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蓮花觀弟兄巧相逢 西風寺尋找擺亭人

 
  上回書說到司馬良遇難蠍子孔,三俠來到耿家莊,立刻請大夫會診。時間不大,請來四位大夫,都是鬚髮斑白的老年人。四位老先生立即取過脈枕,各自細心號脈。哎呀!司馬良已經腫得不像人樣,順著汗毛眼兒往外流黃水,腥臭難聞。怎麼喊,怎麼叫也沒回聲。四位老大夫號完脈,一個勁兒地搖頭。
  他們四位咬咬耳朵,低聲商量一下。這才跟耿文說:「耿莊主,這位是誰呀?」
  「這是欽差官年羹堯查辦四川的隨行衛員辦差官司馬良。」「噢喲!這是叫蠍子蜇了呀。說真的,比方說什麼疑難雜症,脈象裡顯得出來。他已被蠍子毒遍全體,我們不會治這種病!」人家連車馬錢都沒要就走了。哎呀!海川可抓瞎了。老俠石金聲心裡說:你能耐!你非得要去七星山八寶轉心亭不可!
  良兒這孩子要死了,你看怎麼辦好?難道說眼睜睜看著孩子死嗎!說:「咱們什麼辦法也沒有了。也別說,附近是有一位,他來了可能把孩子治好。但是這個人的脾氣秉性彆扭!」海川忙問:「您說誰?」「太原府正南四十里地有一座大觀,是三清觀,觀號叫玉瓣蓮花觀。玉瓣蓮花觀的觀主姓韓叫韓景和,他也是個綠林人,脈象很好。這不是洪賢弟在這麼,我們哥兒倆跟韓觀長都有個不錯。不過,他這脾氣太古怪。不好請。」海川一笑:「哥哥,他來了能治,那咱們哥兒仨一起去趟!」海川又到司馬良跟前一瞧,心裡頭急啦:孩子一會不如一會兒!南俠司馬空道兄看得起我童林,人家把眼珠子摘下來交給我。比方這孩子真死在此地,那我怎麼對得起我道兄司馬空呀!
  老人家這麼大年紀,費了多少心血,肯把倆孩子交給我,我對不起人哪!海川站在牀邊上一動不動。老俠石金聲說:「你甭多想了!快走吧。」心急腳快,老哥兒仨直奔太原府南門,來到玉瓣蓮花觀。
  這座觀周圍都是大樹林,樹木蔭蔭,圍著這麼一座觀。前後四層殿有跨院,三座山門關的挺嚴。一桿大竹竿上葫蘆金頂,有一桿杏黃旗,在上頭隨風飄擺:「玉瓣蓮花觀」。老俠石金聲上前去輕輕地拍打角門。就聽裡頭有人道:「無量佛,哪位呀?」「哐啷」一聲響,門分左右,出來一位小老道:「喲!這不是石老伯父、洪老伯父,你們二位這是從哪來呀?」說著,小道行禮,「哎!善哉,善哉!」「小仙長請起!我們哥兒倆有點事,來找韓仙長。不知道韓仙長是不是在觀中?」「他老人家在觀裡呢!」「哦,你給通稟一聲,就說石金聲、洪勛陪著一位成名的年輕兄弟、少年英雄鎮八方紫面崑崙俠童海川,前來拜訪。」小老道往裡走。一會,陪著老仙長出來:「無量佛!啊!石老兄,洪老弟還有鎮八方紫面崑崙童俠客,恕過山人未曾遠迎。請罪啊,請罪!無量佛!」海川一看:哎!韓仙長可真有個相啊!大高個細條的身材,身上穿著藍綢子道袍,卡青口係成長絲縧,左搭絲扣,又垂著燈籠穗,銀灰色的中衣,厚底的雲鞋,白襪子過了磕膝蓋兒。往臉上一瞧:頂都謝了,大約有七十多歲,白鬢蒼蒼挽著發簪,楊木道冠,金簪別頂,頷下銀髯,背插拂法,飄飄然有神仙之概呀!老俠石金聲一躬到地:「韓仙長,久違久違!您身體可好呀?」「老朽托您的福呀!石老哥您幹嘛這麼客氣!」
  過來彼此行禮。海川過來一躬到地:「韓仙長,末學後進、小子童林拜見!」
  石老俠心說:應當這麼說話。自稱末學後進,這個人家韓仙長聽著痛快點。
  只聽韓道長道:「哎喲!童俠客,久仰閣下的大名已非一日呀!您的大名在我的耳朵裡可灌滿了。總想拜望拜望閣下,可惜無緣相見。今日一陣香風,把閣下吹到草觀,嘿!一見童俠客,真是三生有幸呀!」「韓仙長,您太客氣了!我童林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全仗賓朋捧場。仙長誇我童林,實在不敢當!」「無量佛,童俠客,太客氣了!盛名之下無虛士,請請請!」石老俠總提著心,這提什麼心呀!海川說得挺客氣。你別認為客氣就行,也不行。
  你說的話他得中聽,萬一哪句話不順耳,也許就砸鍋。
  三人都進屋喝茶哩,石老俠還一直擔著心。韓道長道:「石老哥哥,你們老哥兒倆有什麼公幹?為什麼陪著童俠客來到我的小觀呀!二位有什麼吩咐嗎?」海川一聽,這人多講理呀!說出話來多客氣呀!怎麼哥哥說他這個人品秉性古怪呢?石老俠抱拳:「啊!韓仙長,你我弟兄多年的交情了,現在有點為難事打算請求請求你。這一次,海川賢弟從北京城奉聖命保欽差,查辦四川,開倉放糧,沒想到了太原府丟了金牌,大人不能走了……」剛要往下說,韓景和一橫眼:「啊!老哥哥,咱們弟兄有交情,雖然跟童俠客爺初次相逢,也是慕名的朋友。童俠客奉聖命保欽差,奔四川路過太原府,丟了金牌,那是童俠客的事呀!老哥哥,您這話好像跟我說不著!」海川一聽,毛病來了,你得聽人家說完了呀!石老俠趕緊擺手:「韓仙長!事情並不算完,最後發現金牌落在七星山。」「哦!金牌落在七星山。那你們為何不上七星山找金牌去,跑到我這裡幹什麼來了?」「唉!韓仙長,您聽我把話說完。我們到了七星山,七星山金牌不獻,把它放在七星山八寶轉心亭內。定了日子破了亭他們給金牌,破不了亭金牌就不能要。我們老哥兒仨帶著一個孩子,昨天晚上就去了,沒想到掉進蠍子孔內,成千上萬的蠍子把孩子給蜇了,已經沒有什麼氣了。群醫束手,而老仙長咱們彼此是朋友,精通歧黃。如果能宏施法力,把孩子救好了,不但身受者感激無涯,就是我弟兄也承恩不淺!為此前來懇求仙長撥冗前往,諒您不能推辭吧?」「哈哈哈!老哥哥,不就是把孩子蜇得全身浮腫嗎?哎呀!再有成千上萬的蠍子蜇了,只要貧道我去,略施手術很快痊癒。這麼點小事,無量佛!何勞石老俠你們弟兄三人的金身大駕,來到我的小觀呀!您不用派人來,您要寫個紙條貼到狗腦門上,這個狗到這裡,唉!貧道我看見紙條准就去了!」童林一聽這個雜毛老道,這無形中罵我們哥兒仨呢。啊!老俠石金聲有涵養,還樂哪!海川心說:哥哥,我辦不了您這樣,都被人罵你腦門上了,您還樂,像話嗎?海川攔住石老俠要說兩句話。老頭心說糟了,這一句罵你的話都吃不住,怎麼請人呢。
  童林道:「韓仙長!如果狗到這裡來請您您都去,那麼我們弟兄三人可是人哪!老仙長不看僧面看佛面,看佛敬僧。這個孩子是我的徒弟,您怎麼著也應當到耿家莊去一趟。能把我孩子救好了,我童林感恩不盡!」「童俠客,有您這句話,那我就非去不可!您放心吧!我去!」「哦!那我謝謝您了。」
  心說:怎麼又順當了。「不過,你們老哥兒仨稍微候一候,我這有點事。我把事一辦完了,咱們幾位就一塊走!」「哦!仙長您到底有什麼事呢?」「哈哈哈!小事一樁,不多大工夫呀!也用不了多長時間。這樣吧!有個七八年,我這事情就辦完了。」海川一聽,噢!好懸吶!他耍笑我弟兄。您七八年的工夫,那算小事呀!七八年我徒弟呢?!「那麼老仙長辦事需要七八年的光景,救人如同救火!我孩子等不了呀!您現在去最好,回來再辦。如果仙長您辦不了,我童林願意大力協助。您看怎麼樣?」「無量佛!童俠客,我這人呢有點脾氣,我告訴您等我個七八年,就必須等我個七八年,不到七八年,儘管我到那兒就好,我也不去。哈!這是我的這麼一點小脾氣!」「哦!韓仙長,您知道我童林也有個小脾氣嗎?」「我沒聽說過!」「哈!韓仙長,我告訴您得了。讓你去你就俯首貼耳乖乖地給我去!你要不去,我姓童的扛你也得把你扛到耿家莊,給我徒弟治病去!這是我的小脾氣。」「您的脾氣就是讓我去我就得去,不去不行?」「對了。」「我的小脾氣就是我要說去就去,我要說不去我就不去!」石金聲一聽,這可針尖對了麥芒了,這怎麼辦?韓道長挺彆扭:「童俠客你放心吧!日從西起,山人也是不去!」「啪」,左手一按茶几,他站起來,就往裡屋走。海川急了,往前一趕步、伸手抓韓景和脖頸。這老仙長一挺前胸,一彎腰,挑簾進了裡屋。可把海川嚇壞了,裡頭站著一個人。
  這正是玲瓏島大寨主仇人九尾宗彝世界妙手司徒朗。當初,四劍客會戰玲瓏島,於洞海深江擒二寇,司徒朗逃走。就在商家林劫我童林的囚車,險一險他把我殺了,我也差一點把他宰了,我們有互不兩立之勢。那麼今天他還能幫我的忙嗎?他一定要從中作梗,大概我孩子司馬良活不了!那麼,司徒朗怎麼跑到玉瓣蓮花觀來了呢?原來司徒朗商家林劫囚車,被童林戰趴下以後,站在桑林內,二目發直,叫著自己的名字:司徒朗啊!剛才你動手的時候,你要打掉了童林的鉞,你能饒他嗎?你必要置童林於死地。相反的,我可八十多啦,人家才三十多歲的青年人啊!人家怎麼能夠有容人之量,我怎麼就沒有容人之量呢?也難說,人家三十來歲的一個孩子闖蕩江湖,就能落出一個鎮八方紫面崑崙俠來。我闖蕩江湖八十多了,我怎麼外號叫九尾宗彝呀?我怎麼就落了九個尾巴的猴哇。我跟人家差得太多了,我要再跟海川為仇做對,我在人間白活這麼大的歲數。得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痛改前非!這個地方入直隸,到北京還有很長很長的道路哪,萬一有別人跟我的兄弟為仇做對?我後頭跟著吧!
  這樣一來,海川保著囚車,老頭司徒朗保著海川了。無非是饑餐渴飲,曉行夜宿。海川他們爺兒幾個到了北京,老義士司徒朗也來到北京城。找了個地方住下,沒事的時候,就圍著雍親王府和海川的私邸轉個圈,打聽著海川在家裡都幹什麼。海川在家裡所經的事,老義士爺全知道:怎麼出的前門,怎麼遇見鐵三爸,怎麼遇見金魚衚衕王子誕,怎麼有人領著海川一次溜城牆,二次溜城牆,三次溜城牆,一直到公主墳三月三亮鏢會,掌打燕子坡,海川吐血。哎呀!急得義士爺跺腳,不能看兄弟,不但自己的師父、師叔們全露了面了,而且還有很多的朋友也在這兒露面了。海川吐血,也不知道有好醫生給海川瞧病沒有?我不能去呀!因為我跟海川從心裡頭和了,我知道,海川不知道呀。我要貿然間到海川的府裡,把人家爺幾個得嚇壞了。就這樣,老頭每天在海川家周圍轉。聽說海川好了,但是,好了不久,哎呀!我兄弟的漏子來了,奉聖命保欽差查辦四川。劍山蓬萊島來了一些高來高去的人物,把北京城攪得地覆天翻。亮鏢會不但我師叔尚道明、何道源來,我師祖父都露了面,這件事情總算化險為夷。海川保著大人,就憑海川的能為也確實真不錯。可有一樣,能把四川路踩平嗎?能保大人平安無事嗎?這怎麼可能啊?
  得了,我也跟著離開北京。年大人大轎起程,老義士爺司徒朗在後頭可就跟上了。果然,保定府清苑縣行刺,到太原府丟了金牌,大禍來臨了。大海茫茫的無頭案,就留下這麼幾句詩箋,誰偷的呀?我不管他,我先找個地方住下。然後再說第二步,我得設法幫助我兄弟把金牌找著。可住哪兒啊?哎!
  太原府南門外四十里地有一座觀叫玉瓣蓮花觀,觀主叫金針道長韓景和,我跟他認識的年頭可太多了。乾脆,我找他去!老頭司徒朗這才來到玉瓣蓮花觀,而且白天晚上就奔七星山。這些韓景和都知道。成功與不成功,韓景和不敢多問。但是兩人坐下來,不管是茶餘還是酒後,談起話來老頭就說童林好。而今天小道童進來通報,小王家砣的石老俠,彩鳳山祥雲島的洪老俠,還帶著鎮八方紫面崑崙俠童俠客前來拜望。司徒朗一聽:「哎喲,韓老道哎,我跟我兄弟還沒見過面呢!這怎麼好?」「無量佛!在這兒見面不好嗎?」
  「在這兒見面好是好,沒有人能給我通容。見面能嚇我兄弟一跳,還認為我還跟他為仇做對呢!什麼,我躲躲吧!」一挑簾,老頭子跑裡頭去了。韓道爺說:「你這老頭子,跑裡邊藏起來。我非叫你們兩個見個面不成!」這樣才出去把三俠迎接到鶴軒。
  海川趕緊往後一撤步:「哥哥,小弟童林大禮參拜!」趴在到地上就磕頭。嗨!韓景和點了點頭:老頭子,這些日子你老跟我說海川這麼好,海川那麼好。我到底看看海川見到你以後是什麼意思?還是記恨前嫌有戒心,當場亮傢伙就得跟你打起來。還是恭而敬之,禮而賓之,不管咱倆有多深多大的仇,你也是我哥哥,該磕頭我得磕頭。嗨!這青年還真磕了頭。罷了啊!
  怨不得你小小年紀,身為俠客。仔細看海川,滿面春風。從外表上瞧,海川確實沒有什麼出手的。但是,待人接物,韓仙長可瞧出來了,稱個俠客。而且二目光華亂轉,確實是兩盞明燈。他深通古今,博學多聞,將來在武林中出人頭地,不可限量!海川一磕頭,司徒朗不好意思了:「兄弟,別磕了,哥哥可不跟你為仇做對啦!哥哥我八十多歲,以前辦的事,沒有一樣是東西的事!我太不是東西了!」韓景和口誦佛號:「無量佛!」司徒朗明白,他這聲佛號對自己的話很有諷刺性。他衝韓仙長一瞪眼:「你再念佛?你再念我宰你!」嗨!他跟韓景和急了。搶步進身,跪倒了磕頭,馬上一邊行禮,一邊懺悔。這海川怎麼敢當呢!攙扶著老哥哥起來。海川納悶:這個人能學好嗎?我師伯莊道勤都管不了他,叫我給治好啦。見著我怎麼這麼親呢?年過知非,到底是八十歲的老人了,海川感激得心裡怪難過的:「哥哥,我童林對不起哥哥,我給您磕頭了。我聽說兩個孩子韓寶、吳志廣已經從南衙越獄了,看來兩個孩子活了。哥哥您就放心吧!」「兄弟,他們兩個陷害你,應該領國法受王章,越獄就等於罪上加罪。哥哥我不袒護他們!兄弟,今後你就是我的親兄弟!你我弟兄生死相共,同舟風雨。韓老道哎,你別瞧我司徒朗,你看我兄弟待我姓司徒的怎麼樣?」「無量佛!老哥哥我就瞧這一下。罷了!倒不是您這人的人頭怎麼好,實際上是人家童俠客爺知禮。」「不管怎麼說,也是我兄弟,他好就是我好!」
  石、洪二老也進來了。海川說:「這麼辦吧,哥哥,我給您介紹,您還得叫聲哥哥。太原府小王家砣銀面仙猿鐵臂崑崙石金聲,石老哥哥。」「老哥哥!老弟兄啦,我也八十多啦。您見笑!」「哈哈哈!司徒大弟,你這人我早就有個耳聞,聽說你這人脾氣很不好。前者的事情我也聽西方俠於老哥哥跟我提過。」洪爺早就聽出來了,趕緊往前趕步:「老哥哥,小弟洪勛拜見!」「請起,請起!」洪大爺站起來了。韓景和說:「你們哥兒倆既然已經見著了,咱們外頭吧!」重新來到外頭,彼此見禮。司徒朗把自己的事情說了一遍。海川一聽:「哎喲!哥哥,您老人家既然在金針道長韓仙長這住著,您跟韓仙長有交情。您的姪子,我那小徒弟司馬良被蠍子蜇了,堪可喪命!大概您也聽見了。韓仙長他不去,他一定說有事得辦八年。您看,您給說個人情吧!」「別理他!他不去,今兒個我就摔死他!把他觀給燒了,我讓他什麼都不剩。」說著就問韓景和:「你去不去?」「無量佛!有三俠的面子我就得去,更何況有司徒老哥哥您的話呢。您說去我還敢不去嗎!」說著,韓道長到裡間屋子準備東西。
  海川問司徒朗:「您既然在韓道長這兒住著,此地離著七星山也不遠,七星八寶轉心亭十分厲害。以前我不信這消息埋伏,自從在玲瓏島被困,險些要了我的命,我才知道消息埋伏厲害!您能不能幫幫忙,金牌就在轉心亭內。」「兄弟,別提啦。哥哥我栽了!我早就知道金牌落在七星山了。最後我在這西北角後山的山環內碰見一個放牛的小男孩,他指引我臥虎灣這條道,走一線通,我才進的七星山。七星山八寶轉心亭我進不去呀!人家這消息埋伏十分深奧,比哥哥我高得多呀!」「喲!老哥哥您精通消息埋伏不成?!」
  「咱可不知道誰擺的,這個東西可兇惡得狠!哥哥我到了裡頭等於什麼都不會一樣。海川吶,千萬千萬別再冒險!咱們得設法尋找擺亭之人。不然的話,誰進去誰得死。司馬良姪子這件事呵,就是給我們敲了一下警鍾啦!」「對,對,對!」金針道長韓景和提著包袱出來了。海川道:「事不宜遲,咱們快走吧!」「走!老哥哥您給我看觀。」「我給你看觀?我得看著你!到那兒不好好治,我就提了拐子把你打死!」海川忙道:「不,老哥哥,您不能在韓道兄這兒住著了。您也這麼大年紀,咱們哥兒倆到一塊兒。再說,這一次兄弟我保欽差查辦四川,我才感覺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使小弟我不寒而慄,我防不勝防!其實丟金牌的夜晚,我帶著七個徒弟黑天白晝的上夜值更。賊人能在我眼皮底下把金牌拿走,能不能刺殺大人哪?我害怕了哥哥,您得幫我的忙呀!」「兄弟,談不上幫忙!你要願意的話,我就跟你一塊兒去。」
  韓景和一笑:「無量佛!您在我這裡住了幾天哪。不瞞您說,我黑天白日的提心吊膽,總要防備點,怕您偷我!」司徒朗這個氣:「好啦,你噁心我,我也噁心你!完了事,我把你這觀給點了!」大傢伙兒哈哈大笑。
  一塊兒出來趕奔耿家莊,一同來到客廳。韓道長一看!哎呀!司馬良真不像樣了:臉都憋紫了,氣更顯得微了,瞧不見出氣,就跟死了一樣。海川瞧著著急。司徒老義士爺更著急:「牛鼻子雜毛哎,你怎麼盡看哪!我姪子光著屁股在這兒躺著,有什麼好看的?你快著,趕緊給治啊!」韓道長拿過孩子的手來,覺得四肢有點兒發挺,仔細地號了號脈,然後讓底下人過來,取來文房四寶。韓道長立刻開方子:「不要緊!您沉住氣。一會兒我就讓這孩子起來,歡蹦亂跳的。」「你真有這個能耐嗎?你這個老雜毛!」「你們眾位看著!」就立刻派人買藥去了。老道長吩咐一聲,用半斤花椒放在一個大鍋裡頭,對上清水,馬上去熬花椒水。然後老道長把自己的包袱打開,把藥拿出來,一樣一樣摻對好了。伙計到街上藥鋪把藥買來,韓道長馬上準備製作。大號的盆滿滿當當的一盆,所有的面子藥都對在一塊兒。然後剩下的草藥該熬的煎熬,熬得了也倒在盆裡,把大鍋煮開了的花椒水,放到一塊兒,拿個棍子這麼一攪。哎喲,滿滿當當這麼一大盆,比漿糊稍微的稀一點。叫管家王三爺把這盆藥端到牀沿上去,拿刷子蘸藥,凡是蠍子蜇的地方就刷。
  刷得了以後,他就順著汗毛眼往外流黃水,然後拿涼水一衝,接茬再刷。所有受蠍子蜇的地方一律刷三遍。那麼這一盆藥也就全完了。隨著刷,司馬良人全身浮腫就往回裡消。刷完,又給他蓋上被子發汗。沒有多長時間,司馬良就出了一身汗,慢慢把眼睛睜開了。童林過來了:「良兒,你感覺怎麼樣了?」「師父,我這是在哪兒呢?」「孩子!你在耿家莊兩位耿莊主的家裡呢。」老俠石金聲跟洪爺都過來了:「良兒!」「二位師伯,我好啦!」「可不是嘛。你叫好幾千大青蠍子給蜇了。說真的,不是韓仙長妙手回春,焉有賢姪你的命在?!」「我謝謝韓仙長!」「無量佛!不用謝。這沒什麼!」
  大傢伙兒這才放心。
  一塊吃飯,酒過三巡,菜過了五味。海川就把七星八寶轉心亭的事情說了:「韓道兄,這個七星八寶轉心亭,聽我哥哥這麼一說,十分厲害!看來,我們哥兒仨跟人家打賭,這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我們哥兒仨非栽不可!」
  「童俠客,這個亭子是誰擺的?貧道我不知道,因為貧道我跟他們這行人也不太接近。但是我可以告訴介紹擺亭子這人。因為他也是出家人,我們是朋友。」「喲!眾位哥哥,韓道長說出這事來可要緊哪!您只要把介紹人提出來,我們把介紹人請出來。請介紹人轉請擺亭之人破這亭,不就成了嘛!」
  大家一聽也對。石老俠一抱拳:「韓道兄,這人是誰呀?」「不過這人可不大好請!」海川搖頭:「不要緊,您說吧!」「這個人就在七星山後山兩界嶺上住。兩界嶺上頭有這麼一座大廟叫西風寺,他是皈依三寶秉教沙門的一個和尚,西風寺的住持,西風長老秋禪。這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年歲也大了。
  他的貴老師,就是離此地不算太遠的太原府正東,壽陽縣姜家屯的人。那位老俠客爺姓姜名達字本初,人稱碧目金睛佛。大傢伙兒都知道,姜老劍客爺他們僧道俗弟兄是四個,這可是大清國的四大名劍客。姜老劍客爺排行在二。」海川一聽道:「這沒問題!西風長老秋禪跟我師父是師兄弟。他是二爺的徒弟,我師爺就是三爺。二爺是和尚,三爺是老道,江西信州龍虎山玄天觀觀主太極八卦庶士張鴻鈞。老仙長,西風長老秋禪就是介紹擺亭的那位高僧?」「不錯。」「好啦,咱們請去!」「哎呀,這不大好辦哪!」「為什麼不好辦?」「你不知道,海川哪,這老和尚脾氣也挺古怪!」「不要緊,和尚不來,我把他扛來!」金針道長韓景和一聽:「無量佛!」哈哈哈一笑,「噢,你到西邊我的廟裡去找老道;現在嘛,你又到東邊和尚廟裡去扛和尚,你怎麼這麼大能耐!」海川感覺到不大好,我當著哥哥們,哪位不比我強!
  我這麼年輕,盡說大話。幸虧這些老哥哥們都原諒我。不然的話,人家說我太口誑了。海川站起身來,出了大廳門口。來到東院東牆,一拔腰越牆而過。
  好在今天有月亮,往四外看還挺清楚。一伏腰就出了村口,腳底下一躦勁,就奔七星山西北角臥虎灣方向下去了。
  走到兩界嶺的山口,從這兒上去就是西風寺。正想往上爬,北邊樹林有人說話:「叔,您上哪兒?」「喲,師父!」海川一瞧:頭一個病太歲張方,二一個多臂童子夏九齡,三一個蠻子孔秀孔春芳,就問:「你們仨人怎麼來了?方兒啊,臨走的時候,我把重任可交給你和你師哥劉俊了。你是主要人,你怎麼出來了?」「唉!叔叔您別提了。先走了王環,後走了司馬良,您又走了。石、洪二老等了一天,著急,跟大人一說,把石、洪二老也打發出來了。可是一撥一撥只管走,沒有回音。這大人能不著急嗎?所以我們幾個商量,讓知府劉大人調來守城兵丁三百名,各持軍刃,派一名守備高升、一名千總代領王順,保護公館。我們哥兒仨就按著這個方向奔七星山來。沒想到碰到師父您?」海川就把暗中到西風寺請西風長老秋禪,好破七星八寶轉心亭的事情說了。「唔呀!師父,這個西風長老秋禪是好人嗎?」「你放心,這是我二師祖閉目金睛佛姜達姜本初姜老劍客爺的弟子,跟鐵扇寺的水晶長老亞然和尚他們是師兄弟,跟三月三亮鏢會,梅花圈上動手的那青雲長老寶鏡禪師他們都是師兄弟。總而言之,都是我的長輩。怎麼著也不好意思不提出這擺亭之人吧!」「唔呀!師父您的想法是對的。不過不太好辦!他這廟坐落在七星山後山,他一定和這七星山的眾家寨主是個朋友,解鈴係鈴,出乎爾反乎爾,這不大好吧?恐怕他是不乾的。我們得設法讓他見咱們,咱們再把這道理講出來。」「對!我看孔秀師弟說得挺對的。事不宜遲,咱們走著!」
  爺兒四個順著山路上來,轉眼來到西風寺的山門前。山門開著,借著月光往裡看:東西左右,兩邊的兩座鐘鼓樓。當中的廟宇有個大月台,月台後是一道短牆,一邊一個月亮門。再往後走,才奔頭層殿的穿堂殿,再往後一層一層,這個廟很大。月台上,月亮下有兩個人都在十五六歲。這是西風長老秋禪的兩個小徒弟。一個叫青龍和尚法如,一個叫白虎和尚法來,這兩個人在月台上擦拳練呢。孔秀老惦記著算計張方:「唔呀!師父,這兩個小和尚在這旮裡練功呢。不如派一個人去抖抖機靈,設法把西風長老秋禪誑出來。
  這樣嗎,您如果見了面,秋禪長老就不好意思了。如果您一報名姓,小和尚往裡通稟,人家說不在,這可就麻煩了!」海川一聽,孔秀說得對。「孔秀。」
  「唔呀!師父。」「好吧!那麼你就過去吧,」「唔呀!讓徒弟我去?」「你去吧!」「好哉,好哉!」孔秀一想:嗨!我沒害上張方,這可要了我的命啦!師父派我去嘛,我是不能不去的。可是我要過去,我要誑不出西風長老秋禪來,也是很大的麻煩事。孔秀一邊走一過想主意。轉眼之間來到月台下:「唔呀!混帳東西兩個小禿驢,不要練了!怎麼老人家到了這旮裡還不迎接呀?」法如和法來立刻縱身形出去,一看孔秀,問:「你是什麼人?彌陀佛!你有什麼事啊?」「混帳東西!怎麼連老子吾都不認識了?吾是你師父西風長老秋禪的師父,我是你們的師祖!」「啊,你是我們的師祖?」「對了,我嘛,姓姜名達字本初,有個外號叫碧目金睛佛!」法如和法來一聽:「彌陀佛!師祖來了。」過去就要行禮。法來不乾:「等一等!」「怎麼了師弟?這師祖來了還不行禮!」「你沒長眼睛啊!咱們的師祖,那是出家的高僧,皈依三寶秉教沙門,跟咱們一樣,是和尚。你看這人是和尚嗎?你冒充我師爺爺,你是什麼東西?」孔秀一聽:「混帳,你們是混帳王八羔子!當和尚,我不願意當了,吾還了俗了。這個嘛,吾這麼大年紀,誰來管吾。混帳東西,把你師父叫出來嘛!看一看我嘛,你師父自然認識吾,馬上去!」「你瞎扯!我師祖年歲大了,得道的高僧,滿部的銀髯,一大把鬍子呢。你一根都沒有,你怎麼能說是我師爺呢?你是冒充!」「混帳東西,王八羔子!老僧我嗎,由於鬍子吃飯礙事,我把鬍子割了去了。這有什麼關係,為的是吃飯省事!」
  「師弟,這沒錯了!咱師爺刮了臉。」「你瞎說,我不信!」「你胡說!我師祖父刮臉?那麼大年紀老和尚,美髯好看,好不容易留起來的鬍鬚又刮了去?再說我師祖是本地人,說話是山西口音。你是哪兒的人,你是江南口音。你胡說八道!」「唔喲!」孔秀一想:嗨,這兩小和尚還真鬼!「唔呀!混帳東西,把師祖我給氣壞了!老僧我身為劍客,走遍南七北六十三省,哪旮裡都去過,哪旮裡的話都會說。我說江南話,我也說山西話,我還想說兩句山東話,這有什麼關係呢?」「慢怠了師祖,師父怪罪下來,那還行啊!看來老人家說的話是對的,想說哪兒的話就說哪兒的話。」「不!不能聽你的師哥。我問問你,你是什麼東西,你冒充我的師祖。我師祖是碧目金睛佛,綠眼珠;你是賊,你是黃眼珠。這怎麼能一樣呢!」「混帳東西!」孔秀想這不對呀,這眼珠哪兒能隨便換呢?」混帳東西!我的眼睛跟貓一樣,那是隨便換的嗎?竟敢隨便藐視老僧,我要你的命哪!」「看起來,他不是咱的師祖,他上這兒冒充找咱的便宜。師哥,打他!」法來一說,往前一趕步,左手一晃面門,「惡狼扒心」「當」就一拳。孔秀一瞧法來的拳來了,往左一趕步,一癟肚子一吸氣,伸右手揪他的腕子,「順手牽羊」,「麒麟吐珠」,把法來給打出一溜滾去。孔秀樂得蹦高:「唔呀!吾也會動武,吾也會打人,我不淨挨湊了。哎喲,這可太高明了!」
  就在這個時候,法如在後頭一揪孔秀的脖子。孔秀一掉臉,「鷂子翻身」,右腳紮根抬左腳「嘡」一下,「嗨」!又把這法如踹了一溜滾。「混帳東西,跟師祖動手,哪兒有你們的便宜!還不趕緊叫你的師父出來給我磕頭,還要跟我動手嗎?」嚯!兩個小和尚摔了個跟頭,險些哭出來。
  正在這個時候,猛然順著東月亮門出來人了:「阿彌陀佛!什麼人?夤夜之間,來到老僧的廟中前來攪鬧?真乃大膽!」小僧縱身出去:「彌陀佛,師父您快來吧!」老和尚一拔腰上了月台。借月光,孔秀一瞧:哎呀!大個兒的老和尚,灰僧袍,圓臉闊胸,煞絨繩,灰中衣,黃僧鞋,白綾的高襪子,赤紅臉,六塊受戒的香疤拉,頷下一部白鬍鬚,苫滿前胸。老和尚確實是了不起的三寶弟子--西風長老秋禪。「你們兩人在這裡幹什麼呢?」「他說他是我們的師祖父來了,讓您出來給他磕頭。我說我師爺爺有鬍子,他說他吃飯礙事刮了去了;我說我師爺爺是出家的和尚,你是俗家,他說他不願意當和尚,他願意還俗,他還俗了;我說,你說話是江南口音,我師爺爺是本地山西口音,他說,我想說哪的話就說哪的話。後來我們說,你是黃眼珠,師爺爺是綠眼珠,他沒的說了。他上月台就打我們,把我們哥兒倆都打了!」
  老和尚給兩個孩子身上的土撢一撢:「啊,你們兩個站在一旁!」小和尚擦乾眼淚,站到一邊去了。
  西風長老秋禪過來道:「哼!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到老僧的廟中來找老僧的便宜!你姓什麼?」孔秀心說:啊呀!我可把西風長老秋禪誑出來了。
  既然誑出來了嗎,師父你就應該過來,你怎麼不過來呀?
  海川剛要往裡走,張方攔住了:「叔,您等等吧!」「方兒,怎麼了?你要幹什麼?這不是孔秀把西風長老秋禪誑出來了嘛,咱們就應當過去呀!」
  「師叔,這孔秀用的什麼辦法誑的人家西風長老秋禪哪,找便宜,冒充人家的師祖,到現在把人家兩個小和尚都打成這樣了。這個時候,秋禪長老出來,正有怒氣的時候,您要一過去,絕對不成!」海川一想:「對,那你說呢?」
  「您別忙啊!孔秀過去跟西風長老叫橫,西風長老秋禪便要揍他。等西風長老秋禪把他打成了爛酸梨,到那個時候,西風長老秋禪已經把氣消了,您再過去就合適了。」海川一想:你這是成心讓他挨揍。不過孔秀這東西呀,也真可惡!他冒充我的師祖姜本初,他把人家兩個小和尚都打了。我看方兒這文章不錯,讓老和尚狠狠地揍他幾下。人家秋禪長老那麼大的劍客,也不至於把他弄死,還得問問他怎麼回事呢!到那個時候我再過去,這多好啊!海川問夏九齡。夏九齡跟張方是一頭的,夏九齡的媳婦是張方給說的,張方的媒人哪!他倆能不是一頭的嗎?有跟媒人做對的嗎?」師父,我看我師弟的辦法還真不錯!應當好好管教管教孔秀,這也太不像話了。再前者,您也不是不知道,他盡捅漏子!在北京這麼多日子,漏子雖然捅得小一些,但是他嘴太討人嫌,哪有冒充姜老太爺的?褻瀆之甚,應該讓西風長老秋禪前輩好好地揍他幾下!」「叔,您聽怎麼樣?」海川一想:好吧,那咱就不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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