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童海川月台戰秋禪 慧斌僧學藝山神廟

 
  上回書說到西風寺請秋禪,孔秀戲耍小僧人。秋禪長老來到月台之上,心中十分惱火,問孔秀叫什麼名字?孔秀道:「你要問吾的名字,你要站穩了!吾家住在江南,姓孔名秀字春芳。闖蕩江湖有個小小的美稱,叫走遍天下無遮攔,探囊取物……」他說到「物」字兒,瞅冷子蹦起來,用手指頭照老和尚的眼珠子就摳,老和尚用左手往下拂孔秀的手腕兒。孔秀的手往下一耷拉。老和尚的右手,照著孔秀的胸口窩上,「嘭--」就是一掌,孔秀應聲而倒:「唔喲!打了我了!」一折身起來:「坑了吾了,害了吾了,打了吾了!我要你的命,老和尚!」蹦起來,「泰山壓頂」,雙拳就打下來。老和尚右上一滑步,立左手一穿他的腕子,「順手牽羊」一拉他,右手照著孔秀的後脊背「啪!」就一掌。孔秀在月台上來個狗吃屎,鼻子也搶了,嘴也搶了,嘴唇也腫起來了,很快牙花也破了,門牙也活動了:「唔呀!打了我了。我跟你完不了的!」說完,蹦起來雙拳照著老和尚的胸口就是一下。老和尚轉步一閃身,這右胳膊「軲轆翻車」一壓,左手反背一掌,就在孔秀的腦門子上「啪!」倆小和尚樂了:「該!該!師父,狠勁打他,狠勁打他!」
  「唔呀!師父!」這回小和尚一叫師父,孔秀也把師父想起來了:「唔呀!師父哇,我成了爛酸梨了!」「孔秀,真乃大膽!」張方、九齡一邊一個,當中的海川轉眼之間來到月台的南面。這個時候,孔秀躥下來,捂著腮幫子:「唔呀,唔呀……」這通「唔呀」。張方過來:「哎,孔老爺。」「唉呀,我說張方啊,我明白了!」「你明白什麼?」「我叫老和尚打成這樣,我師父為什麼不過來。你嘛!一定給我說了壞話。」張方很機靈:「孔老爺,你這話算對了。你把人家小和尚打成那樣,人家小和尚不會武藝,你冒充人家小和尚的師祖。你要知道,小和尚的師祖姜老劍客爺也是師叔的師祖啊。你找你師爺的便宜,你還不該揍嘛?」「喲,我沒想到這旮裡!看起來我挨揍嘛,是一點也不多的。得了,好歹沒有傷筋動骨,挨揍挨揍吧!」三個人站在月台下瞧著。海川一拔腰來到月台上,深施一禮:「高僧在上,末學後進、晚輩童林,大禮參拜!」秋禪借著星月的光華看著海川:小伙子往這兒一站,真跟一隻小老虎一樣。西風長老秋禪點了點頭想:盛名之下無虛士。你是童林,是師兄尚道明,何道源的弟子。我們是一家子,無緣無故地帶著人到我這兒攪鬧我的西風寺。童林,你是什麼意思?你小小年紀對於本門的長輩就如此的無禮。西風長老秋禪有點怒。不管你是誰的徒弟,你是我們師兄弟的徒弟也不成!再說前頭的事我也不是沒聽說過,下江南,拿二小,請國寶,你在我師兄亞然和尚那兒也折騰得夠嗆,你把我的師姪濟慈、濟源都給打了,這些事情老僧我也知道。於是,秋禪道:「噢!童俠客,免禮,免禮!老僧不敢當。童俠客久聞你的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一見緣在三生!請問,童俠客,無緣無故,夤夜之間,你來到貧僧我的西風寺,所因何故啊?」
  海川一瞧就明白了,老和尚有點惱怒。海川趕緊一躬到地:「前輩!晚生童林有下情告稟。」「有話請講!」海川就由頭至尾把自己的事情全都說了:「這一次跟七星山打賭,破了七星八寶轉心亭,得金牌,大人起程奔四川開倉放賑。聽說這擺亭之人是高僧您老人家給介紹的,因此不揣冒昧前來請高僧駕赴耿家莊,您給我們寫上一信。如果能夠把擺亭之人請出,幫我們破了七星山八寶轉心亭,四川的百姓父老全都感謝您的好處,這是您的最大功德!高僧啊,您能不能把擺亭之人說出來?我們好請去!」「彌陀佛!童俠客,你就是為這事兒來的!不錯,七星山的七星八寶轉心亭是老僧介紹人給擺的。但是,我跟七星山多少是個街坊,還有一些交情,出乎爾,反乎爾,解鈴係鈴,這就不是英雄所為吧!我即要把這擺亭人介紹給您,破七星八寶轉心亭。如果那樣一來,綠林道恥笑我西風長老秋禪,無始無終,作為朋友不能全信。這個老僧可不乾!童俠客,你有能為破七星八寶轉心亭得金牌,保大人上四川;沒有能為,我想閣下你就不應該答應這麼重要的差事。你說我說得對嗎?你要叫我老僧請這擺亭之人出來,鼎力協助你,老僧可不乾!再說,你是惦著請我來,請我還派你的打手,把我兩個孩子打成這樣!你這幸虧是請我來了,你如果要是叫我來呢?八成把我兩個孩子的腿都打折了!童俠客難道說這也是交友之道,敬人之方嗎?童俠客,這件事情老僧不管!」
  秋禪說得這些話,海川明白,但不敢著急啊!一躬到地:「前輩,您老人家責備童林甚是。無奈,我童林出身草莽,被困王府,蒙王爺抬愛知遇之恩,才有我今日的童林。想我童林是大清國的子民,受國家雨露之恩,當須湧泉答報。甭說我童林還有一技之長,就是我沒有這一技之長,奉君之命也要保欽差奔四川,哪怕死在四川,乃是我海川的命該如此。食君祿,當報王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想我童林是這樣,高僧也是一樣。您也是大清國的子民哪,您也應該協助官府,鏟滅奸佞,得金牌到四川放賑。如果高僧不管,得不了金牌,大人就不能起程。晚一天,四川省的父老就多死多少?高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高僧,怎麼能因為一時的氣憤,您就不管,拒我童林於千里之外呢?相反的,我這弟子孔秀本沒有能耐,他出的主意。我童林本是到這兒拜訪您來的。他說把您誑出來,讓我童林再跟您講話。我想,讓他去吧,誑出您來也好說話。他不聽我囑咐啊,他到月台上胡說!當您出來,我就應當過來,我知道您有氣在心。我不過來,我讓您把他打了,消消您的氣。不想到高僧您還是盛氣凌人!請問高僧,您畫出一個道,我童林辦到,您能把擺亭之人說出來嗎?」老和尚一聽,笑道:「哈哈哈……,好!童俠客,你這是手一份,嘴一份哪。好吧!老僧可以把擺亭之人說出來。只求一樣,你我在月台上當場較量三合五式,你把老僧我贏了,老僧我就管!」「高僧,您是前輩,我贏不了您!您要把我贏了,您管不管!」喝!童林這年輕人是有兩下子!「彌陀佛!我知道你是我師姪,你是我師兄尚道明、何道源的徒弟,我也不能把你怎麼樣了。一旦叫我兩位師兄知道,恐怕這事兒也不成。不管輸贏勝負,一戰之後,我一定把擺亭之人說出來。」「如此,童林遵命!」海川轉到下垂手西面,臉衝著東,左腳一虛,右腳紮根,雙手一合,抱腕當胸:「高僧,您請吧!」
  老和尚秋禪往後一撤步,一捋頷下銀髯:「彌陀佛,童俠客,請來進招!」
  海川往前一趕步,左手一晃面門,右手「麒麟吐珠」,「唰」地一下,掌不離肋,肘不離胸,「龍驤虎坐」,右手掌就到了。秋禪也看得出來,海川一下手,掌掛一團風,內力足,他不敢疏神大意,上左一滑步,立右手一穿,他「啪」地一翻腕子,進步摔掌,奔海川的面門就打。海川滑右步,往右面,伸左手,立手一穿,往前一搶身,叫「葉底藏花」,奔和尚的軟肋。秋禪左手附肘沉肩,一支海川的胳膊,左腳紮根,右腳「唰」坐下腰去,就是一掃堂,旋風一個樣。海川一點月台長腰出去,一抱拳,合掌打問訊,彼此道請。
  當場動手,打在一處。西風長老秋禪就為看看童林的能耐到底怎麼樣?三十歲的人,其貌不揚,為什麼下江南能享這麼大的名?只見海川把八八六十四式八卦盤龍掌旋展開了,腳踩八門。喝!那還是真不錯,大褂兜起風來,如同蝴蝶相仿。西風長老點了點頭,像我西風長老秋禪這個人物,三招五式,十招八招也贏不了人家,確受尚道明、何道源弟兄的親傳。聽說當年四門師兄弟共同研究,最後,請出我三師叔張鴻均來,老人家把自己的精華揉進去,成了這一門八卦掌。這青年奉師命下山,興一家武術可真夠啊!海川跟人家秋禪一動手,海川也瞧得出來,要想把人家贏了,這也根本不可能。
  正在難解難分之際,猛然間,這山門洞裡頭有人念佛:「阿彌陀佛!兄長,何人在月下與你動手?暫時住招!」海川撤身形出去,回頭一瞧可就愣了。前邊是個白鬍子老頭,白髮蒼蒼,精神矍鑠,面似銀盆,白鬍鬚,白小辮,頂全謝了,約有八十多歲。身上穿著銀灰色的綢子長衫,腰裡煞著絨繩,左肋下別著一個藍綢子的長包袱,銀灰色的中衣,寸底的福子履鞋。老頭笑容可掬,捋著鬍子,文縐縐的形神瀟灑。就在這老人的身後,喝!這人的個頭就快把這山門洞給堵嚴了,比頭裡這個老頭得高二尺多。前胸寬,背膀厚,虎背熊腰,好棒的身子骨!身上穿灰僧袍,掐黃口,腰裡煞著駱駝絨繩。灰中衣,厚底的黃僧鞋,是個方丈。一臉大黑麻子,花絞的濃眉斜飛入天蒼,弔著眉梢,腦門子左額角上耷拉著一條子有三四寸的黑肉,鐵頭皮,露著六塊受戒的大香疤拉。手伸出來跟蒲扇一樣,手指頭都跟胡蘿蔔似的,一攥拳,拳頭就像大鐵錘子,五十多歲。
  這是親弟兄倆。陝西風翔府城南有座山叫金鳳山。金鳳山北十五里,有個村子叫北鳳莊。金鳳山南十五里,有個村子叫南鳳莊。金鳳山西十五里有個大鎮店叫西鳳莊,又叫四節嶺。在金鳳山的正東十五里,有個大村子叫東鳳莊。東鳳莊西村口里路北住著一家大財主,就是前邊這個老頭,姓方名奎字伯林。娶妻劉氏,他的妻子劉氏就在東鳳莊的東北十里地劉家村。小舅子就是方大爺的內弟,叫醉尉遲劉雄。方奎自幼兒好武。金鳳山上頭有座大廟叫玉皇觀,是個老道廟。玉皇觀的觀主,三清教長教的道門門長複姓歐陽單字名修。他為什麼起這麼一個名字呢?北宋年間有一位官居宰相,後稱為古文八大家之一的老先生是歐陽修,這位老人家是文班之首。歐陽修想做武藝裡頭的最高人物歐陽修,所以自己半路上改個名兒叫歐陽修。方奎從起小就拜在歐陽爺的門下,學習文、武兩科之技。教給方奎一雙銀裝鐧,十八趟銅法,藝能出眾。方奎二十七歲那年,母親又生下一個兄弟來,起名叫方杰,號伯生。沒想到方杰六歲,父親去世了,又出了天花,還抽風,這一來孩子可就夠嗆了!把本地有名的大夫都請來了,也不見輕。方奎夫妻兩口子挺急。
  老太太倒不怎麼著急:「你著什麼急呀?你弟弟這樣,誰也不樂意!他長這麼大,你也不是不疼他。是兒不死,是財不散。聽說南鳳莊昝鳳會瞧疑難症,你請他來一趟看看。」「噢!我快去。」方奎騎上馬,就奔了南鳳莊。沒走多大工夫,方杰抽起風來了。哎呀!幾個人都按不住他。抽著抽著風,沒氣了。老太太掉了眼淚,趕緊把王三爺叫來說:「老三哪,你們大爺在家,看見二爺這樣,他非疼死不可!他已經死去,投爹投娘他來了一場不容易。但是他坑我,他是討債鬼,我也不給棺材。你呀找一領炕席,把他一卷,拿繩一煞,你拿鐵鍬到東村口咱們那菜園子外頭邊上,深深地刨坑,把你們二爺埋了吧!」醉鬼王三找了半領炕席,擱到上頭一卷,把二爺方杰給捲起來,拿麻繩一係。左手一夾,右手拿著把鐵鍬「嚓啦嚓啦」,他就由家中出來一直往東。
  走到他們家的那個菜園子的籬笆牆外頭,刨個坑把方杰往坑裡頭一放,準備往裡頭鏟土。正在這個時候,從村裡出來兩匹快馬,前頭是方奎,後頭是昝鳳。一出村口,方奎就大喊:「別埋!昝鳳來了!」喊著,方奎也就趕到了。飛身下馬,上前一抱,回家了。老太太和方大奶奶,婆媳正在屋裡頭哭呢,婆子丫鬟們也都掉淚。進來以後,老太太一瞧:「這怎麼了。」「娘啊,老二還沒斷氣呢!」馬上給放到炕上,讓昝鳳給治療。真是偏方氣死名醫,三付藥下去一投黃,慢慢地緩過來了,可惜落了一臉的大麻子!過了幾個月,到七歲了。方杰跟哥哥商量:「哥哥!」「幹什麼呢?」「我願意出家。」「什麼?」「我願意出家。」「出什麼家?」「我願意到金鳳山上去,你不是把我帶著去過嗎?師父不是說我挺好嗎?我願拜他為師,學點兒武藝。我要出家當老道!」「胡說!爹沒有了,娘還健在。不通過娘,你要出家?出家要你幹什麼!要你將來娶妻生子,繼續我方門後代香煙往下傳,作為我一個好幫手。你出了家,還剩下我一個人哪!」「我不願意在家呆著,我瞧見什麼都煩!只要我一出家,晨昏三叩道,早晚一炷香。我這麼一燒香一唸經,那我就全好了!」方奎不乾。方杰就磨母親,後來把母親給磨煩了。
  當初出天花大難不死,他一定要出家,也不錯嘛!老太太答應了。方奎到南鳳莊跟昝鳳商量:「你看他非要出家不成!把娘的心都說活了。當初出天花沒死,也許他命犯孤獨。」昝鳳說:「他願意出家,那把他給送到金鳳山,送到歐陽師父那裡。」這樣商量好了,哥兒倆來到金鳳山玉皇觀,面見老劍客歐陽修。
  行完禮之後,方奎道:「這孩子在家呆著,看見什麼都煩。一定要找您,拜您為師,學武練藝,要出家!」老仙長看了看方杰,問:「你願意出家?」
  「弟子願意出家。」「我道門之中不收你,我有個姪子,大清國護國四大名劍姜達姜本初的弟子,在四川天海莊天海廟,姓竇名叫竇瑞。他是皈依三寶的和尚,我想替他收你。武藝嘛,可以跟著師父我學。」這樣,正式的磕頭拜了師,給他起了個和尚的名字叫慧斌。又給竇瑞去信。沒有多少日子,竇瑞來了。見到老人家行完禮:「您喚弟子有什麼事?」「我給你收個師弟!僧袍都換好了,都剃度為僧了,就是還沒有受戒,名字叫慧斌。慧斌哪,過來,給你師兄磕頭。」「哥哥,給您磕頭!」七歲的小和尚,竇瑞看著挺好。
  接三兩月由打四川到陝西來教給兄弟唸經,一邊教著經,一邊練著藝。歐陽爺教慧斌,開始就教硬功,金鍾罩、鐵布衫、鐵沙掌。這功夫完全都是硬功夫,不教給他小巧之藝。光陰荏苒,日月如梭,轉眼之間就十年哪。慧斌到了十七歲了。哎喲!這長相,身體強壯,大高個,寬肩膀,往這兒一站,就跟黑塔似的。
  這一天,老劍客爺歐陽修派人把方奎找來。道:「僧、道不能並峰,和尚、老道怎麼在一塊兒住啊?我把這數百年清靜古觀送給他。你可以拿出一筆錢來,重修廟宇再塑金身,歸三寶管轄,改個名字叫古剎玉皇頂。你兄弟從打七歲出家,胎裡素。這座廟三尺女子不准入內,初一、十五不開山門,很合乎你弟弟的性格。現在他本事已學出來了。方奎啊,你肯得花倆錢嗎?」
  「弟子願意!那麼改和尚廟,您怎麼辦呢?」「我就歸廣東龍門縣清源山寒風島祥慈觀,我歸我的下院。我把這廟給你兄弟!」「噢!那我謝謝師父!」
  一切囑咐好了,也囑咐慧斌。又派人寫信,讓竇瑞也來。玉皇觀改成玉皇頂,塑了神像,就讓慧斌執掌。歐陽修飄然隱匿回廣州。慧斌等師父走了以後,廟修好了,開了光,自己也招了幾個小和尚,在廟裡頭一住。回到家中看了看母親、嫂嫂,然後要倆錢,闖蕩江湖。
  光陰荏苒,轉眼間就三年,方杰二十歲了。練得骨硬如鋼,渾身發僵,三年就創出一個號來,叫金雞好鬥雙鋼掌。慧斌高興了,回到金鳳山古剎玉皇頂。這麼一撇嘴,有人可就說了:「慧斌師父,您的把式再好,您是半個把式匠。您瞧瞧,三尺高的牆頭您上不去。小巧之藝您一點兒都不會,真成了一個武術家。您的內外兩家具臻絕頂,那才叫英雄哪!您這叫什麼呀?」
  慧斌一想:對呀!我得訪名師去。或者再到廣東找師父去不行。師父當初既然不教,我白找。那我自己訪!南七北六十三省,就這麼一訪名師,三年什麼都沒訪著。哎,這怎麼回事?嘿,竄高縱遠的人有的是,可是碰上慧斌,他兩下提了拐子給扔房上去了,人家怎麼收你為徒啊?就無精打采地回來了。回到家中才知道母親去世了。哎呀!自己到墳上哭了一場,就回廟了。
  小和尚告訴慧斌說:「師父,您離山訪師這三年,在咱們後山擋僧嶺下,那裡來個老比丘。打柴的,打獵的全都看見過。聽說這老比丘不吃不喝,在這兒住了三年。您說新鮮不新鮮。」慧斌一聽:「什麼老比丘啊?這我不信。可能是個高明的武術家,前來訪我。好吧,等會我瞧瞧去。」吃完了晚飯,打發小僧人全去休息。慧斌一個人從東角門出來了,轉到廟牆後面,可就往西北方向下來。快出山了,西北方向有座廟叫山神廟。山神廟的西邊有一個大山坡,荒草叢生,一塊石碑三個大紅字叫:「擋僧嶺」。順著擋僧嶺過來,往西北岔道出山,那兒有一座下五門的黑龍觀,觀主叫黑龍道長韓玄教。下了擋僧嶺,盤著山道往右手裡頭拐,拐來拐去,拐到擋僧嶺下。只見疏疏落落的鬆林內,透出來兩盞星光。慧斌不由得一陣發愣,仔細一看:「唉呀!真在擋僧嶺下,有這麼一個山洞。山洞不大,果然山洞裡坐著一位年邁蒼蒼的老人。赤紅臉,頂都謝沒了。兩道殘眉斜飛入天蒼,長眼睫眉呀,遮住了眼睛,長到了嘴唇下邊來。鼻如玉柱,唇似塗朱,一對元寶耳。慧斌和尚一瞧:唉呀!這一定是武林的前輩,風塵的俠隱前來幫我呀!他慢慢地往前來。這老頭的眼睛很亮,跟那星光似的一閃一閃的。但是一見慧斌,這老頭慢慢地把眼閉上了。慧斌緊行幾步,來到且近,合掌打問訊,躬身施禮:「阿彌陀佛!老人家,是哪方的高人前來金鳳山?貧僧慧斌拜見了!」老頭卻盤膝打坐把眼睛閉上了,慧斌說話跟沒聽見一樣。「阿彌陀佛!貧僧慧斌就居住在金鳳山上。請問老人家上姓高名,仙鄉何處?晚生慧斌拜見了!」連說三遍老頭都沒聽見。慧斌就明白了:老人家見我,哪兒能這麼隨隨便便就相見了。您不是不說話嗎,我慧斌有能耐,讓您開口。想到這兒,就這硬山石關子地上,就「撲嗵」一聲跪下了。老頭閉著眼睛不言語,慧斌在山洞外頭跪著也不言語。
  本來這是頭天的晚上,也就是二更天左右,慧斌這一下就跪到天亮。慧斌跪那裡紋絲不動。嘿!把老頭給跪含糊了。老人微然一睜眼:「哎喲嗬!和尚,你什麼時候來的?跪得工夫不小啦!」慧斌心說:老爺子還是您不行!
  我這一跪,就把您的話給跪出來了。和尚慧斌點點頭:「弟子昨夜前來跪見老人家。我跪在這兒等著見你!」就見老頭肩頭一晃,「唰」地一下,由山洞裡出來了:「和尚,起來吧!」「多謝老人家!」等慧斌站起來,老頭抬頭細看慧斌。慧斌一瞧:老爺子,你也就到我胯骨軸這兒。你太矮了呀!「和尚!老夫在此隱居,與人無侮,與世無爭。只望老死於戶牖之下,埋沒在山谷之間,終此一生,也就是了。和尚!你為什麼到我這兒來?你有什麼話說呀?」慧斌「撲嗵」又跪下了:「老人家,弟子慧斌出家在金鳳山上。先拜老師廣東龍門縣清源山寒鳳島神慈觀觀主、道門門長歐陽老劍客。我只學得是硬功,不會軟功。為此下山訪師三年,沒有成就。回山之後,聽說老人家隱居於此,將近三年。因此弟子不揣冒昧,來到擋僧嶺下拜見老人家。如果老人家不以弟子為朽木之材,弟子願效子房圯橋納履,楊時立雪於程門,仰贍時雨之化,弟子當報再造隆恩哪!」慧斌這話說得十分婉轉。老頭聽完了,捻著鬍子一陣大笑:「哈哈哈,噢!你叫慧斌哪。」「不錯!」「你要學一學張子房圯橋納履,拜我為師,對不對呀?」「正是此意!」「好吧,今天天都快亮了,不用說了,你回你的廟。明天晚上,你白天養精蓄銳,晚上到山神廟去,自然有人在山神廟接待於你。到那個時候咱們再商量,我願教,你願拜,那麼咱們就是師徒。如果你願意拜師,我不願意教,或者我願意教,你不願意學,這還有個學得了學不了。咱們另作別論。」「弟子謹遵老師之言。」「好!你看誰?」這老頭拿手往慧斌身後一指,慧斌和尚就往後一回頭的工夫,再看老人家蹤影不見了。蹬著樹枝,捷似飛鳥,轉眼走遠。慧斌一瞧:身法之快,無與倫比。看來這位老人家定是武林的老前輩呀!「哈哈!」
  慧斌高興了。站在這裡,衝著西面擋僧嶺的山根磕了個頭,回廟去了。推角門進去,直奔功房。自己練完功,回到禪堂,由小僧人侍奉著,白天休息吃飯。到晚上定更來天,打發小和尚全走了。然後一個人把角門就給開開,回身再把角門帶上,一往北來到金鳳山古剎玉皇頂的東北牆角。可就往西,還是昨天晚上這條道,通往擋僧嶺東西的山神廟。當然,山神廟也沒有失修,裡裡外外還是乾淨的,就是沒人住。
  慧斌來到山神廟的東角門。「啪啪啪」一拍角門,時間不大,就聽裡頭問:「誰呀?」慧斌一聽,嗯?口音不對?擋僧嶺遇見的老人口音是本地人。
  這回聽裡邊說話呢,就靠北了,屬於陝北人的口音。慧斌答應道:「噢,弟子慧斌。」「噢!師弟呀。」還沒見面呢,裡邊就說話了。「咣啷」一聲響,角門開開。慧斌一看:這個老頭是細高挑的身材,身上穿著青長衫,腰裡煞著絨繩,青中衣,五分底的青靴子。臉蛋也不大,但是歲數可不小了。赤紅臉,一臉的草紙眉兒的疙瘩,白眉毛,大三角眼,黃眼珠子可特別的亮,小鼻子頭,菱角口,一對錐把子耳朵,白剪子股的小辮,一字齊口大白鬍子。
  嘿!老頭是挺精神的,看得出來是清真大爸。慧斌一想:既然人家老頭管我叫師弟,那一定我得叫師兄了:「彌陀佛!師兄在上,小弟慧斌大禮參拜!」
  「哈哈哈!……兄弟,起來,起來!師父讓我在這兒等你呢!跟我來吧。」
  慧斌也不好意思問人家姓什麼,叫什麼。二人一前一後,來至在正殿。這就是頭層殿,東西有配殿。一進這層殿,慧斌知道,因為這廟屬於慧斌管轄,他能不知道嘛。當中是個大肚彌陀佛,又叫歡喜佛呀,見人總是笑。海燈點著,外屋也有點兒亮。轉過這大肚彌陀佛,就是護法神--韋陀。由打這後殿門出去,還有一個二層殿。海燈點著,屋裡顯得亮,五供蠟釺全份。靠這西面,好像拿木板釘起個隔間來。慧斌心說:這是哪位辦的?怎麼跑我這廟裡釘隔扇來了,要住人啊!果然掛著一個新的茶青色門簾。師兄一挑簾:「師弟,進來吧!」慧斌點頭答應。邁步往裡走,抬頭一看,是要住人。壘了一個炕,有炕席,有幾個棕團都在炕頭上立著,單有一個棕團放在炕的正當中。
  老師就在棕團上坐著,跟出家人一樣。
  慧斌躬身施禮,跪倒了磕頭:「恩師在上,弟子慧斌大禮參拜。」老頭把眼睛睜開了:「哈哈哈……,慧斌,你來啦。」「噢,弟子來啦。」「站在一旁!你給我磕頭了,叫我一聲老師,咱們現在還不定規。因為我不知道你練得了練不了?」「老師呀,弟子練得了!」「如果你要下得辛苦,我教什麼你肯練,你聽話,咱們回頭再拜師。哈哈哈,慧斌,你練得了嗎?」慧斌一想:幹嘛死死地問我這個練得了嗎?」弟子練得了。」「那麼好!叫你師哥帶著你,咱們爺兒仨到後面。」老頭一飄身從炕上下來了。爺兒仨一前一後,由這屋裡出來往北一拐,往東一點兒就是韋陀神,順著韋陀神的前頭往北,就推開了門。這是二層殿,北大殿內供著三世佛,東西配殿各三間。
  院裡頭收拾得十分乾淨,有點草也完全都拔淨,有個小石頭子也全撿走了,灑著清水,用土夯砸得很結實。慧斌心說:我自個兒的廟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拾掇了。特別在東配殿的廊簷下,放著一張竹牀,竹牀上有褥有枕頭有被子,旁邊還放著一個小木凳。慧斌想:這是幹什麼呢?再看西配殿的廊簷下,一丈一二尺長、二丈三四尺寬的羊白氈,都是新趕的氈子,一共三張,戳在那裡。慧斌一想:大熱的天,這羊毛氈幹什麼使啊?慧斌再一看:中殿的後頭,二層殿的西殿的南山牆後頭,這有鍋灶,底下夾著火,上頭有一個新編的大蓋簾蓋著鍋。鍋裡一定是水,「嘩……」燒開了翻起來,頂著蓋簾了,「哐啷哐啷」直晃悠。還有一個小鍋,也夾著點兒火,好像裡頭熬得是粥。單有這麼一個小碗架,也有碗也有筷子籠,還有鹹菜絲,還有水缸什麼的。
  慧斌只顧貪看,老頭插話道:「慧斌,你真要練?」「練!弟子一定練。下山尋師三年未遇,弟子都不灰心!」「那麼好!恐怕你練不了哇?」慧斌一想:您怎麼又來了,我幹什麼練不了啊!「師父,不要擔心,弟子練得了!」
  「哈哈哈,真練得了啊?」「練得了!」「那好,把煞腰的絨繩解下來,把僧袍脫了。」慧斌一想:一個師父一個傳授,教我嘛,就得脫衣服。好吧!
  煞腰的絨繩解下來,師哥接過去,大僧袍脫了,師哥也過去給疊好了,往這個小木凳上一放。慧斌問:「師父,您看行了嗎?」「不行啊!慧斌。」「啊,怎麼還不行啊?」「對啦!哈哈哈,你還得把這個短僧袍、襯袍脫了。」「師父,您看行嗎?」「這不行,真練,得脫個光膀脊梁!」慧斌一想:嘿,這可新鮮!怎麼練功還脫大光膀啊!唉,老師怎麼說我就怎麼聽,好吧!把裡頭的衣服完全都脫了。慧斌的肉皮啊,跟煤球那麼黑,一身的大麻子坑可不少呢。「師父,您看行了嗎?」「嗯,上邊行了。鞋襪子扒了!」「哎,怎麼還扒鞋襪子啊?」只好把鞋襪子扒了。老頭又說:「把褲子脫了。」慧斌一想:怎麼練功還脫褲子啊?」師父,褲子脫了?」「嗯!讓你脫你就脫!我問你來著,怕你練不了,你看怎麼樣?」慧斌一想脫就脫吧,解腰帶把褲子脫下來。「師父,您看這回成了吧!」「哎,成了我就不說話了。把你這褲叉也扒掉。」嘿!慧斌這大麻臉蛋子汗都下來了。慧斌一想:哎呀!這兩個老頭不是拿我慧斌開心吧?練功有脫光眼兒赤條條的嗎?再看兩位老人家,這麼大的年紀,鬚髮斑白,正顏厲色站到自己前頭。唉!甭說一位老人家對我沒有嬉笑之意。即便是有,我這個在人家眼前頭,不亞如人家的兒女,甚至於孫男弟女嗎?我才二十多歲的人,人家兩位老人家鬍子都白了。問:「師父,讓弟子把褲叉也脫了?」「對!這樣才能練呢!」「好吧,弟子遵命!」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脫一大光眼兒。
  老頭上下一瞧:「慧斌哪!」「師父。」「這才像個練武的。」慧斌這個氣,我長這麼大,沒聽說過,光著屁股練武,那除非是練水性,練水拳成了。「好啦!你在這兒等會兒。事不宜遲,快準備!」就說了一聲準備,人家爺兒倆動作很麻利,這快勁無法形容。就瞧師兄來到西配殿下,伸手把大白氈子拿來,往地下「唰」這麼一鋪,嗬!手法快極了。再看老頭,一個健步躥到鍋台且近,把開小鍋的蓋子揭開。旁邊有一個小水瓢,老頭站在鍋旁拿著小水瓢,舀起這水來,往白氈子上潑,「唰唰唰」一點兒不漏,勻極了,而且不往起濺水點,完全都潑在大白氈上。越潑熱氣越大,「唿」,就撞到硬架天棚上。頭一張氈子潑滿了。師兄伸手把第二張氈子拿起來,跟這頭一張的毯子錯開,老頭接茬潑,「唰唰唰」,第二張毯子完全都潑滿了。師兄一伸手,又把第三張氈子拿來錯開,這可就更長了,接茬再潑。滿滿當當一鍋熱水,一點兒沒剩,全都潑到氈子上了。熱呀,臨近了蒸得慌啊!老頭過來一拉慧斌:「慧斌,快著點!往上躺。」慧斌一聽,怎麼著,這是什麼功夫?往熱開水的氈子上躺。不錯,自己有橫練,但是我這橫練是怕燙啊!「慧斌,趁熱快躺,等會兒涼了躺上,可就不管事啦!」「弟子我往氈子上躺?!」
  「別廢話!快往上躺。」老頭一拽慧斌的胳膊,往前一推。慧斌站在一頭的邊上,老頭一推他,慧斌也豁出去了,一憋氣,燙死我都躺!往下一躺,老頭並食中二指,就在他腰眼上猛一點他。慧斌這麼大的人,多大分量,「噔」一下子就起不來了。可了不得呀!等慧斌這麼一躺的時候,就看這老頭拿手一抓白氈子頭,「唰」地一下,把慧斌裹到裡頭了。老頭拿右腳隔著氈子「啪」地一蹬,軲轆轆……整個氈子捲起來。老頭兒兩隻腳不閒著,單腳一踢,蹦蹦蹦這個快呀,「呼呼呼」就在院子裡滾開了。可不是嚇唬你,每一腳下去,腳尖踢上氈子,熱氈子往裡這麼一縮,就挨上慧斌的某一個穴道。可不是瞎踢哪,踢的都是穴道。前後心全有,「啪啪啪……」「呼呼呼……」就在這院子裡轉上了。等氈子都涼下來,這才許可慧斌整個身子挨上這氈子筒。氈子停了,老爺兒倆一塊兒過來,師兄把氈子一打開。哎呀!慧斌什麼都不知道,可能是熱氣嗆的,臉啊,跟香灰一個色。這個時候可怕受風啊!爺兒倆一搭,就把慧斌搭到小牀上,拿被子就把慧斌連頭帶腳全蒙嚴了。然後師兄把三張大氈子全立起來卷好了,放在西廊下。
  爺兒倆在這裡瞧著,老半天的時間,慧斌才從被子裡頭哼哼出聲來了。
  慧斌這一哼哼,師兄把慧斌的被子撩開了。只見慧斌出了一身汗,感覺到渾身發軟,沒有力氣:「哎呀!師父,師兄。」「慧斌,緩過來啦?」「是。」
  慧斌心說:真是跟死了一樣啊!這個師傅教功夫怎麼這麼教啊?確實我慧斌有恒心,立志練藝。不然的話,真受不了啊!氈子卷裡熱氣滿著,人往上一躺,多難受啊!「來吧!先把衣服穿上。」一樣一樣穿好,想站起來可費勁了!師哥在這麼個工夫,大碗的小米粥,切的細鹹菜絲,倒點兒明香油,端了上來。「你喝粥吧!」慧斌早被折騰餓了。這通喝呀,一碗一碗接一碗,感覺到有點兒力氣了。老頭說:「來吧!後邊的事情你別管。咱們爺兒三個到前邊去。」爺兒三個來到前邊,挑簾籠進到屋裡頭。老頭坐下,讓慧斌也坐到炕沿上:「慧斌哪,今天不用說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在廟裡休息一天,後天一天,大後天時間不可浪費!你晚上就來。聽見了沒有?」「弟子聽見啦!」「你知道為師我剛才拿著熱氈子燙你。為了什麼?」「弟子我不知道啊!」「你師父歐陽修教你的都是硬功夫。七歲開始練藝,十年之久,骨硬如鋼。你要打算學習小巧之藝,哎呀,你那骨頭縫都死住了。你不活動,怎麼練小巧之藝!腰沒有,腿沒有,小巧之藝根本無法練。我給你蒸了骨,拿熱白氈子裹你用腳踢,這熱氣往裡走。把你的骨節,穴道都給你踢活了,才能練小巧之藝,不然的話練不了!」慧斌這才明白:「哎呀,我骨硬如鋼,確實不能練小巧之藝。不是師父這樣通玄的本領,弟子根本練不了!」「你明白了,就回去吧。」師哥給送出來,來到角門開開:「師弟,多保重!咱們大後天見了。」「師哥,你好好地替小弟侍奉老師吧!」
  哥兒倆分手,慧斌半路上休息幾次,才到前山。推角門進來,角門關好,來到自己的禪堂,慧斌脫了衣服躺下了。打學會了藝業那天起,慧斌沒有躺著睡過覺,現在不成了。第二天早晨,把幾個小徒弟都嚇壞了,怎麼師父今天沒有練功啊?進來以後,慧斌在那兒坐著。小僧人們一看:「喲!師父,您這臉怎麼了?您昨晚上幹什麼去了?」「噢,沒幹什麼去。怎麼了?」拿過一面鏡子來:「您照照。」慧斌一看:瓦灰色的臉,不像往日那麼黑的發亮。「昨天我可能受了風了,感一點兒風寒,夜裡覺得不合適。」「您看是不是請大夫瞧一瞧?」「我看這倒不必了!我是一個練武的,到時候練練功,發出點兒汗來,也就好了。」「是!」「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
  慧斌吃了點兒東西又躺下了。
  一天就這麼樣過去了。第二天還是這樣,就感覺到身上有力了。第三天的白天基本復原。到了晚上,督促著小和尚念完了經,打發著小和尚都睡了覺,就直奔山神廟了。師哥帶著慧斌一直來到北殿,挑簾櫳到屋裡,借著燈光,老頭的在棕團上坐著呢。慧斌行禮:「恩師,弟子參見!」「慧斌哪,你還是真有恒心!就是前天晚上施展蒸骨之法,換個人他受不了。看起來你這年輕人不錯,因此破例收下你!今後,凡是你喜歡練的,為師定要傾囊相贈。把供桌前頭收拾好了,讓慧斌正式拜師!」敢情人家爺倆兒都準備妥當,武聖人牌位桌上放好了。老頭先行禮,跟著慧斌行禮,起來見師哥,趴地上給師哥磕頭之後,爺三兒打今天起可就用上功了。給慧斌盤腰、屈腿、站架子,教給他六十四個大氣站樁法。慧斌外操筋骨皮,內練一口氣。天不閃亮,不讓慧斌回去,天一黑慧斌就到了。
  練著練著,慧斌能竄能蹦了。可就讓慧斌越牆進廟,那可就更有功夫了。
  哎呀!慧斌的功夫與日俱增。光陰茬苒,日月如梭,轉眼間就十多年哪!嚯!
  慧斌的這個能為可就了不得啦。「師父!」「哎,慧斌。」「您看您教給弟子這十三年的功夫,傳授給弟子一條十三節鞭,一百零八招打穴之招,竄高縱遠的本領,各種小巧之藝。那麼,您說以前我跟歐陽師父練的這個硬功夫,還回得來嗎?」「什麼事沒有!只能對你有輔助。十三年,咱們爺兒仨再利用兩年的工夫,把你的硬功全部找回來。那麼,也就差不離了。從這天起,一邊練著小巧的功夫,一邊練著硬功。前後十五年,慧斌三十八歲。嚯!這身功夫可就了不得了。
  這一天晚上,慧斌見著師父,行完禮,往旁邊一站:「師父,今天晚上咱們爺兒仨練什麼功哪?」「慧斌哪!你追隨師父十五年,為師敢說,我把身上的能為十分之四五全都教給你了。為師本應當繼續教你。孩子,我說出來你可別難過呀!」「師父,怎麼啦?您為什麼不教弟子了?」「孩子,為師明夜子時,就要撒手西歸,離卻塵寰。我該死了,明晚半夜我就要死去,我沒法教你了!」慧斌一聽,哎呀!真好像萬丈高樓失足,揚子江心翻船。
  「師父,弟子真沒想到!指望師父把弟子傳授出來以後,把老人家您請到金鳳山廟中,讓孩兒我好好侍奉恩師三年五載,讓您老人家娛樂晚年。沒想到大限來臨,師父啊……」慧斌的眼淚「嘩嘩」地往下流。老人家一擺手:「慧斌哪!不必如此。為師死後,你只要恪守僧門之規,武林之戒,行端履正,在江湖路上享有大名,你就算報答為師的恩德。人生百年也有一死,悲傷無益!慧斌,我告訴你一點事兒。」「您說吧,師父!」「明天一清早,你親自下山,帶一點銀兩,買一口大一點兒的棺材,你放上一根長繩,拿著兩把鐵鍬。明天晚上二鼓,早了你可別來,到二更天你再來。不要哭泣,使死了的人心亂不安。只要為師我一咽氣,讓你師哥幫你把為師盛殮起來,遠抬深埋。上面也不要立什麼痕跡,立個樁子吧,種棵樹吧,都不要,死了就完。你記住了沒有?」「弟子完全謹記心下!」「孩子,今天功夫就不練了。你回去吧!」說完把眼睛閉上了。慧斌不走哇!「師父,您怎麼讓弟子走啊?!我就在您的跟前,多奉陪您一會兒!」師哥過來了:「師弟呀,師父怎麼說,還是怎麼辦吧。你回去吧!師父說的你完全都照辦。明天二更天,你把棺材帶來,需要的東西也帶來。」「唉,好!」又給師父磕了個頭,慧斌掉著眼淚走了。回到廟中,可睡不了覺,連功夫都練不下去。輾轉反側,坐臥不寧,一直耗到天光大亮。有心趕山神廟觀看,可無奈師父不讓,自己也不敢。帶著錢下山了,到鎮店,買了一口四、五、六、大放樣的棺材。那棺材可不輕啊!小起碼得有個幾百斤。慧斌給了錢,棺材鋪掌櫃的說:「給您找輛車拉回去吧。」慧斌搖搖頭說:「不用。」就一伸手一挾棺材。嘿!跟挾個小孩似的,就這樣的回廟了。
  慧斌一白天就是這麼迷迷糊糊地過去。一直到了天黑,盼到二更天,挾著棺材可就來到山神廟。哥兒倆一頭一個,搭進了角門,放在了前殿的台階下。然後把繩子、鐵鍬取下來,棺材蓋好,角門關上。「師兄,師父在麼?」
  「在呢!」「許可小弟進去嗎?」「哈哈哈,你來了怎麼能不進去瞧瞧師父呢!隨愚兄前來。」哥兒倆一塊兒往裡走,一腳門裡一腳門外,一抬頭,「啊!」
  可嚇壞了,土坑上四個棕團,連師父在內,坐著四位老人,有僧有道有俗,並不是一位。慧斌心裡納悶:這都是什麼時候請來的呀?看師父坐在正中的上首最尊貴的地方,那慧斌就明白了。在老人家的右肩膀下,也就是第二位,棕團以上坐著一位老和尚,赤紅臉,明顯顯的光頭,露著九塊受戒的香疤。
  慧斌看了看這個和尚,再瞧瞧師父:老人家耷拉著眼皮,閉目吸氣養神,還是一身藍粗布,依然故我。唉!看著師父不覺得悲從中來。再看看老恩師的左肩下,是一位出家的道長。這位道長爺是個矮個,身上穿著杏黃色道袍,配寶劍,黃中衣,寸五的粉底的雲鞋,白襪子打護膝過了膝蓋,面似三秋古月,金簪別頂,背插著繩刷。再看和尚的右肩下,棕團上坐著一個俗家。也跟師父的個頭兒差不離,五短的身材,瘦小枯乾,不大點的小辮垂於腦後,四字海口,一對元寶耳,山羊鬍子黃焦焦,藍粗布大褂,煞著絨繩。這位老人坐在那兒,就瞧著厲害呀!
  慧斌躬身施禮,跪倒了磕頭:「恩師在上,弟子慧斌大禮參拜。」趴地下磕頭。老師把眼睛睜開了,微抬眼簾,眼神還是那麼足。「慧斌,你來啦?」
  「是!弟子謹尊恩師之命,來到廟中待奉恩師。」「慧斌哪,在場的僧道俗,你可認識?」「恩師,弟子一位不識。」「那麼著好,我就告訴告訴你!」
  一指和尚:「慧斌你記住了,他是你的二師叔。他家住在山西太原府壽陽縣姜家屯姓姜名達字本初,江湖人稱碧目金睛佛。」「哎喲!」慧斌一聽,這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十五年來不但聽見師父經常說,師哥也經常提呀。其實這位就是四大名劍的二爺。姜二爺不是個和尚,姜二爺開始有媳婦,有個兒子,有兒媳婦。兒子死後生下一個孫子,孫子又生下重孫。為什麼出家當了和尚?就因為自己的兒子讓人家給打死了,老頭一狠心。他原來叫碧目金睛客姜達姜本初,後來才改了碧目金睛佛。慧斌趕緊跪倒磕頭:「二師叔在上,姪男慧斌大禮參拜!」「彌陀佛!」姜二爺眼睛一撩,綠眼珠放光,「彌陀佛,聽你師父說起你來,刻苦用功,是一位好徒弟。我門戶將來發揚光大,全靠你了。」「謝謝二師叔的誇獎!」「起來,起來,起來。慧斌哪,你看這位道長你認識嗎?」「弟子不認得。」「這是你的三師叔。家住在江西信州龍虎山玄天觀,身為觀主,姓張名鴻鈞,江湖人稱太極八卦庶士,排行在三,這是我的三師弟。」「哎喲,彌陀佛!弟子早就久仰三師叔的名子了。姪男慧斌參拜。」「無量佛!起來吧。你師父說你很用功,功夫也很好。功夫雖好也不成,得有才有德。將來發揚光大門戶,全靠你等這樣的!」「三師叔誇獎,弟子謹記三師叔的教訓。」「起來,起來,起來。」老頭一指邊上一位老頭:「你認得嗎?」「弟子不認得。」「他家住在山東萊州府城東南三十五里地董家鋪,是為師的四師弟,你的四師叔。姓董名瑞,江湖人稱珍珠佛。上前見過!」慧斌過來了趕緊磕頭:「四師叔在上,姪男慧斌參拜!」
  「哈哈哈……」老頭一樂,把眼睛睜開了,黃眼珠子亞賽明燈一般,射在慧斌的臉上:「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你師父提起你總是誇,今日一見你倒也不錯!孩兒,四師叔可老了,走到街上你可先叫一聲。不然的話,我可瞧不見你!」慧斌一瞧,二師叔,三師叔都很慈善。唯有這四師叔可凶得很,怎麼見面瞧著害怕呀。您看,從這兒慧斌就怕上四爺董瑞了。老人家又用手點指:「慧斌哪,我教了你十五年了,為師的名姓你可知道?」
  慧斌「撲嗵」跪下了,十五年,耳鬢廝磨,恩師以絕技相傳,總想問問恩師的名姓。可無奈,老師不言,弟子不敢動問。」「老師!離別在際,您老人家還不告訴告訴弟子,您老人家的名姓嘛?」老人家一托銀髯,笑道:「哈哈哈,那麼好,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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