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第七節

  雙肩抱攏,五官清秀,面如冠玉,俊美之甚。勝三爺走上前去,提大氅,磕膝蓋點地,口中說道:「隱士光臨,未能遠迎,罪甚罪甚!」羅爺一看勝爺偌大的年紀,這樣的恭敬,趕緊還禮說道:「勝老明公過獎了,在下乃是村莊一農夫,何敢勞動俠劍客?羅文有何德能?老義土如此,使我羅文舉止不安了。」
  鐵天勝在旁說道:「羅賢弟不過套言。」羅爺又與老少英雄見禮,勝三爺與羅爺連袂進了菊花村。走進王宅大門,進了東跨院,尚有未迎接出來的,進了屋中再與見禮。勝三爺說道:「王大哥,這是隱士羅文。」羅文一看,王靈當時一怔。羅文說道:「勝老明公,您與王老伯父論弟兄,羅文我不敢與他老人家論弟兄,這是我王老伯父。」語畢,羅爺跪倒身形,口稱:「伯父,小姪男羅文與伯父叩頭。」王靈伸手相攙。勝三爺又與眾少年介紹,都稱羅文叔父。到了張玉龍這兒,彼此臉兒一紅。羅文說道:「勝老明公,我們是同盟弟兄,咱們各論各人的輩份吧。」二人也見了禮。羅文向張玉龍問道:「賢弟你何以至此?」張玉龍打了一個唉聲,將夫妻雙行刺,杜氏自刎勸夫的話說了一遍。羅爺說道:「死了沒有?」張玉龍說:「死了。」羅爺聞聽,急得直跺腳,唉了一聲,就地方磚碎了一塊,塌下去有四五寸深。眾人莫不歎羨羅爺之力大絕倫。羅文說道:「杜大哥真是命運不佳。二姪女被山大王搶去,用金釵刺目。
  大姪女自刎勸夫,雙烈出於一門。金叉飛刀將杜雲杜子明之女雖死不朽矣!」勝爺問道:「羅隱士你說何人?」羅文說道:「杜雲杜子明。」勝三爺說道:「張氏就是子明之女嗎?」羅文說道:「然也。」勝三爺長歎一聲,幾乎淚下,口中說道:「杜老鏢頭真教子有方也。賢德的姪女,始終不肯說出娘家姓氏,恐失了其父的名望。自以為山大王之妻,面上無光。其實人分三六九等,有賢有愚。山大王與山大王不同,白老寨主出身是武狀元,論品第在你我之上,賢姪女死得實在可惜。伺後餘必報知欽差大人,使賢姪女含笑泉下。」眾人聞聽,莫不歎息。
  羅文又將杜雲二女兒金釵刺目,青龍山救姑娘之事說了一遍。
  勝三爺派人預備酒席,工夫不大,將酒席擺好,羅文這才問九龍山中之事。勝三爺遂將十二道鋼鐵閘昨日大開之事說了一番。
  羅文說道:「我並不是長我義父的威風,九龍山好比天羅地網,我義父拉起鋼鐵閘,撤去把閘的嘍兵,那正是誘敵之意。鏢行不去人便罷,鏢行若要進去,十二道鋼鐵閘往下一落,想要出來勢比登天還難。」勝三爺說道:「此話誠然不假,有閒工夫的時候,我將他們少年探山之事,對羅隱士再為細講。」羅爺說道:「五位賢姪探山之事我也略知大概。哪天晚晌我與玉龍賢弟到九龍山前去探望探望。今天這半天不算,明天後天小弟若不回來,您就另請高賢。小弟我是以死相答。可有一宗,我有三件事,要在勝老明公面前要求。」勝爺說道:「羅隱士您把話講在當面,我可應者自無不應。若實有難題呢?咱們大家再從長計議。請問這頭一件?」羅爺說道:「第一件事,我若將印盜得出來,咱們是盆不沾面,面不沾盆,公事上別提我羅文一個字兒。」勝三爺說道:「憑隱士之高明,要是求取功名,武狀元猶如探囊取物,這不是勝某當面誇獎,儀表人材武學,哪一樣兒都稱得起是狀元的資格。您既看功名富貴猶如浮雲,取出印來的時候,公事上絕不提您一字。這個事算不成問題啦。但不知第二件事?」羅爺說道:「我義父的秉性高傲,你們二位難免以武力解決。最後非有九龍山與鏢行一場混戰不可,到那時,殺得血染衣襟,我羅文概不能加入。頭可斷,志不可移。」
  勝三爺說道:「在下勝某決不能離間您義父子的感情。請問這第三件事?」羅文說道:「這第三件可得勝老明公您維力,如果破了九龍山之時,必得擔保我義父及義兄弟,不能打官司。」
  勝三爺說道:「羅隱士,王靈老哥在此。王老哥哥與白玉祥乃是磕頭弟兄,屠大爺與白爺又是兒女親家。別說羅隱士您要求此事,就是不要求,我勝英決不能叫白老寨主去打官司。不但我一人擔保不叫白爺打官司,孟二俠、蕭三俠與我勝英,我們三個人擔全部責任,寧可斷我三人之頭,不能叫白老寨主父子打官司。這三件事勝英敢擔負完全責任。」羅爺說道:「既然把話說明啦,今晚我便起身,有印有羅文,無印亦無羅文了。」
  勝三爺提起酒壺滿滿斟了三盅,口中說道:「這三盅酒我給羅隱士您助興,但是您為國事的忠良前去盜印,上天必能保佑。
  亦不可太固執了,亦不可焦躁,茫茫海泉,深不可測,豈是易事呢?探泉時千萬多加慎重。」羅爺說道:「小弟謹記在心。」
  語畢,端起酒盅一飲而盡。三盅酒是盅盅盡盞盞乾。勝三爺又斟三盅向玉龍說道:「賢姪你飲這三盅,愚伯助你馬到成功。
  還有一件,你可要多多保重,量力而為,倘有差錯,你有年邁天倫,何人侍奉?再說你那節烈的賢妻為你而死,你從此必要洗心向善。」張玉龍說道:「謹遵三大爺之命,不勞三大爺多囑。」張玉龍連飲了三盅。大眾吃完了飯,談了會兒閒話,天色將晚。張玉龍帶好了兵刃暗器,羅爺也收拾利便,帶好了零碎,二人告辭起身。羅文說道:「勝老明公您可不要遠送,咱們辦的是事,九龍山踩盤子的甚多,如被探去,大有不便。」
  說完了話,羅、張二人站起身形往外便走。勝三爺站起身軀,大眾在後跟隨,送到宅的大門,勝爺又說道:「羅隱士與玉龍賢姪,二位務要保重些!」羅爺說道:「不勞掛念。」遂各抱拳而別。羅、張離了王宅,直奔九龍山去了。單言勝爺大眾等,第二日派蕭銀龍、葉乘龍前去打探。前半日去打探,至後半日才回來。報與勝三爺:「九龍山的十二道鋼鐵閘大開,把山的嘍卒一概皆無,九龍山仍不見有何動作。」此時有王宅的家人回稟勝老達官爺,外面有一穿灰色衣服之人,前來拜訪老達官爺,還要拜見少俠客蕭鏢頭,此人自稱是青龍山的,姓方。」
  蕭銀龍站起身形說道:「小姪男前日也跟您提過啦,此人是青龍山的大寨主玉面小白龍方俊仁。此人雖是綠林道,品行甚佳,大有用處。小姪男親眼看見,跟羅爺戰幾十個回合,他兄弟搶去杜宅的姑娘,此人並未在山內,因他兄弟方俊義已死,實有棄暗投明之心,趁此機會不收留等待何時?」勝三爺說道:「很好很好,就此迎接此人便了。」語畢,勝三爺率領三太、銀龍等一干小弟兄迎接出來,來到大門外,勝三爺恭恭敬敬,剛要與方俊仁敘談,蕭銀龍說道:「有話請裡面再談吧。」勝三爺遂向裡相讓,將方俊仁讓進上房。玉面小白龍說道:「勝老明公休要嫌我是綠林中的賊寇,我情願與明公牽馬墜鐙。」語畢,提大氅就要下跪。勝三爺趕緊伸手相攙,口中說道:「豈敢豈敢?方義士願在鏢局子,你我在一處,願意當官差,府縣衙門中,我也可以給你舉薦事作。」方俊仁說道:「勝老明公,我願跟你老在一處作事,一世之願足矣!您不憎我出身賤薄,我跟您在鏢局子內幫助作一份生意,我從此改邪歸正,棄暗投明。您要有用在下之時,馬上步下短打長拳水面之事,在下不敢說有本事,我必能盡其愚力。」勝三爺說道:「就是如此。水面上如有大事,必然拜懇閣下。」勝三爺遂吩咐:「擺酒,給方義士接風。」酒席擺好,讓之再三,方俊仁與勝三爺分賓主落座。老少英雄俱都見禮已畢。飲酒之際大眾觀看,方俊仁儀表人材,有一派正氣。惟有聾啞仙師細看玉面小白龍的五官微挑劍眉,惟獨距離太近,相連不到一指。諸葛道爺看罷,並未對別人言說。回頭與蔣伯芳說話。蔣伯芳低聲叫道:「道兄,三番五次請這位姓羅的,我看他並不是項長三頭肩生六臂之士。有蔣伯芳在場,何必請羅文呢?」聾啞仙師低聲叫道:「兄弟,你老是這樣眼空似海目中無人。你為何在擂台上,叫人家破了你的金鍾罩呢?羅隱士他能下海擒蛟龍,六尺深的水就將你淹死。」蔣五爺吃了一個碰,低頭不語。聾啞仙師又說道:「往後切不要如此。」蔣五爺這才點頭無語。眾人吃完了飯,散席之後各自安歇。一夜無書。
  第二日太陽過午時,不見羅文與張玉龍回歸,勝三爺唉聲歎氣,口中說道:「三番五次聘請高賢,人家歲數正在年青,可歎張玉龍啊,他的賢妻自刎,勸夫改邪歸正,我一人送了他二人的性命。我想萬丈海泉,水勢奇險,我勝英明知危險,使人前往送命,我勝英何以為人?何以生於世上!眾位仁兄賢弟老少賓朋,哪一位阻我勝英,我誓不欲生。今天我要探一探萬丈海泉,看看他二人如何?」老少英雄聞聽勝三爺之言,面面相覷。惟有聾啞仙師打稽首,口念「無量佛」,叫道:「勝施主,你今天要探海泉,貧道決不能攔阻。適才貧道袖占一卦,前進者吉,後退者凶。你捨命交友,只管前去,人多了也不便。
  叫孟金龍與鐵飛龍和咱師弟海底撈月葉乘龍及高俊龍、蕭銀龍,護隨你前去。」勝爺點頭說道:「甚好。」五龍齊聲說道:「我等願隨前往,死而無怨。」五龍剛要收拾水靠等物,玉面小白龍方俊仁說道:「勝老明公且慢。趁您未走,我就此告辭。」
  勝三爺說道:「方義士,勝英款待朋友不週之處,容日請罪,為何辭去?」方俊仁說道:「勝老明公,昨天我與您提說水面若有用人之處,我是萬死不辭,為何今天探海泉,您同五龍前往,不談我方俊仁一宇?」勝三爺說道:「方義士乃是初次到此,因此勝英不敢派遣。」聾啞仙師說道:「方施主不要多想,並不是貧道不派,九龍山水勢險惡,貧道不敢奉求方義士。」
  方俊仁說道:「道爺,我與勝老明公有言在先,萬死不辭,何懼水性險惡呢?」聾啞仙師一樂說道:「方施主果願前往,求之不得了。」方俊仁這才同著五龍收拾零碎並水衣水靠,六龍一老與大眾告辭,出離王宅,直奔九龍山而去。七位走後,聾啞仙師說道:「列位施主,此去九龍山必然有一場血戰,君子防患於未然。河沿現在停著咱們鏢行六七十隻船呢,容他們七位走遠了,咱們大眾一齊前往,作為接應,無事更好,有事咱們是休戚與共。」大眾俱各答言說道:「道爺言之有理,正合我等之意,我們情願前往。」
  不言大眾預備起身之事,單言勝爺與六龍。七位由王宅起身,到了九龍山,已掌燈之時,一隻小船遂奔閘口而來,一看鋼鐵閘大開,閘口閘坡上清寂寂,靜落落,一人皆無。小船到了閘口前,水手說道:「老達官爺,我們這船進閘口嗎?」勝三爺說道:「船不用進閘。」七位在船上遂各換了水靠,然後下了小船。三龍在前,三龍在後,蕭銀龍帶路,葉乘龍次之,勝三爺居中。金龍說道:「三大爺您要鳧不了,您就揪著我的分水韜,我能帶你出二百里地去。」勝三爺一笑說道:「二百里地幹什麼去?賢姪不要大呼小叫的。」進了十二道鋼鐵閘仍然不見一人,往南去水中的攔江鎖、混江輪俱都撤去。再往南去水中的竹城也是大開,並無一嘍卒與一家寨主。離山坡不遠,往西去,到了西北角,由水面再往南去。書中代言,六龍在水裡要走幾十里地,就如同兒戲一般。勝三爺累了就揪著金龍的分水韜,鳧出有十餘里地去。蕭銀龍回頭叫道:「勝三伯父,這位張玉龍哥哥,做事大為嚴密,這兩天我問他印在哪個泉眼之中。他言說恍惚。我說你要恍惚,請來囉隱士之時,怎樣前去呢?他說大概是當中那個泉裡,咱們奔當中的海泉去吧。」
  由東,北方的泉東面繞著走,就聽見這股水往上翻的聲音,恰似萬馬奔騰一般,令人毛發悚然。走到第二泉又繞過去,再到第三泉的東面。蕭銀龍說道:「勝三大爺,你在泉東邊借著月光看著我們往泉裡闖一回。」勝三爺點頭。銀龍說道:「金龍哥哥你在前面為頭,飛龍第二,葉叔父第三,高恒賢弟你第四,我陪著方爺在最後。」列位,蕭銀龍平時不知是誰的水性好,今夜離著泉一近了,可就看出來了,還是金龍的水性,真有破水浪的力量,故此他將金龍派在前面。要論六龍的水性可都不小,相形之下,金龍略見優勝。六龍往泉前面鳧,勝三爺踩水觀看,離海泉翻白花處有兩丈餘遠時,頭一個金龍被水沖下來了,在水中翻了好幾個筋斗。第二個飛龍也被水沖下來了,金龍叫道:「勝三大爺,這水真涼,頂不進去。」金龍說著話,面上變顏變色。其餘眾人有未鳧至海泉近處,便被水沖將下來的。銀龍說道:「咱們順著水的漩渦往裡紮猛子鳧,隨水力轉著彎走。」大眾齊說:「有理。」遂順著水流往泉近處紮著猛子鳧,鳧到距泉一丈有餘,仍被水力攪下來。勝三爺一看蕭銀龍與玉面小白龍,二人的臉面變成了青臉啦,孟金龍鐵飛龍顏色更變。勝三爺說道:「你們六人歇息歇息,我往寒泉走一遭。」
  蕭銀龍說道:「勝三伯父,您老人家這大年歲,焉能受得了涼水浸犯呢?連我們年青的都不行。」正在此時,大眾觀看海泉西北露出一物,身上彷彿鱗甲相似,手擎一物,看著黃澄澄的,一露面又被水流攪將下去。大眾甚為納悶,工夫不大又翻將上來,較比先前離著海泉稍遠,露出半截來,看出是人的模樣了,又被水力攪將下去。當時再翻將上來離有丈餘遠了,鳧出了海泉,還是手托著黃澄澄一物,直奔勝三爺而來,說道:「勝三哥,此乃天幸之喜。」一手分水,一手托著印,與勝三爺觀看。
  口中說道:「黃金寶印得出。」
  書中代言,由羅爺來時計算,此時已是三天三夜了。羅爺跟張玉龍來時,由菊花村起身,二位在九龍山東河坡僱了一隻小船。言的是游江,離九龍山閘口三五里地,有一片大葦塘,靠著葦塘將船打住。羅爺對船家說道:「我們二人是九龍山的寨主,外來的船不許奔閘口,你在此處等侯,不許遠離。」船家答應,哥倆遂換了水靠,羅爺開發了船錢,除去船價之外多給了二兩銀子。船家問道:「你大概得何時回來呢?」羅爺說道:「明天要是不回來,你就走你的。」二位下船鳧水奔閘口而去,離閘口相隔不遠一看,十二道鋼鐵閘大開,並無嘍兵把守。張玉龍叫道:「羅大哥,這是韓秀與老爺子師生之計。」
  羅爺說道:「不錯,別看明著沒有人,暗中的人更多。咱們哥倆別打水面走,紮著猛子走。」羅爺在前,張玉龍在後,二人遂往閘口裡面紮著猛子而去。張玉龍是本山水八寨的寨主,山中水面哪裡有卡子,他全都知道。進了十二道鋼鐵閘,張玉龍與羅文並肩而鳧,繞著卡子走。進了竹城,繞西山坡奔上山梯。
  張玉龍說道:「你盜印,我在上山梯把守,凡山中人下水必由上山梯而來,我先將你陪到那個海泉去。」二人說著話,由東北往西南,此時在掌燈之後。由兩個泉眼東邊繞過去,到了第三個泉,張玉龍雖水性過人,離泉有三五丈就不能往前鳧了。
  羅爺也不往泉中鳧,同著張玉龍鳧到上山梯。由身上取下一個包裹,打開了包裹,取出七塊分水擋。這就叫未治其事,先治其物。羅爺平時水性過人,也下不去此泉。皆因為九龍山十海島有這十座海泉,才有十海島之名。這十個泉眼有五個泉眼的水往上翻,有五個泉眼的水往下翻。每個泉眼方圓占二十來丈遠。往上翻的泉眼在九龍山東北,往下翻的泉眼在西南,也是二十來丈方圓。要往翻水泉裡面擲一塊石頭,必得往上冒三次才能沉下去。水源由泉眼裡冒上來,待水往上冒的力量止住時,則水力再向下翻,那石頭才能順著水流沉將下去。因為水由泉眼中來時,其激力最大,水往上翻的力量,就如螺形相似。那五個往下翻的水源,是由上面往下卷,二十來丈的水轉著彎往裡走。無論多大的對象,一近漩渦時便漩人裡面。無論多大水性的人,也不敢近前。林士佩擲印的時候,張玉龍給他撐著小船。只可進往上翻的泉,臨流切近便不能前行。泉眼的水流方圓二十餘丈,小船離泉有二十五六丈遠,便不能再向前進了。
  並且不能久停,林士佩的雙足被勝三爺剁去,傷尚未愈,不過扎掙著辦的事,張玉龍只能顧撐船,不能顧擲印。林士佩跪船頭上,用紅綾子將印纏好,留出一個頭來提著,拎將起來往海眼中拋去。雖然林士佩力大絕倫,因為有傷的關係,究竟力量差些,把印擲出去只有十七八丈遠,未能落在正海眼中。
  你道這也是忠良爺的命大,邪不能侵正。要真擲到海眼中,慢說是一個羅文,就是十個羅文,真要下海眼,那是決辦不到!
  林士佩擲印之時,因為印上有紅綾子,被石縫將紅綾子夾住。
  要沒有紅綾子,茫茫海泉,小小的一顆印落在石堆裡,羅爺縱能下泉,也找不著此印。這就是活該羅爺露臉,忠良大人的洪福,勝三爺老哥兒三位的造化。羅爺將寶印得著順著水流轉將上來,頭一次往東北一看,見有五六個人,羅爺就知是勝三爺等到了。剛要說話氣力不支,又翻將下去。再上來之時,雖離泉稍遠,仍然又翻將下去。如此三次,才由水中冒出來,手托著寶印交與勝三爺。蕭銀龍、孟金龍等,俱都伸手向勝三爺要印觀看。金龍從勝三爺手中接過印來,自己一歡喜,大聲喊喝:「九龍山的小子,印盜出來了!」羅爺說道:「孟爺別喊啦,身在九龍山呢。」正在此時,由南往北破浪來了兩個人。為首這個人,口中喊道:「將寶印與我們留下。」此人與孟金龍撞在一處,金龍一看此人,連鬢絡腮紅鬍鬚,大牙齜於唇外,右手的護手鉤一分水,亮出左手的護手鉤,孟金龍伸手就抓護手鉤。勝三爺看著此人眼熟,不敢相認,說道:「二位別動手,勝英在此。金龍不可造次。」此人聽勝爺報了自己的姓名,當時就撤迴護手鉤,面對勝三爺說道:「老師,弟子在水中不能與你老磕頭,我這裡給你行禮了。」語畢,向勝三爺點了點頭。
  勝三爺說道:「這位壯士不要認錯了人。」此人說道:「我是你記名的徒弟,我叫混江龍於藍。前三年三月你在蓮花湖打虎,周濟我母子銀子。五月間銀龍在蓮花湖被困,我母親叫我給你送信。六月間二打蓮花湖你又周濟我銀子,我將我娘背出蓮花湖。在江寧府西門外,我開了一個小買賣,前面是門面,後面是住家,我母親死啦。我也沒有娘啦,我才到鏢局子裡找你。聽說你在這兒盜印呢,我想你是我師父,我應當替你盜印。我就來到九龍山,十二道閘都開著呢,我來到竹城遇見一個小孩,我以為他是九龍山的賊,他以為我是九龍山的賊,我們兩個人就動上手啦。他問我是幹什麼的?我說我是盜印的。他遂說咱們一家人,他也是盜印的。」師徒正在這兒說著話,後面這位少年,由勝三爺的身後繞過來,叫道:「勝三伯父,小姪男有禮了。」勝三爺一看這位少年,身穿荷花色的水靠,面似敷粉,原來是小兒童。勝三爺說道:「在下眼拙,一時不識英雄了。」
  少年說道:「勝三大爺你不認識我了?我父親是小霸王童林。」
  勝三爺說道:「原來是賢姪。你多大歲數了?」少年說道:「小姪男十五歲了。」勝三爺說道:「賢姪你叫何名?」少年說道:「小姪叫千里追風仙童華龍。」勝三爺一笑說道:「真是一輩新人換故人,後生可畏!十餘年不見童賢弟之面,他竟有了這樣的好後人。」
  這時,華龍、於蘭俱各通了姓名。原來,他倆暗奔十海島,但不知印在哪摩海眼裡啦,趁夜間亂找一回,兩個人誰也進不去泉,只好回來。兩人正在山坡樹木交雜之處休息,就聽孟金龍喊道:「九龍山的小子,黃金印盜出來了。」混江龍於藍與華龍過來搶印,與勝三爺相見,勝三爺一看是整夠十龍。加上自己是十一位,這才叫十龍探海泉,羅隱士、張玉龍,他們二人是前三天來的。同著來的是六龍,混海金鼇孟金龍,渾勇金鋼鐵飛龍,海底撈月葉乘龍,魚眼高恒高俊龍,塞北觀音蕭銀龍,玉面小白龍方俊仁。後到記名徒弟混江龍於藍,千里追風仙童華龍,這十龍出死人生盜出黃金印。羅爺說道:「勝老義士,快出九龍山為妙。」於是五龍在前,五龍在後,魚貫而行。
  其行甚快,剛到竹城,忽然間驚天動地。山上三聲號炮,借著山音,就能聽出二三十里地去,往東北一看,滿山紅繡球搖擺,七座連營,人喊馬嘶,地動山搖。黑夜之間,看著就像螻蟻滿山一般。眾英雄往東一看,東山坡上十三層圍子,都是滾木、灰瓶炮子,硬弩長箭,七股魚叉,後面削刀撓鉤,闊斧單刀花槍鬼頭刀。眾嘍卒齊聲吶喊:「拿住了探山的,老寨主有重賞!」
  羅文說道:「勝老義士,我義父平生善用兵,這座七星營不易破。如將咱困到天亮,我義父有十二顆月牙鏢,一鏢一個,鏢不空發,你我插翅也不能出此山,乘此黑夜,人人奮勇,還可以殺出去。」蕭銀龍說道:「咱們現在水中,非搶上山去,不能與敵人打仗,金龍與飛龍二位哥哥俱都有橫練功夫,你們二人紮猛子到山根,偷著爬到山上,打開頭層圍子手,打出一條道路來,我們好隨後爬上山去。」二龍遂紮猛子往山坡而來,到了山根底下,偷著往上爬,爬到十幾丈去,就被灰瓶石子打將下來,仍然跳於水中。再往西鳧,蕭銀龍與二龍說道:「你們倆再往閘口由南面悄悄往上爬。」二人仍然紮猛子至南閘口,又被弩箭射回。金龍叫道:「勝三大爺,石頭砸得骨頭疼。」
  羅爺說道:「天光一亮更出不了九龍山了,我義父的月牙鏢專破金鍾罩鐵布衫,到那時小弟只好束手被擒。」勝三爺聞聽,長歎一聲說道:「黃金印黃金印,要你何用?」說話時手托著黃金印,又叫道:「羅隱士,勝英累及您啦!您是逍遙自在之人,應勝英之請來到這裡被困;可慘張玉龍之妻,自刎勸夫。十龍之中,過三十歲的才有一二人,俱都是青春年少之人。」
  語畢復又仰面長歎。就在此時,忽聽閘口上一陣大亂,由閘口往南十三層圍子手,俱都往南抱頭而逃,自行踐踏,來回亂躥。
  有一人在西山坡上站著喊道:「勝三哥,飛天玉虎蔣伯芳來也,眾位打這邊上山坡吧。」勝三爺聞聽,率十龍搶上山坡。羅爺臨上山坡之時,由油布口袋之中,取出一個包兒,裡面是鍋煙子,用右手托著鍋煙子往臉上一抹,抹了一個黑臉。張玉龍說道:「羅大哥您方便方便吧,我也抹點。」張玉龍也抹了一個黑臉,十龍一老,搶上山坡。孟金龍亮出降魔寶杵,鐵飛龍亮喪門螺絲棍,玉面小白龍亮雙鐧,蕭銀龍亮判官雙筆,魚眼高恒亮劈水刀,混江龍於藍亮護手雙鉤,童華龍亮日月龍鳳筆,海底撈月葉乘龍亮寶劍,勝三爺亮魚鱗紫金刀。惟有羅文與張玉龍二人尾於眾人之後,並不亮兵刃。蔣伯芳叫道:「勝三哥隨我來,小弟開路。」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