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雍親王化嫌了爭端 借祝壽夜探清雲寨
上回書正說到:南北崑崙會,雙鉞分雙劍,在擂台之上與秋老俠見面,師兄弟巧相逢。可秋老俠一定要和侯振遠一死相拼,海川、南俠、老哥倆一聽可急壞了。海川忙問:「老哥哥您這是為什麼?」秋老俠哼了一聲:「老夫絕不袒護潘龍,他也不能袒護黃燦,為什麼他來此鎮擂?又為什麼聘請司馬大弟?」海川一聽笑了:「哈哈,老哥哥,您錯怪他啦。」海川就把保王爺下山東請雙俠出山相助,蒙侯老兄長慨然應允,明下杭州鎮擂,暗地查訪二小的事全說了,海川最後說道:「我實不是為了鎮擂,小弟與八卦山已有兩掌之仇,打法禪是小弟之事,與擂台無關。請道兄原為與您講和,不是來對壘交鋒的,可惜老道哥跑到擂台下說和來了。」南俠一聽,敢情我說合不是地方!剛想解釋,鎮東俠已然飛身上擂台,「撲嗵」跪在秋老俠面前:「秋兄,千錯萬錯是小弟一人之過,只請兄長原諒。」常言道,人受一句話,佛受一炷香,堂堂的聖手崑崙鎮東俠,也是八十多歲鬍子都白了的老俠客,千人瞧萬人看,趴在地給您磕頭,殺人不過頭點地!北俠是位忠厚長者,趕忙曲膝一跪,雙手一抱:「賢弟,請原諒愚兄年邁張狂吧!」司馬南俠、海川分頭把哥倆攙扶起來。侯振遠抱拳當胸道:「秋老哥哥,事情原委,以後細稟。您先帶朋友回鏢局。小弟帶黃燦一定給您請罪。」北俠一擺手:「賢弟說得不對,此事皆由潘龍所起,罪在潘龍身上。賢弟海川快陪司馬道爺回鏢局,愚兄帶潘龍前去賠禮。」北俠命令潘龍宣佈擂台完畢,叫拆棚付款,然後回鏢局。秋老俠叫潘龍把上身衣服脫掉,然後命其跪在自己面前,老俠用手點指:「潘龍,你和黃燦之交,竟然見利忘義挑起爭端,以至殺人流血,為師要親自責罰。」秋老俠用荊條打了他四十脊杖,打得鮮血直流,又叫伙計捧著衣服,用絨繩把荊條背在潘龍身上,秋老俠恭請天下英雄一百多位陪同,直奔金龍鏢局而來。
侯老俠他們回到看台,稟明王爺,大家都很高興,陪著王爺上馬回鏢局。
一路上海川細細的先稟王爺知道,王爺心裡太高興啦。來到客廳,侯老俠跟王爺商量:「爺駕,草民要打黃燦去請罪。」王爺直搖頭:「侯老俠,本爵要為黃燦說句公道話,此事黃燦無罪,將來見秋老俠,本爵要說清此事,為好息事寧人,也不能濫責無辜,老俠客不要性急。」大家也認為是對的,這時候下人跟進來:「稟侯俠客爺,飛龍鏢局秋老俠帶所有賓朋押潘鏢主負荊請罪。」除了王爺以外,眾人唿唿啦啦全起來了,隨侯老俠來到門外恭候,秋老俠道:「振遠賢弟,潘龍有違師訓,釀此大禍,愚兄重責,押來見賢弟。
請賢弟消氣,你隨便責罰。」潘龍跪在侯老俠面前:「請叔父責罰。」侯老俠伸手相攙:「姪兒受屈了,快起來。」撤去荊杖,拿來好藥治傷,然後又讓把衣服穿好,叫道:「黃燦過來,給你伯父磕頭謝罪。」黃燦精明,沒等話說完,遠遠地跪下往前爬,爬到秋老俠面前:「伯父只要不生氣,請伯父嚴厲責罰姪兒。」秋老俠把臉一沉:「你起來,你跟你哥哥潘龍孩童廝守,現在卻見利而忘義,使無辜之人流血死去,皆你二人之過。他無事生非,你也不是省油燈啊!本應重責,念你還是錯誤不大,還不過去給你哥哥見禮。」
黃燦過來向潘龍磕頭道:「原諒小弟吧,是小弟的不對,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哥倆抱在一起都掉下眼淚。黃燦給潘龍擦淚:「大哥,當著咱們的老家兒,說句良心話,是怨您是怨小弟?只要您說這事怨小弟,就叫師大爺狠狠揍我一頓。」潘龍臉兒一紅,瞪了黃燦一眼:「告訴你賢弟,這事全賴愚兄」,互相賠禮道歉,表過不提。
王爺面帶笑容:「侯老俠客給本爵介紹一下吧。」侯老俠對秋老俠道:「秋老哥哥,這就是兄弟童林的東家,當今萬歲康熙老佛爺第四皇子、雍親王爺府的固山多羅貝勒爺。」秋老俠跪倒行禮:「爺駕在上,草民秋田拜見。」
王爺一伸手給抱住:「秋老俠,你是聖朝人瑞,盛世耆英,久仰久仰。」後邊的全過來給王爺磕頭。潘龍也請罪。王爺請大家全坐好道:「秋老俠德高望重,給他們兩造了結一下吧。」「爺對這件事都親眼目睹,請爺給了結吧。您的口諭,都要謹遵。」大家異口同聲:「請千歲給了結吧。」王爺點頭:「好吧,本爵給你們說和一下。」略停片刻,又道:「潘龍、黃燦,你們兩人仔細聽,有說不對的地方,你們只管提出,先說你們倆誰是誰非。在這件事上,黃燦跟潘龍是從小弟兄,黃燦開了鏢局,潘龍要想乾,就應親自找黃燦,哥倆商量一同乾,不更好嗎?你一定單開一號,想開鏢局到別處去,為什麼還在一條街上開呀?看來你是鬥氣,黃燦在這件事上不錯,不但沒有不樂意,還給你掛紅隨禮,這是第一次讓你。黃燦包下魚帖,你也去包魚帖,黃燦再讓你,這是第二次。飛龍鏢局越境捕魚,黃燦第三次相讓。看來弟忍兄不寬,才釀成大事!潘龍你說是這麼回事嗎?」「王爺說的千真萬確,草民對不起兄弟,不為賺錢,只為鬥氣。請爺罰吧。」「哈哈哈,罰你是一定要罰的,你認了錯,這事就好辦啦。第一、從明天起,兩造鏢局暫不營業,清理賬目。黃燦、潘龍各找兩個既公正而又能辦事的人,把雙方有關鏢局的動產、不動產折合銀兩。如果金龍是十萬兩,飛龍是八萬兩,潘龍再拿出兩萬。資本平均之後,把飛龍金龍兩鏢局全經官府註銷,重新報為雙龍鏢局,賠賺兩人各半,利益均霑。潘龍為總鏢主,黃燦為副鏢主,有關鏢局之事,須二人商妥,你們兩人樂意嗎?」黃燦趕緊答應:「樂意。」潘龍也答言道:「爺有所不知,論言談我不如他,論做買賣我也不如他,請爺做主叫我兄弟當總鏢主吧?」「潘龍你想得很好,但我不那麼想,你是笨些,但你憨厚,黃燦能乾。」北俠一抱拳道:「王爺的話,都要照辦,只有一個人不能要。」
王爺一怔:「老俠說得誰呀。」「就是白亮這個奴才!王爺有所不知,草民也不袒護潘龍,對黃燦賢姪這件事,每件壞事都是他出的主意,真正罪魁禍首是他!潘龍、黃燦兩個人剛剛和好,留這麼個害群之馬,會把這兩個人給攪了。王爺不能心慈啊!」「本爵沒想到這個東西這麼可惡,您想的周到,把他轟了吧。」北俠叫人把白亮找來,道:「白亮啊,潘黃兩家之事都是你一人挑撥離間,從中蠱惑的。老夫有心致你於死地,王爺心慈不忍,從此鏢局以內除名。來人哪,把白亮趕出去,不再起用!」白亮眼淚都流下來了,道:「小子遵命。」說完,抱頭鼠竄而去。北俠抱拳:「請爺吩咐吧。」「第一給負傷人員醫治,一切花費,均有兩號擔負。因傷致殘者,由兩號負責生養死葬,撫恤家屬,其子已成人者,可以到鏢局幹活,如年少者必須養到能自立為止。無子無女者,概由雙龍鏢局負責到底。第二件,黃燦、潘龍打架鬥毆,其原因就是你們倆都有錢,俗話說叫『鬧油兒』。我要訛你們倆出點錢,在靈隱寺預備幾十桌席,邀請在座英雄一同前往。」王爺又對秋田道:「秋老俠您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英雄,海川又是您的師弟,眾位老少英傑都有江湖美稱,借著您的臉面,讓海川在北高峰上獻藝,您給賀個號,不知秋老俠和眾位意下如何?」秋老俠趕忙站起來道:「爺駕想得太周到啦,我先代表振遠賢弟,還有潘龍、黃燦給爺道謝。有您在就是一福壓百禍。至於給我師弟賀號,很是應當。就煩爺駕的大筆先給寫兩塊匾,將來他們倆的買賣一定興隆,不知爺駕肯為其賜福嗎?」王爺大笑道:「老俠命筆,本爵當仁不讓啊!」「謝謝王爺賞臉。」秋老俠一招手,潘龍、黃燦洗淨了手,拿過來上好的南宣紙,研好濃墨,也搭著王爺高興,大筆一揮,精神飽滿,筆力遒勁,勝過褚遂良、不亞虞士南的四個字:「雙龍鏢局」寫好了。派人選木料,請金石鎸刻。各鏢局鏢主,都過來給黃燦、潘龍道喜。正在這時候牛兒小子過來衝著潘龍、黃燦一瞪雌雄眼:「你們兩個小子混蛋啦,誠心餓我是不是?」
黃燦道:「傻爺們,這就開飯!」於是山珍海味,水陸雜陳,不外乎猴頭燕窩,海參熊掌擺有十幾桌。秋、侯二老親自滿酒,先從王爺往下來,眾雄謙虛客套一番。
秋田正要跟王爺商量簪花賀號之事,簾子「叭噠」一聲響,從外邊進來一個人,海川一瞧,心中暗自發怔。這個人滿臉風塵,進來給海川行禮,然後往旁邊一站。侯振遠一看是王三虎。老俠向秋老俠長歎一口氣道:「秋老哥哥,這就是跟了我一輩子的伙計,叫王三虎,他和白亮可不一樣,心地善良。他三次在黃燦面前勸黃燦不讓鬧事,黃燦都聽了。」侯老俠把當時的事情一說,秋佩雨很感動:「這是好伙計」,叫潘龍拿紋銀二百兩,賞給三虎。
三虎搶步上前:「謝老人家的賞。」跟著又給潘龍行禮:「謝潘鏢主的賞。」
潘龍下腰扶起來道:「三哥請起,咱們以後一鍋掄馬勺啦,有不對的地方,你對我跟對黃燦兄弟一樣,該說就說,千萬別見外。」王三虎單腿打跪:「謝謝鏢主看得起我,我一定盡心竭力。」張鼎張老俠把王三虎叫過來道:「老三,你從哪兒來呀?」王三虎沒敢說話,張老俠一擺手:「說吧,沒有外人。」
小子已經探出盜寶欽犯落在什麼地方啦。」於是他詳細說出跟蹤的經過。
前面說過,張老俠爺兒四個請南俠誤入飛龍觀,打跑了喬玄齡,韓寶、吳志廣逃跑啦。追到三岔河口,二小跳水潛逃。張子美打發王三虎跟蹤密訪。
王三虎是個老江湖,綠林道之事,他頗有經驗。三虎出飛龍觀,恰好陰雲散去,露出皎潔星斗。他來到三岔河口,順水路往西北方向走,仔細觀察。這時候天光大亮,他發現一灘水印,三虎瞧了瞧有不少泥腳印。噢,賊人是從這裡出來的。跟著再往北,又發現了一片泥腳印兒,看來又是一個賊人從這兒出來的。再往前走沒多遠,有片樹林。三虎進樹林蹲在樹根兒底下,稍微休息一下,四處張望,想看出點痕跡來,判斷這三個賊人,逃往哪一方。突然間他發現幾棵小樹上架著三根青竹竿。啊,王三虎明白啦,原來這三個賊人,前後上岸,在這兒碰面了。這三根竹竿,一定是晾衣服的。想到這兒,三虎站起來走出樹林,查看腳印兒往北了。他跟著下來,可是一入大路腳印兒就看不到了。走出有三十多里路,到了辰時左右,來到一望無際的太湖附近,眼前有個村子,足有五千戶,是個大鎮甸。東西一條大街,南北鋪面房,村口外,路南一大片密樹鬆林。樹林北面緊靠道邊上,有個茶攤兒,四根竹子腿,支著一個薄板兒的案子,上面蒙著白布長單兒,兩邊兩條長板凳,樹根底下蹲著兩個木桶的清水,桌子東頭,有個很大的壺碗架兒,一摞摞的茶碗扣著,還放著一大筒茶葉,一個鐵架子生著火,上邊有一把大銅茶壺。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係著藍布圍裙,盤著小辮兒,手拿芭蕉葉兒,貓著腰兒忽達忽達的搧火。三虎覺著口乾舌燥,也有些渴,臉衝南坐在凳上,喊:「老掌櫃,給我來壺茶。」「哎,客人照顧,您別急,水還沒開哪,候一候吧。」老頭兒拿扇子緊著扇。一會兒水開了,老頭把芭蕉扇兒插在脖子後面,拿個大瓷碗,放上葉子,然後泡好,端到三虎眼前。三虎給了茶錢,嘴挨著碗邊兒慢慢地吹著,好叫它涼得快。
這時候,從村裡走出一個人來,手裡提著一個大竹籃子,裡邊買了不少的菜,往茶攤走來,從三虎身後到了茶攤的東頭,道:「掌櫃的,給我泡一碗兒。」「好吧,老兄弟菜又買好啦?一天一趟。」掌櫃的話,惹起這位的心煩,用竹籃子往薄板上猛地一蹾,「叭嚓」,王三虎這個樂兒可就大了,因為他在碗邊兒上正吹哪,這籃子又有分量,用力一蹾,案板一顫,茶水濺了王三虎一臉,他一捂嘴,「噌」的一下蹦起老高來,掌櫃的跟這位提籃子的都嚇壞啦!全都跑過來:「對不起,燙壞了吧?」掌櫃的又端上兩碗來放好。
提籃子的叫張二,是王三虎的把兄弟。認出王三虎道:「兄弟,不咋吧?你這些年都在哪兒混啦?」「別提啦,咱哥倆分手之後,我也是各處奔波勞碌,您的買賣怎麼樣?」「可以。」「你們的瓢把子還仗義嗎?」「還行。」
「你們這兒混得住嗎?」「不瞞三哥說,水旱營生,山裡也十分富餘,」「總瓢把兒有名嗎?」「大有名焉!都是雲南狐兒山鐵善寺的門人弟子,大寨主姓羅名烈字燄光,人稱紫面龍君;二寨主姓何名豹表字躍山,人稱病懈豸;三寨主姓彭名衝字伯言,人稱分水忽律,都有萬夫不擋之勇。」「兄弟,你出山幹啥來啦?」「唉,是這麼回事兒。大寨主夫人馬氏,是湖南沅江金銀亂石島大寨主三孔獨角蛟馬彪馬雲龍的妹妹,夫妻只有一個兒子,人稱玉面小龍神羅威羅聲遠,兩口子愛如掌上明珠。最近,少寨主羅威來了幾個朋友,山裡邊有的是雞魚,非讓我出來買幾只活鴨,要吃八寶填鴨。這不剛定好了,順便又買些菜。」「什麼貴重朋友,這樣招待?」「嘿,要是高一頭的英雄,指使我還可以,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是個老道叫喬玄齡。」「就是他一個?」
「不,還有倆。」說到這裡,張二的聲音很低:「聽說是盜國寶的欽犯!一個姓韓,一個姓吳。依著三寨主彭衝,不讓大寨主留下,可這是少爺的朋友,再說下月初十是我們大寨主的生日,那意思過了生日再叫他們離開清雲寨。」
兩人連著幾碗茶都下肚兒啦。張二又道:「三哥,您要願意來就跟我一塊走吧。」「謝謝兄弟的提拔,我還得拿行李去。」「好,您看這大鎮甸叫望潭莊,出北鎮口很近就是清水潭,二百多里的水面,水深浪急,四水團圍的孤島就是清雲寨,到時候你找我就可以啦,天不早啦,我先走」,「賢弟請吧。」
王三虎等張二走後又給了掌拒的幾個錢,然後溜溜達達地進了望潭莊,一進東口不遠,路南裡有座大店,金匾大字上寫「陶家老店」。再往西是買賣行,人煙稠密。他轉了一個圈,出村口上大道,直奔杭州而來,回到鏢局,鏢局伙計們對王三虎沒有不尊敬的。一來是他忠厚善良,敢於說公正話;二來他是侯老俠的人,愛屋及烏,看佛敬僧,何況這是在黃燦面前說一不二的人!
大家把擂台的事情一說,三虎聽了,從心裡高興,來到客廳與群雄見面。現在張老俠一問,王三虎備敘前情。侯振遠吩咐:「老三,你很辛苦啦,快到下邊休息去吧。」王三虎去了。
吃完飯,秋佩雨跟大家一起商量:「振遠,王爺剛才所說的,由愚兄督促他們去辦,海川賀號之事,等待拿住欽犯,請回國寶再定。這拿人的事情,由你來安排。我叫潘龍、黃燦清理帳目,找人刻匾,兩號之事由愚兄辦理。
我看有不少的人還沒有簪花,回頭叫他們去銀樓定做,也別誤了事。」「哥哥說得對,分頭行事吧。」這時神手東方朔陶潤陶大爺湊過來:「兩位俠客爺,在下有點事情跟您二位提一提,您們知道我祖居高郵湖畔,家裡還有個二弟姓陶名榮字少華,外號狸貓草上飛。他在家裡開了個店,就是王三爺提的那個陶家店,前十年他給我來信,叫我回家,我不願意,始終也沒回去。清水潭在我們村鎮的北口,您二位商量著派人,就讓我帶著他們去望潭莊,然後再設法捉拿欽犯,您看好麼?」侯老俠道:「太好啦,陶老英雄多受累。海川哪!」童林正要走,趕忙過來:「哥哥,快一點去揚州吧。」「你先別忙,我想叫你二哥帶著徐源、邵甫、張旺、孔秀、夏九齡、司馬良,隨著陶大爺打前站,然後咱倆再去。」「行啊。」把二爺侯杰請過來,叫小弟兄收拾水衣,帶路費軍刃,馬上起程。這時候,有人嗡聲嗡氣的喊:「禿哥哥,你上哪?帶我去。」侯二爺一看是傻小子於恒,心裡這氣:「胡喊什麼呀!喊哥哥就得啦!乾什兒還掛個禿字?多嘴,上哪兒也不帶著你!」「你要不帶我,我就把你扛起來。」王爺聽見了,走了過來:「二俠客,帶著他,這是有用的人。」王爺給講情,二爺不好駁回。又派了四個鏢局的伙計,一共十幾個人,從杭州起身了。
要說這位狸貓草上飛陶榮陶少華,可有一身的好輕功,他出身黑虎門,雖說是下五門,可是下五門中最好的門戶,不殺生不害命,專門偷富濟貧,行俠仗義。他在外邊跑了一輩子,手底下積攢了五萬多兩銀子,越鳥南飛,狐死首邱,賢臣懷故土,良鳥戀舊林。陶二爺一想:還是回家買幾畝地,將來老死在家中就完結啦!這樣才回到望潭莊。本家近鄰,親朋故友,聽說陶二爺回來啦,都很歡喜,這家兒請那家兒叫,熱鬧了十幾天。有幾個老弟老兄跟陶二爺商量:「你在外邊混了大半生,也不容易,我看你這回就別走啦,一人一口也好混,在鎮上開個小店也總能混飽,大家給你湊幾個錢。」陶二爺搖搖頭:「我要買幾畝地哪!」「不行,你從小沒乾過莊稼活兒,都這麼大歲數啦,風吹日曬帶雨淋你受不了。」「對,我在街上開個店。」剛巧,沒幾天就發現東口路南臨街的鋪面倒閉了,前後五層大院子,東西都帶跨院,後面大車門,陶二爺就請中人說合,把房子買下來,又花銀子重新修整,托人給寫了金匾,半年的光景準備就緒,調貨再上人手就可以開張啦。這天陶二爺一個人正在櫃房悶坐著,他想啊,要開張必須找些可靠的人手。正在這時候,外面有人叫門:「陶二爺在嗎?」二爺一聽,立刻出去開大門:「哪位呀?」這一開門,唿嚕唿嚕,進來有四十多位:「陶二爺,陶二爺,給您請安。」都走進了櫃房。二爺仔細一看:「喝,太好啦。」這幾位都是大道邊、小道沿、蹲包頭、放響箭、紅鬍子、花布手巾纏頭、墳前裝神、墳後裝鬼、打悶棍套白狼、偷雞摸狗拔煙袋、隔著窗戶拉被窩、大喊一聲留下來,犯科的人物!不管姓什麼,小名兒都是一個「賊」!前邊這位是悶棍手劉三,他打跪兒問候:「二爺您好,聽說您金盆洗手棄了綠林,回家享福啦。您是我們的前輩,給我們做出榜樣,可我們都拉家帶口,不做點兒無本營生就得挨餓,您開店需要用人,我們這些人都歃血盟誓,放下屠刀,到店裡來幫您開店,今後誰手底下不乾淨,只要發現就把誰宰了。」陶二爺一聽,很受感動:「老三,你起來,如果眾位真有這心,大家捧柴火燄高,可到時候青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你們當中有人故態復萌,咱也不怕,就把他開除出去,不叫他一馬勺壞一鍋。可有一樣,大家都能幹什麼呀?」劉三一笑:「都有安排,您看,他是劫道的週四,字寫得很好,心也細,外號叫秀才,叫他寫賬不誤事。老四兄快見二爺。」週四過來行禮。「您看,這是偷墳掘墓的張五、張六,精神好,能熬夜,叫他們值更上夜。老五、老六過來見二爺。」
陶少華攙起來:「老五老六,你們能熬夜嗎?」「二爺放心,越到黑夜越精神,不帶打盹的。」陶二爺一想:對,哪有白天偷墳掘墓的?」您看,這是套白狼的韓成、端雞籠的韓順,這叔姪爺倆炒的菜有味道,而且手頭兒有准兒。您看這是墳前裝神的李立、墳後裝鬼的王勝,他們倆又勤快,嘴又巧,讓他們當前後院的伙計。」劉三用手一指自己,「您往這兒看,門前讓座兒我的事。我嘴唇薄能說會道。其餘的擋槽喂馬、添燈油叫起兒、看著車輛、打雜活兒、當替工兒、買東購西、拾掇桌椅、拆洗被褥,全都用的上,咱們陶二爺剛才說了,誰要眼饞手黏,到時候把他轟出店去!二爺您看怎麼樣?」
陶二爺一抱拳:「感謝大家,咱們就擇吉日開張。」
這叫敗家子回頭金不換!買賣一開張,就紅火起來。東西南北水旱兩路,都來投奔。一年下來,雪花白銀剩了足足兩萬多兩。陶少華的意思,人頭份兒,一人一股,最後大家不乾,叫陶二爺分一半。大家除去月工錢,共分一半,這樣一來,這些人都發了財。陶二爺備了一份重禮,打聽羅烈是哪天的壽辰,頭天僱船進山遞名片求見。請進大寨,見面一說很投機。羅烈很喜歡陶榮。陶二爺很客氣:「羅大寨主,眾位寨主,小老兒在治下開了個小店,以資 口,今後有求於眾位賓朋的地方很多,還請多多照顧。小老兒有不週之處,還望海涵。」羅烈大笑:「羅某有何德能之處,敢勞老英雄前來祝壽?您給我的榮耀,五衷銘感!彭伯言賢弟,你把山寨四色旗拿一份來。」時間不大,拿來四桿小旗兒,分為紅白藍青四色。「陶兄,請收下!記住,不論哪路客人,帶著多少珍貴之物,潭西入高郵湖水面用白旗,潭北走高郵湖、白馬湖、洪澤湖用藍旗,有旗就平安無事。」感激得陶少華熱淚直流:「您們哥仨賞我飽飯,有生之日,即是感戴之年哪!」羅烈大笑:「陶兄何必客氣。」這麼一來,陶家店可就了不得了,珍寶紅貨,只要派個小伙計,拿著旗子就暢通無阻,比保鏢都保險!遠地方的客商,花重金請陶二爺派人執旗護送,日進鬥金,這買賣蒸蒸日上。陶榮又給兄長陶少仙去信,可他始終沒來。十幾年的光景,就這樣過去了。
這一天,天快黑了。悶棍手劉三剛把燈籠掛上,站在店門口讓客人:「來往的客人們,請住陶家老店,房子都是新刷的牆,四白落地,被褥都是新拆洗的,裡面兒三新,沒有蚊子蟲子蟣子跳蚤。想吃什麼煎炒烹炸,做出來都跟御膳房的味道一樣,請您住下吧!」原來這一幫並非別人,正是陶大爺帶來的眾位英雄。大傢伙兒都說:「到啦,就是這兒,沒錯!」傻小子於恒早就餓啦,喊道,「沒錯,一個兒也跑不了。」他說這話的意思是,全別走了,都在這兒歇息吧。沒想到,劉三一看,這些位都帶著軍刃,大個兒又說一個兒也跑不了!劉三心說:「完了,可能堵門掏!連東帶伙全是賊,要犯案!」
他正嘀咕,陶大爺一抱拳:「伙計,陶榮在店裡嗎?」劉三一聽:這是點名兒捕賊呀!怎麼著抽冷子設法告訴二爺,叫他跑了,我頂著打官司!問:「您找陶榮啊,唉,他死啦。」陶大爺一哆嗦,差點兒眼淚下來。可劉三往下再說,陶大爺這氣可就來啦。劉三知道陶二爺犯案都是舊案,因為近十年來,他沒做案。他假說道:「老爺子不知道,陶榮死了十五年啦。」陶大爺一聽,犯嘀咕了:「十年前給我來信,叫我回家,怎麼能死後給我寫信呢?這是拿我當了官人啦,咒我兄弟死,我嚇唬嚇唬他。」「陶榮死了不要緊,還有個打悶棍的劉三哪!」劉三正想逞英雄,就聽門洞裡有人說話:「老三,不要怕,一切事情我擔著!」陶少華從裡邊出來,聽說外邊來了官人,這才出來一看。「啊!大哥來啦。」搶步進身,撩衣跪倒磕頭:「哥哥,想死小弟啦!」
說著流下眼淚,陶大爺見兄弟也是熱淚盈眶。劉三這才放心過來請安:「劉三拜見大爺,拿您當了鷹爪啦,嚇壞了小子劉三!」
群雄一齊來到東跨院北房,伙計打臉水,擦臉嗽口,陶榮對劉三說:「兄弟,告訴廚房,一律牛羊肉。」大傢伙兒喝著茶,陶大爺便把兩次杭州擂的事情都說啦。最後說:「欽犯韓寶、吳志廣以及國寶都落在清水潭,這次來就是辦這件事,侯老俠、童老師隨後就到。二弟,你有什麼辦法嗎?」侯二俠也作揖:「陶二爺能給出點兒力嗎?」陶榮就把十年來清水潭關照的事全說了:「現在有個機會,明天就是羅烈的生日,壽誕之期,每年我都要進山拜壽,韓寶他們是否真的落在清雲寨,尚且不准,這樣吧,我明天進趟山,探看一番,如果真的在山中,咱再設法擒賊得寶,不然的話,也別輕易得罪他們,因為他們是鐵善寺的弟子,你們哥倆商量一下看看怎麼辦?」侯二爺點頭:「陶老英雄老成持重,想得周到,家兄舍弟都沒想到,這麼辦很妥當。」
陶大爺也樂意:「這麼辦,明天你別一個人去,帶著夏九齡,司馬良兩位賢姪,作為你的弟子,一同前往。」陶二爺一想:還是兄長老練,因為自己說出與清雲寨有關係,萬一進山,韓寶他們不在,回頭侯二爺再疑惑自己通風報信,那就百口莫解,跳進黃河洗不清啦!這樣就商量定啦。大家吃飯,飯畢撤去殘席,叫劉三把店裡人全叫來見過大爺,又讓劉三準備禮物船隻,明天進山拜壽。
次日清晨,陶二爺跟侯二俠商量:「每年拜壽都要在山裡住三天,今天是正日,昨天就說去,我們爺仨盡可能今天回來。如果不回來,也不要打草驚蛇,因為這清雲寨四水團圍,並且有水寨竹城十分堅固。」侯二俠道:「放心去吧。」四個年輕伙計捧著四色禮物,只有陶大爺、劉三爺倆送到北鎮口外。爺兒三個上了船,船篙點岸,唰啦啦衝風破浪,剎時間被煙波吞沒。爺倆回來稟報侯二爺,只好耐心地等待。從早晨等到中午,劉三幾次去北鎮口探望,渺無音信,又從中午等到晚上,掌起燈火,也沒音信,爺幾個可就坐不住了。陶大爺不想別的,只想不應該叫夏九齡、司馬良跟著去,這兩個孩子要出點兒錯怎麼對得起童海川哪。二爺把大家都叫到北屋裡,對他們講:「陶二爺他們三位沒回來,你們也不必掛念,吃完飯大家都休息去,誰也不准無事生非。」說完話叫伙計備飯,大家吃完飯,快定更了,陶二爺他們還沒回來。徐源、邵甫哥倆回到東房,邵甫問徐源:「三哥,您說有危險嗎?」
徐源想了想道:「很難說,因為兩個小師弟都在杭州拋頭露面了,萬一賊人認出來,就是個麻煩。」「三哥,咱們就這麼等著呀?」「二叔不是說,不讓大家鬧事麼?」邵甫搖搖頭:「這裡水性好的就是咱哥倆,咱們進趟清雲寨探看一下,暗暗地去,暗暗回來,人不知鬼不覺的誰也不知道哇。」「我也想過,怕二叔罵咱倆呀。」「沒事,走吧。」兩個人把燈吹滅,把小包袱背在身上,從後窗戶出去,飛身上房施展輕功,躥縱跳越,直奔北鎮口。
夜靜更深,只聽清水潭水聲如牛吼,驚濤裂岸,亂石崩雲,其實離水還有一里多地哪。尤其是晚上,聽著令人發毛,脊梁骨發涼啊!小哥倆塌身形走矮式,施展夜行術,走出沒多遠兒,哥倆站住啦。就看前邊一排矮樹叢後邊,有個黑東西,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上來下去,徐源一看,「這是什麼東西?」他低聲的問道:「這黑東西又縮到樹後邊啦。」哥倆往前試探著走,快到切近了,突然間在樹叢後面,半截黑塔一樣站起一個人來:「混蛋哪,怎麼才來?」涂源、邵甫一看這氣,原來是猛英雄叱海金牛於恒於寶元!「喲,傻爺們兒,您怎麼上這兒來啦?」「我想拉屎才來的,你們倆個小子幹什麼來啦?」「我們是遛個彎兒,消化消化食。」「混蛋哪,半夜遛彎兒,一定是找你們爹來啦。」徐源、邵甫一聽這個氣:「您怎麼這樣說話呀?」「沒錯,你們倆都是我兒子。」「唉,傻爺們兒,您怎麼找我們哥倆的便宜?」
「沒有哇,你們是我老頭兒哥哥的兒子,不就是我的兒子嗎?」「不對,我們是徒弟。」「對了,徒弟兒子差不多。」傻小子並不是跟徐源、邵甫開玩笑,他還真是那麼想的。「得啦,是兒子就是兒子,您幹什麼去?」「你們兩個幹什麼去?」「您知道兩個小師弟隨著陶榮陶二爺進山,到現在沒回來,二叔不放心,我們想去探看一下。」「那就對啦,你們說的不錯呀!我也想去看一看。」徐源你們一聽,心裡很感動。於恒傻實,他知道夏九齡、司馬良跟他近,他都惦著。說:「可別忘了清水潭,水深浪急,下去就淹死啊。」
於恒一捂肚子:「三兒四兒,你們兩個小子吃飯的時候,我就看你們眼珠亂轉,是想來呀,又看我禿哥哥著急,我一猜你們准打這兒過。我早就上這兒等著你們了,懂嗎?」徐源他們一聽真著急:「您知道這水多深嗎?」「不管多深,我也要去。」「您會水嗎?」「您們倆混蛋不是?」「怎麼啦?」
「不會水上這幹什麼來呀!我在家裡經常下水,我個頭兒高,到不了脖子這兒,這點兒水趟著就過了。」他們倆聽了一哆嗦:「這水足有十幾丈深,您過得去嗎?您快回去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好小子,叫我回去,你們倆是辦不到的。我會狗刨兒,沒事。」「啊,您會狗刨兒就下去了,不行!」
「讓我回去,我把你們倆也扛回去!」邵甫把徐源給攔住:「三哥,咱們先把水衣換好,叫他下去,不成咱把他再撈上來呀。」徐源一想,這是個辦法。
哥倆把油綢子包袱打開,把白天的衣服和夜行衣包緊,然後穿水衣,三岔吞口的水衣水靠,日月蓮子箍,分水魚皮帽,這分水帽是拿江魚皮做的,頭上有兩把牛耳尖刀,穿好以後,把油綢子小包繫緊,兵刃插好。於恒這樂:「三兒四兒!」徐源邵甫都五十多歲了,比於寶元大一半兒都多,他倆笑道:「瞧您叫的這嫩勁兒!」「哈哈哈,你們倆這一穿戴,跟兩個小兔子差不多。」
「嘿,真能比呀,傻爺您怎麼辦?」「我就是這身!」「好,您先下水吧。」
說著,猛英雄一腳下去啦:「我說沒多深麼,腿肚兒深。」清水潭離岸兩三步就夠不著底兒啊,沒走幾步,「通」,於恒沒影啦。徐源、邵甫一瞧,壞了,馬上飛身起來,紮入水內,在裡面搖頭換氣,各處尋找,毫無蹤跡。兩個人從底下露出水面,用手往臉上一撸水:「三哥,找著了沒有?」「沒找到,是不是淹死啦!」剛說到這裡,猛的從水裡翻上一個人來,兩隻蒲扇大手,照著徐源、邵甫腦瓜頂就拍。啪的一聲,這兩個人就給拍進了水裡,等翻上來吐水換氣,仔細一瞧,猛英雄就好像站在水皮上一樣,整個身體除兩條腿在水裡,全露在外面,這踩水的功夫太捧啦!徐源、邵甫大吃一驚:「傻爺,你的水性這麼大呀?」「小子,老牛不會水?這兒的水還沒有大腿這麼深哪。」「啊,您真能吹!」「你們倆要不服氣,咱們可以賽一賽。」「您說怎麼比賽?」「小子們,咱們一齊往竹城游,誰先到誰就贏啦,誰後到誰就為輸,不管你是紮猛子,還是狗刨兒都成。」「好吧。」商議定了,三個人比齊,就看傻小子往下褪頭沒入水面。正值黑夜,看不太清楚,只見水面隨著於恒前進的方向,起來一溜拳頭大的水泡兒,隨生隨滅,猶如一串珍珠相仿,其快無比。徐源、邵甫驚呆了,這叫江豬鳧水,看來傻小子水性太大了。追吧!老哥倆也奮力擊水,唰拉拉直撲寨門而去。
清雲寨山勢浩大,四水團圍,陡壁懸崖,孤松倒長,槐柳低垂,怪石嶙峋,好不怕人!當中的山口,水面很寬,浪花激湍。從兩面山上生起來的碗口粗細的大竹子,如同萬里長城,兩邊用鐵板,上下釘下三道。山口往裡水面又最窄,跟人嗓子眼一樣,就如同一道關卡。竹城從山上下來,一直到水裡當中的寨門,用竹子紮成的千片閘。竹城上有絞盤轆轤,可以絞起來,水閘下邊拉起來的攔江網,還有滾籠檔,不時有魚不留神叫滾籠檔給絞死。等徐源、邵甫到這兒,一看傻小子用大杵往竹子紮進去三尺多,外邊露著一尺的杵把,他往上一騎,揪著上邊垂下來的竹枝,瞪著一個大眼睛,正瞧他們兩個哪!「喲,傻爺早來啦!」「混蛋哪!小子,我這都睡了一覺了啦。」
「嘿,爺們兒,您算把我們倆給唬住啦!」「你們倆快想主意,怎麼進去?」
徐源、邵甫揪著竹子緩緩勁兒,仔細觀察了一遍,跟著又一個猛子紮到下面,這滾籠檔,被水一衝如同風車兒,上面掛滿鮎魚刀,利銳鋒快,兩個人提氣上來,大失所望,邵甫跟徐源商量:「三哥,看來陶二爺說的不錯,清雲寨真是無法闖入。」這時候傻小子搭茬啦:「你們看了麼?」「您別添煩啦,根本進不去。」「混蛋不是,進得去。」「傻爺們,您說怎麼進去?」「就從門這兒進去!」傻英雄一伸手把大杵從竹城上拔下來,踩著水到了竹城跟前,這竹閘的竹子是死的,可也總是濕的,不容易弄折。傻人有傻主意,他用八楞紫金降魔杵,順竹子的縫隙紮進去,用力往起撬進去一點,把竹子撬彎了,杵尖兒在彎竹子後邊穿過來,猛英雄左手攥住了把兒,一提氣,身子出了水,兩隻腳踹住竹閘,身子往後拽,兩隻胳膊伸直用勁,「咔嚓」一聲,猛英雄連人帶杵,頭衝下就紮進水中,半天的工夫,水花嘩的一聲冒上來了。
「爺兒們,怎麼樣?」徐源、邵甫十分佩服。傻小子又把邵甫的鏟要過一桿來,把竹子切開,就這樣慢慢地,真把這竹閘弄了個大窟窿,三個人收拾一下,從閘門鑽進去了。猛英雄他們踏水前進,直奔船塢寨門而來。
沒走出多遠,猛英雄一看,前邊來了一隻船,竹竿上掛著紅燈籠,上邊有號頭兒,是十二號。兩名水手,一名掌舵的,一邊站著兩個掛刀的嘍兵,船頭有個小馬紮兒,坐著一個頭目,三十多歲,旁邊放著個大木盆,這個頭的眼前船板上,有個一尺來長的木頭立柱,柱上有個透眼兒,拴著黃豆粒粗的繩子,這根繩兒足有二十多丈長,在旁邊盤著,繩子頭上拴著一桿小叉兒,三個齒兒,頭上有箭頭,倒須的鉤兒,叉桿兒有核桃粗細。頭目跟弟兄們說話:「咱們再有一個來回就交班兒啦,今兒個咱們的運氣還不錯,我可叉了三條啦,回去一燒,喝二兩可太美啦!你們看又是一條大的。」其實,他們指的正是牛兒小子。傻小子一看船來啦,往水裡褪頭,把腦袋往右一歪,不但看得見也聽得真哪。沒想到,這頭目正找酒菜兒哪!那頭兒右手一抖,「唰!」小叉帶著繩就奔傻小子來了。「嘭」,正叉在傻小子的腦袋上。真危險,要不是他有鐵布衫的硬功,非叉死不可!人家往回拉繩哪,傻小子橫著一蹬水,出去有個幾丈遠,慢慢地露出水面,就聽那個頭目後悔哪:「我這叉准哪,再說也確實叉上啦,怎麼跑了呢?」旁邊有人說:「頭兒,叉上大甲魚了吧?」
「對,一定叉上甲魚啦,真喪氣,有它的地方沒魚呀,快走吧。」小巡邏船刷拉拉眨眼之間就過去了。徐源、邵甫都看清啦。他們倆湊過來:「爺兒們,您叫人家給叉啦!」「沒留神。」「可人家說是甲魚呀,您是甲魚啦。」「對,我是甲魚,你們倆都是甲魚蛋。」嘿,一點不吃虧!
爺仨往裡走有七里來的水路,到了船塢寨門,隨山勢修的大寨牆,起伏不定。今天是大寨主的壽誕之日,頭道寨門懸燈結綵,四十名兵丁,都穿的新號衣,東面的大船塢,裡邊帆檣林立。徐源他們不敢往前走,三個人定准方位,就奔船塢的南邊上岸了。鑽進一片大樹林裡,徐源、邵甫把水衣水褲全脫下來,抖一抖水珠,把包袱打開,夜行衣換好,兵刃插在背後,水衣包好往身後一背,收拾停妥。徐源一看,這山坡有個洞,洞口長滿了青苔:「傻爺們兒,您這兒來。」「幹什麼?」「我們倆到裡邊去探看一下,」「混蛋哪,老牛怎麼辦?」「您不會躥縱,就在這洞裡藏一會兒,到時候我們兩個回來,咱們再走,您要聽見裡邊鑼聲響亮,喊殺連天,您就從寨門這兒闖進去給我們打接應吧。」「好,聽你的。」傻小子一貓腰鑽進去了。
兩個人隱蔽身形,施展輕功,直奔寨門東邊的大牆。來到牆下,縱身上牆,單胳膊肘跨牆頭往裡看,裡邊山勢很大,不少窩鋪都是駐兵的,巡更走卒,絡繹不絕。二人飄身下來,繞過兵營,遠看第二道寨門,也有人把守,戒備森嚴。二人上牆,過來奔裡面大寨,裡面大廳燈光照亮,猶如白晝。跨院後寨十分講究,二人順著東跨院花園假山,飛身形上了北大廳。躍房脊前坡,輕輕地往前爬,來到前簷,用腳勾住簷頭瓦,挺胸折腰,雙手揪住簷子頭,腦袋揚起,順著橫楣子往大廳裡面觀看。北牆迎面掛著一張大寨主羅烈的行樂圖,前邊的大供桌,金香爐內插著萬字不到頭的長壽香。兩邊白銀蠟燭兒,插著福壽大紅蠟,四圍的紅色掛燈,彩綢彩球,喜氣洋洋。大廳正中一桌豐盛酒席,侍奉人員,穿梭來往。客位上坐著狸貓草上飛陶榮陶少華,挨著的是韓寶,吳志廣,喬玄齡、司馬良、夏九齡。主位是羅烈羅燄光,何豹何躍山,彭衝彭伯言。推杯換盞,笑語喧嘩,賓主盡歡。
原來陶二爺他們的小船,衝風破浪,順水面直奔清雲寨,在船上陶二爺跟司馬良、夏九齡商量:「兩位賢姪,你們在杭州擂台上都露過面,咱還是小心為妙,到山裡面見著寨主或者見到欽犯,千萬不要動聲色。他們要問是誰,我想屈尊你們二位少俠客,就說是我的弟子,你可以不叫司馬良,把司字去掉叫馬良。你可以叫夏齡,行嗎?」人家陶少華偌大年紀,對小哥倆很客氣。兩個人趕忙答應:「前輩說得對,就這麼辦吧。」這時小船已經到了竹城,二小一看,山勢十分險惡,確實很堅固。大閘放下來,上邊有二十名兵丁把守,弓上弦,刀出鞘,戒備森嚴。遠遠的上邊就喊啦:「幹什麼的,慢往前進!」一個伙計抱拳拱手:「眾位頭目,多辛苦,我們是望潭莊陶家店的,老掌櫃給大寨主前來祝壽,您請開閘放行吧。」上面的嘍兵也看出來了,先派人給山寨報信,馬上絞轆轤,「喀紮紮」,兩盤大轆轤一絞,竹閘就起來啦。這樣兒小船飄搖搖進了竹城,大閘接著又「喀紮紮」地落下來。
司馬良、夏九齡心裡明白:再想出城可就不那麼容易了!小船順水路直奔寨門,就聽山裡「嗆亮亮」鑼聲響,一百名兵丁,嶄新的兵裝號坎兒。大寨主羅烈、二寨主何豹、三寨主彭衝都是嶄新的衣衫,來到寨門外,羅燄光一躬到地:「陶兄,每年討禮,羅烈於心不安,恕小弟未曾遠迎,當面請罪。」
這時候他們爺兒三個也下了船。陶二爺抱拳答禮相還:「羅寨主,在您的庇護之下,多年來沾您的光,使陶榮得以溫飽,來給您拜壽,略表寸心,您又何必客氣?來呀!禮物獻上。」四個伙計手捧禮物,往上一呈。陶二爺道:「請大寨主過目,不成敬意。」大寨主連連道謝,把禮物送往大廳擺列,賞銀四十兩,交給店中伙計。然後恭請陶二爺進三道寨門,直奔大廳。等進來以後,發現在供桌旁邊還有幾位,少寨主羅聲遠,還有喬玄齡、韓寶、吳志廣。
原來韓寶、吳志廣、喬玄齡他們先後都從飛龍觀逃跑,盜寶二寇一個勁兒給喬玄齡認錯,喬玄齡的氣也就消了。韓寶可跟喬道爺商量:「道兄,咱們現在是有家難投,有國難奔,您本來在飛龍觀悠閒自在,叫小弟給您帶來不幸,可能童林還沒有離開揚州,咱們怎麼辦?」吳志廣也央告道:「哥,我們同禍福,共患難,同舟風雨,您說怎麼辦?我們倆聽您的。」喬玄齡低頭想了一想:「得啦,誰讓你們哥倆當初在昆明對我不錯哪!此地往北有個清水潭清雲寨。少寨主玉面小龍神羅威羅聲遠,那是我的拜弟,咱們暫時投奔清雲寨,那裡也很堅固。不用說童林不知道咱們去,即便知道,借給他們點膽子也不敢去。」三個人商議已定,這才奔清雲寨而來。羅威坐船迎接出來,先請三位上了自己的船,羅威拜見喬玄齡:「兄長您這是從廟裡來?這二位兄台,又是何人?」喬玄齡攙起羅威:「賢弟,愚兄從飛龍觀至此,來探望於你,我給你介紹一下。」一指韓寶、吳志廣道:「他們二位都是雲南昆明八卦山九宮八卦連環堡的少莊主,他叫小粉蝶韓寶,他叫鬧海金龜吳志廣。二位賢弟,這位是本山少寨主羅威羅聲遠。」羅威今年十九歲,小伙子長得很俊俏,韓寶也長得十分英俊,彼此是惺惺相惜,都很愛慕。羅威躬身施禮:「不知二位賢兄蒞臨,未曾遠迎,實在抱歉。」韓、吳二位趕忙還禮:「豈敢豈敢,我二人與閣下素昧平生,今日落難相投,還望閣下容納。」羅威一怔:「兄台,您的話使小弟不解呀?」韓寶長歎一口氣:「說來話長,我們弟兄也是為了給綠林道爭口氣。」就把頭結一掌仇,二結一掌仇,盜國寶的事情細說一番。韓寶說完了,微然一笑:「少寨主,咱們都是綠林人,水米無交,可人不親刀把子還親哪!再說喬道兄因我弟兄已然拋家舍業,來到寶山,以求隱蔽,閣下有此膽量收納我弟兄嗎?」喬玄齡很佩服韓寶的口齒,心想這是激將法呀!果然羅威一陣大笑:「哈哈哈,韓兄太小看羅威了,盜國寶乃英雄所為!大丈夫為朋友則生,為朋友則死!家父和叔叔們要聽說您二位來了,也一定很高興,為朋友兩肋插刀。」說著執手往裡讓。立刻吩咐水手開船,進了竹城,來到寨門。下船之後,由羅威把他們陪進大廳,三家寨主都在,大寨主羅烈,紫臉大個頭,肩寬背厚,一身藍衣服很有威風。
二寨主何豹,猛一看跟兩個腦袋似的,人稱雙頭巴蝦。巴蝦有力能負重,石碑下邊形似烏龜的東西就是巴蝦,他還有個外號叫病懈豸。三寨主彭衝,長得五大三粗,人稱分水忽律。傳說這種忽律既能在水裡,又能在旱地,總喜歡在江邊上爬伏,人要在江岸上一過。忽律嘴裡含著水,水裡有沙子,用這個來噴射行人的身影,能使人致病,所以留下一句成語,叫含沙射影,表示趁人不防範,暗箭傷人的意思。羅威給韓寶、吳志廣、喬玄齡一指引,三個人給三家寨主行禮。落座細問,二小又重新說了一遍。羅烈聽了高興:「兩位賢姪連同喬賢姪,只管在此居住,絕無危險。」韓寶他們打躬道謝。備酒宴熱情招待,又命羅威給安排住處。到晚上彭衝來到跨院書房,羅烈在這兒喝茶哪。彭衝問道:「兄長,韓寶、吳志廣進宮盜寶,犯了彌天大罪。當然,我們弟兄不怕事,這多年咱在水面上做買賣,沒有人敢動咱清雲寨一草一木。
現在您把這二位留下,這可是禍!無奈這是羅威的朋友,咱們做長輩的也不能沒有一點兒情面,您看怎麼辦好哪?」羅烈低頭沉吟:「賢弟之言是也,有兩件事你應該知道。第一韓寶他們盜國寶,為的是陷害那個童林,可咱們的師兄金頭獅孟恩的獅子寨被童林、侯廷給滅了,師弟袁德亮、韓大壽被童林給殺啦!同仇敵愾,我們也要鬥鬥童林、侯振遠。第二愚兄的生日快到了,如果童林他們聞風來到咱們山寨,禍事臨頭須放膽,那就以死相拚。倘若過了愚兄的壽誕,咱們善言勸他們離開山寨。韓寶、吳志廣是八卦山的,當初咱們學藝在鐵善寺,相隔幾十里路,鄉土之誼桑梓之情,當然要顧,不知賢弟意下如何?」彭衝也只好答應下來。
韓寶這個人可機靈啊,他準備在清雲寨住兩三天,就要趕忙離開這是非之地。因為韓寶知道自己是驚弓之鳥,漏網之魚,他時時提防。果然,今天來了一老二小祝壽的。羅烈先請陶二爺,來到供桌前:「陶兄請上,羅烈給您磕喜頭。」陶榮立刻抱住羅烈:「賢弟,愚兄要給您拜壽。」「不,老哥哥這大年紀,羅烈不敢當。」彼此對作一揖,然後又叫過司馬良、夏九齡:「這是我兩個徒弟,給寨主爺拜壽。」司馬良、夏九齡只好過來一躬到地。
羅烈伸手相拉:「不敢當,不敢當。」
中午時分,壽席擺好,大家斟酒布菜,直喝到掌燈方休。陶二爺有些微醉,他放下酒盅歪過頭來問韓寶:「韓少莊主,老夫每年都到山寨來為大寨主祝壽,沒跟您們幾位見過面,這次少莊主們能親來,連老夫都為寨主們高興啊。」陶二爺別看是黑虎門出身,但他為人正派,他一進山就想到了:韓、吳二小真的落在山中,侯振遠、童林一到,就要山破事敗!人家羅烈待我陶榮不錯呀,豈能恩將仇報?可只要得了國寶,侯、童二位是光明磊落的俠士,不會過為己甚,自己說幾句好話,別跟羅烈為難,那樣自己也算盡了朋友之道!最好我把國寶設法弄到手,實不成我可以偷他的!所以才跟韓寶套話。
韓寶為人機警,就要順著陶二爺的話說,沒想羅烈的酒也喝多了,他搭上茬兒啦:「哈哈哈,陶兄,您在綠林道里可稱前輩,南七北六十三省都跑遍啦,走的橋都比我們走的路多呀。可您去過北京嗎?」陶榮一聽,心裡高興了,羅烈話兒給引出來,趕忙一抱拳:「聽您話的意思,難道二位上過京嗎?不瞞眾位,陶某一生走了不少地方,只是北京城沒去。不怕眾位見笑,我是沒膽子去呀!京畿地面,帝王之都,天子腳下,南北兩城,裡九外七皇城四門,五營二十三訊,營城司防,五城十五家。大宛兩縣,南北二司,刑部堂,都察院,左右兩翼,該管地面,三步一個堆兒,五步一個棚欄兒,眼明手快的官人,哎呀哎呀,太多太多,說真心話,老夫怕栽在那兒!不但我不敢去,恐怕在坐的賓朋,誰也不敢去呀!」陶二爺說著話看韓寶,見他眉梢眼角兒,露出一絲冷笑,不過一閃即逝。心想:成啦,有門兒!羅烈大笑:「陶兄。這二位賢姪就剛從北京回來,不但去了北京城,還做了一件震撼綠林的大事。」這時候韓寶可就攔住道:「老前輩,我弟兄未學後進,何足掛齒。況且此事不宜對外人言講啊。」陶二爺在一旁大笑:「二位少莊主,陶某也不是外人,說出來在下也高興高興麼!」旁邊兒的夏九齡心裡很佩服陶二爺,到底薑是老的辣。果然羅烈一擺手:「賢姪,大家都是至交,何必隱瞞?」
就把盜寶之事詳細說明。陶二爺的心中翻滾,他想:既然探明無誤,我就應該告辭,明天侯、童二位就到,請人家二位憑本領捕盜拿賊。可這位老英雄心有不甘,再說國寶是否在二人身上,尚未查明。他微一沉思,主意就來啦!
立刻滿滿斟上一盅酒,恭恭敬敬地端起來:「攀大了說,二位賢姪,我借花獻佛,敬你們兩位一杯。」韓寶、吳志廣很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老英雄,這可不敢當。」「不不,當之無愧。」說著斟了他們兩個人每位一杯。陶榮雙豎大指:「二位賢姪,眾位英雄,你們敢到北京大內,做出這樣驚天動地,撼岳搖山,轟動武林的大事,實令老夫欽佩,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超舊人。幼年時只聽說過有位前輩賽毛遂楊香武,暢春園三盜九龍玉杯,威振綠林道,還有一位紹興府飛鏢黃三太黃老前輩,在海子紅門鏢打猛虎,沙灘放響馬劫過銀輦,驚動九門,了不起呀!哈哈哈,陶某實在羨慕!唉,話可又說回來啦,羅賢弟,我可覺著不大對勁兒,聽說童林這個人衣不驚人,貌不壓眾,並不是什麼高一頭的英雄,也不過是我等之輩。二位少莊主,雖在盛怒之下,也該找他理論,怎能驚動萬歲?要知道天威難測呀!一旦發怒,牽扯多人,盜來國寶總要還朝,二位少莊主一時使氣,後果如何?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因小失大,智者不為也!」韓寶一聽大怒:「陶老英雄住口,我弟兄盜國寶,敢做敢當!就為的是兩掌結仇,爭一時之氣!何能貪生怕死?只要童林一死,我們立即宮闕獻寶,親領死罪。」陶二爺點點頭:「好漢子,我想你們當中,就是沒有說和人。如果有朋友斡旋其中,使兩造言歸於好,國寶還朝,給二位報個畏罪自殺,也可以化干戈變玉帛。不然的話,這覆巢之下無完卵哪!」陶榮剛說到這兒,韓寶還沒說話呢,羅烈一拍桌子,「啪」的一聲,盤碗亂晃。「陶兄,您不要再說下去,即便韓、吳二位賢姪獻出國寶,我羅烈和童林、侯廷也勢難兩立!」陶榮可就一怔:「難道那姓童的也與賢弟有仇嗎?」「哼!我與他不共天地,不同日月!太湖鍾山的師弟被小兒童林致死!他興一家武術,與我無關,大不該要滅我鐵善寺的山門!」羅烈一提這事,咬牙切齒。陶二爺不能再提啦,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偷他的。
陶二爺有主意:「羅賢弟,愚兄還不知道這姓童的要與鐵善寺為仇做對,那可是以卵擊石!咱們今天是高興的事,拋開不談啦。不瞞賢弟說,愚兄偌大年紀,可沒看見過國寶什麼樣。尤其是二位少莊主所盜的國寶,真要能看上一眼,死了都不冤哪!羅賢弟和諸位不知有沒有這種想法。」
這位陶二爺很有閱歷,他用投石問路之法。若要說自己要看國寶,姓韓的決不給瞧瞧,他指使羅烈瞧,韓寶就不好推辭啦。如果羅烈要說:「我們已經早看過。」陶少華就知道國寶准在韓寶的身上,能偷就偷,不能偷等侯、童一到,好拿二小請國寶。果然,這羅烈也想開開眼:「二位賢姪,說來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能否請國寶,叫大家以擴眼界哪?」羅烈說完了,所有人都看韓寶,那意思全願看看國寶。韓寶一抱拳:「不是小姪駁眾位前輩的面子,我弟兄也是高門弟子,循規守禮,只因一口氣,才出此下策。國寶乃御用珍玩,我等焉能褻瀆?這事實難從命!」韓寶的話真咽人,大廳內鴉雀無聲,面面相覷,顯得十分尷尬。吳志廣覺著不好意思啦:「兄弟,看羅老伯和大家的面子,莫若請出來,讓大家看一看,好在這裡沒有外人。」韓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吧,那麼我就請出國寶來,大家看看吧。」陶二爺心裡高興,表面上卻不顯。下人們端上一盆淨水來,韓寶洗了手,然後從軟囊之內往外掏。大家的眼神「唰」的一下全集中在他手上了,連個喘大氣兒的都沒有。就看這個小包兒,外邊用防水的油綢子包著,再打開一層是黃雲緞,裡邊是個綿墊,國寶翡翠鴛鴦鐲,赫然在目。借著周圍的燈光一照,唰拉拉,霞光萬道,瑞彩千條,寶光豔豔,照得大家眼睛感覺著十分明亮。
大廳以內就好像春光麗景,百鳥鳴喧,百花盛開,空氣顯得都很新鮮。寶鐲呈獻,看得人目瞪口呆!韓寶面有得色。司馬良、夏九齡想到教師赴湯蹈火正在尋找此物,現在近隔咫尺,怎奈勢力太小,再說陶二爺本領平常,投鼠忌器,不能莽撞。陶少華卻抽冷子伸手就搶!韓寶猛地往後一撤,把眼一瞪:「幹什麼?這大年紀不自重!」立刻包好收起,老頭兒笑:「少莊主,不要見怪,說真的我想撫摸一下。」這一回韓寶起了疑心,他看陶二爺剛才的舉動,便警惕起來,心思姓陶的可能為我弟兄來的,他只埋怨吳志廣,沒心沒肺,叫姓陶的知曉國寶在自己身上。想到這裡,站起身形一抱拳:「眾位先喝著,請恕罪,韓寶失陪了,我到後面方便一下。」大家都說:「請吧,請吧,」韓寶離席從大廳出來,往西院有個月亮門兒,進門兒之後,輕輕地一提氣,「嗖」的一下上房啦。他想的是不能傻喝酒哇,察看察看吧。他從西院房上往大廳周圍瞧,嗯?怎麼前簷珍珠倒捲簾掛著兩個人往裡偷看?啊!
果然童林的伙伴到啦。他渾身都要發緊哪!伸手解包袱,取出跨花攔,包袱皮兒圍好,右手抓雙攔,藏於背後,飛身奔後院,再往前翻到大廳後坡,輕輕地爬到中脊,從背後把雙攔一分,猛的長腰到前簷,舉攔照定夜行人的腿上就紮。徐源、邵甫正往裡看,猛地感覺房上有人到啦,再想翻身上房,絕不可能,兩人一縱身兒,從房上下來,腳扎實地,探雙臂亮兵刃往上看。韓寶抖攔一聲赫喊:「呔!什麼人竟敢夜探清雲寨?」就這一句大廳內的燈光全滅啦,「嘩楞楞」各抄兵刃,羅烈等人飛身往外走。陶二爺他們爺兒仨,准知道望潭莊來人啦,暗暗囑咐兩位少爺別動手,司馬良、夏九齡答應,三個出來。
院中燈火通明,「嗆亮亮」鑼聲響徹連天,嘍囉兵名持刀槍喊殺助威。
羅烈看了看徐源、邵甫,心中納悶:水寨竹城十分堅固,周圍山勢全是懸崖陡壁,飛鳥難入,游魚難通,他們是怎麼進來的呢?莫非是陶榮吃裡爬外,恩將仇報吧!陶二爺早看出羅烈的心思,伸手拉出軋把厚背翅尖雁翎刀,一個箭步來到當院,用手點指:「你是什麼人,吞了熊心豹膽,竟敢至山中攪鬧!認識俺狸貓草上飛陶少華嗎?」徐源「嘩楞楞」一抖鑌鐵雙懷杖,心說:這老頭怕寨主疑心他是闇奸,才過來動手,我要打你還是狠著點兒!想到這裡一瞪眼:「無名的草寇也敢前來送死,進招來。」陶二爺左手晃面門,右手刀纏頭裹腦,斜肩帶背「唰」的一下砍到啦。徐源滑左步一矮身躲過刀,右手懷杖反過來正砸在刀背上,「嗆啷」,刀就撒手啦,陶二爺往前一栽身兒,徐源左手懷杖,照著老頭子的腰上「啪嚓」就是一下。陶二爺心裡這氣,爺兒們你真使勁哪!應聲而倒,來了一個大馬趴,司馬良過來把刀撿起來,大廳前一陣大亂。韓寶、吳志廣、喬玄齡帶著一些小寨主大頭目,「唿啦啦」
各亮兵刃,二十來位把老哥倆圍住。徐源、邵甫就算跟這些人拚啦,可雙拳難敵百手,猛虎不如群狼,時間長了不行。這時,司馬良、夏九齡就急啦,那意思是要上。到底陶二爺老成持重,衝著他們使眼神搖頭,本山三家大寨主還沒動哪,真是千鈞一髮呀!突然就看兩邊寨門的兵丁,一陣大亂,往裡跑,高聲喊道:「了不得啦,山精大野獸哇,好厲害啦!」「嘩」的一下就跑到大廳前。羅烈他們一瞧:「啊!」闖進一人來,跟半截大塔一樣,一身紅紅綠綠,好不怕人!正是猛英雄於恒於寶元。
傻小子在洞裡也是憋得難受,心裡嘀咕:「怎麼還不響鑼呀?趕緊的響吧。」工夫大啦,他從裡邊擠出來,站在那一聽:「好哇,響上啦!」猛英雄順著船塢後牆,繞過來直奔寨門。這裡有五十名兵丁把守,裡邊有個小頭目,正要關閉寨門,傻小子就來啦。有幾個兵丁看見,用手一指:「你們瞧,那是什麼玩藝兒?晃晃悠悠,一身紅綠。」「啊,山精野獸吧?」「不對,好像是個人,快對口令!」今天晚上的口令是祝壽二字。這邊喊祝,對方接壽,就知道是自己人啦。傻於恒一聽,什麼祝哇?他還往前來,也喊道:「祝。」
這邊喊「祝」那邊喊「祝。」嘍兵一聽,怎麼兩邊都祝哇。「是奸細,響鑼。擋住他,別讓過來!」猛英雄一瞪雌雄眼,伸手拿出八楞紫金降魔杵,抖丹田一聲喊:「好小子,擋我老牛,嗨--」就這一嗓子,石破天驚,真好像半空中響起沉雷,「嘎啦啦」!嚇得嘍兵屁滾尿流,真是,黃口孺子難聞霹靂之聲,病體樵夫怎聽虎豹之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