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第八節

  您道,蔣伯芳怎麼來由呢?皆因勝三爺與六龍前來探山,聾啞仙師划策,眾人前來打接應。勝三爺與六龍進閘工夫不大,十二道鋼鐵閘就落下來了,大眾甚為驚惶。忽然聽山中人聲吶喊,亮出七星營,鏢行人將船聚在一處,不能進山解救。石門已填死了,老王靈亦沒咒念啦。老劍客夏侯商元說道:「有不怕死的隨我來!」楊六爺說:「我去。」賈七爺說道:「我也去。」蔣五爺說:「我也去。」此時,蔣五爺的馬與棍,早有人由杭州取來了。蔣五爺說道:「就憑我這條棍,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就怕咱們進不去山,我是見水就眼暈。」楊六爺說道:「我能爬山。」四位遂坐小船往南而來。閘口前面的吶喊聲音,為的要虛張聲勢。老劍客是夜行眼,看見鵝頭峰一帶短石牆,牆上並無嘍卒。楊六爺仍用七星釘,爬上山去,石頭城牆一丈多高,仍是用飛抓抓住石牆。楊六爺這回可留上神啦,因為上回被人抓住過。抓上了石牆,由上面係下彈繩,底下的人揪著繩子上山。四位過了石牆,走進樹林子,正往前走,忽由樹上跳下一人,四位一怔,蔣五爺拿棍要打。此人說道:「且慢動手,來者何人?」蔣五爺說道:「飛天玉虎蔣伯芳。你是何人?」
  此人說道:「某家二少寨主白俊是也。你們四位從此往西北繞,走鵝頭峰。到了七星營附近,有穿藍衣裳的,大襟上有白牌子,那是傳信的嘍卒,可以隨便穿營。你們見著他們把他們衣服脫下,穿在你們身上。白牌掛在大襟上,便無人阻攔。七星營中營是我父親,北面三座營是我韓家弟兄。南面三座營是我盟叔曹家父子,由鵝頭峰繞至七星營後,靠著東面十三層圍子走過去,再路過曹家的父子營後,盡北頭就是閘裡面的嘍卒。每道閘上三十名嘍卒,兩頭每道閘上是一百名嘍卒,十二道閘上共合是五百名嘍卒。由當中往西打,可以直打到勝老者被困的所在,然後再合在一處。再從閘上由西往東攻打,便可救出裡面的人。可有一宗,眾位千萬少傷我九龍山的嘍卒。」蔣五爺說道:「不勞囑咐。」白俊說畢,搖身一晃,蹤跡不見。
  原來這一帶山最矮,白二少寨主帶領一百餘名嘍卒把守此山,因為這地方最要緊。白俊來到這裡,聞聽裡面亮了七星營,遂把那一百多名嘍卒及寨主,都打發到別處去了。白俊自己在這裡,就知道鏢行准有人由這裡上山,故此遇見蔣五爺,白俊告訴完了而去。
  賈七爺說道:「誰去擒報事的嘍卒,摘白牌子扒脫衣服?」老劍客說:「我去。你們在此略等片時。」語畢,老劍客直奔西北而去,果然看見穿藍衣裳的嘍卒,大襟上掛著白牌子,老劍客直奔嘍卒而去。來到嘍卒跟前,一把揪住說道:「你要一嚷,我就要了你的命。」老劍客是筋骨如鐵,平常的嘍卒,被他一抓就暈啦,哪裡還顧得嚷呢?嘍卒實實被老劍客夾在腋下,約有喝一碗熱茶的時候,老劍客把此嘍卒夾到賈七爺三位面前,賈七爺一看這個嘍卒有二十多歲,白臉膛兒。嘍卒跪下就央求,賈七爺說道:「我決不傷你,借你點東西,把你這身衣服脫下來。」將嘍卒捆在樹上堵了口,這身衣服別位穿著都大。賈七爺與老劍客及楊六爺三位都是矮子,惟有蔣五爺穿正合適。蔣五爺把這身衣服穿在身上,老劍客說道:「你把鞋襪子換了。」
  蔣五爺說道:「黑夜之間,誰看得那麼真。」老劍客說道:「你別逞能,趁早將鞋襪換了。」蔣五爺無法,只得把鞋襪也換了。
  蔣五爺說道:「此鞋稍微緊點。」老劍客說道:「緊更利便,蔣五爺把牌子可帶好了?」蔣五爺說道:「帶好啦。」老劍客說道:「老五你可別把腳力放足了,報事的嘍卒沒有那麼快的腿,別叫人家看破了。你要切記,貼著東面白老寨主的後營走。」
  蔣五爺答應一聲,遂奔北方韓家的營寨走去。走到韓家的營寨,韓秀早已望見,打發嘍卒,看看是什麼人?嘍卒看罷,遂稟報是傳信的白牌嘍卒,奔老寨主的營寨去了。韓秀不疑,皆因為九龍山老寨主有令,各營各守己地,不准亂動,亂動者斬。故此誰也不敢離開己地。蔣五爺由白玉祥的營寨東面,十三層圍子手的西邊過去,就是老二虎頭曹家父子的營寨。白玉祥方才也見有人過去,其行甚快,問嘍卒道:「是傳言嘍卒過去嗎?」
  嘍卒說道:「是報信的嘍卒,奔曹二老寨主的營寨去了。」蔣五爺到了十二道閘,進了閘口,冷不防舉起亮銀盤龍棍往西便打,一棍就是五六個,打得嘍卒紛紛亂躥,蔣五爺本打算不傷人,無奈猶如箭在弦上,不發不行了。不打開眾人焉能救得出勝三爺?蔣五爺由十二道鋼鐵閘,直打到西山坡,打亂十三層圍子手,拿棍站在山坡之上,口中喊道:「勝三哥在哪裡?小弟蔣伯芳在此。」勝三爺聞聽,不啻半空中下了一道赦旨一般,順著竹城直奔坡,老少十一位上了九龍山,孟金龍、鐵飛龍在蔣五爺身後,往東面而來。
  此時早有傳信的嘍卒,報告老二虎頭曹世彪,有蔣伯芳同十數人殺上山來。曹世彪說道:「再探。」報信的嘍卒走後,老二虎頭哈哈大笑道:「什麼蔣伯芳,蔣伯圓也不成,籠中之鳥,釜中之魚。他還過得去老夫我的營寨嗎?」老二虎頭正在耀武揚威之際,又來了報事的嘍卒,口中說道:「現在蔣伯芳已奔營寨來了。」老二虎頭說道:「真會飛嗎?待老夫捉他。」語畢,抄起那對擂鼓點金錘,帶領著五百飛虎軍與兩家寨主,正往西北走著,由東面過來一人,其行如飛,對曹世彪說道:「來人休往前進,老朽在此。」老二虎頭掄錘就砸,老劍客一面動手,一面大聲喊道:「老五,你保護你勝三哥往東去,有我在此抵擋。」曹世彪聞聽,吩咐手下的寨主:「別叫鏢行的人走了,擋住他們的去路!」這兩家寨主,本是曹世彪得意的徒弟,俱都是手使長傢伙,一個手使亮金槍在前,一個使鑌鐵戟桿在後,一齊迎著蔣五爺而來。
  頭前提亮金槍的說道:「來者何人?」蔣五爺說道:「提起我的姓名,嚇破了你的苦膽,我乃飛天玉虎蔣伯芳。」賊人聞聽一怔,提槍分心便刺。蔣五爺拿著盤龍棍往外就崩,將賊人的槍崩出去三丈多遠,再一棍奔腦袋打去,打得賊人腦髓皆流。
  可憐金槍將徐勇,只一個照面,命喪戰場。第二個寨主拿鑌鐵戟桿,對著蔣五爺便挑,五爺閃身形說道:「來者何人,通名受死?」蔣五爺見這敵人的戰桿粗如胳膊一般,比蔣五爺的棍粗著一半兒,蔣五爺故此急問他的姓名。此人答道:「我乃旱八寨的寨主鐵戟將賈生是也。」語畢,又一抖戟桿奔五爺面門刺來,五爺不敢直接,用棍斜著摸賊人的傢伙,恐怕不敵賊人的氣力。五爺閃身形,容賊人的戟紮空,偏掃著用棍一找賊人的鑌鐵戟,就聽叭的一聲,賊人的戟彎了。蔣五爺一笑,一棍奔賊人的頭上打來,就聽叭啦一聲,腦漿進裂。孟金龍說道:「嚇了我一跳,錯非是蔣五叔,要是別人,還叫這小子給嚇跑了呢,原來這條戟是肉餡的。」此時老劍客絆住了曹世彪,蔣五爺在前,十龍一老在後,往東南而去,所有曹營的嘍卒寨主,一聞蔣五爺之名,不戰而退,膽戰心驚。蔣五爺來到東山坡十三層圍子手切近,厲聲喊道:「吾乃飛天玉虎蔣伯芳是也,眾位與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擋我者死,避我者生!」勝三爺在後面叫道:「兄弟,棍下留情!九龍山的嘍卒都是有家眷的好人。」羅爺在後面聞聽勝三爺之言,真是仁人之言。在此危急之時,仍存慈愛之念,無怪乎婦孺都知勝三爺之善也。蔣五爺在前,眾人在後,闖過了東面十三層圍子手,來到東山坡。
  羅文叫道:「五義士大概不會水吧?」蔣五爺說道:「我見水眼暈。」羅爺說道:「我先下去。您將棍先擲下來,然後您再跳入水中,自有我接著您。」羅爺語畢,雙手護襠先跳下水去了。蔣五爺把棍照定羅文擲去,羅文閃身形接住盤龍棍。蔣五爺也雙手護襠躍入水中,鼻子一發辣喝了兩口水,羅爺伸手揪住蔣五爺,蔣五爺揪著羅爺的胳膊,由水面逃走。此時孟金龍等也都跳下,惟有勝三爺不走。老劍客棄了曹世彪,趕奔勝爺而來,老劍客說:「勝三弟你還不走,等待何時?」勝三爺說道:「曹老二隨後追來了,我戰他一場,看看他有多大的能為?」老劍客說道:「勝老三你太不知足了。蔣老五打死九龍山上的人,不計其數,黃金印也到得手中,咱們不但沒傷人,僅添了人啦。走時比來時還多了兩位呢!你真不知足?你看水中的船都到了。」勝三爺往水中一看,老劍客一把將勝爺推下山坡,口中說道:「勝老三別忘了護襠。」勝三爺舉手護住了襠,落於水內。此時曹世彪已然趕到,老劍客說道:「曹老二你別追啦,黃金印已到手,就剩了破九龍山啦。你摸摸你的腦袋。」
  曹世彪趕到跟前時,老劍客已跳入水中,曹世彪只氣得哇呀怪叫。老劍客由水面趕上眾人,楊六爺與賈七爺已在小船上迎接下來了。
  楊六爺與賈七爺站在高阜處,望見蔣五爺大功已成,老哥倆遂由原路而歸,臨下山之時,賈七爺將被擒傳信的嘍卒由樹上解下來。老劍客見了楊六爺、賈七爺,說道:「你們倆這回太安靜了。老五將九龍山的嘍卒打死不計其數,雖取回黃金印,但是此次傷人太多,心實不安。」老劍客與楊六爺、賈七爺說話的工夫,聾啞仙師迎接勝三爺與十龍的船俱都趕到。勝三爺又與童華龍、於藍二人向羅爺介紹。童華龍問道:「羅爺,您臨上山時,由身上解下來的魚分水一般,那是何物呢?」羅爺一看童華龍這份精神,非常愛惜。眾人棄舟登岸奔菊花村,進了王宅。
  勝三爺取出前次所盜的印匣,將黃金印裝入印匣,在王宅書房之中供奉。跟著又把酒席擺好,眾人都與三俠道喜,遂猜拳行令,直飲到午時已過。正在暢飲之際,聾啞仙師說道:「列位施主,我攔你們眾位的高興,這不是喝酒的日子,不可樂而忘憂。你們大眾只顧一時歡樂,九龍山這次死了多少人,白寨主乃奇才異能之人,他要帶隊下九龍山,這菊花村彈丸之地,何異泰山壓卵?菊花村之民恐不能生矣。」勝三爺說道:「道兄有何良策?請就此言來。」道爺說道:「別無良策,咱們要是走,就給菊花村百姓惹下禍啦!再說也沒有走的道理,事情尚且未完,印有啦,正凶尚未捉獲,豈能完案?最好咱派人沿路埋伏,每人相隔二十來丈遠,由菊花村直至江沿,見九龍山有什麼動作時,互相傳遞信息,咱們好帶領全村民人,一方面逃走,一方面去抵敵。」勝三爺說道:「道兄之言是也。」於是撤去殘席,派人沿路埋伏傳達消息。菊花村之事暫且不表。
  單提九龍山上,白玉祥聞報鏢行之人俱已脫逃,九龍山死亡甚多,遂將曹世彪叫到中營,問曹爺捉住鏢行多少人?曹老二兩手一拍說道:「一個也沒擒著。」白玉祥又傳五百飛虎軍的寨主問道:「弓箭弩箭發了多少?」飛虎軍的寨主說道:「曹老寨主追敵,我們在曹老寨主後面,因此未敢放箭。我們若放箭,曹老寨主必然受傷,況且鏢行只有十數人,闖進我們營寨的時候,曹老寨主便跑在飛虎軍前面去了。」白玉祥聞聽,拍案叫道:「二弟,你要不是我的盟弟,我非治你的罪不可!你可害了我的嘍卒了。」正在此時曹家的營中前來報告:「共死傷嘍卒三百餘名,旱八寨的寨主二名。」白玉祥聞聽拍案大叫,伸手往菊花村一指,口中說道:「老勝英,若不將菊花村踏成齏粉,我非白玉祥也!」語畢,傳令調全山嘍卒十分之六,飛虎舟、飛豹舟、飛龍舟,共是三百隻。殺奔菊花村。不問老少男女,見著就殺,雞犬也不留,然後放火焚村。韓秀守住九龍山,不許擅離。韓秀聞聽老寨主之言,遂叫道:「恩師不可,門生有言奉告。」白玉祥說道:「你有何言?快快講來。」韓秀說道:「鏢行十餘人,就打出了九龍山。九龍山如此險固,鏢行的人出入猶如平地一般,徒兒莫明其妙。再者,焉知鏢行不施詭計?倘我兵出發時,鏢局反入九龍山,徒兒人單勢薄,九龍山數百餘里,鏢行的人若放起火來,何以當之?再說菊花村的百姓何辜?我兵到時必至掃平菊花村,鏢行人在山中都未被擒住,在菊花村更不能矣。望恩師勿失素常愛護鄉民之志!」
  白老寨主聽至此處,長歎一聲說道:「真是邪不侵正也。」當時止住號令,並不追趕,菊花村才得安然無事。白玉祥雖未追趕,道爺料事並非不中。單說菊花村中並不見賊人來,勝三爺心中稍安。遂問:「何人可以送印?先將黃金印送回院衙,以安忠臣之心。」勝三爺連問五七次,無人答言。聾啞仙師遂說道:「這樣重任,誰也不擔,貧道我指派一人前往。」勝三爺問道:「何人可去?」道爺說道:「舍伯芳之外別無他人。」
  蔣五爺說道:「小弟願往。但是院衙中,小弟並無相識之人。」
  道爺說道:「貧道早料到九龍山必有別的動作,不想菊花村安然無事,院衙中貧道早派一人保護大人去了。你們看看咱們的人短哪位?」銀龍一笑說道:「諸葛大爺,我知道,咱們由九龍山回來之時,侯華璧未進村,由打半路上便去江寧府了。」
  道爺一笑說道:「老五你還愁沒有熟人嗎?」勝三爺由囊中取出黃金印交與五爺,口中說道:「千斤擔子都在你一人的身上,此去江寧府有百里之遙,沿路無論遇見何事,切不可開口。」
  五爺說道:「小弟遵命。」語畢,接過黃金印,用包袱包好,紮在腰間,抄起亮銀盤龍棍就要起身。道爺說道:「蔣五爺的傢伙,還沒帶全呢!」蔣五爺說道:「我還有什麼傢伙?」道爺說道:「你二次又與恩師學了六顆鏢,為何不將鏢囊帶在身上?」蔣五爺說道:「那有何用?吾拳起處風雲吼,腳到處神鬼驚。」道爺說道:「老五你現在是黑人,你知道嗎?杭州府你搶白龍駒,棍打焦公子,引起杭州擂台,如今官司還未結案呢。你三哥是事都完了,惟你這場官司不定怎麼樣呢?今天叫你送印,一來你的武學好,叫我們放心,二來留作你將來輸官司的時候,求忠良將功折罪,你好得自由。你到那裡少說話,多磕頭,忠良爺問則答之,不問不可多說。」蔣五爺點頭。道爺又說道:「你到那裡就不用回來了,你幫助侯華璧保護大人。
  我們這兒如有用你之時,必會去人喚你。如無我們這兒的信,不准你回菊花村。」蔣五爺連聲答應,又帶了兩身衣服,打了一個小包袱,用棍挑著包袱出了王宅。勝三爺、弼昆和尚、諸葛道爺三人相送。出了菊花村三里餘地,臨別時,道爺又囑咐道:「老五你出恭、喝水都要留神。」蔣五爺連連答應。弟兄們分手,老哥兒三位這才回歸菊花村,暫且不表。
  一路之上,施展夜行術的功夫,一百餘里之遙,由午後起身,至太陽平西之時,蔣五爺已到江寧府西門外。就覺著口乾舌燥,進了一家茶館,坐下吃茶,心中想著印,手摸著印。正在喝茶的時候,忽見有官兵前來,百姓們避道。燈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晝,就見喝茶的人交頭接耳,俱都秘談。蔣五爺對著的是一位出家人,蔣五爺湊到和尚面前低聲問道:「老當家的,官兵這是往哪裡?」和尚說道:「這是往院衙去的。」蔣五爺說道:「為何方才買賣家都上門呢?」和尚說道:「出家人按說不談國事,皆因為這回的事情,出家人看著生氣,院衙之中出了行刺的啦,這兩個行刺的,一個是和尚,一個是老道,你說多令人可恨?賊僧賊道,與官人打天剛一黑就動手,直打到掌燈,現在還打著呢!這些官兵是擒賊僧賊道去的。」蔣五爺說道:「可知這兩個出家人是哪廟的嗎?」僧人答道,「老道叫諸葛山真,和尚叫紅蓮羅漢什麼昆?這個和尚之名,我記不詳細了。誰不知道,這兩個出家人給忠良爺送印來啦?都轟動啦,原來是行刺,並不是真送印。」蔣五爺聽到這裡,一把揪住僧人說道:「你是滿嘴胡說!」這個僧人說道:「你別著急,我說的不對,你不會去問別人麼?」蔣五爺自知失禮,當時賠禮說道:「老當家的,你別怪我。我是一時情急,紅蓮羅漢弼昆,諸葛山真,那是有道的僧人,不作不法之事。所以在下冒犯了老當家的,老當家的多要原諒。」和尚口頌「阿彌陀佛」,說道:「出家人酒色財氣都拋盡了,不計較壯士。」蔣五爺與和尚賠完了禮,給了茶錢,出了茶館,尾於官兵之後,也奔府衙門而來。只見各處的官人,圍繞著院衙門,吶喊拿賊:「別叫他跑了。」蔣五爺說道:「眾位閃閃,我送印來了。」眾官人聞聽,口中說道:「剛才也是送印的,到裡面實行他那行刺的工作了,別叫他進去,拿住他!」蔣五爺真急了,從眾人頭上縱將過去,進了院衙門。一看東北角上聲音喊成一片,有人圍繞著賊人動手。蔣五爺縱上西廂房觀看。千里獨行俠侯華壁,血染半邊身軀。又一少婦絹帕繃頭,汗巾束腰,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手使一把單刀,一位四十多歲的大漢,手使金背樸刀,圍住僧道動手,和尚、老道都在六七十歲。五爺認識:和尚正是法蘭,老道正是八寶真人李士寬。侯華璧此時身帶重傷,少婦金蓮窄小,身形亂晃。大漢直喘,年青的汗珠直流,男女四人堪堪不能抵敵。一看欽差大人在廊簷下端坐著觀戰,蔣五爺在房上一聲吶喊:「忠良大人不要擔驚,小民蔣伯芳來也。和尚並非是弼昆長老,巷道亦非諸葛山真,僧道乃是冒名元凶,小民拿住僧道再見大人。」蔣五爺語畢,縱下房來,打開雪青紗,亮出亮銀盤龍棍。列位,蔣五爺到此,乃是第三次救駕。
  您道刺客是怎麼來的呢?皆因九龍山白老寨主欲想攻打菊花村,被韓秀阻住。只聞山中哭聲震山,九龍山的嘍卒十之八九都有家眷,妻哭夫,子哭父,父哭子,白老寨主異常傷感。
  韓秀多方解勸說道:「老寨主您辛苦一夜啦,再這樣悲傷,豈不損耗精神?」老寨主怒氣稍息。韓秀吩咐擺酒,酒至三杯,老寨主說道:「眾位,九龍山遭此慘辜,乃白某失信於勝英,將印掛在隱逸樓。都是你李士寬、法蘭二位出家人用假印換真印引起。你們將真印倒是交與我呀!不應將寶印交與林士佩,林士佩也太狠毒,將寶印擲在萬丈海泉,害多少人?天不絕他人,勝英手下有高明人,將寶印從海泉撈出。他們傷了吾九龍山三百餘人,害得骨肉分離,這都是你們二位師父所為。」老道與和尚二人羞得面上變顏變色,站起身形說道:「吾二人就此出九龍山將印盜回,如不能盜印,必把比印大的東西盜來,如果盜來,老寨主可能收留?」白爺說道:「我破出一身剮,敢把皇帝打,你們二位取來聖上人頭,我也敢接受。」和尚與老道這才告辭起身。和尚與老道坐著小船商議,和尚說道:「這次盜印決不容易,他們得回寶印必然賀喜。不能實時送印,咱們倆你冒充老道諸葛山真,我冒充紅蓮羅漢弼昆,奔江寧府偽稱送印,贓官必然迎接,出其不意殺了贓官。將人頭送回九龍山,白玉祥收與不收,沒有問題,事後必然捉拿諸葛山真與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將他二人千刀萬剮,豈不是報仇雪恨?」老道點頭稱善。僧、道二人到了江岸下船,奔江寧府,來到西門外上了一家酒樓,天也就在太陽平西的時候,和尚老道喝著酒商議。等到掌燈之時,再奔院衙行刺。
  列位,憑和尚、老道的本事,要去行刺,那真得說手到擒來。二人吃完了酒飯,先進了城找一片清雅的所在,老道把六顆短劍背在背後,披上道服,和尚用一件衣服疊好了,用包袱包上,假充印匣。二人收拾齊整,打聽明白道路,夠奔院衙門而來。到了院衙門,值日的問二位出家人何事?老道說道:「無量佛,出家人不宣言姓名,我叫諸葛山真,後面我師弟,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在千佛山真武頂出家,我們哥倆奉勝施主之命,前來送印,望求差官老爺回稟一聲。」值日的也有個耳聞,當時將和尚老道讓進了差官房。差官說道:「您將印獻出來吧。」
  和尚說道:「勝施主有話,非見忠良大人不能獻寶印。」此時早有人到裡邊給侯爺報信,大人吩咐有請,在書房接見。和尚老道聞聽,提起小包袱往裡就走。差官說道:「您將印匣露出來。」和尚老道並不答言,仍然往裡而走。眾人以為出家人是高人,也不好伸手阻攔,只好在後跟隨。進了東院角門,侯華璧正迎出來,口中喊道:「老道不是諸葛山真,和尚也不是弼昆!」僧、道聞聽,甩大氅,打開了小包裹,亮出傢伙,和尚手使梅花奪,老道手使雙劍。侯爺甩大氅,亮九節練子槍,與僧、道動手。侯爺的武學,連老道都抵不住,哪能力戰兩人呢?
  侯爺惟有盡力迎敵。早有差人到後院書房:「報告大人,請忠良迴避。」大人說道:「我命由天,避者何為?」工夫不大,又有當差的請大人迴避,並說:「侯義士敗下來了,退到書房外院了。」大人說道:「我為國為民,豈畏死乎?」並不躲避。
  又有當差的,到院衙附近各千把游都守處送信,此時官人已齊隊進發院衙門幫助侯爺動手。和尚與老道見官人圍上來了,閃砍劈剁立刻傷了四名官人。侯爺說道:「眾位老爺後退吧,和尚、老道乃是飛賊,你們老爺們不能。趕緊保護大人要緊!」
  此時忠良爺由書房中出來,叫差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廊簷下,觀看侯爺與賊人動手。侯爺正在急難之間,就聽西房上有一人吶喊:「眾位老爺莫要驚慌,大人虎駕萬安!小民保鏢攜眷由此經過,民子乃是九江府鎮九江屠粲三十六門的大弟子,金刀無敵將趙秉臣,前來捉拿凶憎惡道。拿住僧道,再參拜大人的虎駕。」又喊道:「家裡的(家裡的即指他妻),盟弟,快來吧!」有一少婦由東房上縱下來,又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也由房上縱下來。趙炳臣的妻子心中暗想,你太沒羞了,又上院衙嚇人來啦?一舉柳葉刀奔和尚而來。年青的也持刀縱人圈子內,三人圍戰和尚。侯爺一人戰老道,老道一個敗式,往東南而逃。
  侯爺打算露個全臉,用練子槍纏倒賊道,隨後便趕,哪知上了老道的當啦!練子槍剛伸出去,老道一翻身,早將右手劍交於左手,取背後的飛劍,照定侯爺胸口劈來,飛劍傷人是百發百中,侯爺一閃身,劈在胳膊之上,當時血就流出來。趙爺也氣力不敵,婦人身形亂晃,就仗著小孩這口刀抵擋凶僧。正在危急之時,就聽房上一聲喊嚷:「好大膽的凶憎惡道!竟敢冒名謀害忠良?小民蔣伯芳來也!先殺賊人後獻印。」語畢,亮棍縱下房來。趙炳臣叫道:「五叔你快來吧,這個小媳婦是你姪媳婦。」但有一件,蔣五爺不能男女混雜著拿惡道,口中說道:「你們大家去拿惡道,我先捉和尚。」眾人棄了和尚,俱都奔老道,蔣五爺獨戰法蘭僧。舉棍照定和尚便打。和尚亮銀梅花奪接架相還,二人俱各施展平生所學,仇殺惡戰。蔣五爺亮銀棍是達摩傳八棍,舉火燒天八棍,前八棍雷風震動,後八棍斗轉身還,盤龍棍珍珠點地,抱月棍老君坐禪,護身棍隨體亂轉,得勝棍妙法無邊。法蘭僧學業也真高,蔣五爺六十四棍沒贏了和尚。蔣五爺一飄棍,改換門路,用的是行者棒的招數,三百八十四棍。銀蛇亂躥玉蟒翻身,真把棍使活啦。此時大人用手分開了當差的說道:「你們別擋著我啦,本督院看看。」你道忠良爺雖是文官,一看蔣五爺的武功神妙,和尚斗轉身還,躥高縱矮,蔣五爺仍不能勝和尚。大人看到此處,痰嗽一聲說道:「蔣義士,和尚是飛賊,活的不好拿,死的亦可。」五爺聞聽,心中暗想,大人若早說這句話不就行啦,大人這一句話助起五爺之興,和尚一走神,梅花奪被棍磕飛兩丈有餘,五爺用的力太猛啦,把和尚的虎口震破了!和尚轉身形剛要走,五爺裹手一棍,就聽叭一聲,真是出家人,養得精髓足,腦子濺出兩三丈遠去,倒在塵埃。可惜出家之人,年已古稀,只為一念之差,初時誤聽野雞溜子王七的蠱惑,前去鎮擂,自己的金鍾罩也破了,若不是恩師還許死於非命。白蓮寺之後就當洗心向善,改過自新,哪知他執迷不悟,又聽惡道李士寬之言,投到九龍山。他換掉真正的黃金印,暗交林士佩,又來刺殺大人,迷途不返,所以有今日之下場也。
  蔣五爺打了和尚,口中叫道:「你等後退,待我活捉惡道!」眾人俱都跳出圈外,蔣五爺與老道動手,仍用行者棒的招數,老道此時又是著急,又聽院衙外殺聲震耳,只急得熱汗直流。惡道左手劍被蔣五爺用棍磕飛,八寶真人變成了六寶真人啦!短劍劈了侯老美一口,長劍被五爺磕飛一口,老道見五爺勇猛異常,不敢戀戰,扎掙著又戰了兩個回合,老道虛點一招,遂奔東房。老道縱上房去,斜著身軀站在房簷上,注視蔣五爺不走。蔣五爺心中暗想,臨來道爺囑咐我事要三思,我若是一性急,當時跟著他往房上縱,這一下必得劈上我,我又沒有金鍾罩,豈不受他暗算嗎?思想至此,假意要縱的架式,一下腰註銷一隻鏢來,由右胳膊下面向上打去,正中在老道的臀部,這鏢打在肉厚的地方。老道一聲「無量佛」,還沒念完,拔下鏢來擲於地上,躥房越脊就跑了。蔣五爺說道:「大家別動,我拿惡道!」蔣五爺縱上房去追到後院,高聲吶喊道:「行刺的惡道,你往哪裡跑?」老道揭房上的瓦打官兵。官兵一亂,蔣五爺說道:「你們不用攔他啦!別被他傷了你們。」老道由院牆縱出。蔣五爺隨後追將下來。惡道走得非常之快。蔣五爺追到西北角,離城相近,前面黑壓壓一片葦塘。老道紮進葦塘,蔣五爺用棍分著葦子追。前面白汪汪一片大水,老道冷笑一聲,縱入水內。蔣五爺眼看著老道由水中逃走,心中暗想,不該我露全臉,我若不帶著黃金寶印,我不會水也要試試多深。蔣五爺仍回院衙,叫馬步隊速圍西北角葦塘,馬步隊再到西北角圍葦塘時,老道已越過城牆去了。蔣五爺仍躥房越脊回歸院衙門,站在東廂房上往下觀看,趙炳臣累得還喘呢,趙炳臣的妻子與盟弟俱都圍繞著忠良爺。有官人給侯爺敷刀傷藥。蔣五爺看罷,由東廂房縱下,由腰間取出黃金印,跪在大人面前,雙手舉著,說道:「大人,小民罪該萬死!老道由葦塘遁走,塘中有水,小民身帶寶印,不敢入水追賊。」大人一笑說道:「蔣義士何罪之有?蔣義士有救本院之功,本院必奏聞聖上,保奏蔣義士居官。」五爺說道:「小民福小命薄,擔當不起。」忠良爺說道:「你們行俠作義之人,不願居官,本都院必有相當的報酬。」說著話,由五爺手中接過了黃金印,並不打開觀看,遂遞與差人。大人說道:「五義士暫且別走,在本院衙多住幾日。」
  五爺說道:「我恩兄有言,叫我在本院多住幾日,幫助侯華璧保護大人。」大人點頭說道:「很好很好,五義士休息去吧。」
  五爺謝了恩,退下去了。趙炳臣之妻與他盟弟,這才跪在大人面前,婦人說道:「民婦劉翠霞與弟劉其昌,拜見大人。」趙炳臣也跪倒身形,口稱:「大人,小民求大人賞碗飯吃。」大人說道:「趙鏢頭也有救本院之功,容本院奏聞聖上,必保趙鏢頭作官。」趙炳臣磕頭謝恩,退將下來。此時劉翠霞姊弟也退將下來,趙炳臣帶領妻弟在院衙門外店中暫為居住,事後大人專折上奏,保趙炳臣為把總之職,此是後話。
  勝三爺派人再探九龍山,早晨去探,下午回來。九龍山十二道鋼鐵閘緊閉,閘口與山坡之上,嘍卒如同螻蟻一般,把守甚嚴,不能夠進山。連探兩天俱是如此,勝三爺心中異常焦躁,雖然得了寶印,不能捉住賊人,焉能完得了官司?第三日清晨有老家人跑到東跨院,口稱:「勝三爺,大門外來了一位老者,黑臉鋼髯,背著一個青綢子包袱,進了大門道,問明白了你在本宅居住,提著你的名字,叫你獻出蔣五爺,他說你要不獻蔣伯芳,他亮傢伙殺進王宅,雞犬不留。」勝三爺道:「可曾問他的姓名?」老家人說道:「他自稱是九龍山的曹二老寨主爺。」
  眾英雄聞聽俱都一怔。勝三爺說道:「眾位別慌,高明者莫過道兄,此事應當怎樣辦理呢?」聾啞仙師說道:「此人心直性爽,不問可知,蔣伯芳在九龍山上由他的營寨打出,白玉祥埋怨他幾句,他面上不掛,故此來找蔣伯芳。可有一宗,此人對咱有好處,勝施主你在九龍山林士佩要害你,被他攔住,這是他一點好處。打發一個能言之人出去對他言說:『你一個人來,我們不能跟你動手。你回到九龍山與白玉祥相商,咱們定一個日子,擇地交戰。』用好言勸說。」勝三爺問道:「誰人可去?」
  道爺說道:「銀龍可去,三太亦可去。」勝三爺遂命他二人前去。二人來到大門道,一看曹世彪高仰著臉,兩手插著腰,高聲吶喊:「勝英,蔣伯芳若心懷恐懼,我打進宅院,必殺個乾乾淨淨。」三太一看大不悅乎。蕭銀龍是和顏悅色,拱背躬身,叫道:「二老寨主,請了。」老二虎頭一低頭說道:「蕭銀龍你來作甚?叫蔣伯芳來見我!」銀龍說道:「我們這是借朋友的房子寄居,蔣伯芳回鏢局子去了。」曹世彪說道:「你這是胡說!明明他在這裡,為何你說不在?快快叫他出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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