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教師府掌打焦秋華 遇強敵拋鉞亮寶劍
上回書正說到:豎臂摘星焦雨焦秋華來到海川的府上拜見童海川,沒想到小弟兄非要跟人家動手,焦二爺想:自己年歲大了,不能跟這些位少俠客較量。但是不打不成,這才院中一戰,孔秀、司馬良、夏九齡、小香、小翠都輸了。洪玉耳墊步過來一抱拳:「焦師父,晚生不材,當場求教。」老英雄一笑:「少俠客怎麼稱呼?」玉哥通名姓,往前搶步,左手一引,右手奔焦二爺胸前便打,「唿」地一下就到了。焦秋華一看,啊!這個比前五個都強,焦雨伸手一拿,沒想到玉耳的右拳一變為「反背撩陰掌」。焦二爺高興啦,這小孩可不錯,立即接招動手,四個回合,焦二爺用了一招「秀婦穿梭」,把玉耳也戰敗了。所有徒弟,除了吳成、劉俊以外,全都輸了。「哎呀,師哥,我們都輸了,你怎麼辦?」劉俊把臉往下一沉說道:「師父督促你們用功,可你們背地裡埋怨師父管你們很嚴,到現在真用上了,你們哪裡是焦二爺的敵手?」劉俊又轉身對焦二爺說:「焦老英雄,請你到屋裡坐。我不是不能跟您動手,因為我有難言之隱,因我是做師哥的,不稟明老師,我天膽也不敢跟您動手,您稍候。來呀,師弟沏上茶,讓焦二爺再喝碗茶,等我把師父找來。」焦二爺心說:這小孩厲害,不用說,他過來也得趴下。他說他不能跟我動手,因為沒奉師命,但那意思是我不怕跟你交戰,不過找個借口說我師父不在這兒,他們都輸了,我做師哥的不能跟他們瞎摻和,同時他又把我拴住,好叫他師父來打我。嘿!好一個年輕人,英雄出在嘴上啊!這樣,把焦二爺安頓住了。
劉俊一個人出來,穿大街越小巷,趕緊奔牛街,一直往前走,海川從南往北來,碰上了。這裡劉俊一邊走,一邊提這事,海川聽明白了。海川說:「這個,這怎麼能怨人家豎臂摘星焦雨呢?焦二爺也是個人物呀。替我童林管教徒弟太好了。今後我有事出去,嚴格督促你的師弟們練功,不叫他們在外頭滋事生非。」爺兒倆說著話,穿著大街,走過小巷來到家門口,挑門簾進來。說真的,海川真有點兒護短,他一看徒弟們身上都有土,一個一個很狼狽,心裡怪難過的,一看焦二爺站起來了,焦二爺黑燦燦的臉龐,內力充沛,二眸子亮華閃閃。海川知道焦秋華有一定的功夫。便道:「您是焦老師嗎?在下就是童林,您請坐。」「童俠客爺,冒昧冒昧,斗膽拜訪。您請坐。」
「我聽我的弟子劉俊說,您老人家到我這兒來,孩子們招您生氣了,童林請罪,賠禮。」「不,童俠客,還是焦秋華沒有大人之材,本來這次是拜望拜望您。您不在,我焦秋華就應當走。你的高足們一定要把我攔住,讓我進來坐會兒。在下也不願跟令徒們動手,令徒們一定讓我獻獻丑,才領教了幾位。」
「焦老師,您是有名的人物,我童海川也知道。我這次下江南,辦了一些事,但主要的是靠交朋友。焦二爺是北京有名的把式匠,拜訪不到,這是我童林失禮的地方。徒弟與徒弟之間爭鬥起來,誰勝誰負,無關緊要。雖說打了孩子娘就出來,老英雄,我們都是長一輩的人了,經歷了不少的事,也聽前輩們說過,面合心不合,影響到老一代的弟兄之間的不合那就錯了。咱們倆都是北京的把式匠,都有點同仇敵愾之心呢,人家外地來的武術家,至北京訪友,我們弟兄都得站在一條線上呀。老英雄您是個人物,我童海川也願結交你這位老朋友。您先回去,等過幾天我一定拜訪您,去給您賠禮。令徒們被打傷了,我童海川還要安慰一番。」童林說的真是心裡話,所做所為可以說仁至義盡了。因為童林這個人不會藏私,我嘴裡說的跟心裡想的是一樣的,尤其是童林看見徒弟們挨打,他心裡是不痛快的,但是他看焦秋華是個英雄,願意結交這位老朋友。焦二爺也明白童林這人直來直去,渾金樸玉,而且也看出人童林的功夫來了。心說:我焦秋華跟人家動手也不成,焦二爺的意思是就坡兒下了,只要你童林說兩句好話我就告辭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焦二爺看見夏九齡衝著自己撇嘴,焦二爺心說:喲喝!
童林的徒弟衝我撇嘴,那意思你打我們這些徒弟可以,我師傅來了,嚇死你也不敢動手!要不他怎麼撇嘴呀。焦二爺一想:我就這麼走啦,在童林的弟子心目中我算個什麼人物?我打人家孩子,人家大人一來,我就夾著尾巴溜了,這叫什麼人物?想到這兒,焦二爺便對海川說:「童老師,我聽說您奉師命下山興一家武術別開天地,自己別立一門把式,這次您下江南顯了大名,焦秋華真不敢跟您相比,我自慚形穢,自己的能耐不夠,我想跟您討教討教,跟您學幾手可以嗎?」儘管焦二爺說的很謙虛,童林聽了這話可不滿意了:你找的是我童林,可是我不在家,你把我徒弟打了,如果在我童林剛一下山的時候我受不了這個,咱們倆早見手了,輸贏不提,我也得跟你乾乾!你憑什麼背著我打我的徒弟?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愛屋及烏,看佛敬僧嘛!可是我童林現在不然了,諸位哥哥在一塊兒,作為一個俠客來說得有點度量呀。
怎麼著?我跟你說了許多好話,請你走,你還要動手,難道說我怕你?嗨,動手就動手吧。海川一抱拳:「老英雄,按理說您到了我的寒舍,我不應這樣。既然老英雄一再懇求,那麼咱們倆位到院裡吧。」海川剛說到這,孔秀搭碴了:「唔呀,老英雄,我看你倒在哪旮裡頭好呀?」海川很不樂意,因為劉俊把實情都跟師父提啦,這孔秀是個成事不足壞事有餘、挑撥是非的人,完了事以後,我一定要責備他,沒想到現在他又說出這種話來,海川就瞪了他一眼,說了聲:「嗨!孔秀還不後站。」「唔呀,學生遵命。」然後把簾頭撩起來,讓二位來到院中,弟子們全都跟出來了。
焦秋華焦二爺往上垂首一站,再看海川往下垂直一站,焦二爺可看清楚海川了,土黃布褲子汗褐,左大襟有頭鈕子,粗藍布大褂,又肥又大,煞絨繩,高靴白襪子,紫微微的臉面,劍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輪,小辮歪扛著,人字的脖子耿耿著,太陽努著,眼睛鼓著,渾身的氣眼是足壯的,看此人金在沙中玉在璞內。哎呀,焦二爺說這個:他的弟子一個個穿裝打扮還可以,但這童林怎麼穿得這麼土呀?真正的威震南七省的童俠客,怎兒總穿這土黃布褲子汗褐,還左大襟兒的?哎呀,您要怯出個樣來!不過人家海川渾金樸玉,看得出來功底很深。海川轉到下垂首一抱拳:「老英雄,請吧。」
焦二爺一想:得了!我打人家徒弟不對了,人家師傅一來我要是蔫巴溜一走了怪寒磣的!乾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是俠客我也要跟你討教討教,這叫「寧撞金鍾一響,不打鐃鈸三千」,我也得跟你來來,焦二爺往前一搶身,高聲說道:「童俠客,焦某無禮了。」老頭往前一趕步,左手一個引手,上右步一歪身「轆轆翻車單劈掌」,「唰!」一下對準海川的脖子來了。焦二爺很有功力啊,這 招海川要是真讓焦二爺劈上,那也真夠嗆呀。但是看慣了南七省人物的手法,再瞧瞧二爺家的手法就軟多啦。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海川往下這麼一矮身,微然縮頸一躲,右手一穿,往下一拉腕子,伸左手,右下往下按,左手往前伸,「唰!」一下,左手就到了,「烏龍探爪」,奔二爺面門就打。焦二爺往旁邊一閃身,用手一扶,海川往下一矮身,跟右步一斜身,「單鳳朝陽」,奔對方太陽穴就來了。焦二爺一看掌到,往下一低頭,腳走掃堂,海川腳下一點地長腰起來,雙手一抱拳,焦二爺一回身也一抱拳,封住門戶。兩個人彼此道請,當場動手,又打在一處。
走行門讓過步,幾個回合開出去,豎臂摘星焦雨焦秋華吸了一口涼氣,哎呀,看來以貌取人,失之千里呀!我總認為童海川是個怯人,可是人家這功夫不怯呀,掌法出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自己只能看著人家的掌法施展,不敢往裡進招。人家童林的招數就是特殊呀,怨不得人家興一家武術,果有其能啊。焦二爺二心上下,忐忑不安啦。海川一看,不錯,你焦秋華的功夫有點功底,也就是了,要說真好你還差著一大塊兒呢。海川一看焦二爺的掌奔自己胸前來了,海川不躲了,因為知道焦二爺是走後留招。只見他又雙手扣住,「童子拜佛式」,雙劈掌直奔海川的面門,如果海川往旁邊一躲,焦二爺便「飛鵬展翅」,這裡頭能變化呀,人家海川懂得。海川一看焦二爺雙掌到了,就勢用左手順著左邊從嘴角一捋,這招叫「白虎洗臉」。海川自己的左手掌心一搭焦二爺的雙手腕,然後上右步一斜身,左手奔往焦秋華的面門一托,說真的,海川這手只要挫上焦秋華,焦秋華的鼻樑骨就得折了!焦秋華往旁邊稍微一閃,海川微然一斜身,左手在胳臂肘底下往前這麼一揣,這手功夫可來的快啊,正是焦秋華蓋穴的穴眼上。只見海川氣貫丹田,掌心一按他的穴眼,「撲」的一聲就打上了,把老頭子打出七八尺遠去。往地下一躺,焦秋華就知道要壞了,五臟六腑翻了個兒,眼前「吧啦啦啦」地直冒金星,發黑呀!耳朵眼兒「嗡嗡嗡」地放響箭,嗓子根兒發甜,一張嘴「哇」就噴出一口血來。就覺得兩肋子窩子紮得慌,難受之極,臉色都變了。海川「哎喲!」一聲向前一趕步,伸手一扶焦秋華:「老英雄,童林武術已練而煞手未學,誤傷老英雄追悔及,您可多多原諒呀!」童林說的可是真心話。
武術我練了沒有,練了,煞手學沒學,沒學呀。煞手就是拿手,就跟稱東西稱分量一樣,您要一斤半,伸手一拿往秤盤裡一放,頭高頭低正好,一點不差,您稱去吧,這就叫煞手。這是本事!我童林功夫練了,但是這煞手我還沒辦到,也就是當我打你的時候,我知道用幾成力,但你這個人素質怎麼樣,我用幾成力打你到什麼程度?傷輕傷重,吐血不吐血我還掌握不好,我給您打重了。海川說的是實話,不能跟西方俠於成那麼准,打你到什麼傷,就是什麼傷,那辦不到。焦二爺只是心裡難過啊,搖搖頭。弟子們「唿啦啦」全圍過來了,海川安慰著說:「老英雄,真是對不起您,您在我這裡養傷吧。」
焦秋華搖了搖頭,說話少力,七分微弱:「俠客爺,我謝謝您,您這一掌倒教育了焦某,焦某知道自己不成啊,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您還是派人給我送到護國寺我的把式場去,我回去慢慢地養傷吧。」焦二爺順著嘴角往下滴著血,臉色難瞧,海川點了點頭:「好,我實心實意交您這朋友。來呀!」
劉俊趕緊過來了:「師父。」「你馬上帶著你師弟們,準備一個門板,用繩子跟槓子,上面墊上一層被褥,墊得厚點,再放一個枕頭,把老英雄搭到門板上,你們搭著門板給送到護國寺去,快。」
時間不大,徒弟們分頭尋找東西,很快就準備好了。海川問:「你們誰去呀?」劉俊趕緊躬身施禮:「師父,弟子前往。」「你一個人不成,孔秀。」「噢。」海川這一叫,把孔秀臉都嚇白了。「幫著你師哥,把焦老英雄送到護國寺。」「唔呀!弟子……」「快去。」海川把臉往下一沉。「師父,弟子遵命就是了。」孔秀真有點含糊了。「師哥您在前面,我在後邊吧。」
劉俊說:「可以。」自己搭起了前邊,孔秀搭起了後邊,兩個人慢慢地由打家裡邊出來,海川命人把血跡打掃乾淨,自己一想:得啦!打人一拳,提防人家一腳,我也要留點兒神了。看看弟子們好像都很滿意了,他們各自把衣服都換過了,到上房打起精神來侍奉海川。
再說劉俊、孔秀他們倆人,穿大街,走小巷,趕奔定府大街,工夫不大來到護國寺的山門前。孔秀對劉俊說:「師哥,我們就把老英雄放在這旮裡回去得了。」劉俊一搖頭:「這像話嗎?」劉俊上前去「啪啪啪」一叫山門,時間不大出來一個喇嘛,把門開開了:喲!心說這不是我們師叔嗎?」啊,你們找誰呀?」劉俊抱拳:「我們是由北城根雍親王府來的。老英雄到我們家去拜望我們的老師,兩人當場過手,一時不慎,老英雄受了點兒傷。我的老師是雍親王府教師、鎮八方紫面崑崙俠童林,我是他的大弟子,穿雲白玉虎劉俊。我帶著我的師弟把老英雄給抬回來了,您給通稟一聲。」「噢!您候著。」喇嘛轉身形奔裡走,時間不大就聽裡邊說話:「師弟啊,你被何人所打,愚兄一定給你報仇雪恨!」丑面佛馬寶善邁步往外走呀,帶著十幾個喇嘛。孔秀「噌」地一下跑到路南去了,嘴裡嘟噥著:「唔呀,躲著一點吧,要是不成的話,我可以跑。」劉俊這氣大了。馬寶善來到眼前:「你,你是什麼人?」劉俊一抱拳:「您怎麼稱呼?」「我是這廟裡的大喇嘛,姓馬我叫馬寶善。」「原來是喇嘛爺。」劉俊就把事情的本末和盤說出。最後,劉俊說:「喇嘛爺,您看看是否派人把老英雄搭走?」「噢,你貴姓呀?」「我姓劉,叫劉俊,穿雲白玉虎。」「噢,好好好,來把我的兄弟搭進塔院。」
「是。」有人扶著焦老英雄起來,然後連摻帶架的把焦老英雄抬到塔院。事情辦妥之後,劉俊把孔秀叫過來:「來吧,抬著吧。」「唔呀,可把我嚇壞了。」「師弟,你就這個膽子!你呀,沒事你嘴這麼多的話,這還怨咱們師父責備你嗎?」哥兒倆抬著門板回到家中。劉俊把一切事情稟報了師父。海川把臉往下一沉:「孔秀。」「唔呀,師父。」「這一次在江南路上你師伯很誇你,說你這孩子有心眼兒會辦事,說你也確實能夠辦事,沒想到這次你辦出這種事來,花言巧語,調撥是非,致使為師把人家焦老英雄給打了。孔秀!今後你的嘴不能這麼樣沒把門的、無風起浪,聽見沒有?」「是!弟子知道了,弟子知罪了,遵命了。師傅您放心,以後弟子不胡說八道了。」「那還好,下去吧。」
再說丑面佛馬寶善帶著徒弟們把焦二爺抬到塔院,放到牀上,一看二爺,喇嘛爺的眼淚下來了:「兄弟,你這是怎麼了?」「哥哥,別難過,不要緊。」
就把今天的事情從頭至尾敘說了一遍。喇嘛爺咬牙切齒:「兄弟,此仇此恨一定要報呀。」焦秋華搖頭:「哥哥,童海川公私兩面都勝過我弟兄。」其實焦二爺說的可不對,人家大喇嘛可了不起呀,你想這護國寺的大喇嘛,那確實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呀。老英雄丑面佛馬寶善看了看兄弟這樣兒,心裡很難過。立刻拿著名片,派人準備車輛,趕奔安定門裡五道廟,去請專治跌打扭傷、瞧紅傷的韓大夫,人稱估家韓。把韓老先生接來,韓老先生在這裡精心給二爺焦秋華調治。丑面佛馬寶善喇嘛心裡不暢快,因為他跟焦秋華不是一般的關係呀。
喇嘛爺小的時候,不是在護國寺,而的白塔寺當小徒弟,不過是到了時間唸經拜佛跟著師傅練練武藝。白塔寺廟後頭有一條衚衕叫蘇蘿蔔衚衕,這條衚衕裡住著一個姓焦的,焦永兩口子只有一個小孩兒,叫焦雨焦秋華。焦雨的家裡窮極了,他的父親指著打鼓為生,說真的,一天到晚挑個挑兒,有時候開張,有時候開不了張。後來夫妻倆相繼去世,焦雨的父母一死,剩下孩子一個人要飯為生。冬天,找個向陽的地方和幾個窮人家的孩子總在這白塔寺的岔道口玩彈球,嘿!這個時候,有個奇丑無比的小喇嘛也跟他們玩,這丑喇嘛就是馬寶善。倆人越來越投脾氣,越來話越說到一塊了。這天,馬寶善對焦雨說:「咱倆拜個把兄弟吧。」「你叫什麼名字?」「我叫馬寶善,你呢?」「我叫焦雨。寶善哥,你乾嗎到了時候就走呢?」「噢,你不知道,有師傅教給我們武藝呢,所以我不能耽誤功課,除去燒香念佛就得練武藝。」
「要是那樣你能不能跟師傅說說,我也學點武藝,將來能謀碗飯吃呢?」馬寶善一聽這可也對,便跟老師提了這件事。老師是個出了家的道長:「無量佛!你把他叫來我看看。」等把焦雨叫來這兒一瞧呀,「哈哈!」這老道長樂了:「馬寶善呀,告訴你,你們這麼多師兄弟裡將來要說有出息的,那就是他。他這個骨架適合練武。」這個老道士就是雲霞道士杜清風。老道長在這白塔寺一住就是二十年,教他們練武藝呀,這裡頭最有出息的就是馬寶善跟焦秋華。老道長因為馬寶善長的實在太醜,就給他起個外號叫「丑面佛」,給焦雨起個外號叫「豎臂摘星」。這麼多年練武吃喝都是人家馬寶善的,要不怎麼說人家焦二爺和馬寶善這哥兒倆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呢。等老師雲霞道士杜清風走後,哥兒倆一個到了護國寺,一個奔了北口外。
焦秋華在北口外成名了,丑面佛馬寶善在護國寺也當上大喇嘛了,這一晃都四十年了,您想想馬寶善能不難過嗎?每天親自跟估家韓老先生精心照顧自己的兄弟,徒弟們照顧,喇嘛爺都不放心。慢慢的,焦二爺有點見好啦,不要緊了,估家韓也回家住去了。但隔上幾天來瞧一次,開了方子,該糊藥的糊藥,該吃藥的吃藥。喇嘛爺一看成了,便對焦二爺說:「兄弟啊,仇我可要給你報了。」焦二爺拉住:「哥呀,您想一想,連兄弟我的本事跟人家遞手都不過幾個回合,人家是沒……嗨!沒想把我打死。人家要再使點勁,我就一命嗚呼了。你也看見了這個穴眼不正,如果正是華蓋穴穴眼上,好麼!兄弟我的命就沒了。人家把命給我保住了,咱們應當知恩報德,不應當跟人家為仇。」「兄弟,話應該是這樣說,他童海川依仗王府的勢力,如此欺壓武林,這個仇咱也不能不報呀。你別管啦,我非報仇不可。」「哥哥,恐怕您報不了仇,反而出什麼事。」「你別管,我有辦法。」喇嘛爺馬上回到自己的禪院,開出條子來,讓底下人去買大塊的條石,買六尺見方的一共是四塊。全買齊了之後,喇嘛爺讓底下人完全按自己的要求準備好,然後寫了一封信,把一個三十來歲的喇嘛叫到跟前說:「拿著這封信,趕奔安定門裡富貴巷雍親王府東邊童教師的府內下書信,請童教師明天到護國寺赴會。」
「是。」喇嘛答應,拿著這封信走了。一直來到安定門裡富貴巷雍親王府東邊,到海川的家門口「啪啪」一叫門,底下人把門開了。「您找誰呀?」「我是護國寺來的喇嘛,奉我家大喇嘛爺之命來面見童教師,您看書信在此。」
「噢,你候著啊。」底下人看看書信不假,交給人家喇嘛,轉身形奔裡邊走。
爺兒幾個剛從功房裡出來,到屋裡頭大傢伙擦把臉,正喝著茶談論武藝呢。
底下人進來了:「啟稟俠客爺,外頭護國寺來了個喇嘛,拿著他們喇嘛爺的信來拜見您。」「噢!」海川這麼一聽:「好,請他進來。」「是。」劉俊他們在旁邊站著,也都聽見了。底下人出去時間不大,這喇嘛進來了,先給童林行禮,然後往旁邊一站。海川又問:「誰讓你來的?」「啟稟教師爺,我們喇嘛爺讓我來的,面見教師爺,投遞書信。」「噢,你把信拿上來,讓我看看。」人家喇嘛才把信拿出來,交給童海川。海川把信打開一瞧,沒有別的,就是久仰童俠客的英明,如仰瞻泰山北斗,理應先訪,沒有機會前往,今特遣徒持書信面見閣下,請閣下明白蒞臨護國寺一談,底上寫著馬寶善頓首。就請您明天到護國寺來一趟,海川看完了道:「好吧,原書不敢領受,當面璧回,你拿回去。借你之口傳我之言,跟喇嘛爺提一下,明日上午童林准到護國寺。」說完了以後把書信交給喇嘛。喇嘛聽完了:「那麼我就告訴我們家大喇嘛,明天恭候閣下蒞臨就是了。」海川點頭。派徒弟們把喇嘛送走。徒弟們回來,劉俊可問師父:「這喇嘛爺馬寶善他約您明天到護國寺赴會,您琢磨琢磨,有好事嗎?」海川笑著說:「我相信焦秋華是個正人君子,與虎同眠,焉有善獸,與鳳同飛,必定俊鳥,我也相信喇嘛爺馬寶善他是個好人,不過我把人家師弟打這樣了,作為師兄弟一場,人家不能不給師弟報仇。約我去也不過就是論武而已,為師怎麼能不去呢?人家折箋相邀,我若不敢去,那我當時何必打人家師弟呢?我既然打了焦秋華,我就不能怕,他們要打算暗算,我想還不可能。」「師父,是不是弟子們跟著師父,共同前往?」海川大笑:「哈……劉俊,為師踐約赴會,你們要跟著去,這算什麼呢?還是在家裡頭帶著師弟們練功吧!家裡頭有什麼事,記住了,等我回來的時候跟我提提。」劉俊答應:「是。」
時近年關,第二天一大早,海川把落葉秋風掃寶劍圍好,子母雞爪鴛鴦鉞的包袱一提,海川由打家裡就出來了。跟人家打聽著,穿大街,越小巷,趕奔定府大街,海川來得很快,等到了大隆善護國寺的山門以外,看了看,今天不是集市,護國寺這沒有什麼人。三座山門全關著,西角門虛掩著,海川來到上垂首角門,「啪啪啪」一叫角門,時間不大,出來個喇嘛把門開開了:「哎喲喝,您找誰呀?」「我家住在北城根雍親王府,我姓童,名字叫童林,昨天你家喇嘛爺派人下書信約童某來至護國寺,與你家大喇嘛爺相逢見面。我特地前來踐約赴會,您給回稟一聲。」「哎喲,您是童教師。」小喇嘛趕緊行完禮,轉身形往裡走。時間不大,足有二三十個喇嘛,簇擁著馬寶善出來了。「啊,童俠客,我想君子一諾千斤重,您一定得來,哈……失迎,失迎啊。」海川一看喇嘛爺馬寶善是個大高個,寬肩膀,胳膊顯著長,手也顯著大。身上穿著紫袍,滾著黃雲鍛子邊,腰裡係著黃絲線的板帶子,武中衣兒,五分底的牛皮靴子,臉子紅撲撲的,兩個顴骨特別高。由於口外的風硬,都來到城裡頭這麼多年了,他這顴骨上還有點發黑,兩道花紋的眉毛斜飛入天蒼。確實長得很醜,大三角眼,閃閃奪神,大鼻子頭,大嘴岔,一對大耳垂肩,光頭沒戴帽子,一瞧這喇嘛爺還真有些雄壯。大喇嘛爺神態十足的對海川說:「童俠客,馬寶善有禮了。」「噢,您就是大喇嘛爺,小可童林有禮。」「俠客爺,馬寶善不敢當呀,哈……您一路之上到我這來,時間可費了不少吧?」「噢,也沒什麼,跟人打聽著,護國寺名聲很大,我也很快就找到了。喇嘛爺您把我童林約來有什麼事情要說呢?」「啊,童俠客爺有什麼事咱裡邊請吧!哈……請請請請。」
大家由打正面山門往裡走,一會兒的工夫,這些喇嘛就都不見了,只有他們倆了。一層殿,一層殿,來到四層殿的塔院,順著塔院的院門往裡來,一進月亮門,馬寶善一沉臉:「俠客爺您看,知道您今天來,我昨天就自動控制他們了,把裡裡外外都得收拾乾淨,以迎佳賓。不想您來了,他們倒把這裡弄得這麼亂,石頭到處堆放。唉!這是他們手懶,我殘年之人不能手懶呀。」其實海川一進到這塔院就瞧得很清楚,月亮門裡頭,是個四四方方的大月台。這個月台有三尺來高,三面有台級,漢白玉的條石做幫,當中間雖是土的,但這土砸得很平整,周圍有個硬架天棚,天棚搭得很高。您要在這月台上練練武藝,風還刮不著,雨也淋不著。一進月亮門,也就是月台的南邊,有這麼一個條石的甬路,甬路兩旁邊埋著幾塊大石頭,六尺高、一尺半寬、半尺厚的石頭埋下足有四尺長,紮得結實極了,在地面以上只留著一尺多高,接一步一塊條面。中間兩塊,東邊兩塊,西邊還有兩塊。再往北,一邊一塊大石頭板凳,這一尺見方的石頭跟板凳腿兒一樣,一邊擱一塊,六尺長的條石架在上面。這時,海川就聽馬寶善埋怨那些個懶喇嘛說:「我讓他們歸置院子,他們不但不管,還不知從哪兒搬了這麼些石頭來呀,有的還給埋住了。好吧,我把它們都給踢開。」他說著話,往前這麼一趕步,一抬他自己的腿朝著前面這塊石頭,拿腳後跟「咔嚓」一蹬,就把石頭踹折了,跟著又往前一趕步,一掄右臂「啪」一掌把第二塊石頭又給扇折了。然後往前一趕步道:「俠客爺,請坐,請坐。」他兩隻手往懷裡一抱,自己先在這石頭上一坐,「嘣」把這石頭大板凳的條石一屁股給坐折了。馬寶善面有得意之色地笑道:「哈……您看石頭很不結實,俠客爺您留神,您注意啊,千萬別讓石頭絆您一個跟頭。」海川明白這哪是讓我留神注意,別讓石頭絆我個跟頭,這只不過是讓我看看,你扇、踹石頭的厲害!你既然把西邊一溜全扇完了,也弄折了,看來東邊這一溜是給我童林準備的了,是與不是,既然你來,我也得來呀!海川往前一趕步,就這麼一立左手,朝著第一塊石頭往下一落「啪」這一掌下去,把這塊石頭就扇折了,「咕嚕咕嚕」往西軲轆。海川就勢拿這右腳往第二塊石頭上一蹬,「咔嚓!」這塊石頭也照樣給蹬折了,軲轆著往前來,前面的那塊不動了,後面這塊石頭軲轆到了,兩塊石塊這麼一撞,「啪嚓」撞得粉碎。馬寶善看得是目瞪口呆呀,人家童林這勁頭可比我這勁大得多呀,我這兩塊石頭軲轆到一邊就完了,人家這兩塊石頭是軲轆到一塊兒撞碎,高我一籌啊。再看海川來到這板凳前,用左腳輕輕地一蹬,「嘣」!這石頭就折了。這時海川站在這兒哈哈大笑:「哈……,喇嘛爺,我童林到這不能白來呀,我也幫助您把這石頭給收拾一下。」喇嘛爺丑面佛馬寶善連連抱拳點頭:「童俠客,名不虛傳呀,來來來,咱們到這月台上吧。」
海川也明白,是癤子就要出膿!你想報仇,只扇幾塊條石是不行啊,便直截了當的問馬寶善:「喇嘛爺,開門見山吧,你約我童林到這來到底幹什麼?」「俠客爺,您把我的二弟焦秋華給打傷了。我跟我二弟呀,孩童廝守,總角之交,我們倆的感情不一般。我知道俠客爺教訓他,把他打吐了血,我本應該不言語,可是我心裡難過呀。但是如果我由於難過,為我二弟報仇心切,把你也打了,童俠客爺,看起來我馬某沒那麼大能耐。偷雞不成蝕把米,我不但給我二弟焦雨報不了仇,恐怕會把我這老命也搭上了。話雖如此,我跟我二弟同舟風雨,同仇敵愾,我也不能看個熱鬧。這樣我想了半天才把您請至敝寺,我跟俠客爺見個面談談。」「噢,你的意思呢,是不是咱倆在月台上比比武呀?」「不,童俠客爺,要是比武的話,我的能耐不如我的二弟,我二弟都被您打吐了血了,您琢磨琢磨我馬寶善有能耐贏您嗎?」「噢,那麼不想比武您打算怎麼辦呢?」「您看我剛才用這右手,手頭我多少有點勁,我就是讓您看看,在這月台上您打我三掌,我打您三掌,您瞧這好不好,我也算給我二弟報了仇了。如果我這一掌下去把您給打死了,把您打出了血了,我二弟也不能說我不對呀。反過來說我要打不了您,二弟會原諒不是做哥哥的不給他報仇,是因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噢!哈……,你打我三掌,我打你三掌,對嗎?」海川也瞧見人家扇石頭啦,一尺半的石頭「咔嚓」一下就扇折了,要拿這手打自己的腦瓜三下,這可也是個勁了。海川問:「喇嘛爺,你出的這主意倒也不錯,但我得問問您,是你先打我呀,還是我先打您呢?」童林心說:如果我要先打你,你就打不上我那三下了,我打你一下就齊了,最起碼您得吐了血,稍微重一點你就得把老命搭上!所以,咱倆誰先動手,這太重要了。
海川正想著呢,就聽馬寶善說:「童俠客您是我請來的客人,您來到我護國寺,當然是您先打我。」「噢,我先打你。」馬寶善緊接著又說:「等一等,不過您是鼎鼎大名的俠客爺,我馬寶善是個無能之輩,那我就應當先打您。」「啊?嘿嘿嘿!好呀,又改你先打我了。」「對,我得先打您三下,我打不動您,您再打我。」「好,既然如此,那麼你就先打我吧!」海川一伸手,就把子母雞爪鴛鴦鉞的包袱就拿過來了,馬寶善說:「來來來,咱們兩位先較量三下。」童海川臉衝著東,往這月台邊上一站,兩隻手一扶膝蓋,騎馬蹲襠式,腆胸疊肚,雙肩擺平,脖子有點耿耿著,腦袋往上這麼一頂勁道:「喇嘛爺,來吧。」馬寶善心說:別說你是皮包血肉的骨頭,你就是一塊石頭,我這一巴掌下去,也把你給打折了!當然我跟你童俠客也沒有這麼大的仇恨,我是個出家人,只要把你打吐血就行了。其實呀,馬寶善在武術上可以說是登堂矣,但尚未入室也。會了,但是沒有得到武術裡的真髓。這時如果焦秋華要站在這,就不讓哥哥打了。童林的腦袋真是石頭做的,您這一巴掌下去也給他拍碎了,但他們並不知童林的腦袋比石頭還硬,您根本打不動!因為童林能夠以氣代力,他學的是擠按之力,屬於內功,他只要力貫於頂梁,用他的氣來頂您的掌,您又打在他發的功力上面,多大的勁兒也打不動他。只見海川把一口真氣提上來,順著脊梁骨達到自己的百會穴,「唰」一下,把功力發在頭頂以上,劍眉雙挑,虎目圓睜,雙手一按膝蓋,英雄一晃彪軀:「喇嘛爺,您請打吧!」馬寶善還心痛童林,心說:頭一下我只使八成勁,那意思就是,我把你砸吐了血就成了。只見馬寶善蹦出去有七八尺遠,「噔噔噔」往前一趕步,一掄右臂,朝著海川這腦頂上「啪」就是一掌。
這一掌打上,海川晃了一晃身。「啊!」馬寶善一瞧,沒打動。「怎麼,喇嘛爺,你再使點勁呀!」「啊,童俠客爺好硬的腦袋呀,那麼我馬某再來。」
喇嘛爺馬寶善第二次使出了十個頭的勁,掄圓了往起一竄身,朝著海川的腦袋上「啪」又是一掌。海川一晃身,二晃身,沒動勁。「哈哈哈……喇嘛爺,您再打。」馬寶善大三角眼瞪圓了跟雞蛋似的,我多大勁了,我打石頭都沒有這麼大勁兒,難道說他的腦袋比石頭還硬嗎?這就是說馬寶善還沒想到海川的功夫。第三次用力就使了十二個頭的勁,輪起單臂來朝著海川的腦袋,掌掛風聲「嗡」的一聲就來了。喝!這一掌好厲害呀,但海川照樣沒事。三下打完了,海川的頭部紋絲未損。海川往起一站,鼻孔之中一省力,氣歸於丹田血海,衝著馬寶善一笑:「喇嘛爺啊,你好捧的手掌啊,也就是我童林接你這三掌,換個主可接不住啊。」也就是童林這樣的俠客叫人家打了三掌。
別說西方老俠於成,就是侯振遠也不讓人家打三巴掌!我是把式匠,咱倆擦拳比武,走行門讓過步,誰有能耐誰揍誰,這個可以。我不動地讓你在這打我,沒那事,辦不到!海川在這點上確實度量大啊。
馬寶善三下打完了,海川笑著說:「喇嘛爺,怎麼樣,哈哈哈,你打我這三下可完了,該我打你了吧?」「啊!這沒得說了,童俠客您打我吧。」
喇嘛爺馬寶善是個講理的人,咱們說好了一人三下,三下我沒打壞你,那是我沒打好,那麼你就打我。你也打得不滿意,這樣,咱們重新開局,接著再打,反正今天咱們倆兒得抬出去一個算完。所以喇嘛爺蹲襠式也像童林那樣站好了,然後說道:「來吧,童俠客,您打我。」海川要打丑面佛馬寶善就不需要跑出去蹦回來,掄圓了胳膊打就行了。人家海川打的是擠按之力,打的是氣功,打的是髒腹的內力呀。人家 只要把手往你腦門上一放,一發功就得。「喇嘛爺,我打你啦。」「俠客爺,您打我吧。」海川把右手就放在丑面佛馬寶善的頭頂以上,拿手胡撸胡撸他腦瓜頂,海川知道喇嘛爺是個心慈面軟的人,是個好人。我童林這一掌,只要一使勁,他腦袋就癟了。甭說您喇嘛爺的腦袋,鐵臂羅漢法禪僧的腦袋比您的腦袋堅固多少倍,我一巴掌都險一些把他的腦袋拍碎了!海川有些個於心不忍啊。相反的,你打我三下我要不打你,回頭你還得打我呀。海川胡撸著他的腦瓜頂,心裡頭反覆猶豫上了,我打他打到什麼傷兒上呢?是吐了血,還是死過去?還是不死也脫層皮?海川還沒發功就總用這手胡撸喇嘛爺的腦頂,喇嘛爺就明白了,這姓童的不會打人,只會挨打。要不然他打人怎麼也不捋胳膊挽袖子,只是胡撸我的腦袋呀。這不是飯桶嗎?馬寶善反倒催上了:「童俠客爺,您快打得了,您打完我三下我好再打您三下。」因為喇嘛爺錯誤地認為童林只會挨打,不會打人。
海川猶豫不決,喇嘛爺哪裡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海川手心內,危險就在眼前?還一個勁兒地催促。後來海川一想:得啦,怎麼著,這一掌也得讓你趴兩個月的炕!英雄思索至此處,用這掌一扣他的腦門子,還是那樣,中指一點他的百會穴,掌心一掛他的神庭,往後一撤步,要發力了。猛然間,月亮門外邊有人念佛:「無量佛!馬寶善呀、馬寶善,你知道地有多厚,天有多高?小兒童林一掌下去焉有你的命在!童林!你把我二弟子焦秋華打吐了血,難道你還要把我的大弟子馬寶善也打廢了不成?如今你還把我的三弟子霸佔在你的門下,山人云霞道士杜清風與你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無量佛。」「嚓楞楞楞……」,一按劍把頂碰簧拔劍出鞘,飛身形過來。海川伸手把包袱拿起來,包袱皮打開往地下一扔,子母雞爪鴛鴦鉞「嚓楞」左右一分,「大鵬展翅式」,抬頭一看,問道:「什麼人?」「我乃云霞道士杜清風在此。」海川看清了杜清風啦。老仙長是個大身材,雙肩抱攏,身上穿藍綢子道袍,掐青口,係水火絲縧。右手長劍,劍殼往後一別。銀灰色的中衣,寸底的雲鞋,白襪子打護膝過了磕膝蓋。紅撲撲,紅中透黃的一張臉,皺紋堆壘,大三角眼,兩道殘眉斜飛入天蒼,壽毫老長,微抬眼瞼,三角眼爍爍地放光,大鷹鼻子,三角菱角口,一對錘把子耳朵,連鬢胳腮,一部黃鬍鬚灑滿前胸,頂都謝沒了,挽著發纂,扣著個楊木道冠兒,金簪別頂,背插著大蠅刷,右手杖劍,面沉似水。丑面佛馬寶善一看:哎喲!敢情是師父來啦。沒想到有些年師父沒到北六省來了,老人家什麼時候來的?剛到這裡怎麼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其實,雲霞道士杜清風來了些日子了,關於自己的弟子鐵羅漢吳成的事情自己已經上扁擔衚衕吳成的家裡去了,才知道吳成又拜童林為師,上童林那兒練功夫去了。這一次來,在外邊就聽說自己的弟子焦秋華被童林打吐了血,自己的大徒弟又約童林到這兒來報仇,所以老仙長在角門外偷看半天了。
打三下你打不動童林,而童林不用打三下,只要半下你就難活命,老仙長最氣的是馬寶善,你七十多歲的人了,也算是武林之中老半大的人物,怎麼什麼都不懂呢?但他最恨的是童海川:你把我二弟子打吐了血,現在又要把我大弟子打殘廢,我的小徒弟你也給攏絡過去收為你的弟子,山人與你仇深似海啊!海川的能為跟人家杜清風相比,那可就差著遠啦。只見老仙長左手劍訣一點,「唰啦」一聲響,寶劍就到了。海川分雙鉞,抬頭接招。海川心裡這氣可大了:你說我這一巴掌下去,把馬寶善打殘廢,我要真想把他打殘廢,你不來我就發力了!其實我並沒有這個心,你一來,好像我把馬寶善怎麼樣了似的,你這老道多可氣呀!我收你的徒弟,那是我要收的嗎?他苦苦哀求,給我磕頭,看起來你這師父還是沒能耐。海川想到這兒,右腳向前一跨步,右手一壓他的寶劍,左手鉞上前一起步,「麒麟吐珠」,「唰」單鉞掠到了。
雲霞道士杜清風向上滑步,寶劍一挑海川的腕子,這麼大年紀往下一矮身,身輕似燕,腰腿特別的柔軟,擦著地皮這寶劍就到了。海川腳尖一點地,長腰起來,雙鉞往下一搭拉,「唰」一下鉞就到了。老仙長杜清風閃身形躲過去,擺寶劍急架相還,跟海川又打上了。
屋裡頭的焦秋華還沒好呢,一聽外邊,自己的師父來了,心裡頭一陣難過。可自己的身體太虛弱,出不去。喇嘛爺馬寶善看見師父來了,當然心裡頭高興,可是有一樣,自己現在跟師父說不上話,因為師父跟海川動上手啦。
自己只好傻呆呆地站在一邊發愣。只見海川擺雙鉞急架相還,子母雞爪鴛鴦鉞施展開了,上中下走三盤,八法神鉞招數加緊,人家老仙長見招解招,來式打式,胸有成竹,穩而不亂。道袍兜起風來,與蝴蝶相仿,「滴溜溜」打旋。海川這麼一瞧,哎呀,這位杜道長的功夫可太好啦!我童林下江南,也見著過不少的英雄俠義,甚至我的師叔、師伯以及我的恩師,他們的功夫我都看見過,可這位老仙長的功夫比起他們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呀!這個人可夠份的,我根本贏不了人家。今天我來到護國寺,看來是輕身涉險,我下江南都沒碰見這樣人物,怎麼回到北京城家門口了倒遇見這樣的人物呢?
英雄思索至此處,「唰啦」一聲響,雙鉞變更門路,三百八十四爻進命連環鉞施展開來,遍體紛紛如飄瑞雪,招數加緊,招式繁密,招如泉湧。「唰唰……」
一招跟著一招,腳踩八門施展開來。杜清風點了點頭,像童林這樣小小的年紀,功夫能到這份兒上,就實在太難得了。他不但有名師指點,而且自己肯下功夫,比我的徒弟馬寶善、焦秋華強得多啦。可有一樣,你奪我的徒弟、傷我的徒弟,我非要你的命不成!這樣人家杜道爺的招數展開了,見招接招,見式打式,因勢利導,由你的招引出我的招,用換的招來破你的招。人家杜清風的經驗實在太豐富了,可以說,那是武林道前一輩的人物。兩個人扭作一團,繞在一處,矯若游龍,翩若驚鴻,打閃認針,看得馬寶善兩隻眼睛都發酸了,「唰唰唰」誰發招誰躲閃都看不出來了,海川把自己全身的本領都拿出來也抵不過人家雲霞道士杜清風呀。海川未免有點兒著急了,這一著急,就犯了武術家的大忌。前文說過,在清竹塘次序岡嘴時,陸占鼇他們四個人圍上來騰身步月,李士鈞都不著急,西方俠於爺很贊成這一點。你一著急,准完!不著急就能堅持,就能生智。可說人家杜清風的份兒要比陸占鼇的份兒大多了,你一著急,身法不准,步眼不穩,就要輸招,這跟下棋是一樣的道理。但兩者後果截然不同,棋下錯了只是輸棋,而動手錯了,命就沒了。
千鈞一髮,一招失算,性命難保哇。
猛然間,在海川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大膽童林,你還不拋鉞亮劍,等待何時?」聲音小而有力,但是每一個字交待得十分清楚。這個人的內力該多好啊,他在旁邊觀陣,只用丹田的一口真氣,把自己的話清清楚楚地送到海川的耳鼓裡,而杜清風和別人都聽不見。危難之機,一言提醒,使海川穩住了陣腳。我怎麼就忘了這手了?師伯在蜜峰嶺賜我的「落葉秋風掃」,我怎麼忘記使了?此時,只見杜清風的寶劍奔頂梁劈來,海川跨右步一閃身,右手「唰」地一轉這鉞就出了手,直奔杜道爺來了。這鉞可是轉著的,四面都是尖,划著哪兒都要命啊。杜道爺說這個:我跟你動著手,你怎麼把武器扔出來了,那你還拿什麼交戰?杜道爺跨步閃身,拿寶劍尖「咔嚓」一下把鉞給挑開了,海川的右手鉞一拋手,左手鉞也一坐腕子,「唰」地一下對準杜清風的前胸拋來了。老仙長杜清風跨左步,拿寶劍又一推,「咔嚓」把海川的左手鉞也給推出去了。只聽「嗆啷啷」前後兩聲響,雙鉞都落在月台上了。杜清風一愣神,就見海川微然一斜身,一癟肚子,「落葉秋風掃」寶劍是軟的,「撲嚕嚕」亮將來出,按劍把一頂碰簧,「嚓楞楞……」一聲響。這口寶劍恰似一條金龍,光芒四射。海川蹦起來,咬牙切齒,斜肩帶背,照著杜道爺的腦袋就砍來了。
其實海川這招人家陽招八仙劍裡根本沒有,太虛上人莊道勤也沒這麼教過,這屬於刀的招數,可以斜肩帶背、纏頭裹腦和迎風避柳。但寶劍可沒有「劈」的動作,只有擊劍之法,用劍尖兒奔對方的頭頂點擊。可是海川不管那些了,只見光華繚繞、瑞彩千條,冷森森的寶劍就到了。杜道爺一愣神,想躲也躲不開,想還招也還不了,只好往下一退頭:「無量--」佛字沒出來,寶劍到了,正擦在杜道爺的腦瓜頂的肉皮上,給削下燒餅蓋這麼大一塊來。這上面連著道冠挽著發髻的頭髮,完全都掃折了,肉皮下來血往外流,道冠「咕嚕」滾到一邊去了。杜道爺用左手一捂腦門子,「佛喲!」這才把佛字念出來,然後飛身形「噌噌噌」三下,順著月台下去,長腰上了罩棚。
童海川赴會護國寺,頭次拋鉞亮寶劍,劍削道冠,戰勝杜清風。其實要論人家杜道爺的身份和本領,甭說童林,就是兩三個童林加在一塊兒,也不是杜道爺的敵手。
杜清風人家師兄弟三個,大師哥無形劍客萬俟羽修,二師哥雲台劍客燕普燕雲風,那都是了不起的大劍客呀,就連四大名劍中的董化一、司馬空也得佩服人家的武藝呀。杜清風在這弟兄三個人中不稱拔尖的,但也十分不錯了,不是海川這樣的人所能敵的。海川誤打誤撞,拿寶劍這麼一砍,雖然杜道爺沒受太大的傷,但人家訂你為行為不正,你這麼一砍,把自己的這點兒能為都給砍沒了。
海川看了看四週圍,杜道爺走了。再瞧瞧馬寶善,站在那兒低著腦袋,順著脖梗往下流汗。唉!海川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撿起劍鞘來,把落葉秋風掃寶劍入鞘,撩長衫圍在自己的身上,子母雞爪鴛鴦鉞放在包袱裡包好,一聲沒言語,出了塔院月亮門,順著護國寺的山門往外來。穿大街、越小巷,回轉雍親王府。這個時候太陽往西轉,等海川來到府門前往裡走,劉俊他們眾人可接出來了:「師父,您回來了,這次護國寺赴會怎麼樣?」爺兒幾個全都進去,大家來到屋裡頭,海川把鉞包袱放下,長歎一口氣道:「唉!你們大家聽著,看來宴無好宴,會無好會呀!馬寶善到底還是一個出家人,他沒有什麼壞心。沒想到他師父趕到了。但這決不是馬寶善把師父給埋伏在那兒的,也就是說,這個老道是提前來的,時逢恰巧趕上了。如果說他師父杜清風真的在護國寺裡,馬寶善也不見得出這種主意。」海川眼望眾弟子接著又說道:「杜清風武藝甚高,為師絕非敵手。也不知是哪位高人,在為師危難之際,吹來微細之聲,叫為師拋鉞亮劍,真是一言九鼎,重有千鈞,提醒為師,這才亮出落葉秋風掃,削去道冠,轉危為安,化險為夷呀。只是我與杜清風動手,近在咫尺,這種聲音杜清風絲毫不知,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一句話救了為師之命啊!」劉俊他們一聽:「哎呀,師父,看來定是武林的前輩,暗裡保護恩師,今後師父再不要輕身涉險了。」海川點頭:「你說得極是。」「師父,您知道嗎,王爺從杭州回來了。前門外鏢局的師父張雄,派人送信來,眾位師伯父,還有我傻師叔、甘師弟他們都來了。」海川高興了:「噢!好哇。王爺可有時間沒回來了。你們諸位的師大爺都來啦?」「可不是嗎。」海川一想:我不能上王府去,當然王爺很惦記我,我也想念王爺了,可這樣一來,眾大臣都得來請安,朋友們得來拜望,事情又忙,我去了不是添亂嗎?再說,我跟王爺什麼時候都能見得著,還不如現在帶著孩子們去趟大柵欄雙龍鏢局,給眾位兄長們請請安。想到這兒,海川便對大家講了自己的打算,孩子們也都願意。「那麼你們幾個人趕緊準備吧。」劉俊、司馬良、夏九齡、楊小香、楊小翠、洪玉耳、孔秀和鐵羅漢吳成八個人把衣服都換上了,軍刃也都帶好了。海川也派人拿著自己的子母雞爪鴛鴦鉞,腰裡圍著落葉秋風掃,眾人由打家裡可就出來了。
爺兒幾個一直往南走,過了五牌樓,到了大柵欄口往裡走,直奔雙龍鏢局的門前。剛到門口,懶凳上坐著的彪形大漢全都站起來啦:「俠客爺,少俠客爺們,你們來啦!你們好哇!」海川答言:「大家都辛苦了!往裡頭給我們通稟一聲。」「您快進去吧,爺兒幾個都在客廳裡呢。」這樣,海川他們奔裡走,越過了影壁奔南客廳。南客廳裡頭有人說話了:「海川哪,我算計著你可該來啦,想死哥哥了!」「唰啦啦」簾子挑起來,海川這麼一瞧,哎喲!帶著徒弟們趕緊進來。
西方俠長臂崑崙飄髯臾於成於洞海,一百零二歲的老俠客笑容可掬地在這兒站著呢。海川搶步進身,跪倒磕頭:「老哥哥,您倒好啊?想死小弟了!」
「哎,兄弟,起來,起來!哥哥也挺想你們的。」海川剛給於爺行完禮,旁邊有人念佛:「無量佛,賢弟,你好哇!」海川這麼一看,南俠客海內尋針崑崙道長司馬空。「道哥,您好哇!」海川趴在地下又給司馬道爺叩頭,司馬道長也伸手相攙。旁邊又有人說話:「兄弟你好哇!」海川再看,獨佔北方笑鼇頭南極崑崙子北俠客秋田秋佩雨。「老哥哥,您倒好啊。」又過來行禮。「兄弟,起來起來。」這剛攙起來,有人又喊上了:「兄弟,你好哇。」
哎呀!自己的二哥,一輪明月照九州蒼首白猿侯杰侯敬山。海川趕緊過來叩頭:「二哥,您好哇。」給二爺行完禮,旁邊有人搭話:「兄弟,你好哇!」
海川一看,風流俠鐵扇仙張鼎張子美,老俠客在這兒站著呢,海川過來:「哥哥,我給您叩頭了。」剛起來,旁邊有人說話,「兄弟,你好哇。」賽伴兒飛行俠苗澤苗潤雨。行完禮之後,旁邊又有人說話:「兄弟,你好哇。」展翅金雕鐵掌李源。「哎呀,哥哥。」海川過來照樣行禮。剛行完禮旁邊有人說話,嗓若銅鍾:「哥哥,想死我了!就這兒想你啊!」拍著自己的胸口就過來了,見童林就叩頭,正是猛英雄叱海金牛於寶元。海川趕忙相攔:「傻兄弟,哥哥也想你啊。」「師父哎,你好哇。」甘虎過來見禮,彼此見禮,大傢伙兒全都過來了。小兄弟們都彼此見禮。海川把吳成叫過來,挨著排的給他介紹,告訴大傢伙兒,這是我新收的弟子。
大家坐好以後,海川忙問於老俠:「老哥哥,怎麼大家都在這兒,瞧不見我哥哥侯振遠呢?」於老俠笑著說,「你看你,你就是跟他近,他這麼一會兒不在這兒,你就惦著。噢!這不是來了嗎?」簾子板一響,老俠客侯振遠在前頭,黃燦、潘龍在後頭,海川忙迎上去:「哥哥,小弟童林給您叩頭了。」「哎呀,兄弟,起來起來。我這是帶著他們兩個給大伙安置住處去了,現在小弟兄們很多。黃燦、潘龍趕緊過來給師叔叩頭。」「二位賢姪,請起請起。」小弟兄們也都過來見過師大爺和師兄。大家重新落座,小弟兄們也別屋談話去了。
於老俠這才問道:「兄弟,你倒好哇。我們在杭州這些日子可挺想你的。你見著王爺了嗎?」「老哥哥,我還沒見著王爺呢。我聽說爺跟你們老哥兒幾個一塊兒回來的,怎麼你們爺兒幾個都趕到一塊兒了?」於老俠說:「一來有事,二來你也知道,我們都惦記著回家,可王爺對誰也難分難捨。誰要一走,王爺心裡可就怪難過的。這麼著得了,好在咱們都得上北京,乾脆陪著王爺吧。王爺這幾個月可用上功了。」秋老俠答話了:「哈哈!海川哪,於老哥哥提到這兒了,我也說句。王爺可真練得辛苦 了,徒弟們下場子練功,二五更的功夫,王爺跟我們提出來啦,也要把二五更的功夫拿起來。王爺說:我不擱下了,回到北京,就讓海川給我弄個場子,我也要跟海川練。」
海川聽完了,點點頭:「看來王爺可了不得啦,把你們哥兒仨的三套劍法都學會了。」於爺說:「總而言之,臥薪嚐膽、破釜沉舟,王爺還真下得辛苦。」
接著於爺又問童林:「海川,你在北京,都遇到些什麼事啦?跟我們說說。」
「好吧。不過我先問問,眾位哥哥來到北京,到底是為什麼呢?我多少也聽見點信兒了。」老俠侯振遠說:「你聽見啦?聽見說聽見吧,最好咱們都不要往外聲張。傳說明年三月三亮鏢會要出事,劍山蓬萊島派人來要奪取十三省的總鏢頭,與國家大為不利。我們這些人身為俠義,跟鏢行多少有點關係,而且咱們也請了一些人。咱們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劍山蓬萊島把十三省的總鏢頭奪過去。」「噢,是這麼回事。我沒聽到這麼詳細的內容。」於成又問海川:「兄弟,你在北京都遇到什麼事啦?」海川並不隱瞞,就把頭出前門,認識王侖王子延、鐵祿鐵木金;二出前門巧遇神龍手歐陽君、清風羽士任元、金魚衚衕拿林寶;三出前門,來到清真寺,僧道俗會篩海賭氣比武,丟點穴鐝的事情全說了。大傢伙兒都納悶兒,當著幾個老前輩,能把這點穴鐝抄走了,這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啊。一般的人誰有這個能耐和膽量呢?大傢伙議論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海川又把今天的事情說了,我掌打了豎臂摘星焦雨焦秋華,今天又到護國寺去跟喇嘛爺馬寶善比武,可是來了一位道爺叫雲霞道士杜清風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我們兩人交手數十個回合之後,自感不敵人家,招數正有些發亂,突然有一位高人的聲音在耳邊給我吹話,叫我拋鉞亮劍,這樣我削了杜清風的道冠,擦傷了他的頭皮。後來回到家裡才知道王爺回府,眾位哥哥到了前門,這麼著,我帶著徒弟們才來的。於老俠說:「海川,你可不對啊,老人家蜜蜂嶺傳藝贈劍,送給你這把寶劍,你怎麼不告訴我們大傢伙兒?讓眾位也跟你一塊兒高興高興,到了現在,你才說出來。」「唉!」海川連連擺手道:「哥哥,你別挑眼了。師伯說了,劍招不熟,千萬不要跟眾位兄長們提及此事,連王爺我都沒告訴。總而言之,這些日子在北京城裡,小弟不敢疏神大意,不敢把光陰浪費,現在我總算把軍刃練得熟一些了。今天哥哥們問到了,小弟才把這事兒說了。」說完,把寶劍拿出來,請哥兒幾個看了一番。老俠秋田看完了讓海川把寶劍收起來,然後說道:「海川哪,當初我恩師送給我轆轤寶劍的時候,提過這件事,說師祖有兩口寶劍,一口寶劍叫落葉秋風掃,另一口就是轆轤寶劍。不瞞你說,大師伯喜歡落葉秋風掃,所以這口寶劍讓大師伯要去了。轆轤大寶劍本應交給二師伯的,可我師父跟二師伯的感情最好,我師父喜歡這口寶劍。這樣,寶劍又從二師伯的手上到了我師父那裡,師父送給我又這麼多年了,不然你也應該受這口轆轤寶劍。」
「哥哥,您老人家使這口寶劍多年了,這很好很好。」
大傢伙兒給海川道了喜,又說起了杭州的事情。各位談笑風生,十分熱烈。掌燈時分,大家分上下兩桌吃飯,飯後又談了會兒閒話。這個時候,大柵欄街裡頭下更了,天已交初鼓。「我看咱們是不是休息呀?」老俠於成這麼一說,大傢伙都點頭同意,就讓徒弟們擺上椅子。正居中,在八仙桌頭裡,是西方俠於爺。這兒都是坐著睡覺的,躺著睡覺的都跑到後院兒去了。上垂手是北俠秋田,下垂手是南俠司馬空。北俠肩下就是老俠侯振遠,南俠的肩下是二爺侯杰。二爺肩下是張子美,侯老俠肩下是苗潤雨。再往下是李源、童林。徒弟們都走了。隔扇門對好,把燈熄滅。俠客爺們盤膝打坐,閉口屯舌,舌頂上顎,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氣息調勻,迷迷糊糊地就算睡著。
稍微地一迷離,天交二鼓了。就在這時候,突然間,院裡頭有衣襟帶風的聲音,輕如四兩棉花落地無聲,想不到鏢局以內,竟有大膽賊人前來攪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