歡喜府裡,當不得太太又疼愛他,不但是我感激,就是他也感激不盡的。太太要是不允,我就磕頭總要求賞收的。」說著,便跪下去。寶釵忙拉住道:「那有這個道理。」襲人便跪著不肯起來,道:「只求太太允了,我才起來呢。」寶釵道:「你快起來,我允就是了。」襲人便磕頭道;「我這裡先叩謝太太了。」說著,站了起來。
寶釵道:「這也要請老太太的示,還不知道老太太准不准呢?據我看到底使不得。」襲人道:「老太太自來是疼顧我的,要是不准,我磕頭去就是了。太太這會子就帶我去回老太太去。
寶釵道:「等過一天,再回老太太去罷,那裡在乎這一時兒呢。」襲人道:「老太太准了,這事定規了,我就放了心了。
請太太就領我走一趟去罷。」說著,便求了寶釵,同到王夫人上房裡面,把這話回了。王夫人先也不肯的,當不得襲人跑下磕頭,王夫人又自來喜愛襲人,見他如此,只得便應允了。
過了一天,襲人便帶了他女兒綠雲進來,從王夫人起,到處都磕了頭。從此綠雲便在桂芳屋裡,宛蓉也給秋芳待秋水的一般。況且,綠雲聰明乖巧,原足取憐,故此王夫人、寶釵等自來喜愛,又兼襲人感恩圖報,一片真心,與眾不同,便都格外看待。那襲人無事便常在府內出入。
這年八月初三日,乃是賈母百歲冥壽。薛姨媽、邢岫煙、湘雲、寶琴、李紋、李綺、探春、巧姐等俱來拜壽。頭一天,賈政率領子姪兒孫,邢、王二夫人率領大小人等,都到都城隍廟裡祭獻磕頭,回來家中懸起賈母影像,面前羅列供獻,香花繚繞,錦繡繽紛。這日,兩斑合演《安天會》的整本,托塔天王帶領哪吒三太子、二郎神、巨靈神、九曜、二十八宿、六丁六甲、天神天將共有一百多人上場,熱鬧非凡,都贊好戲。到了晚上,賈母面前抬過炕桌放在當地,賞了八十串錢,其餘各親友內外共賞了二百多串錢。席散之後,薛姨媽等都到王夫人上房裡來。湘雲道:「記得頭裡老祖太太八十歲的時候,聽了五六天戲,總沒有今兒的戲熱鬧。」探春道:「本來今兒是兩班兩演,故此人多,兼之行頭豔麗,裝束精奇,怎麼不格外的顯熱鬧呢!」當下薛姨媽、岫煙、邢夫人、尤氏等俱各回去了。
湘雲、寶琴等在園子裡分在李紈、寶釵兩處住了一夜,次日也便都回家去了。
再說湘蓮,寶玉二人回到芙蓉城內,說起月下回家,在凸碧山莊聽唱的話來,大家都問:「是些什麼人唱呢?」寶玉道:
「先是我們環三弟婦馬氏先唱,接著就是我們媳婦薛宛蓉唱,最好是蘭大姪兒的女孩兒綠綺唱的是《醉打山門》裡頭大花面的曲子,才有趣兒呢!」鳳姐道:「他們這會子,一個個的倒都會唱的了,比頭裡的人還興頭些,更外熱鬧的了不得了。可還有誰唱呢?」寶玉道:「後來是平姐姐的女孩兒月英唱了,我聽他唱的實在好,忍不住就說了一聲『很好!我可唱不上來『。這一聲就驚動了他們,出來探望。平姐姐他早聽出是我的聲音來了,我那月英姪女兒,他還說的好,說:『寶二叔他又說人唱的好,他又不肯給人見見他,我們這裡好些人都沒見過他呢。』」
鳳姐笑道:「他既這麼說,你就該下去瞧瞧他們去才是的,又怕什麼呢?」寶玉笑道:「我和柳二哥步月,偶然到了那裡,忍不住說了一聲好,還懊悔的了不得,怕做了惑世誣民呢!怎麼還下去見他們麼?」林黛玉道:「二哥哥,你就不知道丁令威化鶴歸來的故事麼?別要說淪海桑田,就這十幾年的工夫,人事已變更的了不得了,現在舅母家裡已是認得的人少,沒見過的人多了。」迎春道:「我們來得早的,沒見過的人多是不消說的了。只有四妹妹他來的遲些,又比我們多看見好些後來的人。」
鳳姐道:「明年八月初三,是老太太一百歲冥壽。我們也該早些議定,是那些人去呢?」鴛鴦道:「是人都要去呢,也只好酌量著留幾個人在這裡辦事罷了。」鳳姐道:「妙師父、甄妹妹、尤三妹妹、瑞珠、晴雯、金釧、紫鵑姑娘這七個人,都請留在這裡不去。我和林妹妹、二妹妹、四妹妹、尤二妹妹、蓉大奶奶、鴛鴦姐姐也是七個人,恰分一半人去就是了。」香菱道:「我頭裡就說要去,都還沒去過呢!明兒我是也要去給老太太磕頭去的。」尤三姐道:「你不用忙,等他們明兒去了回來,咱們兩個消消停停的一同再去補祝就是了。」
於是,到了次年八月初一日,鳳姐等回了元妃,元妃另備了壽禮,咐吩鴛鴦齎帶。七人一同出了芙蓉城,半雲半霧,兩個時辰,早到了都城隍府中。見了賈母、賈夫人,並拜見了林如海、賈珠等,請過夏金桂、張金哥、智能來,大家相會。秦锺也上來請安,與他姐姐說話,可卿晚夕便在秦锺屋裡住了。
黛玉在賈夫人上房住了,鳳姐、尤二姐、迎春、惜春、鴛鴦五人便在賈母上房住了。
到了次日,初二日,只見賈政與邢、王二夫人率領合家男女大小人等,都來供獻磕頭。鳳姐便一一問明了賈母,等他們去了,說道:「我們媳婦梅家的姑娘人品也還去得,我們姪媳婦甄家的姑娘也好,總不及我們姪媳婦薛家的姑娘模樣兒嬌媚呢。你們看著怎麼樣?」鴛鴦道:「這薛家的姑娘倒不像他姑媽--我們寶二姑奶的模樣兒,倒很有些像林姑娘的模樣兒呢!」黛玉道:「我看這環三奶奶的模樣兒,倒很有些像彩雲的樣兒。」鳳姐道:「一點兒不錯,我也是這麼說呢。這兩個三奶奶的人品兒,都沒十分了不得的去處。倒是小蘭大奶奶他們小妯娌的人品兒好了。」這日下晚,湘蓮、寶玉二人也到了,就在賈珠那裡住了。
次日初三一早,賈夫人與鳳姐等挨次拜壽,外面是林如海、賈珠、湘蓮、寶玉、馮淵、崔子虛、秦锺等上來磕頭拜祝,先吃了壽麵,都請到花園裡聽戲。這裡並無外客,便請賈母正中坐了,林如海、賈珠、湘蓮、寶玉、馮淵、崔子虛、秦锺及賈夫人、鳳姐、迎春、惜春、黛玉、尤二姐、鴛鴦、可卿、金桂、金哥、智能分男東女西在兩邊相陪坐了。原來是一班弋陽腔,唱的是《大香山》整本,唱到觀音游十殿,上刀山,下油鍋,鑼鼓喧天。賈母嫌鬧的慌,便搖手叫快剪了鑼鼓罷,於是,登時煞鑼下場。班子裡小旦又上來請賞戲,賈母便點了《鄉里親家母》、《四老爺打面缸》、《劉二姐趕會》、《王小二過年》,聽的人人發笑。賈母大喜,賞了五十串錢,盡歡而散。次日,湘蓮、寶玉便先回去了。鳳姐等又住了數日,賈母留著過了中秋,方才一起回芙蓉城去,暫且不題。
卻說這年又逢科場,賈杜若帶了賈祥與薛孝、薛順、梅春林、周安、周瑞一起同去下場,三場已畢,大家回來,各抄出文章與賈環、桂芳等觀看。瞬息發榜之期,先是人報梅春林中了第十八名舉人,薛順中了第三十六名舉人,接著是周安中了第六十名舉人,周瑞中了第六十三名舉人,賈杜若中了第七十五名舉人,薛孝中了第九十九名舉人,賈祥中了第一百三十八名舉人。次日,赴了鹿鳴宴,便各自回去。到了十月裡頭,杜若便迎娶了甄素雲過門。又過了一月,到了十一月裡便是甄芝迎娶了周照乘過門。接連三月,各家喜事,往來甚是熱鬧。
到了十二月初間,王夫人又要作「消寒會」,便請了薛姨媽、岫煙、湘雲、探春、巧姐等諸人來家。這日到了日午,方才陸續來齊,吩咐明日作「消寒會」,將酒席一切早為預備停當。到了次日,在暖香塢圍爐會集,各處用大銅火盆滿籠了火。
那火盆周圍,一轉擺下椅子,大家俱向火團坐。每人座右各放一張小幾,也有方的、也有圓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方勝連環六方八方的,各樣不同。幾上各放一個雕漆葵花小茶食攢盒,裡面俱是杏仁、松子仁、核桃仁及各樣細巧茶食,額外一雙小牙箸,一個茶船,裡面一個小蓋盅。大家擁爐茶話,到了傍晚,撤去茶食,每人面前便是一個果菜小攢盒,另外一個鑲銀酒盅,一把流金走烏自斟酒壺,一雙鑲金小牙箸。
到了上菜的時候,便撤去攢盒,另是一色的小洋碗。當下薛姨媽、邢夫人、王夫人、湘雲、岫煙、尤氏、巧姐、綠綺八人圍了一盆火在上。那底下便是探春、李紈、馬氏、胡氏、薛宛蓉、月英、秋水七人也圍了一盆火在左。那平兒、寶釵、秋芳、梅冠芳、甄素雲、明珠、綠雲七人也圍了一盆火在右。
原來杜若娶了甄素雲,住的是紫菱洲。梅冠芳住的是藕香榭。這藕香榭原連著暖香塢的,到了夏天便住藕香榭,到了冬天便移在暖香塢來,這暖香塢就是梅冠芳的屋子,探春道:「這暖香塢原合乎冬天住,所以暖而又香的惟有梅花,這是取個暗梅的意思。這會子小蕙大奶奶住在裡頭,他恰姓梅又名冠芳,可不是梅花麼?這暖香塢的主人真是名稱其實的了。」
平兒道:「頭裡老祖太太也喜歡的暖香塢暖和,那會子作『消寒會』都是下雪的日子多,今年怎麼都沒很見下雪麼?」
探春道:「頭裡不但下雪,並且詠雪作詩,詠雪聯句呢!這會子,又沒有雪又不作詩,不如過會子喝酒的時候,行個雪字酒令罷。」李紈道:「也好,不拘詩詞以及書上成語,只要有個『雪』字的,說出來就是了,說不上來的罰一杯,這也還容易。
說著,早撤過了茶攢盒,換上酒器。
於是,先從薛姨媽說起,薛姨媽道:「我自來不知道這些酒令,教我怎麼說呢?」探春道:「不拘詩詞成語,只要有個『雪』字就是了。」薛姨媽飲了門杯道:「我就說個『豐年好大雪』罷。」探春笑道:「『珍珠如土,金如鐵』,姨媽是從自己家裡說起的。」下家便是邢夫人,說道:「踏雪尋梅。」
王夫人接著飲了門杯,道:「石城霽雪。」探春道:「這是南京家鄉的景致,可惜我們長了這麼大,都沒有到過,空知道這個名兒。」下家便是湘雲,說道:「一枝春雪凍梅花。」大家說:「好!」下家挨著岫煙,飲了門杯道:「獨釣寒江雪。」
接著,便是尤氏說道:「鵝毛雪。」湘雲道:「這也算不得什麼成語,該罰一杯呢。」尤氏道:「雪像鵝毛片,難道沒有這句話麼?」探春道:「雖有這句話,卻算不得成語,本該罰一杯才是。姑念素不知書,權且將就了罷。」下該巧姐,便說道:「飛雪初停酒未消。」接著,綠綺也飲了門杯道:「風雪夜歸人。」
底下便先輪著左邊,該探春說道:「殘雪壓枝猶有菊。」
下該李紈,飲了門杯道:「踏雪沽來酒倍香。」接著便該馬氏,說道:「梅雪爭春未肯降。」下該胡氏,飲了門杯說道:「佳人雪藕絲。」湘雲道:「這個『雪』字算不得,是個假的,罰一杯,也不用重說了。」於是,胡氏罰了一杯。下該薛宛蓉,飲了門杯道:「梅瘦雪添肥。」接著便是月英說道:「雪滿山中高士臥。」下該秋水,飲了門杯道:「步自雪堂。」
底下便又輪著右邊,該平兒說道:「雪花兒飄飄。」探春笑道:「這也算不得詩詞,又不是成語,要罰一杯。」平兒笑道:「雪花兒飄飄,飄了三尺三寸高,難道沒有這一句麼?探春道:「縱有,也是山腔野調,算不得的。罰一杯,不用重說就是了。」於是,平兒罰了一杯,下該寶釵說道:「梨花白雪香。」接著秋芳飲了門杯,說道:「亂山殘雪夜。」下該梅冠芳,說道:「巴蜀雪消春水來。」下家甄素雲飲了門杯,說道:
「惟解漫天作雪飛。」接著,便該明珠,說道:「梅須遜雪三分白。」下該綠雲,飲了門杯說道:「雪卻輸梅一段香。」探春笑道:「這句省力,有了上句,就自然有這下句了。」於是令完。平兒道:「我們不認得字的,怎麼知道行什麼令呢?可不是生拿著我們瞎鬧麼!」說著,大家都笑了。
薛姨媽道:「這裡有這些火,又喝了幾杯酒,倒很暖和,咱們散坐坐罷。」於是,大家站起身來,都到後面梅冠芳屋裡去坐了。伺候的丫頭捧上茶來,探春道:「這裡離紫菱洲不遠,咱們再到杜大奶奶新屋子裡去坐坐,回來就好吃飯的。」薛姨媽道:「那邊只怕沒有這邊暖和罷。」李紈道:「那裡也和這裡一樣,夏天便住臨水的屋子十分涼快,冬天另有避風的地方,也給這裡差不多兒。」甄素雲站起來道:「姨奶奶、姑媽們不嫌簡褻,便請過去坐坐。那裡有幾棵臘梅,才剛兒要開也還可看呢。」探春道:「這就很好,姨媽請過去逛逛去罷。」薛姨媽便與邢、王二夫人等一起到紫菱洲來。
藕香榭原離紫菱洲近,出了藕香榭轉過彎來,並不多遠早到了紫菱洲,走到素雲住的屋子,乃是小小三間,兩邊抄手游廊。廊下伺候的丫頭見了,便忙來打起大紅猩猩氈繡花灰鼠暖簾。大家走進屋去,只見中間擺炕,兩邊一溜紫檀小寶座椅子,上搭灰鼠椅搭。薛姨媽與刑夫人便在炕上坐了,王夫人、岫煙、湘雲、探春、巧姐、尤氏、月英、綠綺在兩邊椅上坐了,其餘李紈、平兒、寶釵、馬氏等俱在兩邊房內分著坐了。四個丫頭棒上洋漆茶船,挨次送上茶來。
玻璃窗內望見外面庭中五六棵冰心臘梅,恰才初放,甚是好看,屋內香氣撲鼻。探春道:「這臘梅並非梅之種類,這香卻比梅花還香些呢。」湘雲道:「臘梅原算梅中逸品,所謂黃梅,就是此種。從來詠此梅之詩甚少。臘梅須要接過,才能有冰心,那沒有接過的不但是紅心,且而花瓣尖小,名為狗蠅,既不可看,且又不香。所以這移花接木的法兒,倒是能奪造化之巧的呢。」岫煙道:「這冰心臘梅,根上發出來的,開花仍是紅心,只為沒有接過的緣故。
於是,大家坐了一會,暖香塢裡已經擺飯,丫頭們便上來回了。大家便仍回暖香塢裡來,吃了晚飯,嗽口喝茶,又坐了一會,便大家散了。過了一日,湘雲、岫煙等也各自回去了。
漸交年底,轉瞬新年。到了二月,薛孝便迎娶了陳淑蘭過門。這陳淑蘭便是李紋之女,乃李紈甥女。接著,便是梅春林迎娶賈月英過門。這梅春林乃寶琴之子,寶釵之甥。兩家唱戲請客,甚是熱鬧。接著,三月又值會試之期,薛孝、薛順、史遺、梅春林、周安、周瑞、賈蕙、賈杜若、賈祥便會同一起入場會試,三場已畢,大家把文章抄出,互相評論,並請教賈環、賈桂芳、甄芝等,都說:「文字清醇,盡皆有望。」
到了四月半間,又值周瑞迎娶綠綺過門。三天頭裡,早已押送過嫁妝過去。這日賀喜的親友盈門,榮禧堂上屏開孔雀,褥隱芙蓉,王公侯伯、六部九卿,貂蟬滿座。交到午正,周府花轎已到,先迎接周瑞進來拜見,一切禮儀行畢,便在榮禧堂上當中設下筵宴,真是食前方丈。讓調瑞坐了,八個家人雁翅侍立在後,其餘親友俱在兩邊相陪,坐定開戲。裡邊李紈、平兒、寶釵、馬氏、蔣氏等俱在秋芳屋裡幫著打扮綠綺梳妝穿戴。
因那邊擇的是酉時上轎,平兒等照料綠綺寄戴齊了,因叫拿過表來看時,才交申正一刻,便大家坐著閒話。不一時,裡面王夫人又打發人出來催問,教早些齊備,不要誤了時辰。平兒便到王夫人上房裡來,回覆說已經齊備,單候時辰的話。到了王夫人上房,只見邢夫人、尤氏、胡氏等俱在那裡坐著呢。
平兒上去,恰才把這語回明了王夫人,只見外面有人傳進話來,說:「恭喜老太太、太太們大喜,蕙大少爺中了第一百二十八名進士,報子來了。」邢夫人道:「好,今兒又是雙喜。
「王夫人等大家俱各歡喜。不一刻又有人來報,薛順中了第一百二十名進士,梅春林中了第九十八名進士,周安中了第八十三名進士,俱有報子來了。
接著,又有人來報,新姑爺周瑞中了第三十一名進士,報子也來了。外面戲上剪了鑼鼓,大家俱與周瑞賀喜,並與賈蕙賀喜。薛順、梅春林、周安亦俱在坐,大家互相賀喜。那王公侯伯等都說:「今兒這喜事,實在可喜,難得這般巧又聚在一塊兒,真可謂一段佳話了。」賈政道:「這都是托賴王爺、公爺們的洪福罷了。」說著,已交酉初,內裡才扶出綠綺上轎,這裡周瑞便告辭起身,鼓樂喧天,迎娶去了。
這了一日,大家同赴了恩榮宴。只有薛孝、史遺、賈杜若、賈祥沒中。到了五月,殿試以後,金殿傳臚:「周安是二甲第二十三名,周瑞是二甲第三十三名,薛順是二甲第四十三名,梅春林是三甲第三名,賈蕙是三甲第三十三名。朝考以後,周安、周瑞俱是翰林院庶吉士,薛順是戶部主事,梅春林是邢部主事,賈蕙是工部主事。要知後文怎麼樣,請觀下回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