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第九節

  黃三太惱怒,銀龍以手拉三太,二人回了跨院。銀龍對勝三爺說道:「這位老二虎頭滿不聽。」勝三爺說道:「道兄,此事又當怎樣辦理?」道爺以目視勝三爺背後三個矮子:一位震三山夏侯商元,一位賈七爺,一位是登山豹子楊義臣。道爺看這三個人說道:「此老有金鍾罩鐵布衫,兩膀一提有千斤的膂力,別人莫能敵,急去人請蔣老五去,要整曹世彪非老五不可。」
  老劍客大腦袋一晃說道:「諸葛二弟你且住口,你把蔣五爺捧得人了雲啦?我看看曹老二去。」語畢,站起身形,破棉袍、破草鞋,踢哩塌啦,往外就走,口中說道:「我要打不敗老二虎頭,我不叫夏侯商元,誰要同我出去,誰就是小看老朽,他來一個人,我也一個人。」
  列位,諸葛道爺用的是激將法。大腦袋一賭氣,中了道爺的激將法。勝三爺叫道:「大師兄,曹世彪心直性爽,乃是好人。大師兄手下留情,但得容人,老哥哥且容人。」大腦袋叫道:「勝三弟,你總是屈己從人,豈不知你慈悲生禍害。」語畢奔門道而來。老二虎頭高仰臉捻鋼髯大聲喊道:「蔣五小兒快來見我,如要膽小,我打進宅院時,雞犬不留!」此時劍客已來到他的面前。老二虎頭仰著臉兒淨顧往上看了,老劍客到他跟前,他還沒看見呢。老劍客在他面前叫道:「曹寨主,老朽來也!」老二虎頭一低頭,見了老劍客,口中說道:「原來是你呀,蔣小兒為何不?你來幹什麼?在九龍山叫我老寨主將你趕跑。」列位,老劍客在九龍山為的是絆住他,好叫勝三爺與伯芳、十龍逃出九龍山,他以為老劍客不是他的敵手,此時在老劍客面前說此夢話。老劍客說道:「曹二,你找蔣伯芳嗎?」曹世彪答道:「正是。」老劍客說道:「蔣伯芳在裡院呢。」曹世彪說道:「他在裡院為何不見我呢?」老劍客說道:「我兄弟勝英用兵有法,量材取用。有名的英雄來了,派英雄抵擋,無名的小輩來了,叫無名的來敵擋。我兄弟聽說曹老二來啦,我兄弟說原來是小賊呀,派一個老弱無能的出去迎敵吧!因此老朽才出來敵你。」曹世彪聞聽,氣得哇呀怪叫。吶喊一聲:「氣死我也!」老劍客說道:「曹老二你別生氣,你要兜我一個筋斗,或者摔我一個倒墩,我便叫我二師弟諸葛山真、三師弟勝英、四師弟弼昆、五師弟蔣伯芳、六師弟等等都叫出來,六個人重新拜你為師。你收我八十七歲一個老弟子。」曹世彪聽罷,遂打開小包袱,亮擂鼓點金錘。老劍客說道:「曹二你沉不住氣,這是我們朋友之家,本村俱是良善之民。咱倆到菊花村西大樹林子裡動手去,咱是單打獨鬥。」曹世彪說道:「好好。就這麼辦。」出離菊花村工夫不大,到了樹林叢中,曹世彪打開包裹取出擂鼓點金錘,叫道:「大腦袋,你我戰上二百合。」老劍客說道:「你那擂鼓點金錘,金鍾罩都蔽不住,我的傢伙金鍾罩也蔽不住。咱倆遞拳腳,誰的手一沾地就算輸。」
  曹世彪答道:「很好。」把錘擲在地上。老劍客解下腰間的帶子,脫下了破棉袍。曹世彪一看,老劍客裡邊穿著汗褂,腰繫一條舊皮釘帶,底衣到磕膝蓋下。光著腳未穿襪子。腿腕腰牛皮兜子。肋骨條是單擺浮擱,萎皮搭拉下來一寸多長,週身是皮包著骨。曹世彪看罷,二人遂揮拳動手,各施平生的藝業。
  曹世彪的拳腳果然不俗,二人走了有五六十個回合未分勝敗。
  躥高縱矮,曹世彪實有少林寺的學業,一伸手把老劍客的釘帶捋住。老劍客一手刁住曹世彪的寸關尺,用大拇指一點脈門,指肚兒一按,曹世彪五指俱張。曹世彪有三十六把神拿,老劍客施展七十二手破法。二位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曹世彪性暴,叫道:「大腦袋,咱別動手腳!我等著你,你把傢伙取來,咱倆還是過過傢伙吧。遞拳腳咱倆誰也打不倒誰,我蔽住招數你打不進來,你蔽住招數我也打不進去。」老劍客說道:「不用去取,我隨身帶來了。」語畢,一伸手由兜內取出一物,白布套裝著,裡面用麩子喂著,連白布套看著有七寸長,約有鵝卵粗。老劍客用手一擰布套,布套就碎了,露出來這條兵刃,有大銅錢粗,六寸多長。當中有鋼環子是活的,穿在手的中指上,使的時候,縱橫任意。把這條傢伙取出來,夾在腋下。又取出個白布套來,也是此物。兩隻傢伙都取出,俱帶在兩手中指之上。曹世彪一看此物都長了鏽啦,口中說道:「小人使小傢伙,那宗東西叫什麼名字?」老劍客說道:「叫點穴鐝。」
  這宗兵刃,要是動手之時,只要一進人的身,那算輸啦。對方愈使長傢伙愈吃虧,專點週身七十二個穴道。曹世彪亮出擂鼓點金錘,上下翻飛,潑風八打,錘法精妙。二位走了六十餘個回合,老劍客一看錘法真無露空之處,心中思想,我兄弟叫我容人,我能容人,可人不容我。一錘砸在身上,是骨斷筋折。
  我給鏢行除了這個害吧。我不叫他死,也叫他廢了。老劍客思想至此,雙鐝點曹世彪的兩肋梢,曹世彪用雙錘向外一掛,老劍客撤回雙鐝,施展絕命三招。生萱麻草鞋一點地,縱起來向曹世彪頭上一砸,曹世彪雙錘向上迎來,老劍客一矮身,雙鐝在他左右腿穴眼上一點,就聽咕咚一聲,點人二虎穴眼中,雙筋俱折。曹世彪當時暈倒塵埃,擲了擂鼓點金錘,潑口大罵:「老匹夫你把我結果了性命!你要不將你家曹寨主結果了性命,你就不叫夏侯商元!」老劍客聞聽曹世彪口出不遜,遂說道:「老猴崽子,我若要你的命,怕髒了這塊地,也罷,我叫你回姥姥家去罷。」語畢,雙點穴鐝直奔曹世彪軟肋梢紮去。這時就聽樹林外面,一聲痰嗽:「大師兄鐝下留情,勝英來也。」
  老劍客聞聽勝爺之言,停住手說道:「這老猴崽子口出不遜,老三你何必給他求情?」勝三爺說道:「師兄你已戰勝就算完啦。傢伙遞到了就得了,何必傷人性命呢?」勝三爺勸止了老劍客,又對曹世彪說道:「老寨主,咱們過打不過罵,你的擂鼓點金錘要砸在我師兄的身上,也是骨斷筋折。我們決不能說什麼。你受的傷本不要緊,養幾天也就好了,我派人將你送回九龍山,以免白老寨主放心不下。」曹世彪仍然潑口大罵。勝三爺由腰間取出刀傷藥,止痛散,叫銀龍脫曹老寨主的靴子,把褲子捋上去,銀龍伸手一脫曹世彪的靴子,滿靴筒都是血。
  銀龍一看傷痕,這兩鐝正紮在虎眼上,銀龍就知老曹的雙筋斷啦。銀龍遂低聲說道:「勝三大爺,曹世彪的雙腿大筋已然斷啦。」勝三爺聞聽就是一怔,心中暗想,白玉祥與曹世彪是生死之交,曹世彪與台灣張其善又是磕頭弟兄,這一來是真正的套上事啦,連台灣張其善都拴上扣兒了。勝三爺又思想曹世彪待自己有救命之德,前文書林士佩的三停分水狼牙鑽,眼看著砸在勝三爺的頭上,被曹世彪一把攔住,救了勝三爺,要不然勝三爺此時已作泉下之人了。勝三爺本是道德之人,仇人都能再三容讓,如今一看曹世彪已成了廢人,勝三爺掩面淚下,叫道:「大師兄您出菊花村時,我再三再四勸你,叫你手下留情,這是何苦呢?」老劍客說道:「勝老三你太不通情理子!我容人家,人家不容我。我要被錘砸死,你就笑啦?我這是給鏢行除禍害,日後吾弟兄少去一個對頭。」勝三爺聞聽老劍客之話,自知失言,遂叫道:「師兄你為我的事,拼了老命在所不惜!兄弟是一生不忍之心,念曹寨主有前日攔阻林士佩之德。」老劍客此時也覺心中難過,口中說道:「哥哥一時情急,兵刃無眼,誰能讓誰?」三太在旁說道:「老大爺你別說什麼了,吾之恩師向來熱心腸你還不知嗎?」老劍客收起點穴鐝低頭不語。
  勝三爺派人到菊花村中取來一個簸籮,裡面鋪上褥子,曹世彪本是個渾人,雖然受了傷,他還不知大筋斷了呢。他一見勝三爺淚下,反勸勝三爺不要傷心。順情順理的叫人搭在簸籮之內,所敷的藥早被血衝下來了。曹世彪抬走時,仍然不絕於口罵老劍客。四個人抬著曹世彪,直到江沿,連簸籮都搭人勝三爺所僱的小船中。黃三太、楊香五、賈明、蕭銀龍、張茂龍、李煜、勝三爺、諸葛山真、弼昆長老等三老六少,去送曹世彪。
  到閘口切近,閘口上的嘍卒大聲喊道:「來船別往前進!再要往前就要用石子砸了。」勝三爺說道:「把閘的嘍卒聽真,現有勝英親身前來送曹老寨主,必須要白老寨主親自答話。」
  嘍卒一看小船上簸籮里正是曹老寨主,遂飛報白老寨主。勝三爺等在船上,就見山上有一支人馬來到,都是精明強幹的嘍卒,約有一百餘人,真奔閘口南面望江樓而來,排列於兩旁,一邊是白家三位少寨主,大少寨主白義,二少寨主白俊,三少寨主白璧,外號人稱玉面小子都。一邊是曹家三位少寨主,曹寶江、曹寶河、曹寶海。工夫不見甚大,升起一桿大旗,旗上面斗大一個白字,白老寨主上瞭望江樓,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手攏銀髯往下觀看。勝三爺一看,白玉祥哪像一家寨主呢?真似一個招討元帥。勝三爺在船上抱拳大聲說道:「白老寨主,勝英特送二老寨主來了。」白玉祥點了點頭,吩咐嘍卒順下荊籮去,把曹老寨主提上鋼鐵閘。列位,曹世彪當時受傷不覺疼痛,因為有火兒助著。此時已經多半天的工夫啦,又用荊筐往上提,荊筐能有多大呢?不能躺著,總得坐著,又將擂鼓點金錘也放在筐子內,曹世彪只疼得咬牙切齒,但是又不能哼哈。嘍卒提上鋼鐵閘時,口中說道:「請老寨主歸望江樓。」曹世彪說道:「我不能走了,你們攙扶著我吧。」五六個嘍卒攙扶著,架起來由馬道上瞭望江樓。白玉祥叫了二子:「看看你曹二叔的傷痕如何?」白俊打開曹世彪腿上的白布,一看雙筋俱斷,叫道:「天倫,我二叔的雙筋已折!」白爺聞聽打了一個冷戰,叫道:「二弟,愚兄怎樣勸你,你偏不聽,如今雙腿大筋一斷,永遠成了廢人。」曹世彪叫道:「寨主哥哥,還有治法沒有呢?」
  白爺說道:「有接骨丹,沒有接筋丹,傷痕好了,也是一世廢人。」老二虎頭聞聽不能醫治,當時放聲大哭,叫說:「寨主哥哥,你得給我報仇雪恨!別叫勝英他們回去。」白玉祥說道:「勝英以仁義待人,前來送你,孤舟深入,咱們焉能此時報仇?要報仇必須定期打仗,方不失為英雄。」白玉祥說著話,看見一人拄拐,好像跪著走道兒一般,來到了白玉祥面前,叫道:「伯父,可惜林士佩十載綠林道的英名,今日化為烏有,身成廢人。老伯父縱不與曹叔父報仇,難道姪兒之仇,老伯父你也不給報嗎?望老伯父念我父與你是生死之交,非老伯父不能給姪兒報仇!」白爺叫道:「賢姪,勝英送你曹二叔來了,我怎能以武力對待人家?這句話叫我怎麼出口?」此時曹世彪在南面,林七佩北面,曹世彪躺著,林士佩坐著,兩個廢人非要報仇不可。曹氏三杰,曹寶江、曹寶河、曹寶海,把三尖兩刃大砍刀,砰砰往地板上一插,來到白玉祥面前,掏出匕首刀,將刀橫於脖頸上,口中說道:「白大爺你要不給我叔父報仇,我兄弟三人必要自刎於老伯父的面前。」白爺被逼不過,打了一個唉聲,口中說道:「反了就反了吧!」遂傳令:「打開十二道鋼鐵閘,速調飛龍舟、飛虎舟、飛豹舟等大小戰船,多帶引火之物,殺奔菊花村。殺完了人,火焚村莊,雞犬不留。」凡事有利就有害,閘上此時又坐上石頭囤,每一道閘上一個大石頭囤,必須起下囤來才能開閘,這麼一來,工夫可就耽誤大了。
  曹氏弟兄心急,叫嘍卒打滾木砸勝三爺的船。聾啞仙師見山中一亂,早叫小船退下去了。正在此時,就見山上奔望江樓來了一隊人馬,口中喊道:「望老寨主速速收回命令。」老寨主回頭一看,一人由馬道上瞭望江樓,飛也似地來到面前。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得意門生,萬丈翻波浪韓秀。白爺怒道:「什麼人敢阻老夫之令?」韓秀說道:「老恩師,弟子有下情回稟。」白爺叫道:「汝有何言?」韓秀說道:「我曹二叔乃是自取其禍,恩師你攔不住他老人家。勝英雖然是保鏢的,這場事他乃是原辦。若是找原辦去,豈不是自找其禍?神鏢將勝英不算不仁義,要將我曹二叔送到官廳,打一個盜印同黨的官司,應該是什麼罪?勝英不送二叔打官司,就是大仁大義。老寨主以武力對待人家,這叫於禮不合。再者老師請看:東邊波浪之中,水面隱隱船來,勝英手下高人甚多,諸葛山真、紅蓮長老,都是帥材。老寨主若驟然將十二道閘大開,徒兒恐怕中他人之計。踩盤子的報告,法蘭與八寶真人李士寬,在院衙門行刺,他們倆去的時候,並未將欲乾何事與你老人家商議。臨走之時他言說與你盜不了印來,必要將比印還重的東西取來,原來他們倆是取欽差大人的頭去了。印的事情還未完呢,若要再將欽差的頭取來,豈不是造反嗎?凡事有輕有重,盜印之事,為的是與勝英鬥氣,到時候有人打官司去。勝英是外面的朋友,到那時必能分得出來輕重,他決不敢往造反裡頭逼你老人家。要真將欽差的頭取來,那可就滅門九族了。幸虧老道與和尚舉事未成,被蔣伯芳打死法蘭僧,趕走了八寶真人李士寬。」白玉祥低頭不語。韓秀又對曹世彪說道:「二叔,我們苦苦的規勸,你不聽。如今弄得這般光景,身為廢人,你是自找其禍。俗語說得好,良言難勸異性人。到了這時最好你是認了吧。勝英以仁義為懷,才將你送到九龍山。」韓秀語至此,叫道:「左右來呀!把二老寨主攙下去,權且養傷。」又轉身形對林土佩說道:「咱哥倆是金蘭之好,可稱生死之交,你受了傷如同我受傷一樣,不是我抹著良心說話,你逼我老師打菊花村,老師名譽從此付流水。再說回來,勝英手下能人甚多,還未必勝。你殺了黎民,洗了村莊,是不是反叛?如若造反,何必取菊花村?那就應當取北京,奪了天下,稱孤道寡。」韓秀語至此,叫道:「左右來呀!把林寨主攙下望江樓。」又叫道:「寶江、寶河、寶海,你弟兄三人逼我老師造反,菊花村能稱帝嗎?久後必然與勝英見個高低。你弟兄把刀磨快快的,何必忙在一時呢?」韓秀這一席話,只說得白老寨主與林士佩及曹家叔姪閉口無言。
  勝三爺小船上老少九位,安然而歸。走出去有十餘里地,有鏢行老少英雄前來接迎。眾英雄到了東河坡,棄舟登岸。回到菊花村時,已然定更來天。
  到第二天,勝三爺率眾又探九龍山,白玉祥與韓秀師生共議,仍是守而不戰之法,嚴加防範緊守山寨。勝三爺發愁說道:「三年也打不開九龍山。」又叫道:「道兄,白玉祥師徒足智多謀,九龍山糧草甚廣,吾等何時可破九龍山,擒盜印的賊人,以了案情。」道爺說道:「欲破九龍山,非得他水旱要路咽喉之地不可。九龍山方圓二三百里,不能只此十二道鋼鐵閘可以出入,必有可通的水早道路,通達九龍山地理的必能洞悉各路之事。」聾啞仙師說著話,以目視張玉龍、羅興龍。張玉龍說道:「勝三伯父,由九龍山十二道鋼鐵閘往北去五七里地,有三道閘。由此三道閘通過,一直往北有四十來裡,那兒有三峰山翠竹嶺,那是九龍山的水旱要路。要把那條道得了,出入九龍山極其便利。」勝三爺叫道:「道兄,此事怎麼辦?」道爺說道:「你必須急得這條咽喉之路。但不知這條道路歸九龍山何人把守。」張玉龍說道:「把守此路之人,與老寨主乃是盟兄弟。老寨主叫他把守此路,明著是升他,暗著是降他。早先他是水八寨第三寨主,現在他把守翠竹嶺,為的是叫他離開水八寨第三寨。原因是他行為有些不端,前三年我去投山,將我補了水八寨的第三寨主。」道爺說道:「此人行為不端,是由何說起呢?」張玉龍說道:「按說我不能背地談人之短。皆因為九龍山的寨主都有家眷,這位老寨主姓蓋名溫升。他有一個姑娘,一個兒子,一個兒媳婦,他這個姑娘名譽不佳,蓋老寨主佯作不知。白老寨主恐怕壞了山規,遂叫他去翠竹嶺把守那條道路。又派了五百嘍卒,跟隨蓋老寨主前去。他父子離開了白老寨主,遂任意而為,在翠竹嶺又招聚許多的綠林道。可有一宗,蓋家獨門的暗器,名為瘟黃錘,獨門一家的熏藥,獨門一家的解藥,傳兒媳婦,不傳姑娘。要得這三峰山咽喉之路,必須有抵制這宗暗器之法。」道爺說道:「既有可通之路,多者三天,咱倆准能進九龍山。他既然使熏香,就不是高明,咱們必須趕緊去取這條要路,不可遲誤!恐其白玉祥再派高人把守,加以防範。」遂派張玉龍引路,帶領張茂龍、蕭銀龍、黃三太、金頭虎賈明,由九龍山東河坡旱路往北去。走五十餘里,過了清水河的擺渡、河寬有一里來地,兩邊仍然是山。往正北及西北去,山環中有村莊。再往南去是崎嶇小路,再走三里來地往南看,高聳聳三個山峰,由三峰山往西俱是翠竹,一直通西邊十餘里地。張玉龍同著四位英雄,離三峰山切近。俱是陡壁山崖,樹木交雜。到樹林之內,天氣尚早,五位耗到剛掌燈的時候,張玉龍在沿路的樹上,俱畫好了暗記,其形似八字。
  蕭銀龍問道:「張大哥,山寨在哪裡?」張玉龍伸手往南指說道:「那就是山寨。」蕭銀龍說道:「你們幾位散開了,我進去探山。」金頭虎說道:「怎麼你一個人去呢?我也去探山。」
  蕭銀龍說道:「五哥你要去,可別生事。」賈明說道:「我不能胡鬧。」二人進三峰山翠竹嶺一看,山寨座北朝南,兩個人由北面來的,走的是山寨的後院,二人越過了後院,看見前院搭一座天棚。九月的天氣,天棚上面正中間的席已然撤去,四週圍的席俱都未撤。天棚的北面,掛著一個紗燈。有一張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少婦,穿著大紅的小夾襖,大紅的裌褲。漆黑的青絲,挽著一個發髻。旁邊站著一個丫環,年在十四五歲。
  金頭虎討人嫌,低聲說道:「這個小娘子長得不錯。」蕭銀龍說道:「你別胡說啦,咱們走吧。」金頭虎說道:「我得看看。」
  此時賈明與蕭銀龍在東房上呢。少婦柳眉一挑,杏眼一轉,叫:「丫頭,你看看少寨主去,不冷不熱的還不睡覺來?」小丫環遂往前邊兒去,工夫不大,打著二個小燈籠回來,叫道:「少奶奶,你自己歇著吧,少爺不進後寨啦,跟朋友在那兒喝酒呢。」
  少婦道:「什麼狐朋狗友啊?」丫環說道:「少奶奶你別罵街,跟舅爺喝呢。」蕭銀龍附耳說道:「賈五哥,咱們走吧。」
  金頭虎說道:「我得看看。」蕭銀龍見婦人說話眼珠兒亂轉,就知道這個婦人不是好人。賈明不但不走,卻奔了北房啦,這回可就看不見婦人的正面了。賈明由北房上順著天棚桿子往南爬出點兒來,用手指把天棚的席慢慢地摳了一個窟窿,趴席上由窟窿往下看,傻小子這回可看的妙了。那婦人的鈕釦未扣,脖子上的金兜肚絲子露著呢。就聽婦人說道:「他不來,咱們倆睡,別傻老婆等漢子啦。」傻英雄心中暗想,這個小娘們真好看。心中思想著,一揚腦袋,傻英雄的哈啦子正由小窟窿落下去,正落在娘們的脖子上。婦人一摸脖子,說道:「這是什麼?貓撒尿啦?」傻小子說道:「哪有這麼大個的貓啊?」
  婦人擦著脖子,轉身形進了上房,打後窗戶出去,由後坡上房,縱上前房坡,問道:「什麼人?」傻英雄答道:「我呀。」
  婦人一看:長的這個憨蠢,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婦人的柳葉刀照定頭上就是一刀。傻英雄並不躲閃,剁了一道白印兒。
  婦人撤刀,在軟肋梢上又是一刀。傻英雄由天棚上往東房就跑,口中喊道:「蕭銀龍快救命吧!腸子要出來。」蕭銀龍叫道:「五哥閃開。」雙筆一分,擋住婦人。婦人借著月色一看銀龍的長像,遂問道:「你是跟老寨主相好哇?還是跟少寨主相好呢?」你道娘們不追賈明,怎麼追銀龍呢?銀龍這張臉面比娘們長得都好看。就聽婦人又說道:「深夜進了內寨,你有什麼心思?既在江邊站,就有望景心。」說話時眉目傳情。蕭銀龍說道:「無恥的婦人,少爺去也。」銀龍一轉身,婦人將柳葉刀交於左手,由囊中取出一物,奔銀龍打去。銀龍一回頭,就見一股青煙,身栽倒,手中的雙筆並未鬆手。婦人取出飛抓,抓住銀龍英雄帶,提到房簷下慢慢地順下去,然後自己跳將下來。提著飛抓絨繩,口中說道:「丫頭你看看這面皮。我沒看見過這樣的俏皮小伙兒,這真是天假其便。少寨主今天不回寨啦,他在前寨安歇,千萬別洩露於外人。」丫頭說道:「少奶奶你不用囑咐咱,我多時給你跟外人說過這宗事呢?」三年前在九龍山,蓋溫升父子及兒媳等不敢任意而為。如今這一把守翠竹嶺,可就隨便造反了。婦人提著絨繩進了西暗間,說道:「丫頭你幫個忙兒。」丫頭把蕭銀龍的判官筆由手中奪過來,取出囊中六支亮銀毒藥鏢,三支亮銀毒藥叉,犀牛皮軟皮鞘中的匕首刀俱都搜出來。把銀龍搜得身無寸鐵,背後的小包袱也解下來。婦人說道:「丫頭你看看,人要利落,拾把柴禾都是順溜的,穿衣服都是漂亮的。你打開頂櫃,取出一條汗巾來。」
  丫頭取過汗巾,遞與婦人。婦人真是巧手,將銀龍的胳膊係了個扣,不鬆不緊。鬆了怕脫了套兒,緊了又怕把銀龍捆傷了,往茶几旁邊一推,叫道:「丫頭,把解藥瓶拿過來。」丫頭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白玉瓶,一個硃砂瓶。白玉瓶是解藥,硃砂瓶是熏藥。婦人說道:「丫頭你認識這位嗎?」丫頭說道:「前寨四五十位呢,我哪認識。」婦人說道:「外人到不了這裡,這必是老少寨主的近朋友,咱們娘們是紅粉佳人,這位可稱白面郎君。」丫頭一笑,兩眼瞇嘻著看婦人。婦人將白玉瓶打開,先自己聞了點,然後倒出點來,放在手心上,對著銀龍面門一吹,銀龍清氣上升,濁氣下降,打了兩個噴嚏,流了些鼻涕,婦人由袖口中掏出水紅的絹帕,給銀龍擦了擦鼻涕。這娘們是愛誰不嫌誰髒。蕭銀龍也明白過來啦,站起來說道:「好無羞的婦人!」婦人一笑說道:「你是前寨的哪位寨主?既來之則安之。是我找你,還是你找我呀?今天少寨主也不回內寨啦,你還拿著賣嗎?你要成心拿掐,我把你脫個赤條條,我看你怎麼辦?」蕭銀龍聞聽,心中暗想要壞。杏子眼一轉,急中生巧。適才婦人叫丫頭請少寨主,銀龍都聽見啦,知道前面少寨主與內弟喝酒呢。銀龍思想至此,遂說道:「我是九龍山的寨主,因久慕娘子貌美,故此來投。來了三天啦,我不得便往後面來,今天也是天假之便,正趕上少寨主與舅爺暢飲,故此我才來到後寨。」婦人一聽說得非常之對,卟哧一笑說道:「傻孩子。」一伸手解開了綁繩,銀龍一摸兵刃暗器全沒有啦。婦人說道:「你要走,我可有迷魂帕。」銀龍說道:「我豈能走呢?我是特為美人而來的。可有一宗,我要求你點事,前山人家喝著酒,我往後山來的,我還沒吃飯呢,娘子你賞給我點酒喝,回頭咱們再說別的。」婦人說道:「也好。」遂叫丫頭放上墨玉小桌,吩咐丫頭:「你到廚房叫廚師父,配四個得吃的菜,快去快來。你自己往屋裡端,別叫廚師父進屋子,愈快愈好。」蕭銀龍說道:「我口乾舌燥。」婦人取過來一個茶碗,要自己與銀龍斟茶。銀龍說道:「自己斟吧,你要斟茶我喝著不安。」銀龍斟上一碗茶喝著,小丫頭已放好了杯箸,去廚房要菜去了。婦人說道:「我也迷糊了,你倒是姓什麼呀?」蕭銀龍眼珠兒一轉,心中暗想,我不能改姓,遂說道:「我姓蕭叫寶珠。」婦人說道:「奇珍異寶呀?」說著話,丫頭把酒菜俱都端來,放在桌子上。婦人說道:「我坐在外面,你坐在裡面,你要一跑,我就用飛抓抓你,要傷了你的皮肉,你可別怨我。」銀龍說道:「豈有此理,我為誰來的呢?」婦人斟上一杯酒遞給蕭銀龍,遂說道:「咱們猜兩拳。」蕭銀龍說道:「我不會猜拳。」婦人說道:「綠林道的人還有不會猜拳的?你別害羞。」蕭銀龍一想,猜拳咱就猜拳。銀龍心中的意思,猜拳若將婦人灌醉了,好有逃走之機。遂說道:「咱們就猜幾拳。」
  婦人十指如同筍尖兒一般,雪白粉嫩。兩個人正在五魁手哇,六六順呀,熱鬧之時,就聽窗戶外面有腳步的聲音,叭噠叭噠的直奔房屋而來,銀龍當時止住了拳。嚇得婦人趕緊問道:「誰來啦,誰來啦?」婦人遂又說道:「先別慌張,你沉住了氣,喝你的酒,聽我的。」銀龍只好聽著,走也走不了,藏也不能藏。此時就聽外間屋中先喲了一聲道:「嫂子這屋中怎麼這樣熱鬧?跟誰喝呢?」說著話掀開了軟簾,就進了裡間屋啦。婦人站起身形說道:「妹妹來啦,沒吃飯吧?在這兒喝兩杯吧。」
  銀龍一看,就打一個冷戰,這位姑娘五尺多高,大草包的肚子。
  手指頭有小擀面棍粗,胳膊好似小茶碗兒相似,面上麻子是大麻子套著小麻子,比金頭虎還加一倍。黃頭髮有五六寸長,蓬鬆紛亂,一身紅衣服,惟有兩隻金蓮三寸多點不到四寸,可是橫著量。兩雙大紅鞋不到一尺也差不了多少,走道兒是叭噠叭噠的。銀龍心中暗想,我的姥姥,這哪是姑娘,簡直似半天空中掉下一個母夜叉來。就聽姑娘問道:「嫂嫂這是誰呀?」婦人說道:「喲,我只顧叫妹妹你吃飯啦,還沒給妹妹引見呢,這不是外人,這是你哥哥好友蕭寶珠。」麻丫頭說道:「名字這樣好聽,兄弟你今年多大啦?」銀龍說道:「我今年十八歲了。」姑娘說道:「娶了媳婦沒有?」銀龍說道:「還沒娶媳婦。」姑娘又問道:「你是吃哪一行的?」銀龍說道:「我是吃橫梁子的。」說著話,姑娘眼睛看著銀龍都直啦!恨不得將銀龍吃了。丫頭給取過酒杯來將酒斟滿,姑娘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蕭銀龍心中暗想,你別看她長得比狗都不如,她的慾念比她嫂嫂還大啦。姑娘端著酒杯,叫道:「嫂嫂,這位兄弟跟你喝幾回酒啦?」婦人說道:「今天是初次見面,兄弟就要走,我好容易拉住了。我們剛擺上酒,您就來啦。我把兄弟留下,是有一片心思。妹妹你也這麼大啦,還沒有主兒呢,這位兄弟也沒有娶過。我打算明天跟咱爹爹商議商議,叫咱爹爹托朋友作媒,將妹妹你的終身大事,許配這個兄弟。你看好不好?」婦人這是一個計策,怕姑娘今夜爭銀龍。這麼一哄她,她必然就不爭了。婦人木這麼說倒好,婦人這麼一說呀,姑娘來了個不客氣,口中說道:「嫂嫂您要這麼辦,您可真成了活菩薩啦!這位兄弟願意麼?」銀龍說道:「姐姐如不嫌我,我當然不能嫌姐姐。但是這宗事,可不能咱們私下辦理,必得明天稟明了老寨主,托出人來,名正言順。」姑娘說道:「你們作男子的都口是心非,我怕你明天走了。既是我嫂嫂願意,我也願意,這就算成啦。何必等明天呢?你今天就上我屋裡喝酒去吧。」婦人剛要用言語攔阻,姑娘將銀龍胸前十字絆一抓,提將起來,就如同提小雞兒一般。銀龍要掙脫,連勁都動不了,姑娘大鞋底子叭嗒叭嗒,往東跨院提著銀龍去了。婦人有心要攔,惹不起姑娘,姑娘也出了上房屋,把婦人氣得兩手抓著磕膝蓋,咬著下嘴唇,喘了半天。然後罵道:「好無羞恥的東西!我煮熟了的鴨子,叫她給弄飛啦。要跟她翻臉吧,就得有死有活,要不然是白嘔氣。叫她爹爹知道,還得歸罪於我。皆因是由我屋裡起的事,我們那口子也不能饒我。」丫頭叫道:「少奶奶您別生氣,日子長著呢,叫她頂名。這位寨主必不能愛她,還得上您這屋來,人家為您來的,她往哪兒擺呀?你要不信,今天人家准得上你這屋來,你就候著吧。」婦人說道:「沒羞的東西!自己長得那個樣兒,自己看不出來嗎?」丫頭勸了婦人幾句,婦人自己喝了幾杯悶心酒兒,暫且不提。
  單說姑娘將銀龍提到東跨院上房屋中,放在牀上,口中說道:「你要走,我可拿飛抓抓你。」銀龍氣得都喘不上來氣兒了,遂說道:「姐姐你也太忙了,咱們是短時的夫妻,還是長時的夫妻呢?」姑娘說道:「咱是白頭到老。」蕭銀龍說道:「咱們要是私自結合,若叫老寨主知道了,焉能成呢?」姑娘哼了一聲,說道:「老寨主管不著內寨之事,我從小就是願意跟誰就跟誰,老寨主假裝不知,老寨主要管教我們,我嫂嫂還不敢叫你屋中吃酒呢。咱們倆快睡覺吧,天也不早啦。」銀龍說道:「我往後寨來,前寨正喝酒呢,我是偷著這個工夫來的。在嫂嫂屋剛喝了三四杯酒,姐姐你就去啦。我還餓呢,你先別忙啊!」姑娘說道:「咱們倆再喝一回。」銀龍說道:「那是自然。喜酒焉能不喝呢?」姑娘自己取過一壺酒來,取點菜,都是現成的。銀龍坐在牀裡邊,姑娘在外面擋著,由東牆根兒提過來一對鑌鐵狼牙棒,往鋪下一擲,說道:「寶珠你要一跑,我可拿傢伙傷你。我看你眼睛亂轉,必然口是心非,我上過這個當。」銀龍說道:「你不用不放心,我決不跑,咱們喝吧。」
  姑娘先給銀龍斟了一杯,又自己斟了一杯,兩人一對一杯的就喝起來了。銀龍心裡的意思是把姑娘灌醉了,找空子好逃走。
  倆人這麼一喝呀,銀龍一看喝不過人家,一連喝了五七杯,面上連一點醉意都沒有。銀龍說:「姐姐咱別這麼喝啦,咱們倒一個大碗裡,咱倆人猜拳,誰要輸了誰喝這碗酒。」姑娘說道:「我不會猜拳。」銀龍說道:「你不會猜拳,咱們押寶,用四塊鹹菜當寶子,押孤丁是一碗贏一碗。」姑娘說:「好好。」
  銀龍遂取過四塊鹹菜,扣了一個二,用絹帕包著,姑娘押了一個卡四,輸了,端起碗一氣就喝了。銀龍又作了一個二,姑娘押了一個二孤丁,銀龍說道:「姐姐先欠著吧,我可喝不了三碗。」姑娘說道:「欠著可不行。」銀龍說道:「欠著不行,咱們吃點心吧。」姑娘由條案上取過一個食盒兒,裡面俱是牛肉蒸餅之類,銀龍哪吃得下去呢?勉強吃了幾口。銀龍說道:「我飽了。」姑娘說道:「睡覺吧。」銀龍說道:「不能就這樣睡,咱們倆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你死了我不能再娶,我死了你不能再嫁。」姑娘說道:「那是自然。只要你不嫌我丑,你就再娶我都不能干預。」銀龍說道:「我不能喪了良心,咱們空口無憑,必須起誓。這是終身的大事,誰也不能失信的。」姑娘說道:「怎樣起誓?」銀龍說道:「焚上一炷香,對天起誓。各人起各人的誓,比如說你死了我要再娶,天把我怎麼長,地把我怎麼短,我要死了你要再嫁必遭雷霆之報。」姑娘說道:「行,可沒有香。」銀龍說道:「你取香去。」姑娘說道:「我取香去你就跑啦。」銀龍說道:「姐姐太不信任我了,我決不能跑。」姑娘說道:「咱拿筷子當香,拿我這對狼牙棒當天地紙。起誓不在乎燒香,憑的是心。」銀龍一聽說拿狼牙棒當天地紙,把狼牙棒立在靠牆的桌子上。她要一磕頭我可就走了,銀龍思想至此,口中說道:「好極啦!就那麼辦吧。」遂將狼牙棒立在牆上,姑娘說道:「你先起誓吧。」銀龍說道:「這宗事沒有男的先起誓的,都是女的先起誓。還得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磕頭。」姑娘也是心急,拿過來三根筷子,放在桌子上,跪在地上,口中說道:「我要三心二……」意字還沒出口呢,銀龍已上了房啦。姑娘拿起狼牙棒就追,銀龍以為她焉能上去房呢,長的像豬一般,哪知姑娘身法非常快。銀龍躥房越脊就跑。姑娘隨在背後口中喊道:「你好好站住沒事,等我把你抓住,我非掰壞了你不可。」銀龍連頭也不敢回,往北便跑,越過後寨,就是崎嶇的山路。姑娘是熟路,蕭銀龍是生路,堪堪追上,迎頭三人喊道:「來者什麼人?」銀龍一看正是張玉龍,遂叫道:「張大哥救我,有人追下來啦。」張玉龍說道:「是什麼人?」銀龍說道:「是女子。」張玉龍心中暗想你真廢物,叫女的追得這般光景。張玉龍思想至此,遂說道:「你過去吧,我替你擋一陣。」此時姑娘已到張玉龍面前,張玉龍一看,正是蓋溫升的姑娘,張玉龍急忙藏在樹後。姑娘仍舊追銀龍,迎頭又一人擋住去路,問道:「什麼人?」銀龍說道:「是我呀!」三太說道:「你跑什麼?」銀龍說道:「三哥,有人追下來啦!」三太說道:「來了多少人?」銀龍說道:「就一個姑娘。」三太說道:「你真是吃貨,叫姑娘追得都喘不上來氣兒啦。」三太語至此,遂說道:「我替你擋一陣。」讓過銀龍,三太一看,打了一個冷戰,兩隻腳比男子的還大,三太舉刀就剁。姑娘的狼牙棒一磕三太的刀,黃三太撤刀,不敢叫狼牙棒碰上,反腕子一刀再砍姑娘,姑娘的武學還真高,把狼牙棒提著一撞三太的刀,三太這口刀正砍在狼牙棒上,就覺虎口發酸,回頭就跑。姑娘隨後就追,口中喊道:「你把我的寶珠給放哪裡去了?」三太正往前跑,前頭又來了一個,正是傻小子賈明。他在翠竹嶺後寨將銀龍放過了,奔北跑下來了。來到山口要路,尋找眾人,大伙都在樹後頭隱藏。人家看得見他,他看不見人家,誰也不理他,傻小子正在尋找眾人之際,忽見三太由南邊跑來了。傻小子問道:「誰呀?」三太說道:「是我。五弟你替我擋一陣吧,後面有人追下來了。」賈明問道:「什麼人?」黃三太說道:「是個姑娘。」賈明說道:「黃三哥你本事哪裡去啦?叫一個姑娘追下你來啦?你去吧,我擋她一陣。」三太遂閃在一旁。姑娘此時已然追到,賈明一字杵一橫喊道:「哪裡去,看我杵你幾杵!」姑娘到跟前一看賈明,火兒就大啦。臉兒好的都跑啦,就剩這麼一塊貨擋住去路,遂說道:「你快閃開!我追的是寶珠,與你何干?」賈明一看姑娘,口中說道:「我的姥姥,你不是姑娘吧?」說著話把杵尖向下,奔姑娘的腳就紮,姑娘向旁一閃,狼牙棒二龍吐須的招數,照定賈明兩太陽穴便點。賈明往旁一閃說道:「木頭漆的狼牙棒嚇唬我來。」一字杵一掄,奔姑娘的狼牙棒打去。耳輪中就聽噹啷啷一聲響,借著山音,聽著就好似打一個霹雷似的。
  賈明往後倒退了兩三步,就覺著虎口發酸。姑娘也往後倒退了一兩步,二人各擺兵器,打在一處。傻小子施展三十六杵,姑娘施展家門絕藝。劈磕挑紮,崩靠挨倚,真是身法有身法,棒法有棒法。傻小子可記住了,並不碰姑娘狼牙棒,傻小子三十六杵使完,口中喊道:「大姑娘,寶珠來了!」姑娘一回頭,賈明撒腿就跑。姑娘在後便追,賈明繞些個崎嶇小路,跑到一個山環。此山環是直上直下,高聳聳如壁立,姑娘在後緊緊跟隨。傻小子到了窮途末路,口中喊道:「牛王爺、馬王爺,姑娘要了我的命啦!誰來救駕?」就聽山上一聲喊嚷:「下面可是小小子嗎?」賈明一聽是大小子聲音,遂叫道:「大小子,你快來救駕!後面有夜叉追我,我不行啦!」孟金龍說道:「我叫小華龍拴在這兒啦,我下不去呀?」賈明說道:「大小子,你一使勁就崩開啦,為什麼聽他的呢?」就聽咯崩一聲,繩子已斷。孟金龍兩膀掙開,口中說道:「小小子,我下不去呀,二十多丈,直上直下。」賈明說道:「你拿捆你的繩子,再接上你的飛抓與英雄帶拴在樹上,捋著繩子就下來啦。」孟金龍依著傻小子法子辦理,此時姑娘已然趕到。傻小子並不動手,在山環之內,跟姑娘繞彎,轉了三四個彎兒。孟金龍由山上順繩而下,舉著降魔寶杵,直奔姑娘而來,叫道:「小小子閃開了,待我擒她!」賈明繞到金龍身後,姑娘正迎上金龍。二人並不答話,遂殺在一處。姑娘的狼牙棒斜插柳照金龍便砸,金龍並不躲閃,降魔寶杵照定狼牙棒便兜,姑娘雖然力大,焉是孟金龍的對手?當時就覺虎口發酸,猶如火燒的一般,幾乎將右手的狼牙棒撒手。二人又戰了五七個回合,姑娘的狼牙棒又被降魔寶杵兜上,這回姑娘雙棒平著往下砸來,金龍向上一擋,將雙棒磕飛。姑娘回頭要跑,孟金龍偏著杵照定姑娘臀部一兜,將姑娘兜倒塵。孟金龍擲了杵,過去一下腰,一手攢住了姑娘的胳膊腕子,一手攢住腳腕子,叫道:「小小子,你過來捆吧。我的飛抓英雄帶都沒有啦。」賈明掏出自己的飛抓,用絨繩將姑娘捆好,剛要用匕首刀割姑娘的衣襟堵口,就見東南方人聲吶喊,亮子油鬆,照耀如同白晝,齊聲說道:「別叫他跑了!」
  金頭虎賈明叫道:「大小子,不好,有人追來啦!」孟金龍說道:「有多少人都把他們打死在這兒,咱二人先把這條咽喉要路得了再說。」此時黃三太、蕭銀龍、張茂隆、張玉龍四個人也奔這兒來了。與孟金龍、賈明會齊,六位站在樹林之內,靜等賊人來到廝殺。你道山賊怎麼來由呢?皆因為姑娘追銀龍工夫很大,尚未回歸內寨。內寨的丫頭不敢隱瞞,將姑娘追人的事情,報告了老寨主蓋溫升。蓋溫升聞聽勃然大怒,遂向眾賊說道:「這必是勝英派人暗探翠竹嶺。前數日白老寨主就有信到,叫我多多留神,恐怕鏢行暗來奪取。我告訴來人,勝英不來便罷,勝英如若來時,要叫他出翠竹嶺,蓋某誓不為人!今日果然有人敢來翠竹嶺私進內寨,不知來了多少人?眾位寨主,咱們趕緊捉拿探山的小輩。」語畢,由牆上摘下一對金裝鐧,帶上瘟黃錘,率領本寨的寨主與嘍卒共有三十餘人,出了聚義廳,遂往南追下來了。賈明說道:「你們退在東面樹林中,我先與老賊接談。」黃三太、張茂隆、蕭銀龍、張玉龍四個人遂往樹林中藏躲。此時蓋溫升已來到跟前,一見賈明人不壓眾,貌不驚人,遂說道:「你就是來探翠竹嶺的嗎?」賈明說道:「你看著我不像嗎?不但探翠竹嶺,今天還要占了翠竹嶺呢!」
  蓋溫升一聽不由得大怒,舉起一對金裝鐧,照定傻小子便砸。
  傻小子忙閃身軀,口中喊道:「大小子,你還不上來?等待何時?」孟金龍一聲吶喊,縱出樹林說道:「小小子後退,我來捉他!」蓋溫升聞聽有人喊嚷,停住雙銅。傻小子退出圈子外,蓋溫升一見金龍身體魁梧,相貌不俗,遂問道:「你是何如人也?」孟金龍叫道:「小子,要提起我的名字,嚇破你苦膽,混海金鼇孟金龍!」蓋溫升一聽,打了一個冷戰。蓋溫升早有耳聞,今天一見,果然儀表不俗。遂說道:「你深夜攪擾我的後寨,看老夫的雙鐧。」照定孟金龍的兩肋便打,孟金龍閃身形,降魔寶杵接架相還。蓋溫升本是久經大敵之人,雙鐧神出鬼沒。孟金龍的杵無論如何也碰不上雙鐧,二人戰了二十餘個回合,蓋溫升虛晃一鐧縱出圈子外。孟金龍焉能知道蓋溫升瘟黃錘的厲害?隨後就追。蓋溫升這是絕藝,使得極快無比,往外跳的時候,右手的鐧便交與左手,右手一提瘟黃錘把,把頭上有一個小窟窿,裡面是解藥。往上一提的時候,自己便聞上解藥了。孟金龍已然趕到,舉杵奔蓋溫升後心便紮。蓋溫升一閃身形,金龍的降魔寶杵落空。蓋溫升右手的瘟黃錘,照定左手的鐧把上一磕,就聽叭的一聲,一股青煙,直奔金龍面門而來。金龍就覺鼻子眼裡一發麻,當時翻身栽倒。賈明見金龍栽倒塵埃,趕奔近前剛要與蓋溫升動手,蓋溫升的瘟黃錘對著賈明便磕。賈明早將鼻子用紙堵住了。他以為用紙堵住鼻子,萬無一失,故此直奔蓋溫升而來。蓋溫升磕瘟黃錘,賈明並不躲閃,哪知道這宗藥力專走七竅,由耳目口鼻俱能直入臟腑,賈明就覺二目與咽喉發麻,口中要喊,無奈喊不出來,晃了兩晃栽倒塵埃。蓋溫升見賈明也躺下啦,哈哈大笑說道:「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別說是混海金鼇,就是龍王爺來了,也逃不出蓋某的手中。嘍卒們將這兩個小輩抬回聚義廳。」三太在樹林中見了,叫道:「老匹夫快來受死。」蓋溫升與三太打在一處,二人戰了兩三個回合,蓋溫升虛晃一鐧,縱出圈子外。黃三太隨後就追。蓋溫升的瘟黃錘一磕,正迎黃三的臉面,三太栽倒塵埃。張茂隆趕奔近前,抖練子雙錘,直取蓋溫升的兩條胳膊腕子。蓋溫升閃身形,用雙鐧便找張茂隆練子錘,張茂隆撤錘換招,二人打了兩三個照面,蓋溫升仍用瘟黃錘拿住。此時蕭銀龍在樹林之內,叫道:「張大哥你不能露面吧?」張玉龍說道:「我們在一塊時,天天都同桌而食,焉能動手呢?」蕭銀龍說道:「你將藤子蛇借給我吧。」張玉龍由腰間撇下藤子蛇,遞與蕭銀龍,張玉龍由樹林中繞往別處去了。蕭銀龍接過藤子蛇出了樹林子,與蓋溫升動手。蓋溫升又用瘟黃錘將銀龍拿住。
  俱都捆好,兩個人抬一個,抬回聚義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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