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王師敗績 智士扁舟
塞草蕭蕭,中原白骨如丘壤。英雄淪喪,霸氣空莽蒼。諸葛奇韜,少壯潛草莽。成鞅掌,吳洲有女,才智真無兩。
右調《點絳脣》
話說獻赫騰,朝廷既差他為先鋒,出去廝殺,誰知,無法無天搶起職官的小姐來。故小姐先料其授首。亦非是仙人有未卜先知之術,不過是據理推詳。閑話且往,好說正文。
當日,赫騰傳令營中大吹大擂,與假小姐飲酒成親。曉煙初時在家搶去的時節,低著頭,原不曾看見赫騰的狀貌,見他說了「做一品夫人」,故此動了火,不說我不是小姐,那時見了赫騰的狀貌猙獰,思量那交媾的時節,壓將上來,怎生樣的禁架?又思量他這身軀,比了別人足有四五個大,褲中這件稀奇寶貝不知有幾尺來長、許多來大哩!曉煙平時雖是日夜想著這件把戲,也是指望俊俏兒郎、平常家夥。如今見他這放樣的東西,祇恐搗亂了肚腸,怎生樣的吃飯下去?因此,祇管啼哭。祇見赫騰有興,正要求歡,誰知裏衣是千針萬線縫牢的,用盡功夫,那裏扯得開?曉煙又亂顛亂哭,弄到天明,祇見軍士一連幾次報來,報稱:「彼軍中一員大將,來到陣前挑戰,辱罵先鋒哩!」赫騰祇得撇了曉煙,渾身披掛,牽過那匹玉耳
馬,提了一把鐵柄的金鑲鋮斧,帶了一張鐵胎弓、幾十隻雁翎箭,飛也似的奔出營前。真個凜凜威風,像個將軍氣象。怎見得了?但見:
丈二身軀,十圍腰胯;目如藍碗,口似血盆。竹根鬚橫簪一面,瓠子鼻倒掛兩瓶。頭頂鳳翅金盔,紅纓耀日;身披雁翎金甲,黃色凝寒。足上戰鞋,雙雙五彩;手中鉞斧,閃閃寒輝。將軍吼處震天關,士卒呼時搖地軸。不是金剛來護法,定是黃巢作鬼王。
當時走到陣前,祇見彼陣將軍也是身長貌偉,盔甲鮮明,騎著匹白馬,舞著把大刀。赫騰大叫道:「來將何名?」那將答道:「我乃南柯國王駕下大將軍婁義是也。你是何人?快通名姓。」赫騰道:「我乃平遠侯之子,駙馬都尉獻先鋒是也。」那南柯國將軍呵呵大笑道:「看你這個鬼臉,作了駙馬,那嬌怯怯的公主祇消你一次早則死也。待我一刀斬了你,救了那公主性命。」赫騰大怒,提起黃鉞,照臉的劈去,那將軍閃過,舞著大刀,橫砍過來。這一場好殺:
一個似出林餓虎,一個似放野飢鷹。一個狂叫時象搖岳獅王,一個大喝處如震天霹靂。一個舞來百來斤金鑲黃鉞,輕若木椎;一個提著丈餘長銀秀大刀,便於竹棒。兩匹馬如龍交春水,兩員將如魔憾天門。戰憨南北失西東,不辨雌雄分上下。
那將軍與駙馬都尉戰上三百餘臺,不分勝負。婁義將刀虛幌一幌,帶轉馬頭,向西北上落荒而去。獻先鋒趕去十餘里,復轉身來,又鬥了十餘合,丟了一個架子,策馬如飛。駙馬緊緊趕上,又追著了,婁義揚聲道:「今日戰你不過了,你回去罷。明日與你決個雌雄。」駙馬祇道果然,大喝道:「你且吃我一斧。」那婁義抵死的奔去。祇見婁義手下的小兵都棄甲丟戈的四下裏逃命。駙馬恃著自己這匹
把跑得快,加上幾鞭,望西北上趕去。約有二三十里,已不見了那將軍,祇見前面都是山谷,一帶飛泉,幾行煙樹,一條小橋。駙馬欲要過這小橋,那匹馬悲嘶跳躍,反奔將轉來,望著東南而走。到了小橋上,向駙馬跪著前蹄,悲鳴不已。原來小橋前面,是婁義做的陷坑,故此詐輸,誘他到此;林子裏又有伏兵,帶著鐃鉤長槍等候赫駙馬。這匹玉耳
原是龍駒神馬,曉得有了埋伏,故不肯去。當時赫騰有勇無謀,但貪著那戰他不過的敗奔之將,全然不悟這匹馬的忠主之心,勃然大怒,喝道:「這業畜,敢誤我成功麼?」提起鉞斧,照著
背脊大砍數斧,赫騰滿身濺了鮮血,
背脊盡斷,腸胃淋漓,尚未斷氣。赫騰大踏步的走去,行不數武,平地裏踏入陷坑之內。那匹
帶著鮮血爬將去,死在主人所落隱陷坑之側。四下裏伏兵齊起,梟首而去。可惜那匹
盡忠而死。
彼軍乘勝長驅,直殺到京城門外。殘兵報知公子人馬遇害,獻蛟祇得披掛上馬出陣,與兒子報讎。左右有兩員將,都是獻蛟的養子:獻爵、獻幣,一同出到陣前。門旗開處,祇見彼軍陣中懸掛著人頭一個烏魆黑血淋漓的,正是赫騰首級。獻蛟不覺大怒,咬牙切齒,一馬直沖進彼軍門旗之內。婁義營中殺出數員勇將,一齊把獻蛟圍住。獻蛟左沖右突,那裏抵當得住?一時進了虎穴出不得了,口中說道:「你們傷我愛子,我故來報讎。如今放我出去,稟上天子,多將金帛送到麾下,情願講和了罷!」眾將那裏肯聽?緊緊圍住,獻蛟措手不及,被婁義兵一刀砍為兩段。
獻軍大敗,逃入城中。獻爵、獻幣也不敢為父報讎,回去哭訴天子。天子降旨,緊守京城,計議出兵退敵。命禮部為平遠侯獻蛟父子招魂,將衣冠安葬,恩恤有加。又頒罪己之詔。彼軍原是來討賞的,果然多得金帛,祇得引去,那曉煙早有一個赫騰麾下的老牙將收為義女,住在京城。要他送入吳衙,那老牙將因無子女,不捨放回。曉煙因縫了衣裳,不曾被人污辱。有詩為證:
鐵甲將軍枉用心,美人都是不知音。
從今戰敗桑乾日,白草黃沙作枕衾。
那吳洲聽了女兒言語,祇說女兒被獻赫騰搶去,即日買舟回家。有詩為證:
功名今日盡成虛,志士潛身臥草廬。
驪頜明珠能自照,至今清焰勝於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