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兩好同牀岫煙教夫 四喜臨門寶釵生子
話說寧榮兩府,自賈赦、賈珍赦罪回來,復還府第,賈珍仍襲了寧國三等世職,賈政襲了榮國世職。賈璉已將平兒扶了正,管理家事。
瞬屆會試場期,大家俱忙著給賈蘭進場會試。到了初七這日一早,派了幾個管事家人護送前去。王夫人想起寶玉來了,放聲大哭道:「我的兒啊,你到底在那裡出家去了?要不然,今兒可不爺兒兩個都進場去了麼?」李紈、平兒、寶釵忙上前勸說:「太太,不必盡著想了,這都是看見蘭哥兒進場去了,太太請把這件事放過一邊罷。」王夫人道:「我何常不是這麼著,由不得教人不想麼。」李紈、平兒道:「姨媽這幾天都沒過來坐坐,叫人過去請過姨媽來,同太太鬥鬥牌,說說話兒罷。
「寶釵道:「媽媽這幾天也沒什麼事,我叫人請去,就連我們家的二嫂子都請過來逛逛。」隨叫鶯兒:「你快去叫打發人請去。」
只見彩雲來回,劉姥姥來了,只見劉姥姥早進來了,笑道:
「請太太的安。」各人見了問好,坐下,小霞捧上茶來。劉姥姥道:「巧姑娘呢?」平兒道:「姥姥,他在屋子裡做活呢,我叫他來給乾媽請安。」劉姥姥忙搖頭道:「不用這麼著,我橫豎還要到你們屋子裡去呢,這會子忙什麼?我來者是為我們那裡周奶奶說,既給府上仰攀了親,為的他家裡只一個兒子,又沒什麼外人,意思要打算娶巧姑娘過門,叫我過來通知一聲,送日子來的。」王夫人道:「這麼著,也要告訴他爺爺、奶奶一聲兒,好早些預備的。」又向平兒道:「外頭的嫁妝我不管。那內裡的妝奩,鞋腳針線只怕一點兒也還沒打算呢!」平兒笑道:「太太,這倒可以放得心,我早就陸續的給他料理下來了。現在出了三四個大箱子給他收的好好兒的在那裡呢。」王夫人笑道:「這就很好,你這個姨娘比他的娘強多著了。可憐鳳姐兒,要了一輩子的強,到了今兒……」說著,早又淌下眼淚來了。半晌又道:「到底還是你好。」寶釵笑道:「誰不曉得平丫頭比鳳丫頭好,早就有了這個名兒的了。」說的王夫人也笑起來了。
人回姨太太、薛二奶奶來了,只見薛姨媽、邢岫煙早已進來。李紈、平兒、寶釵忙迎了出去,大家一同進了王夫人上房坐定。李紈道:「姨媽在家也沒什麼事,特請你老人家過來和太太鬥牌呢。」薛姨媽道:「我在家裡也沒什麼事,就是我們媳婦香菱已經臨月,早晚要人照應著些兒。」寶釵道:「我曉得大嫂子臨月,故此我沒接他去呢。」李紈道:「他臨月,你呢?」寶釵紅了臉道:「大嫂子,這是什麼話?」李紈笑道:
「我是正經話,是什麼話?誰家養孩子有什麼避諱的麼,正經該早些把那《達生編》看看,該料理的料理著些兒。」薛姨媽道:「你大嫂子這話很是。」因向李紈道:「大奶奶,你不曉得我們姑娘總還有些孩子氣。」李紈道:「姨媽,這也怪不得他,他還沒生長過呢。」因叫彩雲拿出牌來,薛姨媽、王夫人、邢岫煙、李紈四人坐下抹點子花湖,旁邊放下算盤。來了一天三家皆輸了,只有邢岫煙一個贏家。晚上請過劉姥姥來,一同吃飯。飯後,各自辭別,回家去了。李紈、平兒、寶釵也各自回了房。
賈政進來,到了上房坐定。王夫人便告訴他,劉姥姥來說周家要娶巧姐兒過門的話。賈政道:「該打發人告訴大老爺、大太太去才是,我們一個人也不能作主。」王夫人道:「我也是這麼說呢,明兒早上叫人過去說罷。」賈政道:「今兒馮紫英也來作媒,說的是治國公之孫馬尚,現今世襲三品威遠將軍,有個姑娘今年十七歲了,說是人材很好,來給環兒說親。我想環兒這個東西,雖然不成材料,年紀也不小了,卻也該給他說親了。」王夫人道:「門第呢,可以配得上了,只是不知姑娘怎麼樣?雖不講十分人材,也要走得出去,見得人才好呢。」
賈政道:「他說給臨安伯是親戚,你們在臨安伯那裡可看見過沒有?」王夫人道:「我的記性兒平常,那裡還記得了,明兒問媳婦們,他們或者倒還記得些,也不可知。」賈政道:「只也大概不離,也就定了罷。」於是,歸寢不題。
且說薛姨媽、邢岫煙回到家中,香菱迎接進去,大家在房內坐著,說了一會兒閒話。薛姨媽道:「你們都去睡罷,我也要睡了。」於是,香菱、岫煙俱各道了安置,各自歸房。
岫煙回到自己房內,只見薛蝌在那裡坐著,燈下看書呢。
見了岫煙進來,笑道:「今兒姨媽那邊請了過去,做什麼呢?
岫煙道:「給姨媽鬥牌的,我悄悄兒的問平姐姐,他告訴我說,因為姨太太想起寶玉來了,傷心的很,故此請了過去鬥牌,給姨媽散散悶兒。大家教我來牌,我又不好不來的,生恐怕要輸,誰知倒是我一個人贏了來了。」因叫笑兒把錢拿過來,只見笑兒笑嘻嘻的提了四吊錢過來,道:「我提不動了,還有四弔在那裡呢。」薛蝌道:「都放在裡邊去罷,不用拿過來了。
因道:「他們寶二爺那個人,就和我們的柳二爺一樣的,不曉得怎麼憑空的就出了家了。他們兩個人原本就相好的很,這會子兩個人總出了家,卻又在兩處呢!」因又歎了一口氣道:
「嗐,真是『兩地情懷歎索居』了。」岫煙聽見,便笑著慢慢兒的說道:「『同在泥塗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虛』呢?」薛蝌忙道:「這兩句是那裡來的?」岫煙笑道:「你問我是那裡來的,我還要問你是那裡來的呢?」薛蝌紅了臉道:「那是我從前聽見你在姨媽那裡住著,日用起居艱難不足,我又因家下哥哥、嫂子的事情總不遂心,故此混寫出來,出出悶氣的。本打量黏在壁上,又恐怕被人看見笑話,故此夾在書裡的。你是多早晚在書裡看見了的?這裡頭有什麼使不得的字眼兒,和那要改的地方兒,你可教給我怎麼改罷。」岫煙只是嘻嘻的笑而不言,薛蝌道:「這有什麼呢,你就做我的師傅罷了,當真還要我磕頭嗎?」岫煙道:「我也不大很會講究啊。」薛蝌道:
「我知道你的學問同寶妹妹他們都不相上下,比我們高多著呢。天也不早了,我們睡罷,明兒拜師。」於是,雙雙歸寢。
由是邢岫煙無事,便教導薛蝌作詩為文。薛蝌也肯用功,悔恨從前無人指點。因此兩人情投意合,互相體貼,便百般恩愛。況當先苦而後甜的,自與他人大不相同矣。
王夫人隔了一日,便告訴李紈、平兒、寶釵說馮紫英作媒的話,因說道:「你們在臨安伯府裡,可曾看見過有這個姑娘沒有?」李紈道:「有一回臨安伯府裡老太太生日,我們跟太太去拜壽,他老太太有個外孫女兒說是姓馬,這會子有十六七歲了。我還記得那模樣兒有些兒像彩雲似的呢,不知是他呢不是?」寶釵道:「我也想起來了,那天子人也太多,我們都沒和他說什麼話,惟有史大妹妹他很熟。我記得他們兩個人倒時刻的說話兒呢。太太打發人把史大妹妹接來,問問他就明白了。
王夫人道:「可憐你史大妹妹年輕輕兒的倒守了寡了,還虧這孩子從來的脾氣灑脫,說話也有口無心,要不然可不就熬煎的不成樣兒了麼。他來了,留他在這裡多住些日子再去。」隨即叫人說給外頭,叫來旺家的套了車接去。
不一時,史湘雲果然來了,先給王夫人請安,然後大家問好,坐下喝茶。王夫人便問:「治國公馬府裡的姑娘,說姑娘認得麼?」史湘雲道:「世襲三品銜馬尚的夫人,是臨安伯的女兒,我在臨安伯那裡常會的。」王夫人便告訴他,給環兒說親的緣故,因道:「臨安伯老太太的外孫女兒姓馬的,有幾個人呢?」湘雲道:「馬姑娘只得一個,並沒姊妹,今年十七歲了。人倒很好,說話也和平,我在臨安伯府裡的時候,我們倒都說得來。他那模樣兒雖沒十分,也還很去得,些微彷彿就像彩雲姐姐的樣兒。」李紈笑道:「可不是,我早就這麼說了。
王夫人道:「既這麼著,等老爺回來,擇了日子就定下罷。
史湘雲道:「明兒過了門,我是頭一個熟人。我也曾問過他,他也是讀過幾年書的,雖不能才貌雙全,大約總還算有一點兒。
王夫人道:「這就很好。」湘雲道:「四妹妹呢?」王夫人道:「他如今在櫳翠庵裡修道呢,無事總不到外邊來的。」湘雲道:「我瞧瞧他去。」
於是,同了平兒到櫳翠庵來,打從園裡經過,只見草青遍地,到處塵封,燕泥蛛絲,甚是冷落。到了庵門首,只見門兒緊閉。平兒自己上前敲門,裡面答應,紫鵑出來開門。湘雲便問:「姑娘呢?」紫鵑道:「在裡面打坐呢,姑奶奶同璉二奶奶請裡邊坐罷。」二人進去,到了禪堂,惜春見了忙站起身來,兩下問好讓坐,紫鵑沏了茶來。湘雲道:「我因惦記著四妹妹,所以來瞧瞧你的,誰知倒做了個俗人攪擾清靜,這可怎麼好呢?」惜春道:「姐姐說那裡話呢,我自己靜坐,不到別處去,可以由我;人到我這裡來,自然要由人,我那裡有個拒絕人的道理。況且,都是自家姊妹,也不至逾垣而避之,閉門而不納呢。多謝姐姐記念著我,我反怪姐姐不該這麼樣麼?俗家尚不能如此,僧家復不能如此了啊。」湘雲道:「妹妹無事,可還畫畫沒有?」惜春道:「心如止水,此調不彈久矣。妙玉在時還與他手談手談,聊以消遣,自他去後,楸枰亦置之高閣了。
湘雲道:「倒還是四妹妹清靜的好,我們求之不得,也是無可奈何。」說罷,又坐了一會子,便同平兒出庵。
回到裡邊,來在寶釵屋裡坐下,鶯兒倒上茶來。寶釵道:
史大妹妹,你不嫌骯髒,今兒晚上在我這裡睡罷。」湘雲道:
寶姐姐,你怎麼又說起這客套話來做什麼?我還要瞧瞧巧姐兒去呢。回來在這裡住,有話再談。」遂同了平兒到他屋裡,巧姐出來請安,又坐了會子,已經掌燈。那邊請吃晚飯,飯後便到寶釵屋裡。
湘雲說起惜春來,未免歎息。寶釵道:「四姑娘他自來孤僻,是人勸他都勸不醒。這就和你寶哥哥一樣,誰不說,誰不勸,怎奈他立定了主意,一心如此,這也就沒有什麼法兒了。
說著,眼圈兒便紅了,湘雲道:「姐姐,你不用說了,像我今兒這麼樣個光景兒,也就給姐姐差不多兒,什麼說的『愁人莫給愁人說,說給愁人輾轉愁』了。」說著,眼圈兒也紅了。
寶釵道:「妹妹,我們這會子是同病相憐了。」湘雲道:「紫鵑姐姐可憐跟了林姐姐一輩子,如今又服侍四妹妹去了。」寶釵道:「這丫頭倒很有忠頭,林妹妹死後,他的丫頭空閒著,要打發他們出去配人,這紫鵑情願服侍四姑娘出家,至死不肯出去。這會子他在攏翠庵裡無事的時候,還要到瀟湘館來給他姑娘焚香供茶呢。」
湘雲道:「想起林姐姐來,教人心裡實在怪難過的。我明兒要到瀟湘館去痛痛的哭他一場,也盡盡咱們姊妹們的情。」
寶釵道:「我前兒大年三十晚上,想起他來傷了半夜的心。我給他做了一首詩,裝在包袱裡燒了,不知他的魂靈兒在九泉之下,還知道不知道呢?」湘雲便要詩稿來看,寶釵因叫鶯兒取出來,遞與湘云。湘雲接來細細的讀了一遍,也就傷心,彈了幾點眼淚道:「寶姐姐,你這也就算情義兼盡了。林姐姐在九泉有知,他一定要感念你呢。」寶釵也點點頭兒,又說說閒話,夜已深了,便收拾歸寢。
過了一日,賈政會了馮紫英議定親事,擇日下聘。接著賈蘭三場已畢,回到家內,聽候發榜。家中便忙著料理下聘的禮物,恰值巧姐兒的婆家也是那一日過禮,又要料理這邊的事情。
到了吉期的頭一日,三姑娘也回來了。原來周姑爺進京之後,就援例捐了郎中,已經補了刑部江南司之缺。那甄應嘉安撫土疆回來,陛見後補了兵部侍郎,俱在京供職。探春來到家中與眾人相見,大家歡聚。
到了次日,屏開孔雀,褥隱芙蓉,榮禧堂上鋪氈結彩。薛姨媽也帶了邢岫煙過來道喜。劉姥姥一早就到了,因巧姐兒是他的大媒。東府裡尤氏也帶著媳婦胡氏過來,邢夫人也過來了。
外邊是馮紫英的大媒,甄寶玉、周姑爺、薛蟠、薛蝌、詹光、程日興等一班親友。賈赦、賈政、賈珍、賈璉、賈環、賈琮、賈蓉、賈蘭都在外面陪客。派了林之孝、王和榮、趙亦華、來旺、玉柱兒、昭兒、焙茗、掃紅八個家人押著聘禮,到治國公家去。又派了鄭華、吳興、錢啟、李貴、興兒、喜兒、隆兒、壽兒八個家人押著回禮,到周家去。午初擺飯,飯畢,午正打發聘禮出門,八個家人門外上馬而去。去不多時,周家聘禮來了,一起抬進,擺在榮禧堂,來了六個家人,上來磕頭。賈赦叫賴大讓到前邊款待,一面打點賞賜花紅尺頭,一面叫人搬進聘禮,料理回禮等件。
正在忙亂,忽然門上吵嚷起來。賈珍聽見,便問門上為什麼這麼鬧,「你們做什麼的,還不快去看看嗎!」家人答應,往外正跑,只見門上進來回說:「老爺們大喜,蘭哥兒中了,送報子的人在外面吵喜呢。」賈赦、賈政大喜,忙說把報子拿過來看,家人忙去接了報子,送上打開看時,賈蘭中了第一百二十九名進士。大家歡喜,遂打發了賞銀去了。在座親友一齊道喜。正在叫人告訴裡邊喜信,忽見甄府家人在門外下馬進來,滿頭大汗也不及請安,就請甄寶玉立刻回去。原來甄寶玉中的是第十七名舉人,也與賈蘭一起進場會試的,如今中了第七十名進士了。甄寶玉隨即作辭而去,賈蘭趕忙搶上一步道:「明早到世叔府上叩賀,諸事還要領世叔的教呢。」甄寶玉笑道:
「你我鄉會俱在同年,我並非前輩,我還要領令祖老伯大人的教呢。有什麼事不明白,我們大家來商酌著就是了。」說畢,上馬去了。
這裡裡邊,大家都在平兒那裡瞧周家來的禮物:是金珠首飾六十件,妝蟒二十匹,各色綢緞線縐羽毛大呢一百匹,四季衣服一百件,折羊酒銀三百兩。巧姐兒已經躲起來了,平兒便料理回禮物件,彩明在旁邊幫著。
只見來旺家的跑來,笑道:「太太、奶奶們大喜。」王夫人道:「誰不知道大喜,你這會子才跑了來說這個話。」來旺家的道:「不是這個喜啊!」王夫人道:「不是巧姐兒的這個喜,就是環哥兒的喜了。」來旺家的嚷道:「都不是的,是蘭哥兒中了進士了。老爺外頭看了報子,打發了賞錢,這會子報子都貼起來了。」大家聽見,正在歡喜。
忽見鶯兒慌慌張張的跑來了,說道:「姨太太請太太、珠大奶奶、劉姥姥快些過去呢。」王夫人等大驚,李紈問道:「不是寶二奶奶肚裡疼了麼?」鶯兒點頭說:「快些去罷。」李紈道:「我攙著劉姥姥先走一步兒,太太慢慢兒的來罷。」鶯兒也上來兩邊攙著劉姥姥,趕著去了。王夫人道:「偏偏兒的事情總擠在一塊兒,這教人家怎麼個照應的法兒呢。」湘雲道:
「這都是喜事,人家巴不得這麼樣才好呢。我來攙著你老人家慢慢兒的走。寶姐姐那裡橫豎有姨媽在那裡呢,邢姐姐沒見他,想是他在那裡幫著呢。大嫂子同劉姥姥去了就好了。」說著,已到了寶釵的新房子了。
剛走到房門口,就聽見小孩兒的哭聲了。連忙進到裡面看時,只見劉姥姥抱起了小孩兒,正在那裡剪臍帶兒呢。然後給小孩兒穿上衣衫,包裹好了,又服侍寶釵上了炕,坐在被內。
劉姥姥便向王夫人、薛姨媽笑道:「二位姑太太恭喜,大喜,是一位公子哥兒。」大家聽了,俱各大喜。李紈、湘雲、岫煙俱各過來道喜。
薛姨媽道:「我們吃了早飯,同姑娘進來,姑娘就告訴我說肚裡有些墜墜兒的疼。我就和邢姑娘在這裡坐著沒出去。我教他躺著些兒,後來漸漸兒的疼的緊了,我才叫鶯兒過來請的。
王夫人道:「我才剛兒正和他們瞧瞧巧姐兒婆家的禮物,外頭又來報蘭哥兒中了,偏偏兒的鶯兒又來請,都擠在一塊兒,教我也不知道顧那一頭兒的是了。」李紈道:「這都是太太的洪福,今兒是四喜臨門,也是百年難遇的。」薛姨媽道:「蘭哥兒中了,也是大奶奶的福,也不辜負了大奶奶為人一輩子的好處。」李紈道:「這都是托姨媽、太太的福罷了。太太和姨媽請在這裡坐坐。吩咐麝月、鶯兒,不許教人在這裡鬧。我去告訴他們個喜信兒,就叫他們預備了稀飯來,好給寶妹妹吃的。」王夫人點頭。
李紈到了後邊,邢夫人等大家正在望信,聽見李紈說了,大家歡喜,趕著幫著平兒料理清了,把回的禮物擺齊了,教人搬送出去,賞賜了周家的家人,這裡派的家人們一同押著回禮都到周家去了。邢夫人、尤氏、平兒、探春、胡氏一齊都到寶釵屋裡來,給薛姨媽、王夫人道喜。李紈便在裡面照應,就便瞧瞧巧姐兒,又教人吩咐預備稀飯。外邊也得了信,大家歡喜。
眾親友都說:「我們今兒一天,才道了喜又道喜,也不知道了多少喜了,真是喜事重重。這都是尊府的洪福。」正說著,治國公府裡送聘禮的家人回來了,又是馬府來的八個家人上來磕頭,叩喜請安,抬進許多回事禮物、庚帖等類,吩咐款待來人,整整忙了一日。
到了三朝,備了兩萬喜蛋,並各樣果子,派人分送給南安太妃、西平郡王、北靜郡王暨公侯伯各親友家去。賈政又到宗祠裡擺了祭祀,拜謝了天地祖先,遂給小孩兒取名叫桂哥兒,取「蘭桂齊芳」的意思。這一日,並不請親友外客,只算自己家宴。外面書房裡,賈赦、賈政、賈珍、賈環、賈璉、賈琮、賈蓉、賈蘭並族中的幾個子弟坐了兩席。裡邊大家看著洗了兒,也有金壽星的、也有如意的、也有金錢的、也有玉器的,都拿出來放在小孩兒身上。大家說笑了一會,平兒道:「太太們都請到外邊坐罷,我們鬧了這半天就很夠了,也讓寶妹妹靜靜兒的坐坐罷。」探春道:「可不是,倒是我們去外邊坐坐去罷。
於是,讓到王夫人東廂房內,上面是薛姨媽、劉姥姥、邢夫人、王夫人、史湘雲、胡氏坐了一席,下面是邢岫煙、探春、尤氏、李紈、平兒、巧姐兒坐了一席。惜春不肯身臨產室,只在王夫人屋裡吃素。
過了一日,薛姨媽與邢岫煙便回去了,劉姥姥也回去了。
賈蘭便隨著甄寶玉拜座師,會同年,料理殿試,練習寫法,著實忙亂。誰知薛姨媽回去沒三五天,香菱便生了一子,只因產難血暈,即時死了。薛蟠大哭,趕忙料理衣衾棺槨,一面裝殮停放,一面僱覓奶子奶小孩兒。小孩兒取名叫孝哥兒。過了些時,瞬屆寶釵生的桂哥兒滿月,榮府差人來請。薛姨媽依舊帶了邢岫煙坐車過來。要知滿月如何,有何話說?須看下回,便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