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第四節
老太太說道:「你結義的兄弟在此,汝二人先見過了面再說。」
二少寨主一進屋中的時候,就是一怔,聞聽老娘說是結義的弟兄,白俊大怒,一伸手揪住賈明的沖天杵便打。傻小子喊道:「老太太快講情吧!」老太太見此光景,遂叫道:「白俊還不住手!結義的兄弟,剛一見面為何揪過來便打!」白俊見老娘攔阻,遂放了賈明,叫道:「老娘,他是誰的結義兄弟?」老太太說道:「你常提的蕭少俠客蕭銀龍不是此人嗎?」二少寨主說道:「他哪是蕭銀龍呀?豈有此理。」賈明一旁遂說道:「我叫金頭虎賈明,蕭銀龍是我結盟的兄弟。方才老太太問我,我把話說緊啦,老太太聽錯了。金頭虎賈明、蕭銀龍,音兒差不多,我的天倫是明清八義的結盟弟兄,排行在七,人稱鑽雲太保賈七爺,子不言父名,我天倫名叫賈斌久。」白俊說道:「誰問你啦?外面站著去!」賈明說道:「哪兒站著都行。」白俊又說道:「你要跑的時候,跑出三里地去,本少寨主也拿得著你。」賈明說道:「我也不跑。」婆子掀開軟簾,賈明站在外間屋,少爺問道:「母親呼喚孩兒有何事情?」老太太說道:「為娘這幾日因你天倫收留林士佩這一干人,林士佩小兒又盜了忠良爺的寶印。不久官兵到來,難免山破人亡,你的妹妹今年一十九歲,尚未字人,今天在花園中我與你妹妹閒話,鏢行來了五位少年,窺探亭中,俱都被你妹妹捉住了。為娘見這五個人俱都是俊品的人物,他們不拘哪位有沒定下親事的,為娘便將你的妹妹配與他,可是擇其賢者而配之。」白俊叫道:「老娘,此事關係重大,我的天倫正在盛怒之下,焉能允諾?」老太太說道:「豈能叫你天倫知曉?邪不侵正,不久九龍山必破,暫時先瞞著你的天倫。」白俊聞聽點頭稱是,叫婆子點上燈籠,在前引路,金頭虎跟隨二少寨主出了月亮門,來到花棚前,白俊直奔蕭銀龍而來,遂叫道:「蕭賢弟,哪一陣香風將賢弟你刮到後寨?」語畢,親解其縛,口中說道:「小妹妹愚魯不堪,望賢弟海涵。」又將黃三太、劉雲、屠士遠三人也解將下來。
蕭銀龍與眾人介紹。賈明遂說:「不假吧?準是結盟弟兄。」白俊鬧得也沒有話啦,口中說道:「賈兄多原諒小弟唐突了。」賈明說道:「不要緊,不打不成交。」介紹完畢,白俊說道:「銀龍賢弟且與劣兄到月亮門內有事相商。」這四位兄長且在花棚相候片刻。蕭銀龍遂與白俊進了月亮門。白俊說道:「賢弟你在家定下親事沒有?」銀龍是雪亮眼,透明心,一聽就明白啦,叫道:「二哥,小弟實不相瞞,我的妻是蓮花湖老寨主於豐恒之次女,名叫於銀鳳,我父與於老寨主哥兒倆是愛好結親。兄長要作一門親事,現有一門當戶對之人,談笑書生屠士遠,震九江屠粲屠大爺之子,明清八義的大爺。白老伯父是武狀元,可謂門當戶對。但是不能同著兄長去說,當面一駁,您的面子上不好看。」白俊說道:「賢弟玉成其事,盜印之事,家母能將我義兄羅文請出來,搭救忠良。」蕭銀龍說道:「二哥您且在月亮門內候一候。」蕭銀龍回到花棚,先將黃三太喚到一旁,細言白俊方才所說之話,二人商議已畢,轉身回到花棚。銀龍叫道:「屠大哥,方才咱們被擒,姑娘的本事您也看見啦?現在白伯母要將姑娘許配屠大哥。」屠士遠說道:「蕭賢弟何出此言?臨陣收妻該當何罪?」賈明說道:「別咬著腮幫子說硬話,一會兒瓢被人家摘了,就不咬硬啦!」黃三太說道:「賢弟這門親事作的,收妻事小,盜印事大。再說白小姐是大明末科武狀元之女,文武全才,鏢行中的老少英雄哪一個不佩服老人家。」屠士遠說道:「黃三哥,我父現在菊花村,我豈敢背著父親作下此事?」蕭銀龍說道:「此是小事,俠劍客的性命要緊,忠良爺的前程有關。」劉雲在旁也說此事可辦。屠士遠說:「不行!非回菊花村見了我的天倫不可。」黃三太說道:「我主張此事,有我擔待一切。」屠士遠這才點頭。蕭銀龍將白俊招到花棚,說明此事。白俊說道:「我是奉母命,誰是保人?誰是媒人?」三太說道:「我的媒人。」蕭銀龍說道:「我的保人。」金頭虎說道:「我是證人。三媒六證。」黃三太說道:「我也不夠媒人的資格,我替我師父勝爺為媒人。」蕭銀龍說道:「我替我天倫作保人。」金頭虎說道:「我替我父親為證人。」玉麒麟打著燈籠,六位來到上房前,白俊說道:「我稟明我母親,五位聽請。」白俊到屋中說道:「有一位穿灰的,是明清八義的後人,姓屠名士遠。黃三太替勝爺為媒,蕭銀龍替蕭三俠為保人,賈明替賈七爺為證人。」老太太一聽,甚為歡喜,遂說道:「叫他當面謝親。」白俊來到外面,高掀軟簾,口中說道:「家母有請眾位仁兄賢弟。」蕭銀龍整整了正頭巾,撢了撢塵垢,進了內廳房。見老太太是慈眉善眼,蕭銀龍暗中稱贊。跪倒身形,口稱:「老伯母,姪男蕭銀龍拜見。」老太太說道:「壯士請起,老身不敢當!少鏢頭請起落座。」黃三太又進了屋中跪倒身形行禮。老太太道了個萬福,說道:「鏢頭落座。」劉雲又進了屋中,口中說道:「伯母在上,劉雲拜見。」老太太說道:「壯士請起,老身不敢當。」賈明進屋說道:「方才見了老伯母啦,我這次不用行大禮啦。」老太太說道:「少鏢頭請坐吧。」最後屠士遠進了屋中,口稱:「老伯母在上,小姪男屠士遠拜見。」老太太哼了一聲,遂叫道:「白俊,你方才說得明白,老身不能以那大姑娘含混其辭。」蕭銀龍用腿一拱屠士遠,屠士遠這才口稱:「岳母大人在上,小婿屠士遠拜見。」老太太這才眉開眼笑道:「誰是保人?誰是媒人?誰是證人?」黃三太遂將擔承媒人保人證人的話,對老太太說了一遍。老太太說道:「有勞諸位賢姪了。對於此事,眾位賢姪千萬秘密,不可叫別人知曉。黃金印之事,有老身的義子姓羅名文字興龍,人稱鐵掌賽崑崙。住在六合縣羅家林,他是向不出世的,非提老身有命,叫他出世才肯出來。救忠良救俠客救自家的滿門,千萬可嚴守秘密。老身本當留眾位賢姪用飯,皆因為我們徒兒韓秀說山中必有奸細,派人在九龍山嚴查秘訪,大開閘門,要引鏢行之人深入重地,為的是一網打盡。
故此老身不能留眾位賢姪入座吃飯。語畢,遂叫婆子媽媽將五位的兵刃暗器取來交還,又叫白俊:「你將這五位親朋送出九龍山,不許有誤。」
正在此時,內寨四外人聲鼎沸,齊喊:「拿呀拿呀!」老義僕白福慌慌張張,走進了上房,叫道:「老太太,大事不好!
現有曹二老寨主,偕同韓殿奎帶領五百飛虎軍夠奔後寨前來拿人,言說方才進來了五個奸細,奔後寨來了,要到後寨搜查。」
金頭虎賈明聞聽,叫道:「老太太您把我藏在箱子裡面吧。」蕭銀龍等聞聽,不由得也是一怔。老太太說道:「眾位賢姪不要焦躁。」黃三太說道:「賈明你要再胡說,我拿刀剁你。」老太太說道:「黃鏢頭不要著急,我的後寨向來有規矩,無論有什麼大事,我們山裡的人不准到後寨。他們這叫敲山震虎,別看他們鬧的熱鬧,誰也不敢進老身的後寨。」玉麒麟白俊說道:「待孩兒前去觀看。」白俊帶好了十二棵月牙鏢,取過短把荷葉鳳翅紫金鏜,奔到外面而來,見了曹二老寨主,口中叫道:「二叔。」曹世彪一看是二少寨主,遂說道:「呦,二少寨主在後寨啦,你可曾看見了後寨的奸細?現有四十八道卡子報告,今天進來五個奸細,直奔後寨而來。」白俊叫道:「二叔,小姪男沒有事就在後寨,沒看見有奸細到後寨來。若有奸細到後寨來,小姪男就將他們拿住啦!」曹世彪一看二少寨主皮挺袋內掖著十二棵月牙鏢,手中擎著荷葉短把鳳翅紫金鏜,曹世彪哈哈大笑,遂說道:「有賢姪在此,量也無妨!」帶領大隊夠奔他處去了。白俊回到上房屋中,見了老太太,言說曹世彪韓殿奎已去。老太太說道:「你帶領你五位親友,由秘路將他們送出山去,如有差錯,為娘可不饒你。」白俊說道:「孩兒遵命。五位仁兄賢弟,速速帶好兵刃暗器,隨小弟出九龍山。」五位英雄拜辭了老太太,跟隨白俊出了後寨,老太太站在後寨門外,老眼瞇嘻著觀看,六個人走得不見了影兒,老太太才回去。
六位向南走了些蚰蜒小路,峻嶺高峰,陡壁山崖。約有三四里地,金頭虎賈明叫道:「白二少寨主,你拿我當傻子呢?你是將我們弄到哪兒殺我們呢?我們進來的時候走的是北面,你這是往南面領我們。」白俊聞聽叫道:「賈五哥,你別假聰明啦,你們進閘的時候,路過四十八道卡子,山環裡閘口左右,水旱兩面到處有卡子,早就看見你們了,報告了中平大寨,十二道鋼鐵閘早已放下,賈五哥你還要打算出鋼鐵閘呢?」賈明說道:「往南去還有多遠能出這座九龍山呢?」白俊說道:「再走出去四五里地,就是一座峻嶺高峰。這座山有五七百丈高,山下有石門,可以出入。」弟兄們說著話,向前行走,忽見前面有道白線,白俊直奔白線追去,追出去有一里多地,蹤影不見。
白俊返身回來,心中頗覺納悶。賈明說道:「白二少寨主你眼迷離,必是山神土地前來保駕。」蕭銀龍說道:「賈五哥你別挨罵啦。」一句話尚未說完,眼前那道白影又一晃,白俊來追時,此白影又奔內寨走下去了。追出去不到一里地,白影又蹤跡不見。白俊返身回來,對黃三太等學說追趕不及,這道白影究竟不知是何物?太快啦。賈明說道:「這一定是鬧仙,再看見也別追啦。」果然前面白影又是一晃,再看時蹤跡又不見了,白俊也就不追啦。仍然領著五位小弟兄向前行走。白俊用手向西南點指,口中說道:「五位仁兄賢弟,順著我的手來看,那白水滔滔,上下翻飛的十座海眼,就是十海島。此水直通海眼,五個泉往上翻,五個泉向下翻,忠良大人的寶印,被林士佩擲在十海島之內,不知是哪一個海眼裡?」黃三太等一看十海島,冷森森上下翻花,冒出來的水約有十數丈高,方圓有二十餘丈,不覺毛骨悚然。白俊又說道:「再向前走就是下山梯,高有四十餘丈,下了此梯再向南走就是水路,你們五位就在山嶺上換了水衣水靠吧。」小弟兄五位看了十海島,只驚得目蹬口呆,站在那裡猶如木雕泥塑一般。賈明都忘了耍笑了,聞聽白二少寨主叫:「換水靠。」這才明白身在九龍山十海島呢,各人脫下衣服,換上水衣水靠。白二少寨主領道,下了下山梯,這才說道:「五位仁兄賢弟,就按小弟所指之路前往石門洞去吧。到在石門那裡,用傢伙把石門向上一撥,將石門墊起來二尺上下,用石頭墊住,人就可以鑽出去了。小弟有公事在身,恐我家老寨主呼喚,小弟不遠送了。」
小弟兄按著所指的道路,向南行去。走出有一里之遙向東拐,只見南北有葦地,一望無際。當中是壕溝,有七八尺深的水。小弟兄們下了水,鳧水奔東面而去,金頭虎賈明背著黃三太。鳧至距石門相隔半里來地,金頭虎賈明忽大聲喊道:「九龍山這群賊小子,賈爺爺又出了九龍山啦!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黃三太說道:「賈賢弟你別胡喊,咱們現在還沒出九龍山呢!你等出了九龍山再胡鬧。」傻小子說道:「前面就是石門洞,我拿杵撥開石門,咱們就出去啦!打這兒咱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知道他們九龍山的秘路,就好辦啦。」小子大喇叭嗓子,向前走著,口中喊著。來到石門相近,忽然聽得呼嘯之聲,由蘆葦中撞出二十條戰船。船桅上有白紗燈紅字,蓮花湖韓。這五位之中屠士遠與劉雲未曾見過韓秀,不知道韓秀的勢派。銀龍、賈明、黃三太早已知曉韓秀詭計多端。蕭銀龍叫道:「黃三哥,現有韓秀在前阻路,為之奈何?」黃三太雙眉倒豎,虎目圓睜。遂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脫不過。在九龍山內不啻飛鳥人籠,想要出去,勢比登天還難,咱們是只有前進之路,沒有後退之能!迎著他的戰船而去,咱們與他一死相拼!」
蕭銀龍說道:「大哥言之有理。賈五哥將黃三哥可擲下,咱們跟他打的時候,不能在水中,他有戰船。」弟兄五位,直奔韓秀的戰船鳧去。韓秀此刻將戰船橫在石門前,兩隻並在一起。
共有二十隻戰船,其餘十八隻雁排翅排好,南邊九隻,北邊九隻。韓秀在北面懷抱令宇旗壓住陣角,後頭有八大錘韓忠、韓孝、韓勇、韓猛,俱都懷抱雙錘站立,再向後水旱八寨的寨主,南面船上都是能徵慣戰之士。嘍兵手中擎著青銅刺,五股魚叉,長箭手,弩弓手等。您道小弟兄五位,為何早不見船上的燈光呢?韓秀來時,是偃旗息鼓,將船藏在石洞之中。燈籠藏在船艙之內,上面蓋好船板,連一點亮兒都透不出來,故此五位並不曾見著燈火之光。
閒言不表,弟兄五人鳧到離船切近,一人左胳膊一挎船乾,翻身縱上戰船。韓秀一看,心中暗想:勝英的老少朋友我認得不少,為何此人我不認識呢?韓忠問道:「來者何人,通名上來?」屠士遠答道:「我乃是談笑書生屠士遠。」韓秀見屠士遠英氣勃勃,掌中擎著明晃晃單刀。韓忠此時已到戰船之上,與屠士遠動手,無奈使刀的縱有本事,不敢硬碰雙錘。韓忠的錘紮上單刀,屠士遠立刻虎口發酸,擲了單刀,翻身落水。屠士遠下了水,紮猛子又摸著單刀。劉雲破風踏浪,上了戰船,叫道:「韓忠休要逞能,現有千里追風小俠劉雲在此。」說罷此話,亮十三節鞭,裹腦纏頭,破風八打,鞭法精奇。十三節鞭忽然纏錘把之上,韓忠用力向懷中一帶,劉雲挽手套不及,將手背上的皮俱都帶破,劉雲敗回縱下水去。金頭虎喊道:「真快,這麼會兒敗了兩個,黃三哥該看你的啦。」銀龍說道:「黃三哥不宜水戰,賈五哥你有金鍾罩,還是你先上吧。」賈明說道:「行啊。」將黃三哥放在那兒,蕭銀龍說道:「叫黃三哥揪住葦子。」傻英雄放下黃三太,急奔戰船而來,遂說道:「韓忠誰也不許暗算誰,我往船上爬,咱們是來明去白。」韓忠並不理他,傻英雄爬上來復又說道:「你認識我嗎?恨地無環鐵霸王。頭一次蓮花湖叫過好,二次互相打過。」說著話跳起來就是一杵直奔韓忠的頭上打去。哪知道韓忠看招呢,雙錘十字架搭著呢。雙錘向上一揚,將杵崩起來有五六尺高,杵落在船上。傻英雄拾起杵來,再與韓忠交手。三十六杵打完啦,傻英雄口中喊道:「著法寶。」韓忠一看一字杵過來啦,閃開了身形。傻英雄急奔西船乾而來,韓忠在後就追,追到西乾,賈明向下一跳之時,韓忠的雙錘奔賈明背後杵去,正杵在賈明後背之上。傻小子說道:「勞駕。」卟咚一聲,落在水中。蕭銀龍亮雙筆,要上戰船。黃三太說道:「蕭賢弟你先別上船,你有內應之人,你要逃得出去,好請人盜印要緊。」語畢,黃三太鳧到戰船西乾,胳膊肘一按西船乾,縱身上了戰船。一抖分水裙,水珠不沾,口中說道:「韓忠休要逞能,今有浙江紹興府黃三太來也。」韓秀觀看黃三太真是英雄態度,舉止不俗,說道:「韓忠可不許傷他,拿活的。」韓秀原有愛將之癖。因見黃三太儀表不俗,恨不得黃三太歸降自己為寨主,才對心思啦。
黃三太與韓忠交手,功夫不見甚大,黃三太熱汗直流。蕭銀龍看得真而又真,叫道:「黃三哥不宜久戰,快下來待小弟上戰船替兄長會戰韓忠。」黃三太說道:「劣兄寧死在船上,不死水中。蕭賢弟保重些,不要掛念劣兄。」黃三太說這幾句話,是話中有話,方才在葦塘邊兒上,黃三太低聲對蕭銀龍說過:「賢弟你有內應之人,留著你萬一要逃出九龍山,請人盜印事大。」此時蕭銀龍要上船,黃三太所說這幾句話,是叫銀龍想脫身之計,外邊的好知道消息,要不然同歸於盡。只見船上黃三太單刀上下翻飛,閃砍劈剁,只累得氣喘吁吁,上氣兒不接下氣。韓忠的雙錘使得旋轉如風,單刀遞不進去,只有閃展騰挪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眼看著黃三太就要累倒船上,忽然聽得石洞中水浪一響,白花冒起多高,現出來三位老者。一位頭戴鑌鐵蓮子箍,銀髯打著縷兒,背後明晃晃的兩口兵刃。一位紅臉膛,黃鬍鬚,背後背著兵刃,頭上挽著道冠。一位是俗家打扮,銀髯亂擺。頭帶月牙蓮子箍的口中喊道:「黃三太不要著急,有吾在此。」說著,破風踏浪出了石洞。韓秀一看,就是一怔,借著燈光觀看這位白髯者,年過古稀,精神百倍,聽聲音異常洪亮。韓秀作夢也想不到石洞中忽然出來人啦!韓秀問道:「來者何人?速速通上名來。」這位白鬍鬚老者口中答道:「船上不是蓮花湖四十寨總轄萬丈翻波韓秀韓寨主嗎?」韓秀答道:「然也,老叟何名?來此何干?」老者答道:「韓寨主勿躁!聽餘細言,白玉祥老寨主,與我乃是金蘭之好。韓寨主你是白玉祥的門生,量必知吾名?吾姓王名靈是也。韓寨主你是正人君子,讀書明禮少年英俊之士。林士佩知恩不報,無故加害君子,累累不休。
勝英六次感化於他,他不知進退。這次盜出欽差大人的寶印,將寶印帶至九龍山,白老寨主吾之盟弟,一時之誤聽信小人之言,將印掛在隱逸樓,請人盜印,吾之盟弟乃是正人君子,焉能口是心非?懸掛假印,我勝三弟費盡三毛七孔之力,盜了一顆假印。大概必是小人所為?反覆無常之輩。印雖是假的,人家已經盜出去啦。君子說話不能說了不算,我前來為的是給他們兩造了事,並不是交鋒打仗。金磚雖厚,玉瓦亦不薄,吾不能偏向這頭,也不能叫那頭吃虧,但求給他們兩造和平了結,保全了這座九龍山,老夫之願已足。韓寨主你辛苦辛苦,通報白老寨主,就說我要見他一面,能夠了結更好,不能夠了結吾也不能勉強。你先放了鏢行這五位,但願不動干戈。」萬丈翻波浪韓秀聞聽,心中暗想:不錯,我的恩師常常提念,有一位王老伯,多年不見,屈指算來今年有八十多歲。今日出了頭,我必要前去稟報我的老師。倘若不見,又多一層周折。韓秀又一反想:那王靈王老伯父,並未聽說是和尚,年歲相符,說的也對,他乃是出家之人,那老勝英手下能人甚多,也許是此人冒充名姓,前來詐破石門。韓秀正在心中思想,韓忠一聲怪叫:「不認得什麼王靈李靈,要想見老寨主,必要勝得了吾手中雙錘!」原來,南俠老王靈方一報名的時候,蕭銀龍大聲喊道:「黃三哥不要戀戰,老前輩到了。」黃三太的單刀賣了一個破綻,縱出圈子外,卟咚一聲跳入水中。早有賈明、劉雲二人前來接應,將黃三太背到葦塘邊上,黃三太的水性不過能鳧五六丈,打仗累得渾身是汗,跳下戰船再想鳧水也鳧不了啦。韓忠聞聽有人在東面喊嚷,並不追趕黃三太,任著三太自己跳下戰船,回身觀看喊嚷之人,聽到王靈要韓秀稟報老寨主白玉祥。
他本是混濁猛愣,自知有己,不知有人。那大年紀一位老者,他哪看到眼裡?還以為他這雙錘打遍天下呢。王靈聞聽韓忠之言,心中早已明白,韓秀、林士佩乃是兔死狐悲,焉能順情順理通報老寨主呢?無論如何,今夜免不了戰爭。接著韓忠說的這個階梯,南俠老王靈帶笑說道:「總轄寨主,咱們這麼辦,今天了事也行,明天了事也行。我與這位大漢接接招,如果我要勝得了這位大漢的雙錘,也不用稟報老寨主,是假真不了,是真假不了。今天總轄寨主先將鏢行這五位放了,我將這五位先帶著走。如果我勝不了大漢的雙錘,咱們是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石洞中那不是還有兩位嗎?我們是共合八位,總轄寨主隨便拿。拿住之後,咱們還別論交情,連白玉祥都不用見,任憑總轄寨主你發落。」韓秀聞聽,心中暗想,老不講筋骨為能,你都老掉了牙啦,還能勝得了我兄長的雙錘?將他戰敗,一塊兒拿,叫他心服口服。您道韓秀永遠不會上當?這回貪便宜,可就上了當啦。他哪裡知道南俠老王靈這對跨虎籃的厲害呢?
韓秀思想至此,遂帶笑說道:「老人家若能勝得了雙錘,鏢行這五位聽老人家帶走。老人家若勝不了雙錘,莫怪在下無禮。」
南俠老王靈說道:「不勞諄囑,那是一定。」韓秀叫道:「兄長,請與老人家比賽輸贏吧。」韓忠答應一聲:「曉得了。」
南俠老王靈破風踏浪直奔戰船而來,雙手一按東船乾縱上了船頭。韓忠舉起雙錘照定老王靈頭頂便砸,老王靈嗆啷一聲亮出跨虎籃,韓忠的雙錘並著奔老王靈頭上砸去。雙錘頭並在一處,兩錘桿相離半尺多寬,老俠客一閃身形,雙籃的翅子架住雙錘,一聲喊:「開。」只見雙錘隨著兩隻跨虎籃向左右而分,摘開籃翅,雙籃對齊奔韓忠頭上套去。跨虎籃形如護手雙鉤,頭上兩面都有翅子。前文書表過,雙翅一對猶如月牙一般,套在韓忠的脖子上,老俠客若是向回裡一帶,韓忠的腦袋就掉下來啦!說時遲那時快,老俠客將雙籃向上一提,口中說道:「看頭!」只見斗大一物落在塵埃。南俠老王靈雙籃背於背後,抱拳向韓秀說道:「韓寨主多有得罪!」韓忠向後退了幾步,沒羞沒臊舉著雙錘還要再戰。韓秀說道:「大寨主兄長,還不下來?」列位,韓忠是個渾人,韓秀是明白人,早看出老俠客跨虎籃暗中留情啦。要不然韓忠的頭早落在船上了!韓忠無羞恥之心,還要再戰,幸被韓秀喝退。韓忠敗下船去,韓孝抱著雙錘上船。四猛哥兒四位,就是韓孝通點人情。身材有六尺多高,面如銀盆,不亞當年錘震四平山裴元慶。韓孝上了戰船,口中說道:「老當家的,在下韓孝願陪著老當家的走上幾招。」南俠老王靈帶笑說道:「願陪高明走上幾招。」語畢,雙錘並著舉起,奔老俠客的頂門便砸,老俠客閃身形躲開雙錘。韓孝進步雙錘貫耳,直取南俠。南俠縮項再躲雙錘。南俠老王靈一連讓了三招,遂撤背後的跨虎籃,這才還招。雙錘上崩下砸,外撩裡滑,跨虎籃摘解撕捋,變化無窮。二人戰到二十餘合,南俠老王靈故意賣了一個破綻。韓孝雙錘直點南俠的胸前,南俠雙籃並著向韓孝右首一進,左手的跨虎籃向外掛韓孝的雙錘,右手的跨虎籃奔韓孝的面門。韓孝自知輸招,雙目緊閉,老俠客跨虎籃在韓孝面門上一晃,韓孝只覺面前一陣涼風。老俠撤回雙籃,口中說道:「韓寨主看船上那是何物?」韓孝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迎門上那朵銀蓮花。凡蓮花湖的人,都帶著蓮花,韓孝帶笑說道:「在下不是老當家的敵手,多蒙相讓。」
南俠老王靈說道:「寨主過獎!」韓孝面紅過耳,奔韓秀船上去了。韓勇見哥哥敗回陣來,一聲喊嚷:「老兒不要逞強!待我韓勇取你的性命!」邁開大步直奔戰船而來,懷抱八楞青銅錘。此時就聽石洞外一聲喊叫:「老哥哥別都讓你戰敗了,讓給我倆。」王靈一看是東路鏢頭石俊山,手擎毒龍懷杖破風踏浪而來。王靈遂跳入水中。
石爺上了船,要大戰韓勇韓猛。您道石俊山是怎麼個來由呢?皆因為石爺自從火焚雙龍山,收義女,保親事,安置了義女之後,聞聽勝三爺言說,火德真君孔華陽現在杭州萬華山寶靈如意觀出了家啦。萬華山在雙鬆嶺碧霞山的西北,石爺遂動了思友之念。由雙龍山完事之後,石爺遂僱了一隻船,徑奔萬華山而來。石爺本是無憂無慮,閒散之人,在道路之上無非是遊山玩景。這日石俊山來到萬華山切近,先將船錢給了,另外又多給幾兩銀子的酒錢。石爺上了萬華山一看,真乃世外桃源。
山中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青之草,樹上百鳥飛鳴,水中游魚無數,走過了紫竹林來到翠竹林,見迎面觀門上有塊石匾,泥金字寫的是「寶靈如意觀」,石爺又見門前有一個小道童站立閒眺。石爺上前抱拳問道廣少當家的,請你到裡面回報老當家的,就提故人石俊山來拜。」小道童進了角門去了,石爺往裡面一看,道爺已迎將出來。離別多年,今日相見之下,悲喜交集,跪倒身形,口中叫道:「老哥哥,久違了。」火德真君孔華陽趕緊伸手相攙,叫道:「石賢弟,自己的弟兄,都年邁花甲了,何必這樣多禮?」石爺行完了禮,站起身形。孔華陽說道:「我給你介紹一位朋友。」孔華陽用手向自己身後一指說:「石賢弟認識這位嗎?」石爺一看,遂說道:「這位當家的是哪廟出家?在下眼拙,不敢冒認。」孔華陽一笑說道:「這就是南俠老大哥,多年的老朋友。你怎麼都不認識了?」
石俊山說道:「大哥您怎麼出了家啦?」王靈說道:「自從連雲山將我的義女交與了他的兄弟劉雲,姊弟二人認祖歸宗。為放秦尤,劣兄跳了深澗,由山澗鳧出來之後,我早已看破了人生,有心出家為僧。今年我八十多歲啦,捨不得父母之毛發,未忍削去,故此頭髮尚在。」石爺聞聽,不盡歎息。弟兄三位進了鶴軒,小童獻上一碗滾水,孔華陽說道:「賢弟多擔待,劣兄渴了即飲清泉水,餓了吃些粗飯,清苦之甚。」石爺說道:「兄長可稱世外高人,小弟不如也。」弟兄三位談了會兒離別之情,都不由唏噓而歎。石俊山叫道:「二位兄長,你們倆都出了家啦,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父母兄弟妻子無所掛懷,真是優遊自在!但是兄長們若不出家,也無父母兄弟妻子之念了。現在這一干老朋友,難道二位兄長就不想念嗎?」南俠老王靈說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每念及故友,五內如焚,恨不得一敘離懷。」石俊山說道:「現在勝三爺已然二次出世,外面之事辦完,必然回鏢局子。二位兄長可否一遊?」孔華陽說道:「現在大哥正要遊方,咱們老哥兒三個,就此直奔江蘇十三省總鏢局,到那裡這一干老少賓朋必然得見。」石爺一聽,喜不可言,在寶靈如意觀休息一夜,次日老弟兄三位遂離了寶靈如意觀,往江蘇而來。這日路過杭州府,又將勝爺等在杭州府所遇之事聞了個滿耳,石爺等這才放心,准知道勝爺大眾必奔鏢局子。
老弟兄三位,自杭州府再奔江蘇十三省總鏢局,這一日來到鏢局子門外,石爺先進了大門,對老鏜子手說道:「現有南俠老王靈前來拜望,求你給通報一聲。」老鏜子手不認識這老哥兒三位,不便直言相告勝爺等探九龍山之事。老鏜子手先到裡面,回稟了眾位鏢師,眾位英雄一聽,這三位的名譽沒有三俠名譽大,身份哪一位也不在三俠之下,眾位英雄遂全都到外面相迎。來到客廳不見勝爺這一干老少英雄,石爺忙問道:「勝爺他們都向哪裡去了?」眾位英雄聞聽,遂將欽差王大人失印,院衙差官被殺,狀告三俠,黃金印如何落在九龍山白玉祥之手,鏢行之人前往探九龍山,去了四十八位,先奔菊花村王宅的話說了一遍。石俊山聞聽,遂說道:「老哥哥,事不宜遲,咱們就此趕奔菊花村。果有此事,咱們算來巧啦,也可為勝三哥指臂之助。」南俠老王靈與火德真君孔華陽二人聞聽此言,甚為樂意。兄弟三人在鏢局子草草用了點茶食,問明菊花村的道路,起身直奔菊花村而來。此時天已平西的光景,三位老英雄施展夜行術的功夫,掌燈之後來到菊花村王宅,好大一座村莊,住戶真有五百餘戶,房屋齊整。三位老英雄一打聽王九齡的宅院,真是無人不知,有人指點明白,老哥兒三位到了王宅門首。敲打門環,王宅的家人將大門開開一看,是三位老者,遂問道:「三位老者來找何人?」石爺說道:「勞你的駕,求你到裡面回稟一聲,就說現有南俠老王靈、火德真君孔華陽、東路鏢頭石俊山前來拜訪。」老家人說道:「三位先候等片時。」
老家人回到東跨院上房屋中報告勝爺大眾。眾人聞聽,不亞如獲得異寶那樣歡喜。勝三爺叫道:「三太何在?快迎請你王老伯父!」然而呼之不應,叫之不答。勝三爺又叫道:「賈明何在?」叫之也不應。再叫銀龍劉雲,仍不見人。又叫香五茂隆,俱都齊聲答應。勝三爺在當中,聾啞仙師在右,弼昆長老在右,僧道俗三人迎接僧道俗三人,接見三位老英雄,隨即向裡面相讓。來到東跨院上屋中,敘禮落座。南俠老王靈坐於首位,勝三爺問道:「二位老哥哥與賢弟何以至此?」南俠將石爺去訪孔華陽,與弟兄三人渴想之誠,說了一遍,比及到了鏢局子,才知道賢弟等在此處探九龍山。但不知探九龍山之事如何?」
勝三爺說道:「九龍山內吾已去過了,白玉祥請吾盜黃金印,竟以假印懸掛隱逸樓,如今空費了若干氣力,印算白盜啦。吾弟兄正在為難之際,恰二位兄長與賢弟到此。」南俠老王靈說道:「白玉祥乃正人君子,決不能作此闇昧之事,再說他是守法之人,大明朝的武魁,焉能作此滅門九族之事呢!」勝爺又將如何被消息埋伏拿獲,被救後用甩頭打倒林士佩、刀斷雙足,白玉祥怎樣當面許可盜印之事,從頭至尾細說了一遍。南俠口念:「阿彌陀佛,貧僧與勝施主是結義弟兄,與白玉祥也是金蘭之好,咱倆有多大交情,他與貧僧也有多大的交情。我要他的腦袋,他也不敢駁回。這群蠱惑白玉祥之人,哪位也沒有我與白玉祥的交情大,黃金印之事,勝施主不要為難。就憑貧僧一人,不用張弓支箭,將黃金印取回,言歸於好,必能兩造無傷,貧僧准能辦得到!」勝三爺聞聽,歡喜非常,叫道:「老哥哥果能如此,真乃欽差大人的洪福!不該勝英栽筋斗!這條老命還有生回古城村之望。」諸位老者談話之際,勝三爺再叫三太,仍然不應。遂一查點人數,少了三太、賈明、士遠、銀龍、劉雲,勝爺急忙打發人到江邊上尋問,才知道這五位小英雄已乘船進了九龍山啦!勝三爺聞聽就是一怔,遂說道:「這五個人不打我知字,竟敢偷進九龍山?憑他們五個人的能為,到了九龍山中,不亞如插標賣首,此去有死無生。人家九龍山將十二道鋼鐵閘大開,明明是引人深入,這便如何是好?」南俠老王靈說道:「勝施主不要著急!貧僧就此前去要出黃金印,並救這五個人回來,不算什麼難事。」勝三爺說道:「老哥哥,事不宜遲,救人要緊,咱們就此起身奔九龍山探看這五個人如何?以免去晚了耽誤大事。」大眾俱點頭稱是,收拾各人的兵刃零碎。一更將過之時,眾人便出離了菊花村。
來到江沿,早有船隻預備。眾人上了船,直奔九龍山十二道鋼鐵閘而來。來到十二道銅鐵閘切近,早見閘板緊閉,把寨的嘍卒喊道:「什麼人?別往前近,再往前進,滾木可就要打下去了!」南俠老王靈叫道:「勝三弟,你們的船且在此停住,待我一人進閘。」南俠老王靈的船往前開去,閘上的嘍卒喊道:「不叫你往前進,為何還一個勁的向前進?」南俠老王靈說道:「勞眾位的駕,往裡面回稟一聲,就說有故人南俠老王靈來訪,白老寨主與吾是盟兄弟。」嘍卒說道:「老寨主前三天要掛免見牌沒掛,老寨主有話,親手足也不能見。」老王靈聞聽,乾凸肚子沒有辦法,這才把船轉回頭來。諸葛道爺問道:「老俠客怎麼回來了?」南俠說道:「嘍卒們不給回稟。」諸葛道爺說道:「若是如此,老俠客不能進山了。」王靈說道:「他們不給回報,我也有進山的法子。貧僧曾與白玉祥創造此山二十來年,我知進山的秘路。你們大家在北邊葦塘中停船等候,我與石賢弟、孔賢弟三人由秘路進山,見白玉祥不費吹灰之力。」
道爺問道:「此秘路在哪一方?」王靈說道:「貧僧怎肯泄於外人?」諸葛道爺說道:「您告訴我,決不傳六耳!我知道也不告訴別人。萬一您進去要有什麼差錯,我們好想法子進去接應。在菊花村王宅,您說要白玉祥的腦袋都行,到了這個時候,連進山都不行啦。」王靈說道:「往南去,路過清水灘再向西去,有三個山尖相連,高插雲霄。此山底下有石門,漲水之時此石門看不見,現在落水之時可露著半節。此石門有五六尺高,有三尺來寬,門上有洞,由底下將石門撥起來便可進去。這條道無人把守,非本山親近之人不知有此道。路若不說破,神人也難窺破。道爺口念無量佛,遂打稽首:「貧道曉得了。」王靈與石俊山、孔華陽三人乘小船徑奔南邊而去。正走之際,王靈站在船頭急叫道:「水手住船。」只見王靈一隻腳站在船頭,一隻腳往波浪中一踹,此船立刻停住。水手納悶,為何南俠的腳往水中一踹支住了船呢?王靈說道:「這片就是清水灘,這是廣片石頭。精巧的石匠所做。將青石作出水紋波浪,猶如真水一般,慢說是夜間,就是白天多有看不出真假的。船要是撞上,輕者受傷,重者損壞。」石俊山與孔華陽此時方明白這是一片青石,半由天然,半由人力。弟兄三位下了船,告訴水手在此等候。我們不定什麼時候回來,你們就在艙中睡覺,眾水手答應一聲,慢慢將錨放在石灘上。
王靈在前頭引路,過了清水灘往西去走出二里之遙,就見三個山尖相連,走到切近,石門果然在水中半節,露著半節。
石爺等早把水衣水靠在船上換好了,下水奔石門走來。石爺用毒龍懷杖一觸摸石門的門檻,原來底下是槽,石門在裡頭臥著呢。毒龍懷杖剛能伸得下去,石爺本是千斤的膂力,撥起石門,王靈搬過一塊石頭,墊住石門,哥兒三位由底下鑽進去。王靈叫石爺再撥石門,王靈將石門底下的石頭仍然取出來,將石門閉好。王靈恐怕再有別人進來,哪知這一放下石門,幾乎老少八位死在石洞之中。三位老英雄進了石門,王靈說道:「我先進去探探道路,你們哥倆在此等候。」石爺點頭。王靈的水性過人,一個猛子就是一二里地,工夫不大,到了上山梯,上了上山梯,正往前走,見迎面來了六個人,口中念念叨叨。王靈心中暗想:他們來了五個人,為何這是六個人呢?王靈忽然明白,黃三太等進的是閘口,就是告訴他們這條秘路,他們自己也走不下來,這一定是九龍山內有了奸細啦,領著這五個人出石門。王靈思想至此,暗叫:白賢弟你枉自聰明了,你的山中有了奸細,累死你你也贏不了勝英啦!此時白俊在前面引路,王靈先隱在樹後,離著相近一晃銀髯便向山內而跑。白俊追了一回,忽然不見了。如此三次,王靈繞至下山梯,仍然紮猛子回石洞而來。石爺見南俠回來,低聲叫道:「老哥哥,不好了,你走後忽然間來了六隻快船,偃旗息鼓,輕快無比。這六隻船方紮在南面,緊跟著又來六隻紮在北邊,最後又來了八隻,南北各扎住四隻,共合是二十隻戰船。現在兩邊扎住,如何是好?」
老弟兄三位正談話之際,就聽傻小子賈明嚷。戰船上呼哨連天,立時亮出燈籠,白紗燈係於船桅之上,兩條戰船橫在迎面,南北各九隻雁排翅排開。就見屠士遠先上戰船迎敵,劉雲第二上船,賈明第三上船。這三人俱都落敗,黃三太上船迎敵,就聽蕭銀龍要替黃三太。三太口中說道:「我能死在戰船之上,不死於水中。」老王靈低聲說道:「黃三太真有勝英之志,惜無勝英之能,有什麼師父就有什麼徒弟。咱們再不露面,三太要有性命之憂。」於是三位老俠客各自報了姓名,老英雄遂叫道:「三太不要驚惶!有南俠王靈來了!」老英雄出了石洞,先奔韓秀的船頭而來,與韓秀答話。正在講話之際,黃三太已下了戰船。韓忠自恃其勇,這才被老俠客捋掉了頭上壯帽。韓孝上船,又被老俠客的跨虎籃索去迎門上的蓮花,韓孝敗下船去。
韓勇又上戰船時,石爺喊嚷:「老哥哥給我留一個,別都包了!」
王靈這才奔西船乾越下船去保護五位小弟兄。石爺由水中一個猛子直到船邊,用手一扶東船乾,飄身形縱上戰船。韓勇說道:「你這一個糟老頭子,拐棍還能打仗嗎?一錘將你砸成柿餅子!」
石爺說道:「拐棍是活的,專打愣小子。」韓勇雙錘並舉,照定石爺頭頂便砸。石爺用了個鐵門閂的架勢,就聽噹啷一聲響,將韓勇的雙錘顛起多高來。韓勇向後退了三四步,二人各換招數。毒龍懷杖上下翻飛,雙錘崩砸滑碰。戰了五七個回合,石爺心中暗想:「王靈戰韓忠用的是猛雞奪粟,只一個照面被南俠索去頭上壯帽;我若與此蠢兒戰的工夫大了,豈不栽筋斗?
石爺思想至此,故意賣了個破綻。毒龍懷杖向韓勇胸前便刺,韓勇雙錘向外一磕,說了一聲開,石爺故意一慢,叫他的雙錘稍微碰上一點兒,容韓勇的錘向裡首裹去,石爺急將毒龍拐撤回,又奔韓勇大腿根上刺去。韓勇一退兩退,幾乎栽倒。石爺將毒龍拐向韓勇頭上一橫,說道:「韓勇小兒逃命去吧!」韓勇順著跳板敗回韓秀的船上去了。韓猛見韓勇敗回,只氣得哇呀哇呀的怪叫。口中喊道:「老兒不要逞能,吃我二百錘!」
順著跳板走至戰船,與石爺交戰。雙錘上下翻飛,石爺前把一低,後把一揚,毒龍拐的月牙尖子向韓猛的肚臍便紮。韓猛用雙錘往外一磕,石爺撤回了拐,將身形縱起,舉拐向韓猛頭頂便砸。韓猛雙錘十字架式向上迎懷杖,哪知道石爺是真假虛實的招術,這一棍是虛的。韓猛舉起雙錘的時候,石爺撤棍,腿往後退,用臥魚式將身形往後一仰,後背離船板有二尺來高,一崩勁裹手一拐,照韓猛的臀部打去,韓猛鬧了一個羔羊吃乳,跪在船板之上。石爺用毒龍懷杖一指說道:「小兒韓猛逃命去吧。」韓猛哇呀呀一聲怪叫,順跳板敗回韓秀的船上去了。石爺叫道:「韓寨主,我們倆戰敗了八大錘,韓寨主可放我們出石門嗎?」韓秀說道:「年青人不能說誑言,請明公老少就此出石門去吧。」石爺叫道:「老哥哥你領著他們五個人過來吧。」
南俠老王靈在前,五位小弟兄在後,上了戰船。賈明將杵撿起,劉雲撿十三節鞭,爺兒八位下了戰船,破風踏浪向石門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