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司馬良招親三義莊 洪炳南闔家慶團圓
上文書說到:王爺來到三義莊,在酒樓用飯,聽王二說出二老思兄之意,告訴他左臂神刀洪炳南之子左臂花刀小火神洪玉耳就在這裡,王二撒腿就跑,來到家裡稟報兩家員外爺。兩員外立時來到望友樓,進樓,鄭天雄眼含淚問道:「玉耳賢姪在哪裡呀?」小英雄搶步上前:「您大概是二叔父吧?小姪玉耳參見。」鄭天雄淚灑胸前,抱住玉耳:「想死叔父,你天倫何在?」
「很快就來,叔父莫急。這位是三叔父吧?姪男叩頭。」「孩子,我是你三叔高林,起來起來。哪陣香風把姪吹到,總算蒼天見憐,償我們弟兄的宿願,但願得你父母早日到來,咱們也好團聚呀。」玉耳落淚如雨下,說:「二位叔父,姪兒的娘親已不在人世了。」老哥倆也難受呀,就把當年去接,如何驚聞噩耗之事都說了。又問:「賢姪,這幾位是誰呀?」「叔父,都是父親的好友,此處不便介紹,願借二位叔父的高軒暫住,不知意下如何?」「孩子,什麼是叔父的家,就是你自己的家,請老幼賓朋到寒舍一談。」說著,就邀眾位家去。
一直來到客廳,坐畢,玉耳拉鄭、高二位到王爺的身邊,說:「叔父,我給您二位介紹一下,這位是當今萬歲康熙老佛爺的四皇子雍親王爺。」鄭、高二老慌忙叩頭,「死罪死罪,在王爺駕前請死,慢待王爺大不敬,請王爺寬宥才是。」王爺扶起二位道:「本爵私行至江南,不要聲張出去。你們二位交友,血心熱膽,義氣千秋,正是本爵要結交的益友良朋,何罪之有?快起來,再給您二位介紹兩位,這位是山東聖手崑崙鎮東俠侯廷侯振遠。」「大名鼎鼎的前輩侯老俠客,我二人武林末學,該以晚輩之禮拜見。」說著就要行大禮。老俠攔住道:「聽洪老英雄提到二位的為人,急於相見,老弟老兄,何分彼此呢?過譽過譽,不敢當。」王爺又把海川叫過來:「二位,這位是武林中的新人物,直隸童海川。」「啊,莫非是杭州擂掌打法禪僧,靈隱寺獻絕藝,北高峰賀號,鎮八方紫面崑崙俠童俠客嗎?」王爺點頭:「正是。」
「哎呀,我弟兄幾世修行的,怎麼一時之間王爺、雙俠蒞臨敝宅,做夢也想不到哇。」玉耳又把四小介紹給二老。
大家落座喝茶,才把所有每個人的事情,詳細說清。這時候酒宴已齊,才謙讓歸座。鄭奎給王爺滿斟一杯:「山肴野味,不成敬意,爺請多包涵吧。」
由於鄭奎至誠相讓,王爺也不客氣:「鄭老英雄,本爵也是自家人,最好別客氣。」大家開懷暢飲。海川跟王爺商量:「玉耳已然到家,將來炳南公一到,樂享天倫,咱們可是王命在身,限期不多,還是告辭走吧。」王爺點頭答應:「鄭老英雄,我們的事情也很急,不如趁此機會告辭吧。」鄭奎、高林苦苦相留,真是盛情難卻。商妥明天一早就走。
吃完晚飯,王爺有些累啦,再說明天還要趕路哪,便道:「二位莊主,本爵今天走累了,給我們找地方休息吧。」「王爺放心,早收拾好了。」命令家人掌起燈光,鄭高二位陪著,來到西跨院兒,院裡盛栽松竹,十分幽靜。
來到北房,借燈光一看,靠牆的書格子置放二十三史,各種書籍俱全。王爺他們坐下。王爺很疼愛這幾個孩子,問:「高老英雄,您給他們也安排住處,叫他們早早休息吧。」高林站起來:「賢姪們隨我來。」高遠甫帶著他們五個來到東跨院北房。然後說道:「你們就在這屋裡休息,我可不能奉陪你們啦,如果你們解手,還出剛才進來的角門,往北奔內宅有個夾道,走到東邊有月亮門兒,一直往東南角兒,就見到廁所啦。玉耳好生陪著哥哥們休息。」
玉耳答應著。他們五個性情相投,又兼聚少離多,真是難以分開,商量著怎樣才永遠不分離。此時已交二鼓。司馬良站起來,道:「咱們可該睡覺啦,我先去方便方便,回來再睡。」九齡站起來道:「我也去。」玉耳、小香、小翠也都站起來:「我們也去。」
五個小英雄出角門,順夾道往北進了月亮門兒,北邊是東西下一段花牆,再往北是個大花園兒,眼前這個院落好像是堆料的地方,有好幾垛新磚,還有一垛垛的圓木方木。五個人仔細看著道兒,等來到東南角看見廁所,發現東面是南北的大牆,廁所北面是個衝東的大車門,不過已經上鎖。這個院是司馬良他們住的跨院後邊的第三層院。到了廁所門口,猛然間聽上面「嗖」的一下,從東門上邊出現了一個夜行人。不但司馬良發現了,九齡他們四個也發現啦,就勢五個人全蹲下身來,屏住氣息仔細觀看。這個人煞白的一張臉,年紀在二十八九歲,一身雲串通口夜行衣,絹帕纏頭,背插單刀,絨繩勒住十字絆,兜襠滾褲,腳底下抓地虎靴子。他飄身下來,鹿伏鶴行可就往北啦。司馬良准知道不是好人,不過他大一點,明白事故多一些兒,像鄭天雄、高元甫也是武林人物,在此居住多年,成名的人物要讓一面,貓狗小賊他不敢來。這是哪路賊呀?看他走向北邊,那面是個花園,已經是鄭家的內宅。賊人去可以,我行嗎?身為少俠客去人家內宅?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朋友門前如王府哇。想到這兒,自己不敢追啦。後來又一想:焉有見賊不管之理,豈能退縮不前!司馬良從後邊就跟上啦,這賊人越牆而過。綠林裡邊有規矩,逢門不亂入,看來他是個內行。司馬良也飛身跨上牆頭,單胳膊一掛往裡看,啊,真是個大花園,既有四時不謝之花,又栽八節長春之草,君子竹、大夫鬆,牡丹等等,桃紅李白芬芳,綠柳青蘿搖曳,紅紫芳菲,爭奇鬥豔。這賊人分花拂柳,一直往北,司馬良那顧許多,飄身而下也跟上了。
繞過幾座假山,穿過涼亭,花團錦簇之中有一座兩層小樓兒,畫閣雕樑,鬥拱重簷,十分講究。當中欄杆,兩邊扶手明樓梯,樓上五間,燈火輝煌,有姑娘說笑聲音。樓下的五間沒燈亮,周圍是綠樹成蔭。樓前是個草坪,碧草如茵,草坪的邊上有五個大魚缸,木架架著。當司馬良看情況的時候,這個賊早就蹬著扶手上樓啦。司馬良伸手輕輕地拿出鏈子錘,躡足潛蹤,來到樓下,看窗戶上被燈光一照,人影搖搖,都是年輕婦女的樣子。再看這賊人,用左手指甲把窗紙割了一個月牙口兒。賊人手扶窗台兒,貓腰往裡觀看。
這樓裡住一位千金小姐,就是鄭天雄老英雄的獨生女兒,名叫玉蘭,今年十八歲,老人愛如掌上明珠。在姑娘小時候,請了一位七十多歲的老秀才,可說是飽學鴻儒,教姑娘讀書,念了十年,真是才儲八斗,學富五車。長得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高元甫無兒無女,這姑娘受到四位老人的愛護。姑娘每晚上都要帶著幾個侍女,做些女工針黹,在燈下刺繡。
司馬良看得真切,腳尖兒點地,一鶴沖天,輕身飛起,剛往拉桿上一落,雙手一悠鏈子錘,「嘩楞」,掛著風聲,照著賊人的後腦就要砸。當司馬良往下砸的時候,他又猶豫啦,打死他沒活口哇,最好把他擒住。這一來錘下去就慢啦。賊人往旁一閃,雙錘砸在窗台上。「叭嚓」,可把屋裡的姑娘們給嚇壞啦。司馬良隨著又從欄杆上下來,照賊人跨骨上「膨」一下正踹上,賊人就勢一溜滾,鯉魚打挺站起身形,「噌」的一下往樓下蹦。司馬良飛身下來,高聲喊:「好賊人哪裡走?」一抖雙錘伏腰就追上去了。前邊是假山石,賊人剛要繞,猛然從假山根下花叢之中,「嗖」的一下躥出一人,正是夏九齡。冷不防「枯樹盤根」,鏈子槊就到啦,正纏在賊人腿腕上,「嘩楞」一抖,把賊人摔出一溜滾去。他起來撒腿往東邊花林中逃竄,沒想到「噌噌」出來兩個人,正是小香小翠,各自拉刀,蓋頂就劈。賊人已成驚弓之鳥,不敢戀戰,剛一躲小翠的刀,小香的刀正紮在賊人的大腿上,褲子也破啦,血也下來啦,一跛一點撒腿往西跑。哪想到花叢中飛身形出來一個人,正是左臂花刀小火神洪玉耳。他一壓左手刀,飛身過來,「仙人解帶」攔腰就砍。
賊人都懵啦!玉耳刀到,他再也躲不開了。玉耳裡合一腿,踢在他的肩頭,「嘭」!應聲而倒。司馬良他們正趕到,用膝蓋一頂賊人腰眼,抹肩頭攏二臂,四馬攢蹄給捆上啦。
五小到了一起,九齡才說:「良哥,您追下賊來,我們也跳過了牆,賊人有規矩,哪裡進哪裡出,我們四個人藏好,這叫預備窩弓擒猛虎,安排香餌釣鼇。」司馬良心裡高興,還是把兄弟呀,同仇敵愾,和衷共濟。五個人正商量快去到前廳報信,就在這個時候,有人痰嗽一聲:「什麼人,在此大膽喧嘩?」前邊走的鄭天雄,後邊跟的高元甫。兩員外因為盟兄洪炳南很快就到,再說洪玉耳賢姪已經來了,正在內宅商議。好像聽見東院花園有動靜,老哥倆才來到花園。看見這幾個人在這兒,忙問:「你們怎麼跑內宅來啦?」
夏九齡答道:「二位前輩,真不巧,今天到您的貴府,正趕上鬧賊,被我哥哥司馬良捆上啦,您看看吧。」高老員外一聽,臉色一紅,早不來賊,晚不來賊,單單在今天來賊,叫我弟兄不好看。
這五個孩子都沒言語,往西出月亮門,順夾道穿過中廳到西跨院,一看王爺在台階上站著,二俠都在院中。原來鄭天雄走後,老爺仨並沒休息安歇,王爺脫了鞋,盤腿坐在炕上,雙俠坐在桌子兩旁,說了一會兒話,突然好像聽見有聲音,老哥倆站起來,王爺也忙著下炕提鞋。海川把雙鉞取出,一提氣,飛身上北房,登屋脊往四下觀望。耿耿銀河,明月在天,聽見東院有動手的聲音。海川下來,王爺可問海川:「有什麼動靜?」「東院有人動手。」
王爺心急:「咱們的孩子都在東院哪!」海川點頭。「要不叫海川去看看?」
侯老俠聽了搖頭道:「爺駕想一想,鄭、高二位也是武林人物,人家不找咱們,咱不能去,五個孩子在一起,也無妨礙。」王爺知道侯老俠想的周到,真的來賊厲害,自然會派人來請,不等請就去,好像看不起人,叫鄭、高二老多想。
不大會兒,五個孩子來到。夏九齡忙上前稟報:「回爺的話,他們家後邊有女眷,來了採花……」這個賊字還沒說出來,侯老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胡說,滿口亂道,你還算懂規矩麼?」嚇得九齡把賊字咽了回去。
王爺一聽,這老頭兒對孩子們太嚴厲,問:「老俠客,孩子說錯了嗎?」
侯老俠道:「王爺,鄭、高二老名門大戶,又是武林高手,家有女眷,怎能傳揚此事?若被外人知道,與本宅婦女名節有關哪。」王爺一聽,心中很佩服侯老俠的見解。
咱們這部書說得是康熙年間、封建時代的事,女子沒有地位,受舊禮教的束縛。他們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又說生死是小,失節是大。像鄭天雄這樣的人家,要傳說出去,就不得了啦。姑娘的名節也受影響,將來找婆家都不好辦,還要防範姑娘自己心窄,尋了短見。
鄭、高兩位老弟兄來到前廳,一看管家帶著十來個人把賊人捆得結結實實,這才來到西院。海川一見二老到啦,問:「兩位員外,後院有賊人攪鬧家宅,甚感不安,我們好不放心哪。」鄭天雄、高元甫都抱拳一笑:「驚動爺駕,甚是慚愧,請王爺、俠客爺安心,已經沒有事啦。」又稟明王爺道:「賊人已經拿獲,請王爺不必掛念。」說著又問九齡:「夏少俠,你們誰拿住的賊人?」九齡現在一看鄭、高二老有感激之情,便道:「方才到您的花園兒,很失禮啦。像您這貴府高門,什麼樣的賊人吞了豹子膽敢來攪鬧!剛才,我們在花園,說拿住了賊人,二位員外是不會相信的。不過小子也沒有那麼大的本領拿賊,也不敢居功,您問我哥哥得啦。」說完,搭拉著小臉蛋,一聲不語。
老俠侯振遠心裡不樂,這孩子的話暗帶譏諷,鄭、高二老要心地狹窄,可就不合適啦。侯老俠暗含著看了鄭、高二位一下,罷了,不愧是老英雄,九齡的言語,人家臉上毫無反應。司馬良將前情敘說了一遍。鄭天雄聽完後哈哈大笑道:「我弟兄甚為感激少俠客,由於園內居住小女,老夫誤認為少俠客無故前往,方才在花園出言無遜,是老夫之過也。幾位少俠多擔待。拿住賊人,保全名聲,老夫當有重謝。」侯振遠暗暗點頭,鄭天雄是個人物。
王爺聽完,問:「鄭老英雄,聽良兒一說,賊人十分可惡,現在哪裡?」「回王爺,由家人看守。」「好吧,把他押來。」高元甫親自把賊人押來,家人都在外面侍立。王爺一看這賊人很兇惡,青色絹帕纏頭,刀已經給摘走了,一身夜行衣。剛要問話,鎮東俠侯振遠一擺手,道:「高老員外,您叫人把他帶走,爺駕不用細問啦。」家人進來推搡著賊人踉踉蹌蹌地出去啦。大家都不明白,王爺忙問:「侯老俠,怎麼不問問?」老俠微然一笑:「爺駕,高、鄭二位員外,這個賊人老夫認識。」
侯鎮遠這麼大的俠客,怎麼能認識這種臭賊呢?其中有個原因,這個賊人叫柳玉,是山東巢父林外東北五里李海塢的人,有個外號叫撥草尋花客柳玉。他還有個弟弟,叫窗前一枝花柳未成。前文說過,海川、王爺下山東請老俠,四寇火焚巢父林,侯老俠殺的那兩個賊人,一個是吳得玉,一個就是柳未成。當年,柳玉也頭頂門生帖要拜侯老俠為師。老俠問了問他的來歷,後來暗地一調查,才知柳玉是個為人不齒的壞賊,便罵道:「你是什麼人,敢到老夫家中來拜師?本應將你置於死地,我給你一條自新之路,如果惡習不改,犯在老夫手中,定殺不赦!」這小子抱頭鼠躥而去。因為柳未成、吳得玉在雲南八卦山後山當小頭目,每年探家一次,可今年沒來。不是沒來,到了東昌府與韓寶、吳志廣見面,去巢父林被侯老俠給殺了。柳玉怎能知情?
帶好兵刃夜行衣包,準備到雲南找他弟弟去。但從家中一動身,一路上做盡壞事,真是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他來到桃園縣三義莊,天已傍黑。腹中饑餓,心想到鎮甸裡找個飯館吃點兒東西。這小子進的是北鎮口,走著走著路西有一條寬衚衕,遠遠地看見幾個姑娘,花枝招展的從西往東來,柳玉這種臭賊,發現了姑娘,他能讓過去嗎?立即迎著往西來啦。
這位小姐就是鄭玉蘭,帶著四個丫鬟去西院叔叔高元甫的家裡。高家有一個洗衣婆子,紮得一手好花,她跟這婆子學紮花去啦。本來嬸母要留她吃飯,可姑娘一定要回去,沒想到碰上這個壞小子。柳玉心裡這個美呀,心想:這是我的造化來啦,真是好花兒藏在深山裡,美女出在小鄉村!他先踩道。
折回來在前街望友樓吃完飯,然後到村口外找個大樹林,躺下睡啦。醒來時,已到二鼓左右。他換好夜行衣,插好鋼刀,從樹林出來,越想越美。施展夜行術來到三義莊鄭宅東牆,拔腰上牆,直奔花園。聽見樓上姑娘們說笑,他來到樓上捅窗紙,連看都沒看一眼,司馬良就下手啦。鎮東俠為什麼不讓王爺問話呢?因為柳玉是壞賊,如果一問他,說出不好聽的話來,於鄭、高二老臉上無光,這才把他帶出去。
老俠把柳玉的事情一說,然後把鄭天雄請過來,低言相告:「您找幾個人,把賊人的嘴堵住捆好,到村外山坡樹林裡深深的刨坑給他埋了就完結啦。
凡是去的人每人給幾兩銀子,此後不再提起。這事兒不能送官府,因為一經審問,與姑娘名節有礙。」鄭天雄真佩服鎮東俠心細如發,想得周到。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鄭、高二員外來到跨院,痰嗽一聲。其實王爺雙俠早就起來了,梳洗已畢。王爺在屋裡道:「二位員外請進來說話。」鄭、高二老進屋,這時五小也來啦,分賓主落坐。下人獻茶,鄭老英雄手擎茶杯,二目發直,上下打量司馬良。司馬良很腼腆,看得他發毛。王爺喝著茶總覺得鄭奎神不守舍,現在一瞧這意思,心裡可就有了七、八分明白啦:一定是昨夜司馬良救了他的女兒,想以回報。司馬良是兩位俠客的高足,人品、性格、相貌、武藝樣樣都好,大概鄭天雄有意招司馬良為東牀快婿,恐怕因為和我們是初交,不好往外說。看他兩家是清白家門,門戶又好,應該給他們執斧伐柯做個冰上人,成全兩家的好事。王爺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下:「鄭老員外。」鄭天雄一聽王爺叫他,道:「啊,王爺您有什麼吩咐?」王爺把九齡叫過來:「陪著你哥哥司馬良先到院中去。」九齡跟司馬良出去啦。
王爺衝鄭天雄一笑:「哈哈,鄭老員外,你看司馬良這小孩怎麼樣啊?」
「好極啦。」「噢,這孩子跟隨伯父南俠客海內尋針崑崙道長司馬空練藝,後又拜在海川名下,本爵看你似有所思,不知何故?」鄭奎知道王爺看出來了,便說:「草民有女,品德不錯。不瞞王爺您哪,媒人絡繹不絕,草民都婉言相謝,皆因品貌不相當。」「老員外的眼光高,一般看不上,門不當戶不對。您看司馬良這孩子,少年英俊,鵬搏萬里,無可挑剔。本爵情願做媒,成全你兩家為秦晉。」鄭奎一看高林,老哥倆全都站起來抱拳拱手:「懇求王爺作成此事,我弟兄求之不得。」「二位員外請坐,此事包在本爵身上。」
王爺提高嗓門兒:「司馬良進來吧。」司馬良趕緊過來:「爺有什麼吩咐?」
「你今年十九吧?」「對,孩子十九歲。」「我聽你伯父司馬南俠提過,你還沒有定親吧?」司馬良臉一紅,說:「回爺的話,從小隨伯父練藝,到杭州拜師,武藝還沒學成,正在求上進的時候,哪能想到這方面去?」王爺點頭道:「對,大丈夫患名不立,何患無妻,不過也該通權達變麼!鄭老員外有一女,這位小姐,月貌花容,女工針黹無所不精。可以說上炕一把剪子,下炕一把鏟子,煎炒烹炸,酸甜辛辣,操持家務全行。而且識文讀書,廣念聖賢經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良兒,這可是打著燈籠找不到的好內助。本爵為媒,你就當面應允,可不能說別的。」司馬良嚇得不敢答言,只看師父。海川心裡暗笑:人家姑娘的父親都沒介紹這麼清楚,你怎麼知道這麼詳細?真是媒婆媒婆,到處說合,不圖掙錢,就為吃喝!
雍親王爺一看司馬良吞吞吐吐,心裡很著急,問:「良兒,你到底樂意不樂意?快說。」司馬良這才跟王爺說道:「爺駕,這門親事,司馬良不敢答應啊,一來沒稟明伯父,二來沒徵得我師父的同意,小子怎能擅自定親答應?請王爺多原諒。」王爺把臉往下一沉,道:「胡說,我做媒人,我說行,難道你伯父、師父的主我就不能做了麼?你的師父在此,他敢駁我的面子嗎?」老俠侯振遠在旁邊看著,不由地暗笑,心中也想著是好事。便衝司馬良點頭道:「賢姪,鄭、高二老的青睞,王爺的大媒,臉面不小,快謝親吧。」
海川也點頭道:「這是好事啊。」司馬良知道師父同意啦,趕緊行禮:「既是爺給作主,當然按爺的吩咐去做。」王爺大笑:「哈哈哈,這便才是。」
王爺眼望鄭奎:「老員外,本爵辦事幹脆,先讓你們爺倆見個面。九齡把椅子搬到正中放好。」九齡把太師椅放在當中,請鄭奎坐下,吩咐司馬良過來行禮。司馬良臉色紅紅的,跪在鄭奎面前:「泰山石敢當在上,小婿有禮。」當時大家聽了都一怔,等到明白過來,「嘩」的一下,哄堂大笑。
書中暗表:司馬良這句話是剛學的。九齡他們倆到了外面西房下,九齡問司馬良:「良哥,您說,王爺叫咱們倆出來幹什麼?」司馬良想了一下,說:「還是昨夜到花園的事吧?」「對!可我問您,為什麼叫咱倆出來?」
司馬良搖搖頭:「不知道。」「哥哥,您真是榆木頭,這還不明白,王爺要說話,可背著您,我想是要給您提親。」司馬良一聽嚇壞了:「你怎敢胡猜,這還了得!」「別發火,要不是就算了,可要是呢,您怎麼辦?」司馬良臉兒一紅:「這當著人多不好意思啊?」「我替您想想,勿臨渴而掘井,兄弟我是向著您的,如果真是的話您要沉住氣,必須要推辭。等到咱師父師大爺點頭啦,您再答應,可記住啦?」司馬良點頭答應。他又問:「唉,我應該叫什麼?」夏九齡壞勁兒又冒上來啦,說:「磕頭的時候,叫泰山石敢當,要叫別的,老丈人笑話,將來嫂子過了門看不起您,千萬記住。」「兄弟,什麼叫泰山石?」「就是健康的意思。」果然,司馬良這麼叫了。
王爺一聽他說錯了,問:「叫岳父泰山,什麼石敢當啊?」小英雄才知上了九齡的當,趕緊改口:「岳父泰山在上,小婿參拜。」這可把老鄭奎樂的前仰後合,嘴閉不上。伸手相攙:「賢婿免禮。」
王爺又跟海川商量:「問問你徒弟有什麼訂禮沒有?」海川把司馬良拉過來一問:「你有什麼禮物?」司馬良搖頭:「孩兒什麼也沒有。」「那你拿出一隻亮銀鏢來吧。」司馬良無奈,也只好打開包袱,取出一隻銀鏢來,交給師父。海川捧著鏢來到雍親王爺面前稟道:「爺請看,良兒身無貴重之物,就用他的鏢做定禮吧。」王爺又派家人買來一塊紅綢子,包好了銀鏢,把一個銅茶盤兒擦亮,放在裡面,他親自交給鄭奎道:「老員外,這是姑爺和姑娘的訂親之物,銀鏢為定,終身不渝。」鄭奎接過來:「謝謝王爺的吉言。」王爺大笑:「哈哈哈,你府小姐,紅鸞高照,今日訂親,大喜大喜,這杯喜酒,我可得喝呀。」連侯老俠心裡都暗笑,這回可真吃上人家啦!真是機會巧了,王爺喜愛英雄,願意結交綠林人物。鄭奎也明白這個道理,他把訂禮放在一進客廳大門口靠左邊的一個紅木的茶几上,然後叫高元甫派人通知內宅,再命廚房準備上等酒席,依然用牛羊二肉。內宅也是一樣,傳遍兩件喜事:頭一件闊別多年的兄長很快就要來了,二件是小姐訂了親,真是闔家歡喜。只有海川著急,這一耽擱,今天又走不了啦。可又不能提出來告辭,因為徒弟訂親。
正在這時,家人往裡跑,高挑簾櫳:「稟二位員外爺,洪大爺到啦。」
就聽外面悲泣之聲:「二位賢弟,愚兄慚愧呀!」果然炳南公來了。鄭、高二老一看真是悲喜交加,兩個人出來就跪在兄長的面前,洪利也就跪下,三個人抱頭痛哭,老淚縱橫。洪炳南涕淚漣漣:「愚兄在與二位賢弟握別之後,托人給家中帶信,由於求進心切,才去廣東拜師學藝,哪知倒成了洪家的罪人,與二位賢弟失約,也成了負義之徒。回到家中才知妻兒皆亡,不想上蒼有眼,無意中得見玉耳,只是你嫂嫂恐已不在人世,使愚兄終天抱恨哪。」
鄭天雄擦著眼淚:「哥哥,但願吉人天相,終有見面之期,今日大喜之事,兄長還是免痛吧。」鄭奎把訂親之事,細說一遍,洪利自是破涕為笑,然後大家見禮。家人來往似穿梭,斟酒上菜,內宅兩位安人把小姐叫到後堂。有人到內宅報告:「高員外爺叫安人派人去把訂親之物取來。」可巧上房都是年輕的丫鬟,只有高老安人帶來的是婆子,這人很穩重端莊,不多說多道。
高氏安人可跟嫂嫂商量:「年輕的不便當,就讓那楊姐去取吧。」楊姐奉命來到前廳。按理說一個下人,低頭兒進來拿走,也就得啦,偏巧楊姐挑簾子進來,衝著高林說話:「安人叫小婦人來取訂親之物。」這一來,在座的都要看一眼這婆子,尤其是洪炳南聽話音耳熟,便猛一抬頭,不由得兩眼發直,渾身顫抖:「賢妻呀!」往後一仰,跌倒地上。
當年楊氏夫人在大水來到之時,順水漂出家門。她雖知活不了,也要掙扎,她在水裡一冒,伸手一抓,可巧抓到一根很粗的木檀。兩手死死抱住,爬在上邊就昏過去了。漂到了一個地方叫板閘,這地方有大堤埝,本村百姓,鳴鑼集眾。河堤上有很多小紅燈,人聲嘈雜,護埝防水,單有幾十位年輕小伙子撈人救護。是男的救上來送到青苗會,婦女救上來暫時送到板閘村尼姑庵。撈上死的停在村公所大院,把每個人年齡相貌特徵,穿裝打扮,詳細填好,任人辨認,無人認領者就地掩埋。水下去啦,男女災民都打發了,有親投親,有友靠友,無親故者,任其自謀出路。有年老者一並造冊報請濟養,這是板閘村一份善舉。最後問到楊氏安人,她想啊:丈夫出外不歸,兒子九死無一生,娘家父母皆亡,雖有兄嫂,一個窮姑奶奶要上娘家住一輩子,這可不成,指親不富,看嘴不飽,絕不能去!先者丈夫捎信來叫我帶孩子去三義莊,投奔盟弟鄭奎、高林去,親弟兄我都不去,怎能投素不相識的把兄弟呢?這也絕不可能!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不如自食其力!丈夫有命回來,雖然我沒保住兒子,對不起丈夫臨行囑托,可我還能跟他說清此事啊。所以當老尼姑問她的時候,她可撒謊了:「師父,我丈夫和我三歲的孩子同時遇難,只有我一人活命,想我一懦弱女人,縱然會炕上地下的活計,也無能養活自己。師父是出家之人,方便為本,慈悲為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弟子願拜在佛門,削髮為尼。」楊安人說著話,痛夫思子,肝腸皆斷,熱淚直流。老師父口誦佛號:「彌陀佛,佛門廣大,眾生皆渡,但不渡無緣之人,我見你滿懷憂慮,必有難言之隱。看你將來有紅塵之福,豈與佛門有緣?不過你現在難中,真要削髮,將來丈夫不死回歸,悔之晚矣。不如你做我的一個帶發修行的女弟子,耐心等待來時吧。」楊氏安人磕了頭,在廟中幫助老尼姑掃天刮地,燒香念佛。
這座廟叫水月庵,老尼姑名叫慈善,德高望重。其實廟裡十分清苦,沒有多大香火,只靠慈善募化四方。一次,慈善來到高林的家中寫佈施,說起家常來,老尼姑說廟中有個中年婦人,因天災只剩一人,十分貧苦。高元甫一聽,便問:「師父,她能做活嗎?」「漿漿洗洗,大裁小鉸,手底下利索著哪。」「讓她到我這兒來吧,我也不會虧待她。」這樣洪氏安人改姓來到高家。她幹活任勞任怨,上上下下都很合得來。高老安人根本不拿她當下人看待。後來玉蘭大啦,最喜歡她的刺繡,總來西院跟她學,媽媽長媽媽短的叫她。慢慢的,洪氏安人才知道,原來是在金蘭之好的弟弟家中幹活,有心提出來,「我丈夫到現在下落不明,真的日久天長,高家夫婦有待慢之處,到那時自己前不能進,後不退,倒沒有安身之處啦。如果不提,他們拿我當成僕人,反倒心安理得,我幹活吃飯。」可洪氏慢慢的知道這老弟兄修建房屋,為的就是我夫妻,心裡萬分感激。有時候高元甫夫婦提到兄嫂,思念之情,流於言表,洪氏安人也是憂心如焚,想痛哭一場。
經過十幾個春秋,洪氏安人五十歲的年紀,鬢髮皆白啦。這次玉耳來到,儘管高元甫總在東院,可消息傳來,說大爺的公子來啦,她有心去看看又不敢。今天小姐訂親,高安人知道洪氏安人與玉蘭姑娘好,才叫她到東院來。
剛到東院,又聽說大爺來啦,所以到前廳取訂禮時,她壯著膽子故意和高員外說話,以便觀察丈夫是否在此。現在一見丈夫洪利,這十八年的生離死別使洪氏安人一陣哽咽,落淚如雨,覺著天旋地轉,身形亂晃。玉耳一下躥過來,嘭的一把扶住。母子天性啊!玉耳嘩啦一下熱淚直流:「媽媽!」洪氏悠悠氣轉,一來思念丈夫想兒子,二來在盟弟府上當了十幾年的女僕,又有些羞愧難忍。洪氏安人手捧玉耳的臉:「你、你、你是我洪家後代,十五年被水把母子衝散的嬌兒嗎?」「正是不孝的孩兒玉耳。」「兒呀,只道母子今生今世不能相逢,要想見面除非是鼓打三更,夢中相會,難道是做夢不成嗎?」「媽,兒子確在母親懷中,不是做夢。」「你父親哪?」洪利不顧一切,撲了過來。那個年頭太封建,不能擁抱,更不能接吻。不管心裡如何,外表總要矜持。洪利扶婦人:「唉,千錯萬錯都是洪利一人之錯,總算老天有眼,你我一家難後重逢。」鄭奎、高林一見如此,忙到洪氏的面前跪下道:「小弟等不知是嫂嫂,十幾年來以奴婢下人對待,上天不容,在嫂嫂面前請死。」說著,以頭碰地。洪利忙伸手拉起道:「不知者不怪罪。若沒有二位賢弟,你嫂嫂早就死於溝壑,怎能有今日團聚?」鄭奎起來,跟洪炳南商量:「這裡有王爺大駕,不如請兄嫂姪男先到內宅吧。」炳南公點頭答應。來到內宅,請兄嫂坐好,四老夫妻磕頭,玉蘭、玉耳也互相見過。各敘前情,哭一陣,分散十八年,實非容易;喜一陣,夫妻父子,劫後重逢,樂享天倫。
酒宴備好,爺幾個來至前廳,洗盞更酌,賓主盡歡。
飯吃完了,大家落坐。王爺很高興:「炳南公父子相逢,夫妻團聚,真是本朝盛事,人間罕見,祖上的陰功,父母的德高,真是喜報三元,可喜可賀。」炳南也抱拳:「此乃借康熙老佛爺的洪福齊天,草民同沾雨露之恩。」
這時,海川提出要告辭,可老弟兄一再挽留,五小弟兄也確實難捨難離。王爺又都愛他們,想了半天說道:「這樣吧,既然五個孩子不願離開,就叫他們在一起多住兩天,我和海川今天就走,侯老俠帶他們先別走,過幾天讓他們爺幾個再追我們,你們看怎樣?」鄭、高、洪三老答應,這才準備好一切。
鄭奎拿出黃金五十兩,王爺也不客氣,叫海川放在包袱裡。大家送到村口,灑淚分別。
童海川跟王爺由於心急,頭一天就貪晚啦,第二天又走得很急。暑熱天氣,生長在北方的人們,乍到南省是不習慣的,何況王爺養尊處優呢。第三天一起來,王爺就覺著渾身困倦,四肢無力,便說:「海川哪,這兩天咱爺倆走得太急啦,天氣悶熱,白天受暑,夜晚受寒,我可能要病。」「咱們找個好些的大店住下,請個郎中先生看看吧。」王爺點頭。但事情不盡人意,爺倆一直走到天黑,也沒找到一處像樣的店。只好在一座荒村小店住下。這裡連單間都沒有,要用什麼沒什麼,可有一樣,這個店便宜,兩個人兩吊錢打尖,兩吊錢起火。王爺無法,隨著海川進了店。一進店屋的門,兩邊是大炕,一邊都能睡二十來人。大炕鋪著蓮花竹蓆,炕上放的都是半頭磚,就是枕頭,這些磚被人們汗水漚的很光亮。住這兒的都是做苦工的,販夫走卒、推車挑擔的勞苦人。天氣這麼熱,除了汗氣味兒,就是臭腳丫兒泥味兒,實在難聞,王爺一進來就要吐。海川告訴伙計:「我們這個伙伴受夜寒啦,你給買二兩紅糖,一塊鮮姜來。」給了伙計一吊錢。海川請王爺靠著牆,這是最好的地方。又賃了兩牀大被,鋪好了請王爺躺下。小包袱放好,海川找來個鐵臉盆,放些熱水,用自己的湯布手巾給王爺擦把臉。海川是想請個郎中先生,無奈離大鎮起碼有五十里,就算開了藥方,也無法抓藥,乾脆就用姜糖水。海川說:「您趁熱兒把它喝下去,病就好啦。 您是感冒,一發汗就好。」王爺一看這個碗稠糊糊的發黑,就煩了。王爺心說:不喝吧,辜負海川的心,喝吧,實在喝不下去!萬般無奈,王爺一連喝了十幾口。也搭著天熱,汗嘩的一下就流出來:「海川,太難喝了,我實在嚥不下去呀。」說完躺下。半夜,王爺的汗可出透了,頓感輕鬆了許多。海川坐了一夜,天都亮了,叫伙計打來漱口水、洗臉水。王爺、海川擦了臉,海川問王爺:「您身體怎樣?」王爺明白自己並沒好,又怕海川為難,便說:「得啦走吧,這點小病不算什麼。」海川放心啦,這才上路。
海川的意思,要有通衢大鎮,請王爺再緩一下。爺倆說說笑笑的也不顯寂寞,走了一天也沒遇見大點兒的村鎮。爺倆走的是東北西南的大路,太陽也快落山了,地上餘熱未盡。往西北方向看,大塊兒的黑雲,遮暗了大地。
這時候「唰拉拉」一道電閃,「嘎啦啦」一個沉雷,狂風一捲,大雨點兒叭噠叭噠地下起來。王爺不由得機伶伶打了冷顫:「海川,這可要壞,我還沒好利索,要一挨淋,病一反覆,我可要病倒,你扶著我快點走吧。」海川左手拿包袱給王爺遮擋一下,右手扶王爺順著大道走下來。
沒走多遠,大路的北邊看見一座小廟,這廟只有一層殿,正殿的東西山牆上有兩個窗戶似的氣眼,正殿裡只有個獨坐的神仙,缺胳膊少腿沒眼睛,破爛不堪。東西兩邊都釘著木板隔扇,一邊一個門,掛著青布的門簾兒,供桌上放著茶壺茶碗。周圍是鷹不落的紅廟牆,當中有山門洞,沒有門啦。門外有根旗竿,上邊掛著帶字的旗子,上寫義勇團練所。王爺一看天氣,風大雨點兒小,便跟海川商量:「你看,天一會兒可要黑,如果今晚借住團練所,那可就太慘了。再說也太不方便,不如往前趕一站,找個客店住一夜倒好。」
海川也覺著這地方王爺要住下是不行,便又繼續趕路。天公不做美,現在風停了,雨又刷刷刷下起來。二人小跑著出來有四五里路,海川擔心王爺的身體:「您覺著怎麼樣?」王爺氣喘吁吁:「雨雖然不大,淋到身上覺著很涼啊。」「爺還能走嗎?」「剛才倒顯得不太累,這一氣小跑兒,感到腿直發軟,我想找個村鎮住店休息一下。」海川搖頭道:「這個地方上不靠村,下不靠店兒,怎麼辦呢?」王爺觀看半天:「海川,你看前邊有片大樹林子,也能避一避雨呀。」海川一看,這是很大的一片樹林子,各種桑榆槐鬆應有盡有,煙籠霧繞,尤其是越黑天,越怕人。海川直搖頭:「您的病還沒好呢,怎麼能進樹林兒休息?」「怎麼著也比雨地淋著好哇!樹林裡有不沾雨的地方,歇會兒不錯,走吧。」爺倆進了大樹林兒。
這兒是墳地,北邊有個月牙形的土墳山子,上邊也長了不少的樹。這座祖墳真大,足有一房多高,墳前頭有個石供桌,擺著一個石香爐。兩邊還有幾個墳頭,明堂很寬闊,地上綠草如茵,往南出樹林,是一條西南東北方向的大道。墳塋地上也都淋濕啦,無法坐下。王爺一想,墳後邊可能好一些,到墳後一看,由於西北風被這大墳山子這麼一擋,又有好多的大樹,果然好得多。王爺剛要坐下,海川一拉:「您先等一等。」把身上的包袱先解下來,又把鉞包兒打開,雙鉞取出,把包袱皮鋪好,又把衣包放上,請王爺坐在衣包上。海川蹲在旁邊,拿起子母雞爪鴛鴦鉞一看,原來這些日子,始終也沒用它,又兼暑熱,這純鋼打制的兵刃有點反鏽。雙鉞乃恩師所賜,見雙鉞如對良友,好像恩師站在身旁,豈能讓它長鏽發暗?海川把腰裡的湯布嚓的一下撕下一條來,先把雙鉞在濕土上往返一磨,然後用湯布條蘸濕沙土用力擦抹。不大工夫,喝,這對子母雞爪鴛鴦鉞擦的鋥明瓦亮,寒光耀眼。
這工夫也不小啦,風吹烏雲散,雨過天晴,一輪皎月高掛天空,透過疏落的林間,照的眼前一亮。海川見雙鉞上連個土星都沒有啦,站起身來,懷抱雙鉞。王爺一看海川,真是一條頂天立地的好漢,心裡很高興。「海川,練趟鉞,本爵看看。」海川一想,王爺叫練,那就練一趟,叫王爺看看好長精神。他雙手分鉞,大鵬展翅,往下矮身,龍驤虎視。剛要變式,就聽見墳前腳步響,「噔噔噔」跑進兩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