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童海川斗膽闖三關 小白猿如願捉董玉

 
  上回書說到石老俠、海川哥兒仨來到七星山。抬頭一看:嚯!山連山,嶺環嶺,山嶺環抱,綿亙不絕。各種桑、柳、榆、槐、松樹林,漫生於山坡之上,怪石嶙峋,好不險惡!西山口,坐東朝西,大片的樹林裡有暗哨。猛然間,傳來風吹皂旗聲,就在山口裡頭,有一桿大旗桿。上面有一面皂綢旗,上頭有字:「七星山狻猊寨」。三俠到了,一陣鑼響,「嗆啷啷」出來四十名兵丁,卒巾號坎兒打裹腿,搬尖灑鞋,腰裡煞著絨繩,坎肩前邊一個「勇」字,後頭一個「兵」字。每人抱著一口刀,為首一個頭兒。「呼啦」一下子過來攔住了老三位。「眾位,別往前進!」老俠石金聲一抱拳問:「眾位,辛苦,辛苦!」「哎,好說,好說!您老怎麼稱呼?」「在下住在本地太原府西關外小王家砣,姓石名鐸表字金聲,闖蕩江湖有個小小的美稱銀面仙猿鐵臂崑崙。」「哎喲嗬,大名鼎鼎的石老俠!啊哈哈,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我趙五這廂有禮了!」「啊,不敢當,不敢當。趙五你瞧他們了沒有?」「啊,這兩位是?」「這是你們街坊,兩界山嶺的後頭,彩鳳山祥雲島的老寨主,金頭壽星洪勛洪老俠。」趙五雙膝跪倒:「哎呀,洪老俠客爺,老街坊,小的給您行禮!」石金聲一指童林:「這位是奉聖命保欽差,查辦四川的隨行衛員伴差官,鎮八方紫面崑崙俠童海川,童俠客!」「啊!」趙五一哆嗦:「哎喲嗬!原來是三位俠客爺到了,恕趙五未曾遠迎!」海川一伸手:「您起來吧!童某今天跟著兩位兄長來到七星山狻猊寨,原為拜望段家弟兄,你給通稟一聲。」「啊!三位俠客爺,您候著。」
  趙五往裡通報,來到大寨廳,單腿一打千兒:「報!」上垂首坐著段國基,下垂首坐著二寨主段國柱。大寨主段國基用手點指:「趙五,報將上來!」
  「啟稟老寨主,銀面仙猿鐵背崑崙石鐸、金頭壽星洪勛、鎮八方紫面崑崙俠童林三位前來拜見兩位寨主。」段國柱一聽,立時火冒三丈,「嘿呀」一聲,「嘎啦啦」就好像半空中響了個霹靂。非要下山找老兒石金聲報仇雪恨不可!
  為什麼讓你弟子王環殺了我的兒子?幸虧大爺段國基慢慢地勸著。段國基想啥呢?
  石老俠能耐大,他要一瞪眼,你給我滾,我們得走。尤其是童海川要找的金牌在這兒呢!童海川是隨行衛員伴差官,咱惹得起嘛!只好傳話:「準備二百兵丁,鼓樂三奏,出山迎接!」段國柱一拉:「哥哥,您先等等!」
  「二弟啊,你我趕緊出山迎接三俠!有什麼話,到裡頭再說呀!咬人的狗不露齒!就是仇再大,見了面以後,也不用瞪眼,吹鬍子。」「哥哥!那也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李軍師!」旁邊過來一位瘦小枯乾、獐頭鼠目的李吉李軍師過來了:「大寨主,我看二寨主說的很對呀!」「呵,怎麼個意思?」
  李吉對著段國基耳朵唧咕半天道:「我們應當這般對待他們仨人,尤其是童林。」段國基聽完了,點點頭道:「李軍師,照計而行。來呀!擺隊迎接!」
  狼狽李吉調遣一切。段氏弟兄帶著一部分人擺隊相迎,一直到山口外。轉眼之間來到切近,段國基笑道:「恕我弟兄未曾遠迎,當面請罪!」石老俠伸手相攙:「這次帶著我的兄弟來到貴寶山,前來拜望!哈哈哈哈,冒昧造訪,還望二位寨主海涵!」「哦,石老俠,太客氣了!」又對金頭壽星洪勛一抱拳道:「昨天是老兄你的封刀盛典,只因我弟兄二人窮事多忙,未能前往,只是打發幾個孩子前去祝壽。哈哈哈,沒想到在你那兒出了點兒事兒。我的姪子段世寶被人家給打死了,我的巡山寨主楊山,被人家給劈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如果說屬於我七星山的錯,人死了算白死,我弟兄正要前去賠禮道歉。沒想到您來了!」洪老俠行禮道:「我跟著哥哥、兄弟這一次來到寶山,也為了說明此事。」「哦,哈哈哈哈,好好好!失迎失迎!這位呢?」海川一抱拳:「二位寨主,在下家住在直隸省京南霸州童家村,姓童名林表字海川。北高峰獻藝賀號得了個小小的美稱,我可不夠鎮八方紫面崑崙俠!」段國基道:「唉呀!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童俠客,聽說您當初頭下江南,拿二小請國寶,兩次杭州擂,獻藝賀號,威鎮武林。此番奉聖命保欽差查辦四川,路過太原。童俠客,您是大人,貴足蒞臨賤地,就應當擺隊相迎。來,請吧!」
  往前一趕步,伸手拉海川的胳膊,拉著童林往裡走。海川明白:要試試我的勁頭啊!段國基一伸手,抓的是海川的脈門,寸關尺。脈門要讓人家抓住,這可就危險。但是,海川面帶笑色道:「請吧,哈哈哈哈!」那意思,隨便抓。大寨主段國基扣住海川的脈門,打腎眼一提真氣,這麼一用力,他才感覺到海川的肉皮兒,直頂他的手指頭。一股大的力量在手指上,打算往下扣勁,就跟扣在鋼棍上,扣在石頭上一樣。段國基嚇得一哆嗦,趕緊把手撒回來了:「哈哈哈哈,童俠客,請請請!」就領著三俠往裡走。
  順著山道上來,走到半山坡上,就是正寨門。一進寨門,往裡走,走出不太遠,一大片樹林後頭,「嗆啷」一陣鑼響。海川一瞧:呵!「唰」地一下,轉過一百人來,每人都是一口雙手鋥明瓦亮的長把短刀。五十對兒,臉對臉兒,雙手往空中一舉,刀對刀搭成一條人字衚衕。段國基來到跟前兒,一抱拳:「童俠客,請吧!」海川仰面大笑:「哈哈哈哈,大寨主,隆情盛意,迎接童某,感恩不淺!二位老哥靠後!」海川邁著四方步,就奔這刀子陣來了。真的!往下一低頭,亮出脖子來往裡走。嗨!談笑自如,面不改色,滿不在乎,往裡這麼一走,走到一半兒的時候,段國基一擺手,「唰」地一下,這一百兵丁就撤了。「童俠客,好膽量!哈哈哈!」「大寨主,誇獎了。請!」走出沒有多遠,一陣鑼響,打樹林後頭轉過來一百兵丁來,每人端著一桿蠟桿槍,槍尖對槍尖成一條槍衚衕。「童俠客,請!」海川點了點頭,邁步往前走,海川大搖大擺,順著他的槍陣往裡來。這叫鑽刀山、過槍陣。
  連石老俠和洪老俠都豎大拇指稱贊:好樣的!再往前走出不遠,「嗆啷啷」
  一陣鑼響,樹林後頭又轉出一百名兵丁。海川一瞧:這個可懸!這一百名兵丁可不是人對人,一對兒,一對兒的,犬牙交錯,而是每人一張弓,認扣填弦,全部拉圓了。上頭有箭,叫引滿待發。如果海川走到這兒,一撤手,箭「唰」地就出去,只能射童林,射不著別人。那刀也好,那槍也好,要想暗算海川是不容易的。這弓箭可撤手不由人啊!大寨主段國基一抱拳道:「恭候童俠客,請吧!」海川把心一橫,邁步往前走,「唰唰唰」從弓箭陣裡頭往前鑽。段國基一擺手,「唰啦」弓箭陣撤了。段國基豎大指:「童俠客,盛名之下絕無虛士!罷了,不枉您年輕輕的享此大名,果然膽略過人啊!哈哈哈!」
  大寨主,二寨主跟三俠這才合在一起,趕奔大寨。順著大門往裡走,來在分贓大廳。大寨主段國基一抱拳道:「三位俠客,請來上座!」老俠石金聲趕緊把海川一拉:「二位寨主爺,這是您的座位,常言說得好,帥不離位。我們還是便坐一談吧!」大家分賓主坐好。段國基施禮道:「不知三俠來到鄙山有何公幹?」老俠石金聲一抱拳:「二位寨主,我們都是很好的朋友。這一次,我的兄弟童林保欽差到四川放糧,路過太原府,一時的不慎,有人把大人的『代天巡狩,如朕親臨』的金牌盜走了。我們打聽到金牌落在貴寶山,為此我弟兄三人前來尋討。我想大寨主是聰明人,隱匿金牌,分明地陷害四川父老。大寨主,我們也不打聽是誰偷的,可以任其逍遙法外。主要的您把金牌賞下來,趕緊讓大人到四川放糧,事情就算完了。」大寨主段國基聽完了一陣大笑:「哈哈哈哈,石老俠,您放心!金牌在我這兒呢。不過您要讓我們弟兄獻金牌,也可以,不但獻金牌,窩主的官司,我們哥兒倆跟著一塊兒到公館領國法受王章。不過有一件事情要問問石老俠!」「噢!大寨主,有話請講當面。」「老俠客,昨天我打發幾個孩子,還有兩位巡山寨主到彩鳳山祥雲島洪老兄台那裡拜壽。不想在拜壽當中,您讓您的弟子以練刀為名,刀劈了我巡山寨主楊山,鏢打了我的姪男段世寶。您老是本地的人,道高德重,江湖路上您也是了不起的前輩俠客。我段國基小小的名譽,和您比起來,那就差得太遠了。駑馬難比麒麟,烏鴉難比鸞鳳,螢火之光比不了你這天心的皓月。話雖如此,您也不能依仗您的威名,欺壓我弟兄!再又說回來了,我弟兄在七星山這兒佔據這麼多年,離您的府上不過幾十里地,您也可以打聽打聽,我們犯過什麼法?我既然沒犯法,您無故殺人,我倒是不明白了,您這是為了什麼呢?」老俠石鐸抱拳道:「大寨主責備甚是。不過,我這弟子叫小白猿王環,今年二十歲。十五年前他的父親太谷縣大班頭快手王能,訪案在七星山,被令弟段國柱段二寨主帶著巡山寨主楊山、董玉把王能亂刀剁了。說官人同我們綠林冰炭不同爐,為什麼七星山依仗著勢力,就把王能無故殺死?他母子二人無奈,要跳水坑自殺身死,被老夫看見。我聽了一時憤怒,我把這孩子收留在我們家下,奉養他的母親。這個孩子跟我練藝十二年,臥薪嚐膽,為報父仇。我到彩鳳山祥雲島前去祝壽,我的孩子也到彩鳳山祥雲島前去祝壽。時逢湊巧,讓這孩子練藝,才殺了楊山,段少寨主。這可是人家子報父仇啊!有道是父兄之仇不共戴天,焉能不報!再說這件事情,是我石鐸所為,我讓弟子報的仇。你們哥兒倆要認為不應當,要認為這裡頭我姓石的欺負人,你們哥兒倆拍我的家門找我去。好漢做事好漢當!我既敢讓我徒弟報仇,老夫我等著你們弟兄拍我的家門找我!可這個時候,金牌的事情出來了,落在七星山。大寨主!咱們是冤有頭債有主,誰的事情誰承當。我今天陪著海川兄弟與二位寨主要金牌,這是一回事,請二位寨主不要往一塊兒攪。我就問您一句話:咱們先辦理金牌,咱們今天就說金牌的事!您要說咱們解決王環的事,咱們今天先解決王環的事!」大寨主段國基一聽,哈哈大笑:「老俠客,您是人間的俠客,手一份,腳一份,文一份,武一份,這個段國基也明白。您要說是兩碼事,就是兩碼事。實際上這兩碼事也是一碼事!」「此話怎講?」「您要讓我們獻金牌打官司,成!我們也不怕死。但是您得把王環給我送來,我把王環殺了我就給金牌。石老俠,您不把王環送來,金牌我不能獻!」「哈哈哈,大寨主,剛才不是跟您說了麼,您獻金牌不獻金牌,您跟海川去說!至於王環的事情,您划出道兒來,我們師徒當河走!您說怎麼辦,官私兩面,我姓石的不在乎!您不能往一塊兒攪和!」「這件事情是雙方攪起來的。您要金牌,您先把王環給我送來!」「您先把金牌交給公館,王環的事情咱們單說!」
  海川在旁邊一拉:「石哥哥!兄弟我說兩句話成嗎?」「噢,兄弟,你是正差呀,你說吧!」海川一抱拳:「大寨主、二寨主,我童林年輕,沒有什麼經驗閱歷,我說出話來,對與不對,你們二位寨主多多原諒。我聽了這麼半天,只不過是兩件事,變成了一件事。我哥哥石金聲一定要求金牌的事情辦金牌的事,王環的事情辦王環的事。您要把兩件事挽在一塊兒,獻王環,金牌就交到公館。如果王環不到七星山,那就是說縱有風流隨何的善辯,浪子陸賈的奇才,口似懸河,舌如利劍,你在七星山也說不出去金牌!是不是這個意思?」段國基點頭:「童俠客聖明!就是這麼個意思。」「二位寨主啊!比方說我們不獻王環,你再畫出一條道兒來,說你們不獻王環也成。你們能辦到這一條,你們就把金牌拿回去。我童林本著交朋友的心,您要有主意您說出來!」大寨主段國基看了看自己的兄弟段國柱,然後一樂:「哈哈哈,童俠客,這是您說到這兒,我們也本著交友之心!我在後山修建了一座七星八寶轉心亭,金牌就在七星八寶轉心亭內。咱們定個日子,你們能進了七星八寶轉心亭,也就是說破了這個亭子,金牌自然到手,我弟兄打官司。
  如果你們破不了七星八寶轉心亭,金牌當然不能到手,我們也不給。童俠客您看怎麼樣?」海川聽了,想起當年沅江金銀亂石島破達摩堂,立刻有底了。
  其實這是兩回事:達摩堂那是武術,不是走輪消息。武術你破得了,七星八寶轉心亭可不成,都是西洋八寶轉輪消息,蹬上死,撞上亡。「寨主,原來貴山有七星八寶轉心亭,很好很好!您沒讓我們看見,我們不知道七星八寶轉心亭是什麼意思,怎麼跟您定日子呢?您帶著我弟兄到七星八寶轉心亭看一看,順便我們瞧瞧金牌。」「好好好!好好好!三位俠客,請吧。」金頭壽星洪勛知道七星山有八寶轉心亭,石金聲也知道,到底什麼樣,誰都沒看見過,不如乘此機會,開開眼。隨著二俠可就站起來了。
  從大寨一直出寨門,打西牆外頭往北轉,隨著又高又闊的寨牆,轉來轉去,一直轉著七星山的正北方向。遠離大寨了,穿過一片大樹林,進了一個山口一瞧:七星八寶轉心亭就在眼前。四面都是山,可有一樣,東邊的山臨著七星八寶轉心亭近,也不過四五丈遠,那你也不容易打這山上蹦過去。北面、西面、南面完全都離得遠。周圍是一片開闊地,綠草紅花。地面修得很平整,連塊石頭都沒有。巍峨壯觀的七星八寶轉心亭,三層滴水簷,畫棟雕樑十分好看。正當中有金頂在最上頭,朱紅的抱柱,抄手的游廊,分五面有門。每面每個門是九層寬台階。段國基跑到一個地方,把整個的總弦關了。
  段世鈴過來行完禮之後往旁邊一站。段國基這才吩咐:「鈴兒,來吧,頭前帶路!」「是!請三位俠客、父親、叔叔隨我來。」段國基在後頭,段世鈴在頭裡,一個兵不帶著,都站在這草地兒上。從西北角這九層台階上來,邁門檻進來。裡頭地勢寬闊,迎著有這麼一個大牌樓,這牌樓的上頭藍地金字寫著四個大字,叫「五霸爭雄」。牌樓衝著北面有一隻老虎。哎喲!這老虎可跟真的一樣:頭圓,耳小,尾巴搖,虎坐坡,張著嘴,琉璃泡的眼睛,虎是假的,毛梢是真的。這虎怎麼個厲害法?如果在夜晚之間,把總弦一開,你往裡一走,老虎的嘴裡頭就打出三支毒藥箭來。北面有樓梯,三十六層,有扶手到底下,有一根柱子,上頭有個將軍帽。眾人「噔噔噔」順著樓梯上來了。等來到二層樓上,一看:唉喲!滿地的胡椒眼兒,就是那四方塊兒的,也不知道這個地方裡頭有什麼。也有一個牌樓,藍地金字,寫著「西方勝境」。
  靠東面有一個板門,段世鈴進了板門,有個蜈蚣軟梯。大傢伙兒完全登軟梯上來,來到第三層。到了三層上邊,這裡大八仙桌有三張,桌圍子五供蠟阡。
  居中神壇,神壇裡頭有個佛爺是藤子的,帶著五佛冠,穿著袈裟,左手掌心托著黃澄澄的金牌:「代天巡狩,如朕親臨」。段國基揚揚得意:「你們三位看清了麼?」「噢,看清了。」「好吧!我們大傢伙兒回去。」順著原道又下來了。下來之後馬上就把總弦給開了。你再往回去,別說是人,鳥都飛不過去。
  段世鈴、段世賢帶著人在後頭跟著,一直來到前山,依然到大廳分賓主落坐,獻上茶來。段國基道:「哈哈哈哈,童俠客,你們老哥兒仨都看明白了!那麼咱們就訂個日子,不管長,不管短,訂這日子就是個限期。在訂的日子以內,破了七星亭,得金牌,我弟兄打官司,前勾後抹一天雲霧散,我家死多少口人不再提了。比如說到日子你們破不了,金牌你們可就不能要了。再想要金牌,得把王環給我們送到七星山。你看怎麼樣?」海川點了點頭:「你看多少天為限呢?」段國基笑道:「童俠客,那就憑您說吧,您說多少日子?」「等一等!我們要破七星八寶轉心亭,我們來時候,您把您的進山之路完全掐斷,不讓我們弟兄接近七星八寶轉心亭。我們怎麼破呀?牽延日久,到了規定的這一天破不了。大寨主,是算我們贏啊,還是算您贏啊?」
  「哈哈哈哈,童俠客,你太多慮了!您要破七星八寶轉心亭,定出日子來,您不願意離開七星山,我給您準備房子,早午晚三頓飯。如果您不願意,您可以派人專門買乾糧,自己買吃的。如果您不願意在山裡頭住,您可以到山下去住店,我們給店錢。什麼時候來?黑天也成,白天也可以。您來的時候,如果有一個人出來伸手一攔,我們就算輸!您瞧這好不好?」「好!要是那樣,您就說個日期吧。」段國基一想:他是不願意說呀!便道:「好,咱們就以一百天為限。您看怎麼樣?」海川大笑:「哈哈哈,大寨主啊!我童林奉聖命欽差辦四川,賑濟災民,大人晚到一天,父老多死多少!這一百天,我耽誤不起!」「童俠客為國憂民,真是好樣的!咱們六十天。」「哈哈哈,六十天用不了吧?」「六十天多點。好童俠客,咱們以一個月為限,你意下如何?」海川那意思還多。老俠石金聲攔住道:「海川啊,大寨主提到一個月,我看咱們就以一個月為限,你說怎麼樣?」童林心說:哥哥,當初我們哥兒仨在沅江一夜之間破了達摩堂。還用一個月?有一天就成!但是哥哥既然說了,不能駁回。「好吧,大寨主,咱們就以一個月為限!」說完,三擊掌,擊完了掌以後,弟兄三人站起來。海川說:「大寨主,我們可跟您告辭了!」大寨主段國基說:「別忙,迎你三俠進山,送你三俠出寨。擺隊相送!」
  「嗆啷啷」一陣鑼響,隊伍備齊,鼓樂三奏,把三俠送出七星山,然後分手。
  哥兒仨往回去,天就快黑了,進東門已是萬家燈火。來到公館,老哥兒仨擦臉,嗽口已畢。海川道:「良兒,你跟你師弟王環哥倆在這屋裡呆會兒。
  餘剩下的咱爺兒幾個全到上房見大人。」老少群雄一同來到上房,挑簾櫳進屋中,見大人行完禮。年大人問:「你們老哥兒仨去了一天,到七星山怎麼樣?」海川就把事情都說了。大人聽了道:「少俠客王環年輕氣盛,這件事情千萬不要讓他知道!你們老哥兒仨去了一天也累了,下去休息用飯,有什麼事明天再議論。」等來到前院牆角這裡,一看司馬良站在牆角還望北屋裡聽呢。海川問:「良兒?」「啊,師父!」「你怎麼跑到這兒來?」「我到這聽聽。」「你師弟呢?」「他在屋裡。」等爺兒幾個「唿啦啦」來到前廳差官房,壞了!原來大家全去了,司馬良那意思也想去。王環瞧出來:「二哥!你瞧見沒有,就不讓咱們哥兒倆聽。我要去不合適,您可以站在這房後頭蔫蔫地聽聽,到底為什麼。」「不是讓我看著你麼!」「您看著我幹什麼?我上哪去!」「兄弟你可千萬別動!」「我當然哪也不去。我也等著聽聽怎麼回事。」「那好吧!」司馬良前腳一走,王環把刀拾起來。然後打屋裡頭出去,飛身形上房,他從東房奔後院北房,蔫蔫地攏住了神一聽。噢,不獻王環人家不給金牌!王環叫著自己的名字,王環哪王環,二十年父仇得報,都是老師石金聲的成全啊!到了現在,為了金牌讓我師父這麼大的年紀著急,那可不是我王環的本意。我殺了人家的人,人家能給金牌麼?!我王環現在就應當趕奔七星山,面見段氏弟兄,說明此事。小太爺決不怕死!你給金牌,你把我姓王的亂刀剁了,我決不含糊!小英雄思索到此,就撤身奔東院,又由東院翻牆而過,穿大街過小巷,趕奔東南城角。施展「狸貓蹬樹」的功夫,上了城牆,越過了護城河,腳底下攢勁,「唰啦啦」快極了。
  王環雖是本地人,打八歲學藝,到二十歲出藝,沒離開過家門,他根本不認得七星山在什麼地方。他應當往東南啊,沒想到他往正南下來。出去將近六十來裡地,他約摸著該到了,怎麼還不到呢?突然,從打東面順著大道,「沙沙沙」,半貓腰跑著個人,身背後斜插柳背著一口刀,五十上下歲。王環趴在小道上正看這人,借著月光,嗯,這人我怎麼瞧著眼熟啊!噢,他想起來了,狹路相逢,冤家路窄,正是我的仇人七星山巡山寨主望月牡丹董玉。
  彩鳳山祥雲島刀劈的就是楊山,鏢打的是段世寶。喝!這可該著啊!小子,你這是上哪呵,我得抓你!
  望月牡丹董玉從彩鳳山祥雲島回來,他可琢磨啊:這個小孩刀劈了楊山,拿鏢打的可是我董玉啊!看來這小孩和我有仇,是我躲過去了。但總有一天還要把我給弄死!嘿,看起來七星山是是非之地。於是他找到段世鈴道:「我從彩鳳山祥雲島回來,渾身發緊,有點發燒,病了。你能不能跟大寨主提提,我請幾天假,下山就醫。」段世鈴是忠厚人,就批准他下山了。第二天,他溜溜達達從七星山往西了。走出去有二十幾里地,眼前頭出現一個大村子,東西一趟正街。到了村口,路邊上有一個石碑,石碑上有三個大字叫耿家莊。
  一進耿家莊,路北裡有個大戶人家,一看就是個大財主。正走到這家門口,猛然間後頭有車馬聲音,董玉回過頭來一看,前頭是一匹馬,後邊是輛車。
  馬上騎著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年輕人,細高挑,圓方臉,粗眉大眼好精神。領著十幾個家人,也有騎馬的,也有步行的,都在後頭保護著車輛。馬一站住,車也停住。望月牡丹董玉是行家,車裡頭坐的是女子,因為這把式連頭都不回。車一停住,大門「咣啷啷」開開,門分左右。由打裡頭出來幾個婆子、丫鬟來到車轅的外頭,一個婆子把接腳凳拿下來,往外首一放,把車簾兒撩起來。董玉這麼一瞧:真是魂飛千里!叫姑娘的美貌把他的魂都給勾走了。
  千嬌百媚的一個大姑娘,荊釵布裙,長得俊極了。婆子、丫鬟攙著姑娘由打車上下來,登上接腳凳下了地,簇擁著姑娘進了大門。進了大門一回身,「咣啷啷」關門了。董玉心想:我讓這姑娘嫁給我。想到這兒,他可就往街裡頭來了。
  走到十字街,他一抬頭,見是個兩層樓的小飯館,就挑簾櫳進來。樓底下的座位差不離都滿了,董玉只好上二樓坐下,要酒要菜。時間不大,酒菜全都擺上來了,一個人自斟自飲,越想這姑娘他越迷瞪。哎呀,國色天香啊!
  嘿嘿嘿--該著我董玉有造化。喝著喝著酒,一瞧伙計在旁邊侍候著。忙問道:「伙計貴姓啊?」「我姓李。」「噢,李伙計,你大名怎麼稱呼?」「沒有,侍候人的,排行第三。」「哎喲嗬!李三伙計,你是本村人嗎?」「祖宗三代都在這村住。」「對於這村裡的街南街北,鋪戶住戶你全知道嗎?」
  「這您放心!沒有我不認得的,全認得。」「那我問問你,一進村東口,路北這家人家是本村的大戶吧?」「哈哈哈,不瞞你說!那是咱們耿家莊的財主,是莊主爺。」「他們有功名?」「好嘛!您沒看見門口的旗桿嗎?旗桿代刁鬥啊!那是兩位舉人老爺。大員外爺姓耿,名字叫耿文。一肚子好學問,三墳五典,八索九丘,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說,人家沒有不懂的,那是一位文舉人。還有一位二爺,馬步箭,弓刀石都有一套。姓耿,名字叫耿武,那是我們二員外爺。」「噢,家裡還有什麼人呀?」「兩位舉人老爺的父母都沒有了。有一個小妹妹還小,今年大概其是十八歲,名字叫玉香姑娘,待字閨中還沒嫁人。哎?客人您問這幹什麼?」「沒有事!我剛才從村口路過,瞧見車馬人輛的來了不少,有男有女,我一看男女僕婦侍候著,很夠意思。我才打聽打聽。」說話飯吃完了,董玉讓伙計算帳,給了錢。由打這小飯館出來,再走到耿家的門口,他看了看四下沒人,他做了個暗記兒,可就出了村了。一直往正東,出去了有幾里地,在一座破廟裡頭,躺倒睡下了。他心裡還是折騰:得了,我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去耿家莊。再一睜眼,天可就黑下來。打破廟裡頭出來,大月亮地兒一直往西,腳底下攢勁,「沙沙沙」
  直奔耿家莊。萬沒想到叫冤家對頭小白猿王環看見。
  王環趴在地下借月光一看,嗬!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殺我天倫的兇手也有他!王環暗含著可就打後頭跟上了。董玉一直往正西,來到耿家莊的村口,他往街裡頭瞧:萬籟無聲,路靜人稀,也沒聽見什麼狗咬,老百姓的窗戶也映不出燈光來,看來人們都睡了覺。董玉一拔腰起來,單胳膊肘跨牆頭,往裡頭一看,他瞧見了二員外爺耿武正帶著家人巡夜。同時,小白猿王環高聲喝喊:「董玉,哪裡走!小白猿王環在此!」王環也拔腰上牆頭要揪他。家人王三爺也喊上了:「來人嘍!別讓他跑了啊!」這些個人,董玉不怕。王環一說話,他一摘胳膊肘,「唰」一下就下來,撒腿就往北跑。有人喊哪:「不是一個賊,是倆賊,一塊拿!」開大門,由耿武帶著巡夜人也往北追下來。他們再快也不成啊,董玉、王環多快呀!王環壓著刀追趕董玉,高聲喝喊:「董玉,你往哪走吧!」董玉一邊回頭一邊跑,一前一後二人出了村。
  越過護村的樹林兒,大片兒大片兒的莊稼地,董玉腳底下趲勁,「沙沙沙」飛跑。王環他更快呀!眼看著就追上,前頭一片高粱地。王環怕他鑽進去,他跑到暗處,我在明處,再想拿他可就不容易。在彩鳳山祥雲島一鏢沒把你打死,我後悔了!一瞧這賊人真要往高粱地裡鑽。這王環使個詐語:「董玉你鑽高粱地?我哥哥在那兒蹲著等你哪!」嚇了董玉一跳。再瞧王環,三竄兩蹦到跟前兒。董玉沒法子,我也不能讓你就這麼樣把我逮住!我也得往這高粱地裡鑽。他往前這麼一跑,王環高喊:「哥哥,您出來,別讓他跑了!」
  董玉一想:你使詐語,我不聽這套。董玉就到了高粱地邊了。王環又喊:「哥哥,別在那蹲著了!」董玉就一愣神,高粱地裡「噌」蹦起一個人來,「嘩楞楞」一抖亮銀鏈子錘:「你喊什麼!我蹲這兒您瞧見就得了。」王環一看是玉麒麟司馬良。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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