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下請帖邀請眾豪俠 甘家堡幸會甘鳳池

 
  上回書說到:楊法本下書信邀請眾豪俠,是由於當年太湖要鏢銀殺了韓大壽他們,孟恩逃回鐵善寺,見濟慈、濟源哭訴一番,又說了海川他們老哥兒倆許多壞話,濟慈很是不滿。他們派人到杭州去探問,才知道童海川兩次杭州打擂,掌震法禪,於北高峰獻藝、賀號鎮八方紫面崑崙俠,要興一家武術,現在又聽孟恩說他們要滅鐵善寺的山門。正在這時,紫面龍君羅烈他們跑回來了,見著兩位當家的也哭訴一番:「我的山完了,叫侯振遠、童林一把火給燒了,他們說要興一家武術,要滅我鐵善寺的山門。」按理說,兩個老和尚應當親自出寺仔細調查一番。但是,兩個和尚沒有這樣做,而是偏信蜚言,怒罵二俠,發誓要將侯振遠、童海川致於死地!餘怒未消,兩個和尚商量出一條絕戶計,欲借九月九重陽會之際,邀請天下英雄到鐵善寺赴會,屆時鐵善寺的門人弟子全來。同時,也邀請侯振遠、童林來赴九月九重陽會,尋機致死侯振遠和童海川,因為這是爭奪門戶之仇哇。
  兩個老和尚在廟裡準備就緒,讓小徒弟法本去送信。就是這個當說客的和尚,他俗家姓楊,有個外號叫狠毒蟲。別看他是個小徒弟,在鐵善寺裡他跟兩個和尚可說得上話,還竟給兩位方丈出壞主意。這樣,狠毒蟲楊法本等師父把信寫好了之後,就按著官道奔杭州,想迎上侯振遠跟童林,把這封請帖交給他們哥兒倆,請二位赴會鐵善寺。沒想到今天一清早來到金銀亂石島,這裡人山人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法本可就過去了,跟老百姓一打聽,才知道三俠斬了九寨主,六個師兄全叫侯振遠、童林給殺了,這裡頭還有個西方俠於成,把沅江三鼠三位師兄也給殺了,整個兒金銀亂石島徹底覆沒。真是新仇舊恨交織在一起,氣得法本咬牙切齒。
  楊法本在江邊候等,一會兒的工夫,山裡的船出來了,三俠帶著所有的人一下船,他們進了龍潭鎮的興隆店。過了一會兒,楊法本他來到興隆店,經店小二通報,跟侯振遠、童林見面,說出自己是鐵善寺的。海川一聽就明白了,他把侯老俠的話給攔住了,問道:「大師傅,你怎麼稱呼?」「噢,彌陀佛!童俠客,您要問我,我出家的名字叫法本,人稱狠毒蟲。」「楊師傅,你到這兒來找我們弟兄有事嗎?」「彌陀佛!童俠客,此番面見閣下有點兒小事。因為敝山在九月九設擺重陽大會,邀請天下英雄、武術家蒞臨鐵善寺,每十年一次,今年就逢此盛會。鍾山寨的師兄金頭獅子孟恩回到鐵善寺,我家方丈一問,才知道童俠客由侯老俠幫助,打算奉師命下山興一家武術,揚名天下,立您的武術門戶。我們還聽說童俠客不但把鍾山獅子寨給剿滅了,同時也把清雲寨給火焚了,您還揚言要滅鐵善寺的山門。不知道鐵善寺什麼地方把您給得罪了,更不明白聖手崑崙鎮東俠侯老俠八十多歲的武林前輩,一定要幫著您大興門戶,助紂為虐。為這個給您帶來了一封信,想請您於九月九去一趟,和我家方丈見個面。總而言之,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此僧中不二法門,就問到底為什麼?沒想到,我今天早晨到這兒才知道,不但鍾山獅子寨、清雲寨裡鐵善寺的門人弟子被殺的被殺、被趕的被趕,你們還把金銀亂石島我九個師兄全給殺了。看來要滅我鐵善寺的山門是不假了,我一定把這事情回復我家方丈。你們要是去,告訴我一聲兒,好稟報我的師父,以便掃榻恭候竭誠相迎。」說完了之後,打開小包袱,拿出一封信來,往上一遞。海川一伸手把信接過來,一瞧,信寫得很婉轉:「久慕侯俠客、童俠客大名,如瞻泰山北斗。今敝山擬設擺重陽會於九月九日,恭請天下英雄赴會,因此擬請二位蒞臨鐵善寺。皆因弟子孟恩、羅烈等回山言道童俠客興一家武術,要與我鐵善寺為仇做對,不知所因何故?至時奉請閣下光臨,我們見面暢談。鐵善寺方丈紫面伽藍佛濟慈、鐵面伽藍佛濟源和十。」這「和十」就是打問訊,俗語就是請安問好的意思。海川看完了一想:我別給兩位老哥哥瞧,也別給王爺瞧了,就對楊法本說:「楊師傅,二位方丈的意見邀我童林跟我兄長侯振遠九月九必到鐵善寺,不就是這麼點兒事嗎?」說著,把信瓤兒照樣兒給裝起來,把這封信又交給法本了。「楊師傅,原書不敢領受,當面退回,上訴你家方丈,九月九日,侯、童必到。」「好!君子一言,如白染皂,童俠客快人快語,貧僧欽佩,那麼貧僧告辭。」說完以後把原書揣在大衫以內,行完禮,走了。
  屋裡頭,從王爺往下一個說話的也沒有。老俠侯振遠完全明白童林的心,因為哥兒倆在一塊處的時間長了。海川想:我童林奉命捕盜拿賊請國寶,狐兒山鐵善寺跟八卦山相隔不過幾十里地,他說我童林要滅他鐵善寺的山門,我不便於跟他分辯,有什麼話我得上鐵善寺去,仰仗我童海川的生平所學和眾豪俠的相助,必能戰勝鐵善寺,這叫做敲山鎮虎,讓你李昆李太極瞧瞧,如果你不獻國寶,不獻二小,你也知道我姓童的不是好惹的!如果我童海川到了鐵善寺叫人家給打趴下,我寧死鐵善寺,不死八卦山!海川是鐵了心了。
  老俠侯振遠心裡頭可有點兒難受,思忖著:我八十多了,在綠林道端起這碗飯來已經吃了多年,這刀尖上的飯不好吃啊!我們弟兄已經成名了,抱著胳膊根兒在巢父林一忍,耳不聞金戈鐵馬之聲,目不睹斬將覆車之事,閉門思過,這多好哇!死也要死在我自己家裡的炕頭上。但是海川來了,二弟侯杰他們爺兒幾個到了北京,人家童海川照顧得多周到哇。現在海川陪著王爺一塊兒來了,我侯振遠兩手一合說:拿二寇我管不著。那我侯振遠是什麼人了?這樣我才答應。在未曾答應以前,我可想到了這是一場渾水呀,我跟童林出我這家門兒容易,將來還能不能帶著這口氣兒回我的家,可就兩說著啦!怎麼樣?現在事情越鬧越大了,不但得罪了雲南八卦山九宮八卦連環堡的八位莊主,而且還得罪了八位莊主的不少朋友,就這一件事就夠我侯振遠喝半壺的。這還不說,現在跟鐵善寺又搭上鉤兒了,九月九重陽會請我們哥兒倆去,童林說了去,我侯振遠要說不敢去,寒磣不寒磣?我要說我敢去,就憑我們哥兒倆,要鬥鐵善寺呀,說真的,沒那能耐呀!但是渾水已經趟上了,還能想別的嗎?那就到哪兒說哪兒吧。侯振遠這麼一想,對自己還有個原諒。
  老頭兒於成想:我招誰惹誰了?我一百零一歲不是小孩了,我管他鎮八方鎮七方呢,他愛鎮哪兒鎮哪兒,沒鎮到我們家門口去,我賭這氣乾嗎?我這麼一訪這倆人不要緊,金銀亂石島的事情出來了,現在鐵善寺的事情又接上了。如果說侯振遠、童林要去鐵善寺,我去不去?去,人老不講筋骨為能,英雄出於年少,像童林這樣三十多歲,栽了跟頭將來還找得回來。我一百零一歲,要栽了跟頭什麼時候去找呀?我有今兒個沒明兒個的人哪,自己爭什麼強,鬥什麼勝?」唉!」老頭兒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侯振遠聽出來了,就說:「哥哥您看,金銀亂石島的事情完了,沒想到鐵善寺這事情又出來了,看來鐵善寺這件事,要比金銀亂石島大上百倍千倍萬倍呀。依我說,哥哥您這麼大的年紀,一世成名淨胳膊淨腿,連個屁股墩兒都沒叫人家推倒過哪,保全您的老名譽回家得啦。我們哥倆陪著王爺從這兒奔鐵善寺吧。」老俠於成一擺手:「侯振遠,你這是什麼話?事情出來了,為什麼讓我走哇?我一頓半斤麵你管不起我了?哈哈哈哈!哎呀振遠,咱們別來這一套啦,我認了!誰讓我打家裡出來了呢?乾脆,哥哥我跟在你們哥倆後頭,站腳助威,搖旗吶喊吧,我也算個幫忙的好不好?」侯振遠過來,搶步行大禮:「哥哥,我謝謝您,我給您磕一個,您拿這老命保我們哥倆,我們連個頭都不給您磕嗎?」老俠於成伸手攙起來了:「算了,算了。」海川借這機會過來道:「哥哥,我給您磕頭道謝。」海川磕了兩個頭,於爺也給攙起來了。王爺過來道謝:「於老俠呀,謝謝您!鐵善寺的事情完了,還得請您到八卦山呢。」「王爺,剛才不是跟您提了麼,捉不住韓寶、吳志廣,草民我決不回家!」小蓮花於秀一聽,心說:得!不讓你出來,你老人家非出來,到現在出了這麼大漏子,我又怎麼敢過去說讓老爺子回家呢?那還不罵我呀。他心裡乾著急。
  西方俠也說得好:「兩位賢弟,不用說有王爺的金身大駕,就是你們哥倆的面子,我也絕不含糊!赴會,哥哥一定去。可是有一樣兒,兄弟,都誰去呀?」
  老俠侯振遠一聽道:「老哥哥,赴會也就是咱們哥兒仨去呀,別人怎麼能勞動呢?」老俠於成搖了搖頭:「這倒好啊,除去你、我、海川,沒別人啦?」
  侯振遠一聽老俠於成話裡頭有話,就問道:「哥哥,小弟一時的愚暗不明,老人家一定有成熟的主意,侯某不才,請您相告。」於爺一擺手,說:「宴無好宴,會無好會呀!鐵善寺兩個和尚設擺重陽會,他們請了那麼多的人,這分明是要跟海川爭奪門戶哇!海川要興一家武術,如果一旦之間輸給人家了,這家武術就算夭折啦,這個門戶就立不起來啦。如果就咱們弟兄三人,就顯著人單勢孤。我想是請點兒朋友,多一個朋友就多一份力量啊。你們說對不對?」王爺一聽:「老俠客爺,您遠謀深慮呀,太對、太對啦!不能就咱們這麼幾位去,我們還是請點兒人吧。常言說得好,食酒千日不可一日不醉,用兵一世不可一日不備。還是防備點兒好。」老俠侯振遠搖了搖頭:「王爺,於老哥哥,我們三番兩次杭州擂的英雄,各路的豪傑,雖說都是知己的賓朋,但這一次重陽會再要勞動這些個好朋友為咱們赴湯蹈火,唉!我心裡頭不落忍哪!」於爺說:「兄弟,你這話不對,你我的朋友都是行俠仗義的,講的就是自己原無事,只為他人忙。何況是良友呢?這個不算什麼。來吧,把文房四寶取過來,咱們開個單子。」老俠侯振遠答應了,然後把紙張鋪好,蘸好了筆。於老俠在旁邊兒問海川:「海川,你說吧,你的朋友是哪幾位?哈哈,從你這兒來。」「老人家,我的朋友不算您,就是我這兩位哥哥,別的我沒有朋友哇。」「賢弟,你這是開玩笑哇,怎麼著也得有幾位好賓朋啊。」
  「唉!老哥哥,我倒想起兩位來,就是揚州鈔關街龍泉寺我的師兄、長眉羅漢鐵臂禪師普照,再有就是就近的玉頂九龍觀的觀主司馬老哥哥、南俠客海內尋針崑崙道長司馬空。」「哎!振遠,寫上寫上,還有誰?往下說吧。」
  老俠侯振遠一邊兒寫著,一邊兒也想起兩位來,像望潭莊的二老,神手東方朔陶潤陶少仙、狸貓草上飛陶榮陶少華。還有兩位,一位是鎮江瓜州的風流俠鐵扇仙張鼎張子美;另一位是常州府北門裡清風巷賽判飛行俠苗澤苗潤雨。海川又想起一位來,說道:「還有於老哥的徒弟,我那位老哥哥、展翅金鵰鐵掌李源。」「嗯!寫上、寫上。」再有什麼鎮遠鏢局、鎮海鏢局、遠東鏢局、永發鏢局,漢口利勝鏢局等,凡是請得到的吧,由頭至尾,把兩次杭州擂的朋友完全都寫下了,然後大傢伙兒把它分一分,分成南北兩條道兒。
  又讓伙計出去到街上刻字鋪,把戳子刻來。裁好了紙,往上一打印,一填字,約定九月九日以前,在雲南狐兒山下黔南客棧王家老店見。然後派人把白亮、王三虎他們叫進來了,把意思一說,這倆人是義不容辭,給他們準備好了路費,讓他們分兩道走。老俠侯振遠囑咐說:「道理先跟人家說清了,有時間就來,沒時間您千萬不要勉強。」說好了以後,打發他們兩個人走了。
  大傢伙兒說著話兒,時間不大,簾子板叭嗒一響,李英、孫亮從外頭進來了,從王爺起挨著磕頭請安,給爺兒幾個道了謝。於老俠讓他們老二位坐下後問道:「孫亮啊,你們的事情怎麼樣啦?」「整個兒金銀亂石島已經派官兵進駐了,查封一切財產,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所有的死屍盡皆掩埋,財產就算充公了。陸寅、陸豐兩個賊人承蒙您老人家把他們拿住以後,現在沅陵縣大牢之內押著呢,已經有了口供了。衙門讓我們倆人先回來,把破囚車以及官兵都帶回來,然後從沅陵縣起身,再派官兵,準備囚車,讓我們哥倆解往雲南,就銷票無事了。多謝你們老爺兒幾個幫忙啦。」於爺大笑著說:「哈哈哈,好吧。你看,你們一回來,我們這兒有點事兒。」「老俠客爺,咱這兒有什麼事啊?」於爺就把楊法本下書信,九月九重陽會的事情對孫亮他們說了。於爺接著又說:「這麼辦吧,到了雲南以後,那兒就是你們倆人該管的地面啦,打聽著我們到了鐵善寺的事情怎麼樣了,希望你們到時候去一趟,我們也聽聽你們把二寇如何處理的。」孫亮說:「老俠客爺您放心吧,我們如果能趕得上,一定到鐵善寺給你們去助威。」
  第二天一清早起來,所有店飯帳全都還清了,而且多給了人家店裡伙計一些小費。然後爺兒幾個把小包袱收拾好,軍刃帶齊,從打這個地方起身,奔大道朝雲南下來了。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非止一日。
  這一天正往前走,正值雲南大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天已經黑下來了。於老俠可就說了:「看見沒有?咱們錯過了宿頭。天又這麼晚了,咱們得找地方住下了。」本來呢,這爺兒幾個好貪個黑,為什麼?人多呀,爺兒十八個呢!高的高,矮的矮,丑的丑,俊的俊,丑俊胖瘦不一,尤其傻小子於恒,更叫人瞧著嚇得慌,所以走在大路上人家淨瞧希罕了,這樣還是晚傍晌走好。但是這一次錯過宿頭了,傻小子早就又渴又餓啦,直叨嘮:「這老頭子,也不想法兒找地方住店,喝點兒水,吃點兒飯。這老餓著,受得了嗎!」
  爺兒幾個再細瞧,眼前黑壓壓、霧沉沉,煙籠霧罩,好像是一個村莊。這麼著,大傢伙兒可就奔這村兒來了。來到村口兒,有個石碑,上頭有六個字:白馬河甘家堡。「咱們進村兒吧。」於老俠一說,大傢伙兒全奔裡走。
  這個村子很整齊,南北兩面兒是住戶、鋪戶,正當中一條寬寬的街道,由於天色已晚,長街上路靜人稀。一進村口,路北有座廟,這個地方離著這條街遠一點兒,中間有塊地,空地後頭才是廟,廟的周圍栽種著好些樹,三座山門都關著看不清,實際上這是個火神廟。爺兒幾個往前走,注意著有沒有安宿客店,結果從東頭過十字街往西,由西又往東來,沒有店,街上又沒什麼人。只有在十字街口路北,好像是個大戶人家,磨磚對縫的過街影壁,坐北朝南的大門上有下馬石,門口兩邊兒有幾棵龍爪槐樹,門槐長得十分茂盛,再往東一點,路北大柵欄門是車門、走馬門,這家很講究。爺兒幾個一商量,既然沒有店,乾脆咱們就在這兒投宿吧。可是有一樣兒,王爺說:「咱們這人可太多呀,三俠加二爺再加上我,這是老五位,再往下,八大門人九弟子,這就是十四位,再加上夏九齡、司馬良,蠻子孔秀和叱海金牛猛英雄於恒,剛好是十八位啦,人家敢讓咱們進去?」王爺這一提醒兒,於老俠也點了點頭:「對了,膽兒小的不敢讓咱進去。二弟你過親,哥哥我有辦法。」
  王爺心說:這老頭兒,一輩子經歷的事太多,什麼都有辦法。侯二爺過來了:「哥哥什麼事兒啊?」於老俠說:「你帶著這些孩子們都藏在影壁後頭,尤其咱們這位傻兄弟,你別讓他說話。等人家本家出來了,要是人家不答應,就甭說了。人家本家只要一說『成』,咱們立刻就搭茬兒,我們還有幾位一塊兒進去吧。他既然答應了,就不好意思再攔了。」侯二爺心說:這老頭子,餿主意真多,這招兒挺好。結果二爺侯杰帶著這些人全到影壁後頭藏起來了,這兒就剩三俠加王爺。老四位往這兒一站,老俠侯振遠上前去「叭叭叭」拍打門環。
  時間不大,從門縫裡頭露出了燈亮兒,有人問:「誰呀?」「噢,您開開門吧。」門管兒一響,咣啷啷門分左右,有兩個家人提著盞氣死風的燈出來,一看這老爺兒四個,就問:「幾位叫門哪?」「啊,不錯,我們叫門。」
  「有什麼事兒嗎?」「路過貴寶地,投店不著啦。打算在您這貴宅投宿,房飯錢不敢短少,明日一早兒就走。」「噢,您這兒候候啊。」說完了,家人把大門關好可就進去了。一會兒的工夫大門重新找開,老俠侯振遠抬頭往裡這麼一瞧,兩個家人挑著燈籠,當中走出一個人。大家一看,這個人年歲可不小,七八十歲啦,中等身材略微高一點兒,寬寬的肩膀兒,猿臂蜂腰,一看就知道他是個練武的。凡是練武的,眼神、身板兒跟一般人總不一樣。這位老者膀大腰細,面似銀盆,蠶眉朗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輪,頷下一部銀髯苫滿前胸,微然有點兒謝頂。身穿銀灰綢子長衫兒,腰裡煞著絨繩兒,白棉綢的褲子汗衫兒,腳底下寸底的福字履鞋。髮挽銀絲,頷垂玉線,這老頭兒好精神!這位老人也上下打量這四位:老俠於成大高個兒奔兒頭,墜子臉、厚嘴唇,頷下一部白鬍子半截兒黃,看得出來比自己年齡大得多。再看侯振遠,形神蕭灑,跟教書的老先生一個樣,文墨氣十足,但是肋下佩劍,看得出來是位把式匠。再瞧海川,雄糾糾氣昂昂往這兒一站,太陽鼓著,眼睛努著,渾身氣派十足,好精神。再看王爺,天日之姿,龍鳳之表。瞧得出來,這四位很出奇。老頭兒趕緊一抱拳:「是幾位要投宿嗎?」老俠侯振遠躬身施禮:「不錯,走在了您的貴寶地,投店不著啦,打算在您府上投宿,明日清晨就走,不敢過多打攪,房飯錢也不敢短少。」「哈哈哈哈,四海之內,皆為朋友,吃頓飯算不了什麼,請吧!」老俠於成一回頭兒道:「本家兒可讓進去了啊。」「好嘞!」希哩胡嚕全出來了,本家老爺子這麼一瞧,哎呀喝!影壁後頭還藏著十多位哪!也就是這樣兒的本家主人,含糊一點兒的,不敢讓進去呀。尤其這傻小子,捂著肚子一瞪雌雄眼兒:「都進去,都進去,一個兒也少不了!」「哈哈,諸位呀,請吧。」這位老人讓家人頭前帶路,自己把大門關好,一同往裡走。
  迎面的頂門影壁,上頭有兩個字:「接福」。影壁頭裡一個大荷花缸,栽種的荷花都長著。往西是四扇屏風門,綠油漆灑金星兒,四個鬥封「齋莊中正」,其中「莊中」兩個字的門開著,「齋」和「正」字門關著。磚墁的院子,牆腳下栽種著奇花異草。一溜南房,前出一步廊,這可能是下人們住的。北房銀燈招展,照如白晝,這是大客廳。兩旁邊兒有角門,有箭道,還有東西配房。再往後,一排房一排房還有很多排房。大傢伙兒來到前出一步的游廊,細蝦米須的斑珠簾兒,家人把簾櫳挑起,眾人全往裡走。等進了客廳,裡面也十分大。明窗淨幾,完全都是花梨紫檀的硬木家具。牆上掛著挑山對聯,全是名人手筆,寫的都是真草隸篆,畫的都是水黑丹青。靠東面的書閣子,經史子集貼著黃標籤兒,琳瑯滿目。還有裡間屋。迎面是架几案,兩旁有椅子,當中是八仙桌,椅披、椅墊、桌圍子都是南繡平錦。
  眾人紛紛讓座兒,伙計現往屋裡頭搬木凳兒。人家本家老頭兒一指西方俠於成:「這位老英雄,看您的年紀,比老朽還年長得多呀,真是年高德重。
  請問,您怎麼稱呼?」老俠於成微然一笑,說道:「哈哈哈,老朋友您要問,小老兒家住在山西太原府太谷縣於家莊,姓於名成,表字洞海。」「噢?!」
  這位老爺子往後一撤步:「您就是西方俠長臂崑崙飄髯叟於老前輩嗎?」「不敢當,正是小老兒的賤號。」「噢,您怎麼稱呼?」本家老頭兒一指侯振遠。
  「老員外爺,您要問在下,家住在山東東昌府巢父林侯家莊,姓侯名廷,表字振遠。」「哈哈哈,哎呀!貴昆仲壓倒山東半邊天,聖手崑崙鎮東俠。當然啦,那位一定是二俠客、一輪明月落九州蒼首白猿侯二俠客了。」二爺一想,怎麼到我這兒就不問了呢?噢,我這兒有特徵,就是我這鋥明瓦亮的大禿子,二爺一躬到地:「不敢當,不敢當,正是兄弟我。」「那麼這位呢?」
  一指童林。海川一想:哥哥們都說了名姓兒了,我也得說,便躬身答道:「老前輩,您要問小子我,家住直隸省京南霸州童家村,姓童名林,表字海川。」
  「好啊!新出世的朋友,兩次杭州擂,北高峰上獻藝,賀號鎮八方紫面崑崙俠,奉師命興一家武術,武林道又新添了一位了不起的、叱咤風雲的人物。」
  「啊!老人家小子賤名,何足掛齒,您誇獎了。」「啊哈哈哈,這位也是?」
  本家老頭兒又一指王爺。「噢,老員外,您要問,在下家住在北京城,我是旗民,名字叫胤禎。」「哎呀!您是王爺千歲!貴足蒞臨賤地,恕過草民未曾遠迎,請千歲原諒。」老者跪地下磕頭,王爺沒法子,伸手相攙:「老員外,請起請起,本爵這一次微服來到南七省,不敢讓官員知道,希望不要聲張。」「哎呀!王爺呀,草民太高興啦!」「那麼您貴姓啊」?王爺和眾位都問。「您要問在下,我乃南京金陵人氏,姓甘名雨字鳳池。」「噢?!」
  老俠於洞海一抱拳:「原來是甘大俠!化地無形隱逸俠甘老英雄。」
  甘雨甘鳳池,這個人在清初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有名的大俠客呀!他的父親名字叫甘輝,他的祖父名字叫甘英,就是明朝的甘國公。甘家父子保著明朝的末代皇帝逃往台灣省,後來由於施朗施侯爺獻了台灣,嗣王朱克爽捧著璽綬就投降了大清朝。那個時候,甘國公甘英和甘輝父子二人雙雙殉國而死,這樣兒,老家人甘祿就帶著少爺,也就是甘雨甘鳳池,乘坐海船渡海逃回了大陸。那個時候,甘雨才幾歲,他回來以後,投奔娘舅謝秋山,住在南京。一來二去長大了,謝秋山認識兩位老武師,都是通玄的武術。師兄弟一位住在紹興府周家集,姓周名叫周洵,外號叫雲龍九現;一位是安徽省六安縣路家堡的,姓路名字叫路民瞻。謝秋山就把他們哥倆請到自己的府裡,教甘雨甘鳳池練藝。甘雨甘鳳池打七歲跟二位老人家一邊讀書一邊練藝,一晃兒練了十年。周、路二位老前輩都因為有事回家了,十八歲的甘鳳池自己想謀生,但是這也很不容易,因為能耐並不大,後來自己就保上單人鏢了。
  怎麼叫「單人鏢」?南七北六十三省,那時候滿清開國已經十幾年了,到了順治十年,可以說比較安靜一些了,人們哪個省分都可以去,就僱一人給保鏢,交了鏢,您給我錢我就回來。
  有一次甘鳳池走到湖北孝感縣地界,把鏢交了,自己一個人往回走。天快黑了,他從大山裡頭往外來,甘爺當時想著:我得快點兒走,不然的話,今天晚上就找不著住的地方了。突然間,他發現前頭有個老頭兒,這個地方的山道實在太窄了,甘鳳池打算過去,但很不容易,因為都是蜿蜒小路。這個老頭兒在右肩頭上扛著一個大筐,筐是用荊條編的,有大水缸那麼大,一人多高,也粗實,裡頭滿滿當當這麼一筐青草,都上了尖兒。說真的,這青草分量不小哪,也很費勁。老頭兒慢慢、慢慢地走,甘鳳池想過過不去,就在後頭說話了:「這位老爺子啊。」老頭兒慢慢的回過頭來:「哎喲!年輕人。」甘鳳池一看這老頭兒,赤紅紅臉兒,大白鬍子,年歲總得有七、八十了。「你有什麼事兒啊?」「您看,天快晚了,您在哪兒住啊?」「噢,我呀,呵呵呵。」用右手往山下一指道:「出了山口兒就到家,所以不著急。」
  「哎呀,老人家,您是本地人,道路熟,走在山裡頭也不害怕。話雖如此,天一黑萬獸出洞,您老人家這麼大的年紀,碰上兇猛點兒的野獸也是麻煩。」
  「要說可也是,不過呀,我是走熟啦,也不顯了。」「老爺子,我是外地人,路過您這兒,您看我還得找店呢。這麼辦吧,我替您扛會兒這筐草,咱們爺兒倆快著點兒走,您也就把我給帶出山去了,您看好吧?」其實甘鳳池這可不是真心,說這話的意思是:您讓個道我過去。沒想到這老頭心眼實,就問:「你替我扛這筐草?」「啊,您看可以嗎?咱二位快著點兒走。」「哎呀小伙子,你扛得動嗎?」甘鳳池一想,這老頭可有點兒彆扭,心說:噢!您七、八十歲的老人扛得動,我剛二十來歲,血氣方剛,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扛不動這筐草?甘鳳池正琢磨著,就聽老頭說道:「哎,小伙子你這邊來。」老頭兒的臉兒衝西,甘鳳池臉衝東,老頭兒用左肩給,甘鳳池用右肩接,那肩膀兒可就貼上這筐底了,伸平了右手,拐過手腕兒來摳住筐叉兒,這筐可真不小。「接過去了嗎?」「老爺子,我接過來了。」「我可要鬆肩兒啦。」「哎,老爺子您交給我吧。」等人家老頭兒微然往下一矮身兒,甘鳳池險一點兒喊出來!這筐裡絕不是草,何止千斤?差一點把甘鳳池給壓塌嘍!幸虧自己是個練家子,甘爺就這麼一挺勁兒,渾身骨頭節兒直叫響兒,把這筐接住了。
  老頭兒撤下肩兒來:「哈哈哈,你這小伙子真成,來,走吧!」「那、那什麼……」敢情扛著這筐草他走不了啦,勉強順著山道走了十幾步。甘爺心想:我丟人就丟人吧,好在我年輕,丟在老人家手裡也不算什麼。「老爺子,您這筐裡頭是草嗎?」「草?沒有裝多少,這筐裡頭都是大塊兒石頭。」「啊?您沒事兒扛著石頭玩兒啊?老爺子我扛不動啦。」「啊,你還可以。來,給我。」人家老頭兒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膀,往下這麼一矮身兒,一伸肩兒就接過來了,依然不慌不忙,也顯不出沉來,慢慢的往前走。甘鳳池用左手搰摟自己的肩膀,心想:這老頭兒得有多大力氣呀,約摸著起碼也得有個五六百斤!沒法子,自己慢慢跟著走吧。這麼一走,才知道不是一步道兒半步道兒啊,順著蜿蜒不斷的羊腸小路,走了很遠很遠才走出山口來。也不知道人家老頭兒這筐是怎麼背出來的,反正走這麼老遠,老頭兒也不換肩,也不停歇,終於進了這麼一個小山村兒。
  這個小山村兒也就一百多戶人家,住得零零散散。路北荊條編的柵欄門兒,前頭是個大空場兒,進大柵欄門往裡走,甘鳳池一瞧,靠東面的大空場上,大塊的石頭堆成了山。老頭兒進了這大柵欄門衝北喊:「蘭兒啊,蘭兒哎,又貪玩去啦?」這時,由打院裡頭跑出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兒來,梳著雙歪抓髻,前發齊眉,後發披肩蓋梗,穿著一身藍,腳蹬兩隻芒鞋。小孩說:「爺爺,您回來啦?」「啊,把這筐石頭倒到那邊去啊。」甘鳳池想:您怎麼讓這孩子倒去?我二十多歲大小伙子都弄不動,這孩子怎麼弄啊?這老頭兒一摘肩兒,把這筐就放到地下了。小孩道:「我給您倒去啊,您怎麼今兒個少扛了兩筐的啊?」「啊,我今兒個累了,這一筐就耽誤了兩筐的時間。」
  再瞧這小孩兒,兩隻手一掐這筐,猛的往起這麼一站,端起筐來跑得這快呀。
  甘鳳池可傻眼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武術是練到老學到老。這老爺子這麼高明還可以,怎麼這十幾歲的小孩兒也這麼力大無窮啊?」客人跟我來吧,這是我的小孫子,哈哈哈,這孩子沒能耐,就有點蠻力氣,成天就貪玩兒,不過我只要背回石頭來,這孩子就給端到那邊倒了去。你看,這不倒了。」敢情這孩子端著這筐石頭還要蹬著石頭往上走,倒到高處兒。孩子倒完了把筐拿回來後說:「爺爺,這大哥是誰呀?」「叫叔叔。」「不!」「那就讓您這孫子管我叫哥哥吧。」「好吧,叫大哥。得啦,既然你遇見我了,咱們就算有緣哪,今天晚上你就住到我家裡吧。」「哎,好吧。」這樣兒一同進了屋。
  老人的住處,東西房各兩間,往裡還有門樓、大院兒、正院兒,還有很多的房子。來至西房已經是掌燈的時間了,這孩子把燈點亮,讓客人擦臉、漱口,又去預備飯菜。小孩還把茶沏好端進來,二位喝著。老頭坐下來問道:「還沒領教貴姓啊?」「老人家,您要問弟子,我乃金陵人氏姓甘名雨,字鳳池。」「噢,你也是個練家吧?」「我的娘舅姓謝,名字叫謝秋山,我乃台灣甘國公之後。」「哎喲!你這是宦門之後哇。」「我的父親名字叫甘輝,祖父名字叫甘英,他們父子二人都殉國了。我由老家人帶領,才來到咱們大陸上。」「你有師父嗎?」「我有兩位師父,只是弟子我不成材,沒練出來。」
  「你這師父都是誰呀?」「一位是安徽省六安縣路家堡英雄得鹿老前輩路民瞻,另一位家住在浙江紹興府周家集,姓周名字叫周洵。」沒等甘鳳池說完,老頭兒就接著說:「他的外號叫雲龍九現。哈哈哈,對吧?」「是的,老人家您貴姓啊?」「此地郝家集,我姓郝。」「噢,原來是郝老爺子。」說著話兒吃飯,飯吃完了,說了會兒閒話兒,天將二更啦。老人說:「咱是不是該休息啦?」「老爺子,該休息了,您看我在哪屋休息呀?」「跟我上南屋去。」
  老頭兒自己端著一個小燈兒,甘鳳池跟在後頭,一直來到南屋,推門兒進來,把門兒關好嘍,把這小燈兒放在一個小窗兒上。甘鳳池一瞧,原來這屋是功房,東西兩面擺著是龍頭鳳尾的兵刃架子,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各種軍刃擦得耀眼生寒。在南牆上,有幾個木頭橛兒,都核桃粗細,三寸多長兒,插到這半中腰的牆上,不上不下,這邊兒一個,那邊兒倆,相隔也就一尺多寬兒。屋裡頭沒牀鋪,三合土砸的地十分平整。「老爺子,這,這睡到哪兒呀?」「哈哈哈。你是睡單鋪還是睡雙鋪哇?」甘雨一想:這裡頭既沒有單鋪也沒有雙鋪哇?便問:「鋪在哪兒?」你看牆上,這單鋪就是一個木頭橛兒,雙鋪就是兩個木頭橛兒。」「這怎麼個睡法兒呀?」「你看著啊。」
  老頭兒到南牆下,一提氣兒起來了,用右手一按單橛兒,一撐勁兒,人往牆上這麼一貼,右手按著木頭橛兒,胳膊直了,木頭橛兒在大腿根這兒翹著一點兒。「嗨嗨嗨,這就是單鋪。」老頭兒下來,一縱身兒上了雙鋪,倆木頭橛兒夾著左右的腋下,胳肢窩這麼一夾一貼。老頭問:「你願意睡哪個?」
  甘鳳池心想:別說我,連我師父都睡不了。沒法子,我今兒碰上高人了,就說:「老爺子,我睡這雙鋪吧。」「哎,請吧。」小燈兒一吹,老頭兒一飄身兒起來,右手一按,貼在牆上,一會兒就睡著啦。這甘鳳池的樂兒可大啦,上去了架住,眨眼的功夫又下來了,蹲在牆根兒底下直喘氣。人家老頭兒這「吃哧一哧呼」不帶晃動的。就這一宿,甘鳳池下來起碼有一百多回,人家這老頭兒沒下來過。
  天亮了,甘鳳池跪這兒不起來了:「老爺子,我給您磕頭了。」老頭兒下來了:「哎呀!起來起來,小伙子,你給我磕頭幹什麼?」「老爺子,您是風塵俠隱武林前輩,甭說勝過弟子,也勝過我的授業老師萬萬倍呀。沒有別的,我不敢拜您為師,只求您指點一二。」「嗯,好吧!來來來,跟我到西房去。」二位到了西房。「我告訴你,這個地方叫石家岡,前邊兒是大江,後頭是這片大山,石家岡裡頭住著我一個師弟,姓石叫石飛燕。我是他的師兄,我住的這個地方叫郝家集,我姓郝名字叫郝長風,幼年之間闖蕩江湖有把子蠻力氣,人家給我起個名號兒叫銅鍾叟。」所以這甘鳳池表面上是路民瞻、周洵兩位老劍客的高徒,而實際上他是銅鍾叟郝長風的徒弟。甘鳳池給郝長風正式拜師,在人家那裡一呆就是二十年,文武兩科、內外兩家,俱臻絕頂。這時,郝長風對甘鳳池說:「得啦,你回家吧。」這樣兒,甘鳳池才辭別了老師回家。
  等回到南京以後,自己的舅父已經死去很多年了,他又到安徽省、浙江省拜望自己的老師。通過雲龍九現周洵,認識了漳州城南門裡的威震漳州白泰官,由白泰官介紹,把飛天虎陳勝之女嫁給了甘鳳池。夫妻結婚以後,因為陳勝之女也有很好的功夫,家庭十分合美,他們就在舅舅家裡住下來了。
  後來,他又南七北六十三省闖蕩江湖,數年後回到家中,收了一些徒弟。其中有一個叫秦亮的,外號叫粉翅蝴蝶。這個年輕人稟性不正,出師以後做了許多對不起師門的事兒,尤其是身染下流,只要看見人家姑娘媳婦長得好,就有胡作非為的舉動。甘大俠知道以後十分震怒,非要把這秦亮給宰了不成,以便整理門戶,結果一找秦亮,秦亮嚇得跑了。但是,誰都知道甘大俠弟子秦亮為人不正,這樣甘鳳池在南京住不下去了,一家子就離開了南京金陵,奔雲南來了。
  走到白馬河這地方,一看風景很好。可是有一樣兒,這是個沒有多少戶人家的小村子。得了,自立甘家堡,拿出錢來,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甘鳳池蓋的。招得百姓在這兒開墾山荒,種樹種茶、種果木,年頭一多,這個地方風光好起來了,甘鳳池的名譽也有了。兩口子生了一個孩兒,名字叫甘虎。一晃這就幾十年過去了,都到了康熙五十四年啦。甘鳳池七八十歲了,夫妻帶著孩子,就算在甘家堡白馬河抱著胳膊根兒忍了,閉門教子,也教了不少的學生。白馬河甘家堡這村兒裡,年輕力壯的小伙子都會那麼幾下子,全算甘爺的徒弟,可正式的徒弟甘爺一個沒有。南來北往成了名的人物路過甘家堡,都要來拜望拜望甘鳳池,把江湖綠林發生的情況都跟甘老俠介紹,類似童林這樣的事情,這是武林之中了不起的一件大事,人家甘鳳池都知道。
  今天跟大傢伙兒一見面兒,甘老俠十分高興,把自己的事情就全都說了。
  大傢伙兒擦臉漱口,然後落座喝茶。甘鳳池又問了問客人,大家也把童林的事情說了說。時間一長,別人兒都能忍,這傻小子於恒忍不住了:「嘿!我說老頭兒,怎、怎麼淨說話兒,不、不給飯吃呀!知、知道我們餓了啊?」
  雌雄眼兒那麼一瞪,跟甘爺翻了。「哈哈,還忘了這茬兒了,馬上準備飯。」
  知道都是練武的,家裡頭燉牛肉可有的是,把人分開了兩桌,這邊桌兒是大傢伙兒陪著王爺,那邊那桌兒是壞事包張旺、蠻子孔秀這些人陪著傻小子於恒。冷葷熱素往上這麼一端,除了主要的幾個壓桌碟兒外,還有一個是鹹菜絲兒,一個是花生豆兒。上來好的了,壞事包張旺伸手就要夾,傻小子掄圓了給他一嘴巴,「啊!」打得張旺直哆嗦:「彌佗佛,你、你、打我幹麼哪?」
  「沒眼力見兒,這是爆羊肉,這是我的!」「啊?彌佗佛,你不讓我們吃呀!」
  「對了,是我的菜,你就不能吃!」又上來盤兒乾炸丸子,孔秀拿起筷子剛要夾,於恒掄圓了「叭」又給孔秀一嘴巴。「唔呀!牛兒小子你為什麼打我呀?我又沒吃你的爆羊肉。」「這乾炸丸子也是我的,是我的歸我吃,你們倆人不能吃!」「唔呀!你不讓我們倆人吃,那我們吃什麼哪?」「這不是有一碟兒鹹菜絲嗎?還有一碟兒花生豆兒嗎?你們倆人就吃這個。」張旺跟孔秀一聽這氣大啦,「核算我們就吃鹹菜絲兒、花生豆兒!」「對啦,好吃的都歸我。」這邊兒打著架吃著飯,那邊兒爺兒幾個開懷暢飲,談笑風生。
  飯吃好了以後,讓阮和跟阮壁陪著傻師叔他們都到東房去,東房有的是地方,不夠再給現搭鋪,大傢伙兒去休息。
  北大廳內就是王爺、老俠甘鳳池,再加上三俠、二爺他們老幾位,一邊兒喝著茶,一邊兒說著話。老俠甘鳳池再細細地一問:「這一次你們爺兒幾個往這邊來,是單單就到雲南八卦山去要國寶嗎?」海川說:「老人家,還不全是這樣兒。」甘老俠說道:「海川,我們是江湖無輩,綠林無歲,肩膀兒齊為弟兄,要說論年齡、論能為,以及江湖路上的威望,於老俠才是我們大家的前輩。你我弟兄都是一樣,你就叫我一聲哥哥,這多好哇,也近乎。」
  王爺這麼一聽:「海川哪,你看,甘老俠挑了你的眼了,你不用緊著客氣,我想我們大傢伙兒混到一塊兒就是有緣,將來你在江湖路上闖蕩闖蕩,你立門戶還得求眾位哥哥幫忙哪。」「哎喲,那我可真不敢當,甘老哥哥。」「哎!這個好。」海川又說:「半道上還有一件事。」就把九月九重陽會的事情由頭至尾說了一遍。甘鳳池聽完了以後低下頭來,半天沒說話。「甘老哥哥,您為什麼不說話呀?」「唉!賢弟,王爺,眾位哥哥兄弟,這個重陽會,去也好,不去也好哇。」「啊?老哥哥,難道說這重陽會有什麼差錯嗎?」甘鳳池好像認為自己失言了:「海川,你等一等啊。」站起身形,甘老俠奔裡間屋了。時間不大,拿出一個帖子來。「你們大傢伙兒看看這個。」海川接過來打開瞧,這是九月九重陽會鐵善寺的兩位方丈濟慈、濟源給甘老俠來的請帖,也是九月九以前請老俠蒞臨鐵善寺。「哎呀!老哥哥,你既然跟鐵善寺的兩位方丈是朋友,那我們就不便再談鐵善寺的事兒了。」「不,兄弟,你別介意,你我都身為俠義,按理說,誰對,我們就幫誰,我們就捧誰;誰不對,我們也不能助紂為虐。我認為這是我們俠義道的天職,不能扯軲轆圓兒呀。」於老俠贊成:「甘老俠這話對,那麼我就問問你,你應當不應當上鐵善寺呀?」「於老哥哥,鐵善寺的兩位方丈濟慈、濟源跟我是朋友,他們約我去,我當然要去。可是那是沒跟你們爺兒幾個見著面以前的事。現在我們是朋友了,直到現在我還不明白,鐵善寺的方丈為什麼要設擺重陽會,邀請振遠和海川哥倆去赴會呀?」老俠侯振遠點了點頭道:「唉!老兄啊,我跟你說說吧。」就把當初頭次杭州擂,太湖要鏢得罪了鐵善寺的門人弟子,沒想到捉拿韓寶,吳志廣盜國寶的二小,在清雲寨又得罪了鐵善寺的人,最後在金銀亂石島為要出盜國寶的二小和雲南府有十八條命案的陸寅、陸豐兩個主凶,把金銀亂石島給滅了的事說了一遍。甘老俠說:「斬九寨主把鐵善寺給得罪了,要是這樣兒,去赴會可有危險哪!」「唉,甘大弟,你怎麼說有危險哪?」「不瞞您說,給我來下請帖的這個人姓楊名安,叫法本,我跟他還不錯,我問他為什麼要設擺重陽會,他跟我支支唔唔,始終也沒說出實情來,就是邀請我到了時候一定去。我就怕這裡頭宴無好宴、會無好會,我們綠林道武林中的事很難說。這次你們來了十分湊巧,看來鐵善寺我還是要去,比方說到那兒沒有什麼事,我就不跟你們見面兒了,咱們兩方都是朋友。
  萬一鐵善寺心懷叵測,我還可以給你們送個信,咱們就加倍小心,你看好不好?」王爺連連的替海川道謝:「我替海川先謝謝您了,這樣太好了。」王爺說:「海川走著時運,到處都能遇見好人。」大傢伙兒看出王爺有點兒累了,就說:「這樣吧,請王爺到裡間屋休息。」等王爺款去衣服躺好了,把燈給熄滅了,他們老哥哥幾個才出來,把迎面的隔扇門兒對上,搬過幾個兀凳兒來,當然以西方俠於成為首,坐在八仙桌的頭裡,盤膝打坐。上垂首是聖手崑崙鎮東俠侯振遠,下垂首是化地無形隱逸俠甘鳳池。在侯振遠侯老俠的肩下就是二爺侯杰,甘鳳池的肩下就是海川。
  老哥兒五個都是盤膝打坐,閉目吸氣養神,稍微的一迷離,天可就過三鼓左右了。老哥兒五個運用自己的內功,似睡非睡,本來武林人睡覺就十分警覺,有個風吹草動他們都能驚醒,這就是「犬守夜雞司晨」的功夫。突然間,聽見院兒裡頭衣襟帶風的聲音,老哥兒五個全醒了,果然發現院兒裡頭有了動靜,躡足潛蹤奔這北房而來,台階上有微細的聲音。老俠甘鳳池可有些驚異,心說:我姓甘的隱居在白馬河甘家堡多年了,貓子狗子小賊兒不敢來呀,怎麼我今天晚上來了綠林道的幾位朋友,就跑我家偷來啦,這多寒磣哪!可是那哥兒四個想的不是這個,他們認為:甘鳳池是個人物,誰人不知!
  什麼綠林人物膽大包天,敢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口邊拔牙,上姓甘的家裡來伸手?這樣兒,老哥兒五個都瞇縫著眼兒看這門。好像外頭這人拿出匕首來,順著門縫兒來摸插管。其實這個隔扇門兒是對著的,根本沒插。他按了一下,上下通的,便伸左手一托門的橫木,不讓這門有響聲,把門推開了。大傢伙兒都看真了,尤其老俠於成正坐對面兒,老俠一瞧,這是個和尚啊!青布絹帕罩著頭,短衣襟小打扮,僧袍在身上這麼一圍,斜插柳兒背著包袱,腳底下是開口的僧鞋白襪子,右手摸著一把厚背雁翎刀,刀條兒一張臉兒,當然看不甚清。黑黲黲的臉膛兒,兩道小肉槓子眉毛,一雙小圓眼睛滴溜兒亂轉。
  這時,老俠甘鳳池一瞧,心裡難過了:哎喲!這個東西怎麼沒走哇?敢情老俠認得他,這是法本師弟,這個人叫鐵掌猴兒法廣。甘老俠想:可能外頭還有一個和尚,叫爛頭虎法鐸。
  這倆人上甘老俠這兒幹什麼來了?敢情這裡頭是有事啊。咱們前面已經說過去了,太湖要鏢殺了病肋大蟒韓大壽、鏡裡蘭花崔美、水底金蟾郝東天。
  金頭獅子孟恩見他們太湖中山寨完了,就回到鐵善寺,見著師伯跟自己的師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說:「恩師您得下山,給我師弟韓大壽他們報仇去。」
  濟源就問:「孟恩哪,到底是怎麼回事?」「您要問,如此這般這麼這麼回事兒,他們背叛了綠林道的規矩,還不准我們動他們的鏢。這裡頭不但有侯振遠,還有個姓童叫童林的,他要興一家武術,滅咱鐵善寺的山門。」鐵面伽藍佛濟源一聽,氣衝肝膽,胸膛都要爆炸了。這個和尚的脾氣雖然不好,但是好本事呀!您甭說給他一掌,就是給他一刀、一槓子,都剁不動砍不倒他。他勃然大怒,馬上就要下山。紫面伽藍佛濟慈勸解住了:「師弟,你先別著急。」「不!我一定找這助紂為虐的侯振遠和小兒童林,將他二人碎屍萬段,方解小弟的心頭之恨哪!」「你先別忙,侯振遠不是一般的人物,一代成名的俠客。他有很大的勢力,我們鐵善寺鬥他是可以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兒。」不是濟慈說著勸著,當時濟源就要找他們去。現在濟源答應了,這才跟自己的徒弟法鐸、法廣連法本這些人研究如何報仇雪恨。法鐸、法廣這倆人給他出了個主意:九月九重陽會為期不遠,每年咱們廟裡都要辦一下兒,今年還照原樣兒,咱們請的人多一點兒,派人給侯振遠、童林送信,也約他們來。咱們廟中安排好了絕戶計,只要侯振遠、童林一進鐵善寺,讓他來時有路去時無門,再想出去勢比登天還難,咱們就把他們致死在鐵善寺。
  「嗯,好!」事情準備好了,這才派楊法本給侯振遠、童林下請帖。下請帖的時候也包括給鐵善寺的朋友摯交送帖子,比如像白馬河的甘大老俠等。法本在甘家堡交了帖子再往下走,沒想到九家師兄弟全都叫侯振遠、童林給殺了。真是舊恨新仇哇!
  法鐸、法廣等法本走了以後,跟濟慈、濟源商量,「師伯,師父,這侯振遠、童林什麼樣兒?」「咱也沒瞧見過。」「我們哥倆打算下山,提前先認識了侯振遠、童林,到了時候兒咱們好下手。」這樣兒濟源就答應下來了。
  兩個人把夜行衣、軍刃、銀兩路費全都帶好了才離開鐵善寺。因為法鐸、法廣都跟甘老俠認識,所以他們到了甘家堡以後也到這兒來拜望。老俠問了這倆和尚九月九赴會的一些情況,但是他們始終沒提。甘老俠就更明白了,這裡頭一定有事。他們離開甘家堡再往下走,就碰上法本了,法本便說:「現在侯振遠、於成於洞海這些人,已經按著官站奔雲南來了,咱們金銀亂石島的九家師兄弟都死在他們的手內啦!」法廣跟法鐸一聽,也是咬牙切齒,憤恨侯振遠、於老俠跟海川這些人。「那麼師弟你帶著我們倆人暗中看看,哪個是侯振遠,哪個是童林。」這樣兒他們就不走了,找個地方吃著喝著住下了。等來等去等到老俠於成他們爺兒幾個來了,他們老遠的觀瞧著,法本指點:「看那個藍粗布大褂跟鄉下人一樣的,就是童林,那個白鬍子老頭兒就是侯振遠,高個兒的是西方俠於成。」法鐸他們看準後,便說:「好吧,那麼你就先回去吧。」打發法本先回鐵善寺,這倆人在後頭就跟上了。插個尾巴兒一直看著於老俠他們到甘家堡白馬河投宿。甘鳳池把他們讓進去,法鐸跟法廣兩個商量:「咱們可給甘鳳池下了請帖啦,萬一甘鳳池要吃裡扒外,那可就壞啦!」倆人一商量,退到村口外找了個樹林兒,稍微的休息了會兒,法鐸說:「這樣吧,咱們探一探。」倆人把僧袍脫了,又把夜行衣的上身兒換好,拿絹帕把禿腦袋都纏住了,背後插好了軍刃,倆人由打樹林兒出來。
  滿天的星斗,腳底下攢勁,微聞「沙沙」響動之聲,飛身形上民房,躥縱跳躍,滾脊爬坡,一直趕奔甘老俠的府上。從東北越牆而過,躡足潛蹤蠕蠕而行,加著一百二十分的小心,一層院子一層院子往前走,來到了大廳的後面兒。大廳裡頭燈光明亮,正是吃飯的時候。他們倆人來到後窗戶,施展珍珠倒捲簾的功夫往裡看。別位不說,這裡頭有西方俠於成,百歲有零的武林道老前輩能聽不見響動嗎?敢情聽不見。一,大傢伙兒吃著飯說著話兒,談笑風生出來進去,聲音嘈雜。二,傻小子於恒那邊搗亂呢,他們這一攪亂,這聲音就更大了。和尚聽他們說了一會兒話兒,就撤下去了,二次上民房出村口兒。
  法廣說:「師兄啊,甘鳳池吃裡扒外啦。」「不錯呀,咱們鐵善寺有他姓甘的不多,沒他姓甘的不少,可有一樣兒,如果咱們要在他這兒把童林能夠宰嘍,一來給甘鳳池一個難堪,二來給甘鳳池魚頭擇擇,咱們不也算報了仇了嗎?」法鐸一聽:「師兄呀,咱們在這兒宰童林,咱倆人有這麼大的能為嗎?」「糊塗呀師弟,我們給他來個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咱不是明爭,一刀一槍的確實乾不過他,暗中行刺還不成嗎?」「對呀!這麼著,我行刺,你給我尋風,你看好不好?」「可以呀。」兩個人商量好了,返回來再進甘老俠的宅院,那可就是輕車熟路了。後來法廣這麼一琢磨:「還是我行刺,你呀,給我看著點兒吧。」這樣兒,法鐸趴在西廂房的後坡,扒著中脊往下看,院兒裡頭十分清靜,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法廣抬抬胳膊腿,週身上下合適,不繃不弔,然後從房上「唰」的一下兒下來了,法廣身法不錯,真的是落地無聲。但是人家北屋兒裡頭的人物兒都是什麼人哪?聽得見哪!他鹿伏鶴行,慢慢慢慢地往前蹭,蹲著走,來到北房,上了台階兒,先掏出刀來撥撥插管兒,然後把門推開了。老俠於成他們都看著呢!法廣壓著刀蹲在這兒,左腳在門坎兒裡頭,右腳在門坎兒外頭,他攏目一看屋裡這幾個人,最後他看見海川了,心說:小兒童林哪!我鐵善寺門人弟子與你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今天晚上來,冒這麼大的風險,為的就是你!嘿!該著的事兒。法廣想到這兒,他一攢勁,腳尖兒點地,往起剛一長身兒,海川就明白了:這個和尚奔我來的!凶僧不奔我來,是你的便宜,奔我來,只要你敢拿刀過來,我這一掌就能砸死你。海川也卯上勁兒了。但是西方俠於成怕兄弟睡著了,誰也不能跟誰說話呀,等法廣這麼一長身兒,老俠客爺要跟他客氣客氣:「哈哈哈哈,和尚,大晚傍晌的串門兒來了,有這麼串門兒的嗎?」法廣一瞧人家知道了,他往後一退身兒,「蹭」一下兒奔當院了。西方俠於成絕不讓他跑了,老頭兒坐在椅子上,腰眼這麼一疊氣兒,「哧」燕兒飛的一樣就出去了。於成於老俠到了法廣的身後,法廣就勢這麼一調臉兒,左手一晃面門,右手的刀對準老俠於成的頂梁就劈下來了。夜晚之間,把式匠也一樣耳聽六路,眼觀八方,這叫「聽風辨物」。風聲一到,就知道什麼東西對自己的身上哪個部位不利,老叟戲嬰童,法廣就跟沒滿月的小孩兒一樣,任憑老俠擺佈。老人家微然甩銀髯,往左邊一調臉,伸右手一刁他的腕子,左手一橫對準他的小肚子,「嘭」的一聲,法廣在老頭兒的手底下就起不來啦,「嗆啷啷」一聲響,刀扔了。老人家磕膝蓋頂腰眼兒,抹肩頭攏二背,四馬倒攢蹄,捆上法廣了。法鐸在後房坡上瞧得清楚,啊!這個老頭子真厲害。法鐸踹中脊一長腰,攥著刀「唰」一下就不來了,人不落地,連人帶刀就奔老俠的身背後來了,他想給老頭兒來個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誰知老人家早有準備,只見他拿左腳一踹法廣,往前一咕嚕,「鷂子翻身兒」,伸手就抹法鐸的後腦勺兒,左手拍他後脊背,還沒敢使勁,真要使一成勁兒,他就得吐了血,兩成勁兒這和尚當時就得死到這兒。「叭」這麼一拍,老俠客磕漆蓋頂腰眼兒,抹肩頭攏二背,四馬倒攢蹄,也把法鐸給捆了。這個時候海川和甘老俠上了房,小弟兄們由打東屋裡頭唿嚕唿嚕全出來了,王爺也摸著黑穿好衣服出來了。老俠於成站在當院,向甘鳳池和海川一點手,示意他們下來。
  眾人來到屋裡頭,把燈點亮。王爺可問:「哎呀甘老俠,外頭什麼人哪?」
  「真對不起王爺,有賊人到家中前來攪鬧,使王爺受驚啦。」「甘老俠不要客氣,這沒什麼。」小弟兄把這兩個和尚的下腿給解開了,身上還是五花大綁捆著。阮和、阮壁,徐源、邵甫,兩個架一個,都架到當院。陸陸續續,老幾位全都進了屋。「於老哥哥,好快的身法。」「叫您見笑。說真的,這賊人一來我還怪害怕的。還好,總算給拿住了。」「您拿住的這兩個和尚,我全認得。請王爺審審吧。」王爺說:「好!來呀,把他們倆人押進來。」
  時間不大,把兩個和尚架進來,他們往這兒一站,立而不跪。小弟兄們全進來了。老俠侯振遠一瞧這倆和尚都夠凶的,便問道:「你們倆人是和尚,皈依三寶,秉教沙門,手持利刃夜入民室對我弟兄不利,該當何罪?」兩個和尚一瞪眼:「呸!老兒侯振遠,你當我不認識你?告訴你,我弟兄與你們仇深似海,現在被獲遭擒了,要殺要剮任憑於你們!」王爺說:「別著急和尚,你認得侯振遠侯老俠,好像你還跟我們大傢伙兒有仇,但不知仇在哪裡呀?你說你認識我們,我們怎麼不認識你呀?」「對,我家千歲問你們話,兩位和尚對我們有仇有恨不要緊,希望你們說出來。」「好吧!你要問,我的名字叫法廣,這是我師兄法鐸,姓甘的也知道。我們倆人都是雲南狐兒山鐵善寺廟裡頭的弟子,找的就是你們!」侯振遠對王爺說「爺您聽明白了沒有?這是鐵善寺的人。」轉身又對法廣、法鐸說道:「和尚,不提鐵善寺,今日夜晚行刺,老夫侯振遠絕不能容!既然提出鐵善寺來,哈哈哈,愛屋及烏,看佛敬僧啊。來!」侯振遠親自過來把綁繩給解開了:「二位,請吧!回到廟裡告訴你家兩位方丈,九月九日,侯振遠還有我兄弟童林,是日必到鐵善寺,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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