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亂中亂雙猛攪重陽 強中強群俠看和尚

 
  上回書說到:杜家兄弟到王老實家裡來問,為什麼張有義在漂母河一帶如此欺壓鄉鄰。王老實告訴哥倆:「就因為他兒子張政在淮安府當紅筆師爺,方圓百八十里,誰敢惹他張有義呀?」「那您也得告他呀,憑白無故地占了您二畝地,您一共才幾畝地呀?您還吃什麼?這麼辦吧,我們給您出個主意,告他去。」架不住杜勇、杜猛老是鼓動王老實告狀,王老實就寫了一張呈子在淮安府把張有義告了。不料想,張有義連城都沒進,城裡就下來差人把王老實抓起來。張有義的兒子張政使了個手段,硬說王老實借了他家的錢,二畝地不夠,你還得再給我三畝地。王老實惹得起嗎?連堂都沒過,就下了大獄了。杜勇、杜猛知道這件事後,哥倆覺著對不起王老實。杜猛說:「哥哥,咱們把練武的小兄弟們找來到村邊大樹林等他,他這兩天去淮安府,咱們劫住他,讓他寫下字據,把地還給王老實。如果說他要不退地,咱們就揍他,也解恨呀!」小哥兒倆想問題太簡單,顧前不顧後,他們便和本村的十多個小伙子準備好紙筆墨和小桌子,連同打人的棍子都準備好了。打聽到張有義明天就去淮安城,便躲在樹林後等著。果然,太陽老高的時候,張有義騎著菊花青大騾子,穿得很闊,飛揚跋扈出了於家莊,一直北奔淮安府。剛走到樹林邊上,杜勇、杜猛帶著人出來了。張有義一攏絲韁,說道:「喲,爺兒們!這、這是幹什麼?有話好說。」杜勇一瞪眼:「張有義,我是你祖宗!走,到樹林裡邊去!」老地主嚇傻了:「哎,別呀!我們都是鄉里鄉親的,有什麼事直說吧。」杜猛一揪他:「你下來吧!」一用力把老頭子給揪下馬來,這群小伙子連捏帶打,推推搡搡就把他弄進了小樹林。張有義害怕了,一個勁兒的央告:「哎喲,哎喲!得了,老少爺們,鄉里鄉親的,饒了我吧!」,他再一瞧,不對勁兒呀!這小桌上放著紙硯筆墨,旁邊放著二尺四寸長,跟雞蛋那麼粗的小木棍,有二十多根,這是要宰我呀!杜勇一指:「張有義!有這麼一句話,土居三十載,無友不親人。你祖上也是在這埋的,都是鄉里鄉親的。我問你,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怎麼老虎盡吃回頭食呀!王老實這人有多老實?家裡多窮哇!你占了人家的地,告你不應該嗎?可你借著兒子的勢力,欺壓良善,你太可惡了!今天,我們弟兄幾個要管教於你,非打你個腿折胳膊爛不成!」張有義嚇得直哆嗦,臉色也白了,剛才那頓連推帶掇就夠他受的了。他說好聽的:「各位爺們,我錯了!我不應該欺負王老實,你們讓我到府裡托個人情,把王老實放回來。」杜勇一抬手,「啪」一個大嘴巴,給張有義的槽牙打下兩顆來。「別廢話!你看看這兒,有筆墨紙硯,你來寫個借字兒吧!寫上某年某月某日借王老實紋銀兩千兩,不但給王老實還了那幾畝地,還得還王老實紋銀兩千兩。怎麼樣?你簽字畫押,我們也不怎麼你,如果你不寫,那麼你想活著出這個樹林子,就比較費勁了。」杜猛生氣呀:「得 啦,別跟他廢話,來個開鍋爛吧,弟兄們打呀。」杜勇說:「別打,讓他趕快寫完,到府裡把王老實給放回來,如果他不答應,咱們再給他來個開鍋爛。」張有義把苦膽都嚇破了:「好,好,我答應,我答應。」
  便哆哆嗦嗦來到桌前拿起筆寫了一個借字。借王老實銀子兩千兩,怎麼個利息,怎麼個歸還,全寫好了。並且把押也畫上了。「得,我們也不難為你了,你滾吧。回頭把王老實放回來。」
  張有義上了騾子,抱頭鼠竄出了樹林,一路上魂不附體,一直跑到淮安府衙門口。把騾子拴好就往裡跑。官人攔住:「站住!」「諸位,我叫張有義,我兒子叫張政,在衙門裡當紅筆師爺。」「噢,張師爺,進去吧。」等來到張政的屋裡,張政一看他爸爸來了,忙問:「爸爸您怎麼這樣兒,出事了?」張有義泣不成聲地說道:「杜勇,他們把我弄到樹林裡,讓我寫了借字兒,說讓我還給王老實的地和二千兩紋銀,還得把王老實給放出去。孩子,你可得給我作主啊!不然,我們沒法在於家莊住了。」張政一聽,臉就沉下來了,說:「杜勇、杜猛是什麼東西?竟敢在太歲上動土,老虎口邊拔毛。好哇,那借字沒用!我趕緊找人把他們都抓起來,今天就乾!」爺兒倆商量好了,萬沒想到,屋裡有個書童叫方車,也是於家莊的人,他聽說要害杜勇他們,心裡很著急,因為他跟杜勇他們是好朋友,他暗暗合計著,借了個詞就跑回家裡。來到杜勇他們家忙說:「快跑吧!他們就要來抓你們了。」杜勇不在乎:「我這有他的借字。」「這錯字一點兒用都沒有。快跑,要不就沒命了!」杜勇也害怕了:「好吧,你先回去。」方車回府城了。小哥倆收拾了東西,還通知了各位趕緊跑,他們來到漂母河見到了於恒:「牛哥哥,我們走了,你自己保重吧。」從這裡便和於恒分了手。
  張政帶著人跑到莊裡,這些人全跑了。後來,王老實倒是給放回來了,可他的地全歸張有義,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杜勇、杜猛回不了家,身上雖有幾個錢,但也得靠打把式吃飯。離開淮安南下,經過幾省,來到雲南昆明地界的懶龍溝。聽說這有個燒窯的山場,窯場的頭兒是有名的活閻王,叫楊豹,手下管著三百來人。他們倆也補了名字下了窯,時間一長,他們才知道,楊豹這傢伙,重利盤剝,欺壓工友,喝眾人的血,要不叫活閻王呢!杜勇哥倆在這補了名字下了窯,吃大鍋飯,一天二十四個工錢,可剛乾了十來天,楊豹說:「杜勇啊,你乾了十天了,你得用錢吧,我借你點錢。」都是窮苦人,誰不想用錢?杜勇說:「好,楊總管,您借我五弔。」前後借上這麼十弔,就利滾利了。一天二十四個錢,扣上吃飯錢十二個,再扣你的利息,再加上什麼剃頭打辮子錢,得!再乾上兩月,你就欠他的錢了。到了年底,這些工友都寒心哪,仨一群、倆一伙的議論:「二哥,你不想家嗎?」「我想我媽媽。老人家白髮蒼蒼的,本想到窯上乾幾個月,掙幾個錢帶回去,讓她老人家湊合著吃飯,可到了年底,算盤子一響。我還欠楊頭兒的錢,想走都走不了。真讓老人家白髮倚門望穿秋水!」「柱子你怎麼了?」「我想我媳婦。本來我們小兩口一個孩子還不錯,可是出了一當子事,跟人家借了錢,利滾利,利套利,我這輩子都還不清。我說我到窯場幹活兒掙兩兒錢回去還賬,哪知這錢也不好掙啊。媳婦、孩子想我呀!」杜勇、杜猛這一瞧呀,就勸說道:「你們別哭了,哭死了也沒有用呀!其實我們哥倆也短他的錢,但這楊豹太可恨,太狠毒,喝咱們窮人的血呀!」「那怎麼辦呢,你惹得起他呀?」杜勇想了想就說:「咱們要想不受氣,就得惹惹他!只要人心齊,咱們就殺了他,你們誰把他殺了,就算我杜勇幹的。」一位年紀大的工友可就說話了:「你呀,來到這山場的日子不多,其實弄死楊豹,我們白弄,宰了他,往山澗裡一摔,咱們再選個頭不就完了嗎。可楊豹胳膊粗,上面有人支持,咱得罪不起呀。」杜勇一聽:「噢,是這麼回來啊!好吧,既然大家都有仨好的、倆厚的,咱們串到一塊好好商量商量,再來殺他。」「好,你要敢宰了他,我們大家舉你當頭兒。」杜勇說:「頭不頭的好說,只要咱們把楊豹殺了,可以喘口氣,賺倆兒錢捎回家去,我們就不白賣力氣了。但是,大傢伙兒必須心齊。」大家商量好以後,每人都帶著錘子,舊衣爛衫的直奔西去,就到這窯洞了。楊豹一看:「喲,伙計們都來了!」杜勇過來可說:「楊豹,我們大伙有乾的日子多的,有乾的日子少的,乾來乾去都為你一個人乾了。大家都拉家帶口的不容易,你不讓我們活,我們也不讓你活。」楊豹兩眼一瞪,目露凶光:「怎麼著,你們想幹什麼?想乾就在這兒乾,不想乾的話,還清賬目就給我滾!杜勇,你想在這兒挑事嗎?」楊豹說著就往杜勇跟前來了。杜猛一聲沒言語,繞到楊豹的後頭一輪鐵錘,「咔」的一下子,就把楊豹的腦袋給打裂了。緊接著大家「嘩」一下上去,全都舉起錘子,劈哧啪喳往下砸。好嘛!把楊豹砸成一堆肉泥爛醬了,大伙兒還不解恨。杜勇、杜猛過來攔住:「成了!大家起來,把這屍體收拾收拾往山澗裡一扔,血跡打掃乾淨,咱們湊在一塊兒商量商量以後怎麼辦吧。」工友們坐在一起互相嘀咕,有人說了:「杜勇,這眼中釘肉中刺是你們哥倆給拔的,主意是你們出的,我們大家就公舉你們哥倆當頭了。」杜勇也義不容辭:「好!公舉我們弟兄當頭兒成啊,明天咱們往總櫃呈報,就說楊豹掉在山澗裡頭摔成肉泥爛醬,連屍首都找不到了。另外,你們大家公認我們哥倆當頭,有三件事咱們得說清楚。頭一件,咱們這兒一共多少人,每個月大櫃上收貨發錢,錢下來,咱們人頭份均攤,不像楊豹那樣,每天一人二十四個錢,剩下的全裝他腰包了。」工友們說:「頭兒,我們出個主意吧。你們倆人,每人兩份,我們大家每人一份,三百個人再公舉出十個小頭目來考勤,每個小頭目多半份,那樣,我們每人也比現在掙得多了。您看這頭一件這麼辦好不好?」杜勇、杜猛一聽:「行啊,就這樣,反正有什麼風吹草動的,我們哥倆頂著。第二件事,我們三百兄弟就勢趴地下磕頭,搓土為香,結為金蘭之好拜把兄弟。從今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誰也不准跟誰起歹心,不管是窯上還是窯下,都是兄弟,同甘苦共患難。」「行哪,我們都同意。」「第三件,每個月咱們擠出二十人來,這二十人的錢大家給他湊,讓他拿錢回家探親。他們回來後,下月再走二十。咱們一個月一次。你們說樂意不樂意。」「頭兒哎,您想得真周到,咱們就這麼辦了。」大家商定好後,就按計劃往總櫃一報事情的經過,又舉薦杜勇、杜猛當頭,上面也就同意了。哥倆就這樣乾上了,有回淮安那兒去的,也托人帶個信兒打聽打聽家裡到底怎麼樣了,可是始終沒有准信呀,這麼一晃就十多年。
  懶龍溝這個事,可是越來越興旺,大傢伙兒又訂出制度來,每月初二、十六吃犒勞。今天初二就吃燉牛肉犒勞大家,沒想到傻小子於恒到懶龍溝爭肉打架。杜勇吃驚地道:「哎喲,牛兒哥哥,是您哪!」傻小子於恒把兩個兄弟抱住:「五兒、六兒,真沒想到,從你們跑了以後,這麼多年,也見不著你們兩個,我還以為你們二人死在外頭了,沒想到你們二人還活著,傻哥哥心裡難過。」「牛兒哥哥,當初我們那件事情怎麼樣了?」「這我不知道。」
  杜勇、杜猛想起來了,我這牛哥哥是個半憨子,便說道:「哥哥,別在這兒呆著了,跟我們到窯洞去吧。」好些人都過來問:「頭兒,這個人是誰啊?我們還指望著讓您給報仇啊!結果您二位跪下磕頭了。我們這些人好多讓他給打壞了,劉三頭兒的指頭讓他給咬下兩半截來,靳師傅給扔肉鍋裡了,我們還怎麼吃啊?」杜勇看了看大家,連忙抱歉地說:「諸位,真對不起!這是我的親表兄,我們哥仨十幾年不曾相逢見面了,沒想到在懶龍溝見著了。諸位看在我們的面子上,受傷的趕緊先上藥,今天咱們就歇工了。歇工的工錢由我們哥倆給大家補償。一會兒再派人買肉重新燉。」牛兒小子一聽:「等等!我不怕髒,把剩下的一鍋肉歸我吃。」杜勇笑了:「哈哈,不要緊,多買幾十斤肉給我牛兒哥哥吃。來吧!您跟我們到窯洞去吧!」這樣哥仨才回到窯洞。
  等哥仨進了窯同,杜勇就說:「牛兒哥哥,你這一身衣裳都碎了。」傻小子點頭:「這不都是在這兒用石頭塊砍的嗎?」杜勇想了一下:「這樣吧,給你做身衣裳。」說著就派人進來給傻小子量量尺寸,也還按照這土黃布褲子、左大襟白骨朵鈕子的樣子,趕緊重新制做。哥倆伺候著傻小子擦臉、漱口、喝茶。牛兒小子直舔嘴唇:「我餓呀。」「好,等一會兒就吃。」「表弟,你瞧哥哥我這狼狽呀。」杜勇忙問:「是呀!牛兒哥哥我們多年沒見面了,你這是從哪兒來哪?我們哥倆剛才都沒認出你來,可你還認得我們倆人。」「你們倆人,五兒、六兒我還認不出來嗎?」「是呀,我們小名你都記著哪!你往雲南幹嘛來了?」牛兒小子一言難盡呀,只道:「嗨!別提了。」
  猛英雄於恒就把自己在淮安府怎麼跳河摸魚,怎麼碰到老師,怎麼學的能為,怎麼在鏢局裡當差等等的事情,凡是能想起來的,陸陸續續、慢慢地都跟這兩位表弟說了,一直說到現在的鐵善寺,傻小子的話他們倆都懂。就聽傻小子問:「你們知道鐵善寺離這兒還遠嗎?」杜勇說:「不遠啦,還有幾十里地。」「我就是要在九月九到鐵善寺找我林兒哥哥去的。你們倆也老大不小了,不想回家嗎?」「牛兒哥哥,你現在還在鏢行嗎?」「對!在鏢行哪!」
  「您那個林兒哥哥管事呀?」「那當然了!噢,對了,我還有個朋友,聽說是個王爺,歲數不小了,一千多歲了,大家都管他叫千歲。」杜勇忙給更正:「嗨!那不是歲數不小了,是人家的爵位叫千歲爺,叫王爺。」「哼!不管怎麼說吧,他說什麼人家都得聽。他最喜歡我,我跟他說什麼他也聽。噢!你們倆現在幹什麼呢?」杜勇說:「我們倆老在懶龍溝山場呆著,乾一輩子又有什麼意思呀!要不等你到了鏢局,跟那位林兒哥哥或千歲爺說說,讓我們哥倆也到鏢局謀上兩碗飯吃,可以嗎?」「那可以。五兒、六兒,你們倆還是有心的,老在這兒呆下去算怎麼著?日久年陳了,舊事也就被人們遺忘了。要不就回咱們老家去也行,到淮安照樣有的是福享。只要我跟千歲爺說聲,你們連客也不用請。當今世上,當官的都怕我這位千歲朋友。」杜勇忙謝道:「一切拜托了!我們是一點請客的錢都沒有,這幾年就說剩下一點兒,用錢的地方可多著呢。」「對,對!都有我呢。」說著話,衣服做得了,傻小子於恒換上,哥仨接著喝茶,敘舊。
  工夫不大,牛肉燉得了。哥倆請牛兒哥哥吃飯。傻小子甩開腮幫子這個猛吃呀!杜勇問:「聽說你剛才吃了碗肉了?」「兩碗,還有五個饅頭。」
  「那還不飽呀?」「嗨!五兒,你這是什麼話?十個饅頭我也能吃了,哥哥就是飯桶。」杜猛在一旁聽了說:「哥哥,這麼些年我們不在家,你小時候飯量沒這麼大呀。」「嗯,越來越大了。」哥倆看著牛兒小子又吃了不少的饅頭和牛肉。
  三個人吃完飯,坐在一起說話。於恒又問:「你們倆人剛才說離廟還有幾十里?」杜勇算了算說:「也就四、五十里地。」「噢,這個廟的事你們知道嗎?」「唉!廟裡的事我們哪兒知道?」傻小子生氣的說:「廟裡的那禿驢,可不是玩藝兒呢。要把我林兒哥哥、老頭哥哥都給殺死在廟裡頭。他們各方面做了準備,萬一不成,還找了一個姓王的老頭做了地雷,要用地雷炸死他們。這是我打死老虎後住在一個老和尚的廟裡,那個做地雷的去跟老和尚說的。」杜勇、杜猛一聽:「牛兒哥哥,你先等等,地雷?」傻小子點點頭:「是地雷,就在牆外頭那個亭子裡,打算在那兒點著,一拉就爆炸了,一個也剩不下。」杜勇哥倆一聽,簡直嚇壞了:「哎呀,一個出家人怎麼那樣歹毒?」「五兒、六兒,他們一個好東西都沒有,我就是上那兒去,幫助林兒哥哥他們去的。唉,你們倆人有辦法沒有?要不咱們晚傍晌兒時,蔫兒叭唧去了,把地雷給他刨出來,你們看怎麼樣?」杜勇他們想了想:「牛兒哥哥,你別管了。這事,我們兩個抽工夫先到鐵善寺廟後頭查看一下,我們在這兒呆好多年了,道路也挺熟悉,等我看一看再說。」傻小子答應:「好吧!到九月九還有幾天的日子啊?」杜勇告訴他:「沒幾天了,今天都九月初二了。」「噢!對,對,沒.沒幾天了。」說著話,傻小子又犯毛病了,吃飽了犯睏哪,躺那兒睡著了。
  杜勇弟兄帶著十幾個精明強幹的小伙子直奔鐵善寺來了。鐵善寺修在山上頭,前後左右都是大山,從鐵善寺往南順山道下去,有個山名叫蜜蜂嶺,這是前山,後山也是綿延起伏的大山。他們十幾個人就從後山上來了。來到鐵善寺的廟牆外邊,大家一看,這廟太大了,前後十層殿,後面還有塔院,倚著山勢修的廟牆。果然離廟不太遠,有個四角的風雨亭,上邊一個圓頂,周圍都有滴簷,四個犄角有四個雲彩砣,下邊四週欄杆圍抱,台階通道。哥倆仔細觀瞧,四下無人,亭當中壓著石頭。兄弟倆把石頭搬開,閃出一個洞口。杜勇頭一個跳下去了,一看當中還有個大鐵鍋扣著,杜勇又把這鐵鍋打開,裡頭有綢子包著的包,再打開就發現藥捻子了,在竹筒子裡頭盛著用綿紙包著的黑藥面。只要有人在這兒一點,鐵善寺就要爆炸,化為烏有。
  一切查看完畢,杜勇帶著大家回到懶龍溝。杜勇對於恒說:「牛兒哥哥,你傻傻呵呵的,這事你辦不了,乾脆我們乾吧,我準備晚上帶著人從那廟牆根兒刨下去,設法通到裡面,把藥捻子給弄折了,然後再把竹筒子裡的藥捻子給撤出來,最後刨出地雷給它埋了。外頭通到亭子裡的這一截藥捻不動,即便他們點上火也響不了,這不就沒事啦。」杜猛一聽:「哎呀,這不太好刨,去少了人不成啊。」杜勇解釋說:「咱們有的是人,三百來人,咱挑一些人去還不成啊,拿著鐵鍬、鐵鎬刨去。」杜猛反駁說:「還是不成,人家鐵善寺所有僧眾都是武術大師,裡面打梆子的都會梆子拳。咱們在廟外頭一刨,人多聲音大,萬一被裡邊聽見,那就很危險哪!」杜勇聽了還是堅決地說:「怕也不行,反正多加小心吧。」眾人商量好了以後,告訴所有的工友今天全不幹活了,都休息。挑出一百來個年輕力壯的棒小伙子待命。直到天黑了,杜勇、杜猛把這事簡單一提,大家都說:「行啊!即然是您哥哥的事,也是我們大家的事,我們一定去。」杜勇又囑咐大家一番:「千萬別出聲,寺裡都是有名的把式匠,萬一叫人知道了,我們可就跑不了了。」大家遵命,隊伍出發了。
  時間不大,到了廟外,人分幾撥,輪著刨開了。沒多大工夫,大藥捻子的筒子給刨著了。一個人上來說:「頭兒,咱可刨出來了。」杜勇說:「好,設法把這竹筒子給砸斷了,分成一節一節的往外運。」這人說了:「頭兒,您先等等吧!就說咱在這廟外幹活,儘管嚴加小心,可也百十來號人呢,如果廟裡也有人,有動靜可就聽見了,何況我們是在廟裡的地底下幹活,這怎麼成呵?」杜勇一想:對!人多手雜,萬一離地皮很淺,裡頭一動,外面的人就聽見了,這可就糟了,必須把那三缸炸藥先弄出來。急得杜家兄弟來回搓手,這時候旁邊過來兩人:「頭兒,你們倆兒別發愁,人少進去不管用,人多手雜,會有響動,這活不得勁乾。」杜勇忙問:「你們倆有什麼主意?」
  兩人沒說話,心中忐忑不安,欲言又止,杜勇看出來了:「不要緊,趕快說,這是行好的事。」其中一個人說道:「我叫卞龍,他叫卞虎,我們哥倆幹什麼的,大概頭兒您還不知道。咱們懶龍溝裡頭藏龍臥虎,幹什麼的都有,我們倆是偷墳掘墓的。唉,這也是被窮所迫的!這偷墳掘墓也得有點功夫,從地上做進去到地底下,摸著黑兒什麼也看不見,全憑手上的工具。到了棺材的後頭,撬開蓋,摸著黑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然後再蓋上蓋,埋好土。偷了你的墳,掘了你的墓,你都不知道,我們哥倆就是乾這個的。不料想,最後一次同伙兒把我們倆人給出賣了,官人來捉拿,我們倆嚇跑了,不敢再回家,我們只好跑到懶龍溝裡來了,報了名下窯幹活。工具我們還帶著哪!這活得我們倆下去乾,人少好幹活,沒響動,這活有響動不行。」杜勇、杜猛聽了非常高興:「你們倆這有種能耐,將來事情成功了,我杜勇、杜猛必有一份人情。」卞龍說:「頭兒,您也別客氣,這幾年我們兄弟混得挺好,全虧了你們二位。」「好!咱們是自家幫自家,事不宜遲,你們倆趕緊乾吧。」
  卞虎他們拿出工具來,告訴二杜:「您讓大家趕快到底下除土,騰出地方來,一會兒我們好蹬出來,往外運東西。」二杜答應著,便派了幾個人照要求去乾了。卞家二兄弟也下去了,跟大蛤蟆一樣,他們順著竹筒子往裡刨,土隨後往外蹬,以便運到井口。這樣越刨越深入,刨出一段土,設法把帶藥捻竹筒子撤出一節,人就慢慢往裡續進。這倆人有這方面的專長,幹起來非常順手,進展也很快,眨眼間進入鐵善寺的廟內了,卞家弟兄更是小心翼翼,連一點兒聲音都聽不到。這樣越刨越裡,就刨到大雄寶殿的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藥捻全都給撤出來了。鐵善寺費盡了三毛七孔之心,九牛二虎之力,欲置侯振遠、童海川這些賓朋於死地,在這地雷上就費盡了心機,可萬萬沒想到,這個地雷叫一個缺心眼的人給破了。
  弟兄每天一起說笑,光陰過的快呀,眨眼到了九月九正日子。天剛閃亮,傻小子就起來了:「五呀,六呀,快點把我給送走吧。」杜勇、杜猛答應:「我們哥倆送你。」結果於恒給大傢伙兒道了謝,哥仨出來,杜勇一邊走一邊囑咐:「牛兒哥哥,見著你的那位王爺朋友和林兒哥哥可得想著點。」「這你們放心,我一定替你們想著點,到時候給你們托人情。」其實呀,一分手,傻小子全忘記了,他哪有那麼好的記性。
  猛英雄高高興興順著山口往裡走,越走山越高,前面就是蜜蜂嶺,通往鐵善寺的咽喉要道了。於恒猛然間一抬頭,不遠處搭了不少的席棚,而且席棚上面苫著許多防雨的苫布。前面這座席棚可能有五間的門面,全都敞著,大長條的案子,上面紅布蒙著,案子後頭有大椅子,一共三把。這案子上擱著幾個竹子編的小筐,裡面一包一包的白紙包都包著藥,還有一本大賬,席棚四圍懸燈結綵很是鮮豔。在三把椅子上坐著三個人,傻小子一瞧,這裡頭有他認識的一個,你說這事新鮮不新鮮?上垂首這個人五十多歲,大高個、賁子頭、窩摳眼、大鷹鼻子頭、大嘴叉、花白鬍子,在他腦袋上頭還有一個大肉包。這人穿著一身藍,煞絨繩,看不見腳底下,左肋下別著一條鑌鐵虎尾三節棍。下垂首也坐著一個大高個,肩寬背厚,膀大腰圓,穿著一身藍,煞絨繩,也別著一條鑌鐵尾三節棍。再看當中這位,大高個、黃臉膛,一身口袋布的衣服,腰裡煞著皮帶,正是猛英雄霹靂狂風甘虎。傻小子於恒納悶呀:「喲,虎兒小子怎麼跑這兒來了?」再看這大棚旁邊有根短柱子,拴著金睛雪花駝,駱駝也在這兒呢!
  傻小子甘虎可沒受於恒那麼大的罪。他的駱駝跑了幾次挨了幾次率,甘虎就明白了:「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呀。我一叫「噠嗬」它就站住,我越說「吁」,它就越跑。跟別的牲口正反著勁。」傻小子明白這個道理後就不挨摔了。到九月初八的下午,天快黑了,他也來到狐兒山下,但不進黔南客棧,也不進黑熊鎮,吃好喝好後,拉著駱駝找個大樹林在那兒睡了。今兒個一清早他起得特別早,騎著駱駝可就奔鐵善寺了。順著山道一進來,也走到傻小子於恒這地方,嗬!席棚搭來起,懸燈結綵,十分熱鬧,人家都跟這兒列隊了。這時,甘虎看到有那麼爺兒倆,父親腦袋上有一個肉瘤,這人叫多頭太歲趙遠峰,頭上長了一腦袋懶疤的是兒子,叫瘢頭太歲趙小喬。這父子倆是鐵善寺的門人弟子,湖南洞庭湖君山寨的兩位寨主,論能為,這父子倆不怎麼樣,但是他們在洞庭湖山寨內訓練了二百名長矛手,十分厲害。這些個長矛手弓硬箭長,鐵善寺預備的埋伏裡,這是頭一條絕計。今天是正日子,趙遠峰父子倆早就帶著長矛手們埋伏在狐兒山的山口處,這裡是咽喉要道。他們拿了一本大賬,是自己人,誰來就把誰勾了,請他進廟。如果不是自己人,是童林、侯振遠請來的朋友,那可就不成了,早已埋伏好的長矛手一聽梆子聲響,就亂箭齊發,把來人射死。
  在訂這條絕戶計的時候,還有這麼一當子事。趙遠峰父子倆來到鐵善寺的時候,法本交待說:「你們爺倆負責進山人員選擇的時候,一定要把童林、侯振遠致於死地。」趙遠峰說:「鐵善寺的仇人就是我們父子的仇人,我們同仇敵愾,絕不含糊。可是有一樣,我們不認識賬本上的字呀。」法本說:「這不要緊,我給你們介紹一個人,他叫黃風鬼燕凱,是塞北沙燕嶺的二寨主,這個人認識字。等他來了,你就別讓他進廟了,告訴他老方丈和我都有諭,請二寨主幫你的忙,他也是鐵善寺的弟子,認識咱們的人。」趙遠峰一聽:「這還可以。可這二寨主我們不認識呀。」法本一聽笑了:「這好辦。這個人很好認,大個黃臉膛,使八稜紫金降魔杵,騎著個大駱駝、白色的。白毛駱駝叫金睛雪花駝,獨一無二。」趙遠峰點點頭:「噢!要是那樣的話,我們見著這個人就認識了。」法本說:「好!你們爺倆就在山口住吧,他大概初七、八就到了。」這樣,趙氏爺倆帶著二百名長矛手就安紮在狐兒山的山口了,這裡地勢險要,居高臨下,森林茂密,真是一夫擋關,萬眾難攻。
  一切都佈置好了,趙小喬很高興:「爸爸,這個地方真不錯。」「是呀,萬事俱備,咱們專等燕二寨主來了,他要不來,咱們爺倆還真不好辦呢。」這樣,他們父子倆可就等開燕凱了。等啊等啊,都到九月初八了,還沒見這個人上來,依著趙小喬的意思,馬上進山,無論如何跟法本師傅提提這事兒,咽喉要道至關重要,朋友仇人全在此一分,認借了可怎麼得了哇!趙遠峰一擺手:「你別著急,我問問你,他是撒請帖的,今兒個不來,明兒一早還不來嗎?如果明天早晨還沒來,咱就上山,請法本師傅趕緊派人,你看怎麼樣?」「好吧。」
  第二天一大早,從遠處就來了騎駱駝的,「噠嗬、噠嗬!」可把趙家父子高興壞了,趕緊排隊相迎。等騎駝人一走近,趙遠峰趕緊抱拳:「哎喲,燕二寨主一向可好?我們父子倆等您都等著急了,前兩天就盼您快到哇!燕二寨主,下駝吧!」甘虎這孩子其實不傻,他一聽這話,就知道有事。心想:到底是怎麼回事呀?怎麼管我叫燕二寨主哇?瞧這意思,他們是認錯人了。
  便問道:「喲,二位,哈……,我不認識你們呀!」「噢,對,對,燕二寨主您不認得我們爺倆。我叫多頭太歲趙遠峰,他叫瘢頭太歲趙小喬,我的兒子,我們倆都是洞庭湖君山寨的寨主。我們帶著二百名長矛手奉鐵善寺的老師傅之命,來到鐵善寺赴九月九重陽會。法本師傅讓我們在這兒等著您哪!二寨主,我們雖然不認識您,但我們知道您是沙燕嶺的二寨主。法本師傅說了,燕二寨主最好認,大高個,黃臉膛,使八稜紫金降魔杵,騎著一匹金睛雪花駝。因為天下的朋友,鐵善寺的英雄,都是您請的,所以您都認識,咱們在這兒就別進山了。這是咽喉要路, 二百名長矛手已經安排好了,只要侯振遠、童林的人一到,您一努嘴,咱就梆子一響萬箭齊發,把他們射死在山口處。」甘虎一聽,心說:好損呀!把我師父、師大爺哄騙來了,呆會兒我爸爸來了,也一樣射死!他點了點頭:「噢!這麼回事啊,哈哈,好極了。來,咱們裡面說話。」「哎!燕二寨主,我們都準備好了。」甘虎吩咐道:「先把我的駱駝拉走,弄點沙土讓它爬沙喂上。」甘虎心說:駱駝吃飽了休息好,他們什麼時候發現了,我好逃跑。
  這時,趙氏父子把甘虎讓到席棚內,擦臉,嗽口,又預備好飯菜,爺倆陪著吃喝說話。甘虎一眼看見案子上的賬本,就問:「這賬本是幹什麼用的?」
  趙遠峰忙說:「這您知道哇,裡面都是您請來的各路賓朋,進去一個,您給畫個圈,你識字呀。這樣,畫多少圈,咱好發多少包解藥。」甘虎不明白解藥是怎麼回事,就問:「要解藥有甚用?」趙遠峰也奇怪:「您不都知道嗎?」
  甘虎心說:我什麼也不知道!趙遠峰解釋說:「如果咱們這兒射不死,再往裡去,半山腰的蜜蜂嶺有個大棚獻茶,這茶不能喝,裡面放了蒙汗藥,喝了以後就躺下,帶的寶刀、寶劍全留下,殺了往山澗一扔,萬事大吉。」甘虎聽完了,趕忙說:「對,對!是這麼回事。等姓童的、姓侯的來了,只要是他們帶的人,咱都往死射,射不死也不發解藥。」「對,對!所以讓您在這兒等著,幫我們辯認畫圈呢。」甘虎又問:「再往裡呢?」「再往裡您不全知道嗎?」甘虎心裡著急,想把所有的計謀打探出來,但表面上還得裝著無所謂的樣子,所以他反著問:「我當然知道,可你們爺倆記清楚了沒有?」
  趙遠峰說:「我們爺倆也全知道,是法本師傅說的,再往裡,離廟很近的時候,還有個大棚,在那兒獻酒、獻菜,酒菜全不能吃,也放了蒙汗藥。不是咱們的人,喝了吃了就要叭下,寶刀、寶劍拾起來,照樣把人扔到山澗裡去。」
  「噢!你們說得很對,看來,一點沒記混呀。」但甘虎的心裡直顫呼,好懸啊!甘虎又問:「我再考考你們進廟之後吧。」趙遠峰說:「進廟,那就是離山門老遠的就衝著門頭僧擺手,一擺手就知道是自家人,便可以進去坐在大雄寶殿的西廊下,要不是咱們的人,不懂得擺手,埋伏在周圍的二百名短刀手,聞聲就剁,剁死多少算多少。僥倖能進得大殿的,殿門邊有個香池子,這池子底下全是熏香,上頭做好了偽裝,一燒香,熏香出來,不就把他們的人全熏倒了嗎?咱們的人有解藥,自然不怕了。」甘虎大笑:「哈哈,直是準確無疑。哎!對了,你們爺倆知道這蒙汗藥、熏香是從哪兒來的嗎?」趙遠峰說:「是咱們鐵善寺的朋友,五龍火祖嚴成嚴仙長的徒弟,下五門第二門的門長五毒真人張旋方和何敞春他們兩個供給的呀。」甘虎試探著問:「這些情況太重要了,要是讓童林、侯振遠的人知道了,該多懸哪!剛才你們二位連我都不認識呢。」趙遠峰說:「其實,您好認哪,法本師傅說了,黃臉兒,大個兒,使八稜紫金降魔杵,主要是騎金睛雪花大駱駝呀。」「哈哈,好了。吃完飯,咱們就得馬上準備迎接客人,先把長矛手埋伏好。」其實,甘虎嚇得連飯都不敢慢慢吃啦,立刻傳命令,看好地勢,各就各位,二百名長矛手每人一張弓,五十隻箭,埋伏在叢林內。一個小頭目拿著梆子站在大棚前,只要甘虎說聲:「射!」梆子一響,絕對活不了。一切準備停妥,專等客人到了。甘虎心中後怕,他明白:這個地方這麼要緊,真的讓他們的人管了這個要地,那我師父童林、我師大爺這些人全活不了哇。趙遠峰叫甘虎:「燕寨主,咱們坐下吧,說話客人就要到了。」「對,對!」甘虎居中一坐,上垂首趙遠峰,下垂首趙小喬,文房四寶,紙、筆、硯、墨放好了,大賬本往前方一擱。趙遠峰說:「您查看查看,是您請的人,大概齊您都知道。」
  甘虎說:「我當然知道了。」他鼓著腮幫子假裝識字似的翻著大賬,點著頭、瞪著眼,帳上黑乎乎的字,他一個也不認識。這爺倆在旁邊也瞪著眼睛看帳,也一個字不認得。甘虎心裡明白,睜眼瞎懵不識字的。甘虎佯裝說:「噢!這個是我請的。那個也是我請的!沒錯,沒錯!」
  正說著話呢,門口有馬蹄響了,來了有三十多個和尚。為首的一個人騎著一匹黑馬,這個和尚身大過丈,往那一站跟黑塔似的。掃帚眉,大環眼,獅鼻闊口,大耳垂肩,青鬍子茬,鐵頭皮明顯顯露著三塊受戒的香疤拉。灰僧袍,圓領闊袖,肋下佩著戒刀。底下的和尚們有騎馬的,也有步行的,人可不少。頭一撥進去了。「哎,燕寨主,這是那撥呀?」甘虎說:「這個你甭管了,這可能咱不認識。」其實這是廣東海南島五指山昆盧寺的鐵面如來法雷和尚,帶著他的四個師弟和徒弟們來了,這些人是鐵善寺請來的,跟著時間不大,又進去一撥兒。趙遠峰可說話了:「要是不認識的,是不是咱們就號令長矛手,把他們射死呀?」甘虎想了一下道:「這個咱們也不能那麼辦。咱們不認識是不經咱們請來的朋友,但不見得就是童林、侯振遠的人。」
  趙遠峰點點頭:「對,對!也許是咱們自己人哪,要誤傷了,那可不好辦。」
  甘虎點頭:「對了,千萬不能誤傷朋友。咱們真正知道他是侯振遠、童林的人,一個咱也不能往裡放!」「說得對!這回可就全聽您的了。」甘虎說:「聽我的准沒錯。」正說著話,「嘩--」又是一撥騎馬的人,足有三四十號人,這是陝西紅桃山袁氏八猴。哥八個:袁天江,袁天亮、袁天海、袁天志、袁天蕩、袁天有、袁天紅、袁天生,外號都是猴名:登山猴、越嶺猴、躥山猴、跳澗猴、多爪猴、六耳大獼猴、藍面猴、金睛猴,這一撥人又過去了。傻小子甘虎對趙遠峰說:「這撥人咱也不太熟,讓他過去吧。」「好吧,聽您的。您願意讓他過去就過去,不願意讓他過去您就吩咐,但是,別等他們到跟前了。只要他們順著山口往上一走,在咱們長矛手的射程以內,您這麼一說話,我後面的梆子一響,一搖旗,這不就成了嗎?」「噢!對對對。」
  突然,甘虎一驚:「啊!」傻小子於恒來了,這下可把甘虎給嚇壞了。甘虎想:牛兒小子認識我呀,他一來,事情不就暴露了嗎?甘虎急得站起來了。
  趙振遠峰爺倆一瞧:「喲,燕寨主,您……」「噢,別忙。」越遠峰說:「是不是準備弓箭?」甘虎一擺手:「這是我的朋友,牛頭山的牛寨主。」甘虎怎麼突然說出牛頭山來了?不是牛兒小子嗎,甘虎一著急就想到牛了。他一抱拳:「嗬,牛寨主,認識俺黃風鬼燕凱嗎?我們不是朋友嗎?」傻小子於恒可就過來了,於恒生氣呀!你是虎兒小子,怎麼又成了黃風鬼燕凱小子了?
  為什麼改名姓呀?什麼毛病!他心裡想著。可是於恒這個人拙嘴笨舌,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就說了這麼幾個字:「認識你呀,小子。」這不假呀,兩人是認識。甘虎怕他再說話就壞了。甘虎說:「你過來。」傻小子於恒就湊到桌案子前頭來了。趙遠峰就問:「燕寨主,您看看,他在大帳的哪篇上啊?」
  甘虎直想樂,趙氏父子不識字,他自己不識字,又來了一位牛兒小子還是不識字,四個人八隻眼睛瞪得跟雞蛋似的。甘虎一個勁兒的翻,用手一指:「在這兒,就在這兒。」其實他這一指,還真是燕凱的那個塞北沙燕嶺,不過是大寨主咕嘟野罕。咕嘟野罕還有三個徒弟,金咕嘟、銀咕嘟、鐵咕嘟,這三個人頭上長角,力大無窮。傻小子甘虎往這兒一指,把筆拿過來,就在咕嘟野罕他們這些人的腦門上畫了一個大圈。甘虎這一圈,這幾位寨主爺可就夠嗆了。甘虎把筆往案上一擱便問於恒:「牛寨主,你今天才到呀?噢,想必你身體還挺好的吧?既然把您請來了,您可聽著,咱們鐵善寺要跟童林、侯振遠為仇作對。你打這兒往裡走,人家要給你茶喝,再渴也別喝,你要一喝呀,那是蒙汗茶,喝了以後,你吃東西就不香了,人家就把你宰了!」「嗯,知道了。」甘虎接著說:「你再往裡走,比如說碰著人家給你酒喝,給你肉吃……」「那可得吃。」趙遠峰一擺手:「可別吃!那裡有毒藥,吃了就死。」
  於恒點頭道:「記住了,不吃。」甘虎又告訴他:「再往裡走,到山門前衝著人家一擺手,你就進去。到裡頭,是侯振遠、童林的人就讓你坐大雄寶殿的東邊,是咱們鐵善寺請的人一律坐在西邊,你知道你應該往哪邊坐吧。」
  「嗯!我知道了,小子。」甘虎又對傻小子於恒說:「來,過來!張開兜。」
  說著,伸手抓了一大把解藥。趙遠峰過來攔住說:「燕寨主,你怎麼抓那麼多解藥呀?這不就一位寨主嗎?」甘虎解釋說:「不!牛頭山有好幾位牛頭呢,他們都在後頭還沒來呢。讓他都給帶去吧,其他人來了就不給了。」甘虎轉身又對於恒說:「牛寨主,這件事你就代勞了,其他幾位寨主的解藥就拜托給你送給各位了,行嗎?」於恒點頭說:「燕寨主,我都記住了。」說完,帶著解藥往裡走了。
  甘虎這時心裡踏實多了,不過這也給甘虎提了個醒:我冒充黃風鬼燕凱,這黃風鬼能不來嗎?這金睛雪花駝是他的呀,他要一來,不就揭穿我了嗎?
  甘虎琢磨著怎麼對付這燕凱呢?想了一會兒,便對趙遠峰父子說:「我說二位,你們聽說了嗎?」「什麼事呀?燕寨主。」「咱們鐵善寺兩位老當家的,下這麼大的力量是要跟侯振遠、童林決一死戰呢!」「哎呀,這個我們可不知道。我們只是聽說讓我們到這兒來赴會。一切我們聽法本師傅的。」甘虎一聽他們的口氣,膽就大起來了。他說:「告訴你們,童林有個徒弟,十分厲害。」「噢!他這個徒弟姓什麼呢?」「白馬河甘家堡人氏,姓甘名叫甘虎,有個外號叫霹靂狂風。」「霹靂狂風甘虎?這個人怎麼個厲害法?」「啊,是這樣的。咱們鐵善寺這麼多人,只要他一來,那就不得了,一拳一個,由上至下,全都給打死!」「哎喲,這個甘虎如此厲害!」趙遠峰父子可嚇壞了:「那麼他來不來?」「准來,他能不來嗎?」哎呀,燕寨主這可不得了,咱們得想個辦法把他致死!」「啊,我這不是跟你們爺倆提呢嗎,吩咐弓箭手準備好了,一會兒他一來,我說射,馬上開弓放箭,不能容片刻工夫。」
  「哎,一定這麼辦。但是這人您認得嗎?」「認得。」「他什麼長相呀?」
  「實話跟你們說吧,跟我這長相差不離。大個兒,黃臉兒,可就是有一樣,他沒有金睛雪花駝和八稜紫金降魔杵。」趙遠峰一聽:「好!馬上傳我的命令,準備好。」說著就把埋伏的二百名長矛手準備好了,又命小頭目拿著小旗、拿著梆子,機靈著點兒。
  甘虎正在琢磨著,黃風鬼燕凱步履蔫蔫順著山道上來了。燕凱怎麼今天才來呀,他駱駝沒了,杵也沒了,自己很懊頭。住在許蒙的店裡,他煩哪!
  搖頭貓許蒙直說好的:「燕寨主,得啦,事到如今雖在我的店裡頭丟的,無論如何我也沒法賠您。」「你也別賠了,你也賠不起。這些日子我在你店裡住著,你說要我提前回鐵善寺,人家一問我,我沒的說,怪寒磣的,到九月九我再回去。」說到這又想了想道:「許大哥您也別去,您一去提起這事我更寒磣了。」搖頭貓許蒙一想便說:「也好,我不去了。」就給了燕凱五十兩銀子,他提前兩天,就到了鐵善寺山下了。在狐兒山下找地方住下,今天一清早收拾收拾,心說:好在今天全來了,大家跟侯振遠、童林在山上鐵善寺一干,也沒人問我了。沒想到他順著山道剛一走,往上一瞧:啊!我的大駱駝怎麼跑這兒拴著來了?哎喲,大棚中間坐著的黃臉兒大個兒,不就是偷我駱駝的人嗎?燕凱鬚髮皆張。傻小子甘虎站起來了,用手指著燕凱說:「甘虎,你真乃大膽!今天竟敢來鐵善寺窺探軍情,認識俺黃風鬼燕凱嗎?」燕凱聽了一驚:嗯?他怎麼管我叫甘虎哇?為什麼又自稱是燕凱?想到這兒,便大聲問道:「你是什麼人,你怎麼管我燕凱叫甘虎?我是燕凱!你是誰?」
  甘虎一指說:「你們爺倆看見沒有,這個東西多厲害!」「是厲害。」「射!」
  甘虎傳個命令,小旗一搖梆子一響,萬箭齊發,跟下雨一樣,從上往下射。
  甭說射箭了,拿石頭子也把燕凱給崩死了,他往哪兒躲呀?轉眼之間,燕凱被射成了大刺猥一樣,鮮血流了一片,躺在地下不動了。「得了,別射了。」
  小旗兒一晃,弓箭手停住,傻小子甘虎帶著趙遠峰幾個人到了切近,把燕凱提溜起來,扔到山澗底下。
  大家剛坐好,又是一撥兒人進來了,這是廣西紅水江的愛花羽士徐文、惜花羽士徐武。這一撥兒剛過去,又過去一撥兒、一撥,一撥……跟著又一撥兒,這回來的是大別山的姚家五鬼:花面鬼姚恒、金睛鬼姚寶、長項大頭鬼姚安、白面狠毒鬼姚順、機靈鬼姚亮,這哥兒五個一撥過去了。又是一撥,山西石領關兩家寨主:飛天猩猩仉仁杰,陸地猩猩仉仁義,這一撥也過去了。
  跟著又是一撥兒,不可不少,兩匹馬,上垂首這匹馬是個老頭,青須須的臉龐,花白鬍子,花白剪子股的小辮,頂還沒謝呢!穿著米色綢長衫,煞著絨繩,腳蹬薄底福字履靴,肋下配著二刃雙峰寶劍。下垂首的馬上面坐著一個花面禿兒的老頭,這是混河套的二家寨主,破頭鼋韓成。這撥過去,跟著又是一撥,哎喲,這撥人可凶啊!一個個奇裝異服,足有這麼三十多位。為首的兩個人騎馬,都是紅頭髮,身高丈二,膀闊三亭,紫紅紫紅的臉,紅眉毛,紅鬍子,深眼窩兒,黃眼珠兒,大鼻子頭兒,大嘴岔兒,面目猙獰!這是雲南瀾滄江乾魚洞洞主野人熊車立山、協山都督車立達,他們是鐵善寺的門人弟子。也別管俗家,還是僧家,還是道家,一撥一撥,進去這麼多撥了。這時趙遠峰可就有點照影子了:「我說燕寨主,怎麼這一撥兒一撥兒這麼多啊?咱的人我怎麼沒瞧見您給攔住給藥啊?」「啊,這個你放心,我有底。該給藥的主兒他們都自己腰裡掖著,就不 用這兒拿了。最後呢,我把賬一塊兒給勾了就行了。沒藥的這些個人當然咱們得攔住,跟人家說清了。你呀,放心得了。哈哈,我在這還能有錯兒嗎?」「對對對,要說燕寨主您在這兒也確實真沒錯兒。」剛說到這兒,順著山口進來二位,甘虎這麼一瞧,得,來了!上垂首白蒼蒼形神瀟灑,聖手崑崙鎮東俠師大爺侯廷侯振遠。下垂首這位,三十多歲,太陽努著,眼睛鼓著,渾身氣眼十足,紫臉膛,好精神,正是自己的老師,鎮八方紫面崑崙俠童林童海川。
  原來老俠侯振遠他們爺兒幾個,到貴溪縣請過海烏龍展大旺後,來到黑熊鎮黔南客棧,跟人家掌櫃的說好了:「啊,到我們走的時候再算賬,先給您五十兩黃金,二百兩白銀。」大傢伙兒跟二爺侯杰都見著了。一問,只有壞事包張旺、蠻子孔秀和兩個傻小子沒到,老俠心裡頭就有點兒打鼓:他們也該來了!到了第二天,蠍虎子白亮跟王三虎這老二位前後腳兒到了,他們奉眾俠客爺之命,已經把所有的請貼完全都下到了,一份兒不短。大家都在店裡等著、盼著,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一直盼到初七,請的朋友也一位沒來,老俠侯振遠心裡可就急了:「我說這事兒……」西方俠於成一笑:「哈哈,振遠呀,這足以說明咱們的朋友地道。」王爺很納悶兒:「老俠客爺,您這話是怎麼個意思?」「你們很倉促地決定九月九重陽會大傢伙兒在這聚齊,人家要是提前半個月到這兒,知道你們有錢沒錢呢?人家是自己在外頭打著店,到了日子再來,為了給本家省錢。」「噢。」王爺一聽:「老俠客爺,您這話還真有點兒意思。我看最不讓人放心的,就是這兩個傻小子跟這兩個壞小子沒來,這倒是事兒。」正說著話,張旺、孔秀來了。狼狼狽狽扛著杵,唉喲,可累含糊了!進來之後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師大爺、王爺。」挨著排兒的磕頭。「張旺,那倆傻孩子呢?」「唉!您可別提他們了,真要了我們的命了,您跟我師弟孔秀說餓著他們點兒,好,不但沒餓著他們,這倆人把我們倆人給管住了,讓我們倆人給扛杵。」大傢伙兒一聽,得!這玩藝兒三十多斤,擱在這倆人身上可就是份量了。孔秀和張旺就把半道兒上密林鎮,怎麼來怎麼去,事情的經過都說了。甘虎拐跑了人家金睛雪花大駱駝,傻小子於恒也把人家杵給扛跑了。「那麼,這倆人上哪兒了?」「我們可真不知道。」其實啊,張旺跟孔秀早來了,在小店忍著呢!忒早了去,一盤問,知道沒得說。晚點去,人也多了,就顧不得盤問咱們了,現在大傢伙兒是乾著急沒辦法。初七就這麼樣過去了。一直到初八一清早,爺兒幾個擦臉嗽口,喝著茶在屋裡頭等著。在這麼個工夫兒,底下人進來了:「哪位是侯老俠客爺、童俠客爺,外頭來朋友了。」西方俠於成吩咐一聲:「有請。」
  時間不大,挑簾櫳進來一撥人。獨佔北方笑鼇頭、南極崑崙子、北俠秋田秋佩雨,肋下佩著大寶劍,帶著自己的三個弟子:大徒弟叫雙手托天逍遙鬼藍田寶,二徒弟叫低頭看山自在鬼藍田玉,三徒弟叫邁步過嶺無行鬼藍田壁,藍氏三矬。後面還跟著一個扛大叉的,巡海夜叉石倫,他是蘇州閶門外鎮海鏢局的鏢主。海川搶步進身,跪倒磕頭:「哥哥,您來了。」侯振遠過來行禮:「老哥哥,我給您介紹一下,這是山西太原府西方俠於老哥哥。」
  北俠和於爺見面後又給王爺行禮,然後二爺侯杰、小弟兄過來彼此都見禮。
  「快坐下吧。」請北俠坐下了,海川才問:「哥哥,就數您的道路遠,您怎麼倒提前來了呢?」「哈哈,兄弟,你還記得咱們在杭州臨分手的時候我跟你說過的嗎?到了雲南以後有不得意的地方,需要愚兄幫助,只要二指寬的一個紙條兒,愚兄我必然來到。我哪能食言呢?再說我這又是為了王爺,還有於老哥哥在這兒。我來得太巧了,他是我久已慕名的前輩。」於成忙說:「得了,佩雨呀,咱也別客氣了,都是這個歲數的,鬍子都白了。那麼您這是打哪兒來呀?」「您看這不是石倫嗎?在杭州完事之後,石倫一定請我們爺兒幾個到他蘇州鎮海鏢局去住幾天,我們這些日子盡在他那鏢局子住著了,石鏢主照顧的很周到。當然,我們也不閒著,爺兒幾個一塊攀談切磋武術。」於成轉身問石倫:「石鏢主,你這回可長能耐了吧?」「於老俠客爺,我是長能耐了,我跟著他們一天都長本事啊!接到請柬,我們爺兒幾個就往這邊來了。」大傢伙兒坐著喝茶。
  跟著第二撥兒到了,鎮江瓜州張家莊風流俠鐵扇仙張鼎張子美。進來之後,彼此見禮磕頭敘來因。張老俠這兒剛安頓好了,常州府北門裡清風巷賽判飛行俠苗澤苗潤雨到了,彼此又見禮。童林給於成介紹,大傢伙兒見禮,西方俠於成也認識了不少的兄弟。唉呀,又來一撥兒,揚州鈔關街玉頂九龍觀複姓司馬單字名空、南俠客海內尋針崑崙道長,還有龍泉寺的老方丈、海川的二師哥、長眉羅漢鐵背禪師普照也來了。童林又給於老俠和王爺介紹,好在都是熟人,只有於老俠跟於秀對這些人不太熟悉。這撥兒剛來,又來了一撥兒,望潭莊的二老:神手東方朔陶潤陶少仙、狸貓草上飛陶榮陶少華。
  彼此見完禮,各道寒暄。跟著又一撥兒,楊家莊的展翅大鵬楊萬春帶著倆兒子:楊小香、楊小翠,還有火神廟的和尚神行賽羅宣普妙。真是一撥接著一撥。湖南三老:左臂神刀洪利洪炳南、神刀紅眉叟鄭魁鄭天雄、鐵戟將高麟高元甫帶著左臂花刀小火神洪玉耳也到了。哎喲!跟著往後來的可就更多了,漢口利勝鏢局鏢主、陸地仙狐上官倫,玉面小靈狐上官瑞,營口永發鏢局鏢主、神槍張凱張四爺,遠東鏢局的鏢主關東三老:邊老喬、金老壽、侯老佩,還有白沙嶺的梁氏三杰:梁光、梁志、梁勇,人稱琉璃手、電光手、閃電手。
  大家剛見禮坐下,跟著可又來了一撥,這三位是鎮江丹徒縣蓮花山荷葉嶺的三家寨主:九朵蓮花竇武竇文志、鐵爪魚鷹左雄、分水鷺鷥陳海。大家見禮剛坐下,又來了一撥兒,江西臨江府夾江驛龍泉塢的弟兄王氏三杰:大爺金須鐵背蒼龍王增、二爺叱海烏龍王甲、三爺翻江小白龍王凱。大傢伙兒彼此見禮,各道寒暄。跟著鎮南鏢局鏢主、長臂仙猿陸永杰帶著自己的弟子大力士周青也來了。正在這個時候,「叭」一挑簾子,海川一瞧很高興,清河油坊鎮自己的哥哥、展翅金雕鐵掌李源帶著兩孩子:金毛吼李勇、銀毛吼李寬進來了。過來一見禮,李源說話了:「我還沒給老爺子磕頭。」於老俠說:「兄弟,你先別給我磕頭,趕緊過來給王爺行禮。」李源見過王爺之後,又趴在地上給師父於成磕頭。「哎,你起來吧。朋友們都在這兒,咱們可是各自各論,我不挑你的眼,你也別挑我的眼。」李源這麼一聽,合算師父這墳地改菜園子,全拉平了。又聽於老俠說:「這沒辦法,肩膀齊為兄弟,我也不貪大,你也別攀小。」大傢伙兒彼此見禮,這一見禮,孩子們都過來了,管西方俠於爺叫師爺爺。跟著過海烏龍展大旺、病肋犀牛吳霸也來了,畫地無形隱逸俠甘雨甘鳳池最後也到了。大家彼此敘舊,就是沒有甘虎跟於恒。
  到了下午,所請來的人基本上就算到齊了。預備了十幾桌豐盛的酒席,童海川、侯振遠哥倆給安頓了坐位,親自輪流把盞,給眾位群雄斟酒讓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老俠侯振遠吩咐一聲:「酒菜慢上,人役停住。」大傢伙兒也就停杯不飲了,知道老俠侯振遠有話要說。「眾位哥哥兄弟、弟男子姪,我侯振遠今年八旬有餘,從幼年闖蕩江湖,南七北六十三省,這麼多年,蒙在坐的眾位哥哥兄弟、弟男子姪的照顧,我總算落了一個淨胳膊淨腿。
  指望老了在家裡抱著胳膊根一忍,也就算完了。沒想到我這好兄弟童林到了山東,由王爺陪著,約請我侯振遠出山幫幫兄弟的忙。這個,我侯振遠義不容辭。兩次杭州擂,有勞眾位千里迢迢蜂擁前往,我們是一家人了。但是,眾位的隆情盛意,我侯某死在九泉,也感激不盡。自己下了決心,都是山南海北的朋友,都是豪傑,武林同道,我再不能請大家勞神了!沒想到這一次,我跟兄弟童林下雲南八卦山拜望李莊主,請國寶、拿二小的同時,那曉得我們又得罪了鐵善寺的方丈和他的弟子!說真的,多個朋友多條路哇,要多個冤家可就不好了。人家兩家方丈下了請帖,約我兄弟赴九月九重陽大會。眾位,如果只是到了那兒大擺桌,有酒有菜,吃完了,喝完了,抹著嘴兒一走,我可就不請眾位來了,當然,眾位也不缺這口吃。看來,明天赴會鐵善寺有一場凶殺惡戰啊!人家揚言我兄弟童林,要滅鐵善寺的山門,興他一家武術。我請眾位來,挑明了說,就是請眾位哥哥兄弟幫幫我弟兄,助童林一臂之力。這不是把大傢伙兒大老遠的請來了嗎?這麼辦,明天您願意去的,我一定恭請,如果您不願意去,這個我可也不勉強。大傢伙兒聽明白了,因為我們哥倆值不起這麼大的人情啊!」西方俠於成在旁邊可就說了:「侯老大,您也不用客氣了,來的就沒有外人,最起碼我們也都是武林的同道,同仇敵愾,至近的賓朋,來就得去,不去根本也不來!得了,我幫著兄弟你恭請眾位明天賞臉,無論如何也得去鐵善寺幫幫他們哥倆,給哥倆助助威風。」孔秀這麼一聽:「唔呀,你這個老頭子嘛,直到現在,才說了兩句中聽的話啊。」
  大家也說得好:「這個您放心吧,我們明天一定去。」唯有王爺看著這些人,他很羨慕啊!王爺心說:我是沒能耐呀,將來這場事情完了,我非跟海川好好兒地練功夫不成!你瞧這些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老的、少的,等等不一,但是每一個人都英風疊抱,看起來英雄生在四野,豪傑長在八方,天下各省哪一處都有英雄好漢啊!侯振遠跟海川落坐,恭請大傢伙兒吃飯。
  飯後,掌上燈來,眾人全在大庭裡坐著。侯振遠對王爺說了:「王爺,看來鐵善寺明天這場事,宴無好宴,會無好會。我想您是金枝玉葉,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雖小,可以喻大,這都是古聖先賢的話,您老人家去,說真的,我們都有點兒擔不起啊!」「說好了,明天我不去,你們眾位只管去你們的,我帶著幾個孩子在店裡頭恭候佳音。」「那麼您帶著誰呀?」「我就帶著楊小香、楊小翠、司馬良、夏九齡跟洪玉耳。這五個孩子,我瞧著哪個都愛,我們爺兒六個在家不去。」司馬良、夏九齡他們這五個孩子一聽,不敢當面噘嘴呀,背過臉兒去就噘嘴:我們幹什麼來了?您不讓我們去,這是多大的場合呀,好武好練的一輩子准能趕上這麼一回嗎?
  一夜無事。第二天,天剛剛閃亮,再備酒宴。大家用過飯,老俠侯振遠跟童林他們哥倆可就提前走了。沒想到順著山口往上這麼一走,一眼就看見這片席棚了,懸燈結綵,熱鬧非常啊。老俠一看,嗯?一老一小當不間兒是甘虎!侯老俠就對童林說:「海川,這不是虎兒嗎?」海川也看見了,怎麼甘虎這孩子跑這兒來了?海川跟著就要過去。老俠侯振遠十分仔細,准知道是另有隱情:「你別著急,咱們過去看看。」這時候就聽見甘虎說話了:「行了,咱們的人來了,哈哈,二位請這邊來,認識俺黃風鬼燕凱嗎?」海川心說:這個孩子怎麼叫黃風鬼燕凱呀?這是怎麼回事?侯振遠囑咐海川:「你別說話了,啊,聽我的。」接著,侯老俠對甘虎說:「哈哈,燕寨主認識您哪。」「噢,二位請過來。」來到這桌案前剛要說話,趙遠峰一攔,「您先等等。燕寨主,這是咱們鐵善寺請的人嗎?」「沒錯兒啊!」「噢,在哪兒寫著呢?您找一找。」老俠侯振遠知道甘虎不認字啊!他找什麼呢?就看甘虎瞪著眼睛瞎瞧:「噢,這個就是。」「對對,這是。」「啊,這個也是。」
  他說是,這爺兒倆就點頭。老俠明白了:這是不認識字的蒙不認識字的!老俠侯振遠看見了甘虎點的這個是仙峽嶺的老道五龍火祖嚴成和他的弟子小火蛇陳遠。趙遠峰點了點頭,「那麼這二位是哪兒的呀?您告訴我們。」哎喲,甘虎的腦筋都繃起來了!貿然間問他這二位是哪兒的,他哪兒說得上來呀?
  「噢,這個,這是什麼呢?我認識啊,這是刺兒山的,他們那的寨主都帶刺兒,這老頭兒叫大刺陳青,這年輕的是二寨主小刺陳明。」老俠侯振遠這氣呀,合算我八十多歲成了大刺陳青了!好小子,等完事之後,咱們爺倆再算賬。甘虎對趙遠峰說:「他們那兒人都帶刺兒,啊,知道嗎?」「啊,您說對,當然就對呀,那麼您跟他們說說吧。」「二位,您知道咱們鐵善寺今天群雄大聚會,鬥的是老兒侯振遠、小兒童林嗎?」童林這個氣!怎麼當著面罵我?就要發火兒,老俠侯振遠給攔住了。「噢,噢,知道知道。」「噢,知道啊。咱們準備了幾條絕戶計,剛才你們二位到這兒,如果我要不搭茬兒,亂箭齊發,把你們二位就給射死了。打這兒往裡走,有人獻茶,別喝!那裡頭有蒙汗藥,喝了就趴下!再往裡走,有席棚,有人獻酒獻菜,讓你吃點兒早點、喝點兒酒,你可一擺手就過去了,酒菜裡也有蒙汗藥。快到山門這兒,你衝這山門的人擺手,不然的話,人家有短刀手,突如其來的把您可就給剁了!往裡走一直到大雄寶殿,記住了,侯振遠、童林的人都讓到東配殿,咱們請來的人都在西配殿。到了時候兒,還要在大雄寶殿的香池子以內,大傢伙兒對天盟誓。別上當!那裡頭有熏香,一點著熏香,有多少人都熏趴下!來吧,張兜兒,我這兒給你們解藥,進去可就想著聞啊!」老俠侯振遠把兜兒張開了。趙遠峰說話了:「您先等等,他們這兒有多少人啊,您用大把抓藥呀?」「噢,他們那兒人多著呢,這個我知道,你們爺倆放心。」一把一把給抓了好幾把。「啊!進去吧。」「哎!好好好,燕寨主回頭見。」
  候振遠帶著海川從這過來了,直奔蜜峰嶺。走到當中沒人的地方,候老俠說:「唉呀,海川哪。」「哥哥,這是怎麼回事兒呀?預備了絕戶計,要將你我弟兄置於死地。既是那樣,他這山口處,咽喉要路,最要緊,他怎麼擱上甘虎了?而且,不認識字兒的蒙不認識字兒的,甘虎怎麼會到了這兒呀?」「唉呀,這個我也可說不好,虎兒小子怎麼到這兒來了呢?直到現在傻兄弟於恒咱們還沒瞧見,也沒法兒問哪!」海川不解的又問侯老俠:「哥哥,看來鐵善寺一定要把咱們弟兄致死啊,他們意狠心毒,老天不佑啊!我就納悶虎兒怎麼會到這兒?」「嘿嘿,咱們別走啦,在這兒等著吧,咱們約請的人,有虎兒認識的,也有虎兒不認識的,不給解藥,回頭出麻煩。」果然,一撥兒一撥兒又撥,最後,王爺他們爺六個聞著解藥就過來了。侯老俠一看急了,忙說:「哎喲!王爺,您怎麼來了?不是跟您說了嗎,不讓您來。」
  「別介,這麼熱鬧的事我不來,幾個孩子也不乾呀!您當初攔我的時候,我要說我來,多費唇舌?這個您走了,我們就勢兒讓人家掌櫃的算還了店飯賬,也就來了。反正完了事咱們就不上哪去,各奔東西了。」「唉,爺想得十分周到,很好很好。那麼,您有解藥了嗎?」「虎兒小子都告訴我了,嚇得我打了一個冷戰。這個鐵善寺裡的和尚外飾溫恭之貌,內藏虎狼之心,身為三寶弟子,胡作亂為。他們不但要把你們哥倆害死。還要把聘請的英雄全都害死,他們這心術也太不端啦!」「王爺說得對,草民也是這麼想的,咱們大家往裡走吧。」老少群雄合在一塊兒,沒有解藥的全給了,大家都聞著往裡來。
  剛到蜜蜂嶺,這兒搭著一片席棚,有不少的人,都拿托盤端著熱茶說:「老少英雄們,大清早來的,先喝點茶吧。」俠客們知道,這茶裡頭有蒙汗藥。「謝謝,我們不喝了。」擺手兒,大傢伙兒跟著往裡走。果然走著走著又看到一片席棚,這又是一撥兒人哪。大席棚裡有各種的酒、各種的菜,都備得十分精緻。等爺兒幾個一到,他們可就讓:「諸位,大老遠的來到狐兒山鐵善寺,一路勞乏,大傢伙兒隨便用點菜、用點酒,歇歇再走。」侯振遠一擺手,二次又過去了。跟著奔山門,看著門頭僧在山門這兒衝著老俠擺手,老俠也衝他們一擺手,爺兒幾個可就平安地過來了。
  鐵善寺是一座大廟,鷹不落的紅長牆一眼望不到邊,往後有很多層殿堂、大影壁。三座山門全開著,懸燈結綵,上垂著兩塊夾桿石,三道鐵腰兒,一根大竹竿兒,十八道箍兒,高極了。上頭是葫蘆金頂鐵滑車,撲簌簌的響,懸著一面黃旗。黃緞子旗面上,紅蜈蚣走穗,紅火燄兒,紅飄帶,上頭有字:龍福鐵善寺。這山門上有塊立額,藍額金字,也有幾個字:敕建龍福鐵善寺。
  兩面牆上的大字是:法輪常轉。順著山門往裡看,一溜一溜的蒼松古柏,這是一座幾百年的古剎山林啊!那些大樹幾個人都摟不過來。正居中是一條方石甬路,一直從山門這兒往裡走,就到了頭層殿的穿堂殿,大啊!大傢伙兒來到山門這兒,老少群雄可就進了山門了,進山門容易,出山門可就不容易了,這是虎穴龍潭啊!兩旁邊兒的配房很多,這個廟八里地方圓,確實是一座大廟。等來到這頭層殿的穿堂殿,正居中的大肚彌陀佛前頭,擺著五供蠟扦兒祭祀之物。左右兩根柱子上頭有一幅對聯,上聯寫「大腹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下聯配的是「見人便笑笑宇宙可笑之人」。當中有一個紅橫批,黑字金堵頭兒,四個大字是:皆大歡喜。哎喲,這大肚彌陀佛塑得跟真人一樣,栩栩如生,自來帶的那麼樂。連王爺瞧著都好。老少群雄從大肚彌陀佛旁邊轉過來,後面是個韋陀神。護法韋陀合掌打問訊,上頭架著八稜紫金降魔杵,身體高大,真有個相兒。打這韋陀神眼前頭的門順著台階下來,是東西兩配房、鐘鼓二樓。等來到北殿,還是穿堂殿,這個穿堂殿裡頭就是魔家四將,又稱四大金剛。這四大金剛就是:風、調、雨、順,栩栩如生。拿著寶劍的,這個劍鋒代表著風;拿著琵琶的就是調弦,所以代表的是調;拿著雨傘的,代表著下雨;第四個拿著一條小長蟲,其實這種東西叫曲蟮,又叫蚯蚓,也就是諧著這順的音,風調雨順。過了四大金剛的穿堂殿,再往後可離著三層殿就很近了。院裡也都栽種著蒼松古柏,很多的花草。當中的甬路,東西的配房,一邊七十二間,這就是鐵善寺弟子練功站樁的地方了,屋裡頭的那塊地,都站進很深去。東屋裡是五十四式,西屋裡是五十四式,都畫在牆壁上,這是人家鐵善寺的獨門拳腳:一百零八招的鐵蝠拳,一人一個樣,什麼姿式全都有。這還不算,還有一些專門畫的是各種不同的兵刃,內外家全有,詳細極了。再往裡走,正當中的這層大殿裡是十八羅漢,也都跟真人一樣,每個羅漢頭裡都有個小香爐,點著香。爺兒幾個瞻仰一番,由這十八羅漢堂再穿過去,東西兩道大院兒,兩個月亮門。月亮門上頭,東邊是「東來院」,西邊是「西來院」,這裡住的都是外來的僧人,十方住十方常修嘛。到這兒掛單吃飯的僧人,您得有衣缽戒牒和三寶,您得受過戒,腦門子上得有三塊疤拉,還有六塊,九塊,最多十二塊的。這不簡單呀!僧門裡的百丈清規,十分嚴格。就說到了齋堂,屋裡有五百個和尚在吃飯,您從門口過,往裡面聽,跟沒人一樣,筷子不碰碗,碗不碰齒。誰真的有了響動,齋堂有師傅馬上把您叫過來跪香,您甭吃這飯了。
  大家從三世佛的殿前頭轉過去到殿後頭,哎喲,大雄寶殿前,地勢寬闊,東西配殿都有十五間的門面,前出一步廊,懸燈結綵。東殿的大殿門開著,也就是來的人可以把自己的行李包裹東西放在殿裡,後窗戶開著很涼快。東廊下設擺了很多的桌椅,只有一個人--叱海金牛於恒在那兒坐著呢。西配殿廊沿下人很多,都是鐵善寺請來的。大家那兒吃著點心,喝著茶,高談闊論,山南海北聊著,有僧眾侍奉。當中是個大月台,這個月台頂上頭有天棚,月台的南頭,是一個古銅的大香爐。這個月台四丈寬、四尺高,周圍是石頭、條石的幫兒,當中是土的,顯得十分結實。在這上頭動手,太方便了。往北邊是倒下的台階,有一個香池子,新砌的,說是熏香就在這裡頭。老俠侯振遠明白,要動手啊,可能就在這上頭。這個上頭有硬架天棚罩著整個院子,在月台的正當中,頂上頭是個八角的天井,周圍有鐵絲網著,擰成了花兒圈著,裡面鑲著玻璃窗,一扇兒一扇兒的好像是個氣眼,這可也不小呢。往北大殿看,前出一步廊,鬥重簷,好巍峨的建築,畫棟雕樑啊!掛著蝦米須的斑竹簾已經捲起來了。爺幾個往裡看,迎著北山牆是神龕,當中塑著釋迦牟尼佛,法相莊嚴。手,一個指天、一個畫地,黃雲緞子的幡門撩著,香煙繚繞,有個翹頭的大供桌,古銅的五供臘扦兒,還有一個大銅磬,一隻胳膊粗的大磬槌兒,又叫王花棒,在臘扦上的銅圓盤裡放著。嗬!這大殿裡的地方十分廣闊,靠牆邊的經箱,經格子很多,裡邊放著各種經卷。供桌的前邊有兩把硬木太師椅,椅帔椅墊,都是黃雲緞子做成,上面坐著兩位堂堂正正的大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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