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第八節

  李媽說道:「這位也姓李,大李村的小姐,文學的姑娘,被和尚盜來,寧死也不順從。我勸她,我說:「姑娘,你明著不從,暗中將你迷過去,何愁你驢兒不拉磨呢?」姑娘痛哭了一場,誰知她身上忽然起了一身的黃水瘡,流濃流水。這些婦女都不及此女美貌,此女可稱天姿國色,和尚愛她容貌俊美,未忍殺害,治好了這身黃水瘡,打算再成好事。哪知這個女子,她得便就要尋死,故此將她勒在藤椅之上。」女劍客問道:「被凶僧盜來多少日子了?」李媽說道:「有六十餘日了。」
  女劍客左手提燈,上前一看,果然臉面上黃水淋漓,皮裡肉外都是,這真是上天保全烈女。女劍客本是六十三歲的黃花女,她看得出來此女是真正童身。女劍客打了一個稽首說道:「無量佛,觀世音菩薩的保佑。」後來此女被女劍客救出去,勝爺叫人給搭回家去,此女痊癒之後,姿容勝於昔日。六十餘日,未失貞操,這也是德門善報。女劍客說道:「李媽,你將姑娘解了,你攙著她,我救你們出地窨子。」李媽說道:「師傅你慈悲吧,你救出我們去,你必修的長生不老,成佛作祖。」女劍客說道:「不要多言。」李媽將姑娘解下來,女劍客在前帶路,七個婦女,一個個跟隨在後,李媽攙扶著李小姐,看見了兩個死屍,嚇的眾人直哆嗦,來到垂花門,女劍客將下門坎的鍘刀用劍斬斷,眾人順夾道向東去,到了明柱這兒,向上一看,上邊已然有太陽之光。女劍客說道:「我先上去,放下長繩來,先將李家姑娘提上去,然後再一個一個向上提你們。」大伙說:「師傅,我們有一年的,半年的,三五個月的,全都沒見天日,你將我們救上去,我們不能忘你大恩大德。」女劍客將寶刃還匣,兩手一攏明柱,兩腿一蹬,上了去,用胳膊肘一跨,上了三層階腳石。女劍客一看,東面是紅油漆板,於是由油漆板旁縱上地道,一看艾道爺英雄等俱都在地道上等候呢。艾道爺問道:「道友,裡面有多少婦女?」女劍客說道:「道友隨我來。」
  二人遂奔觀音殿內,女劍客對艾道爺說道:「裡面有兩個凶僧,已被我殺死。有七個少婦長女,有一個四十來歲的婆子。這七個婦女,都是擦胭脂抹粉的形色,俱都失了貞節。惟有李家一位千金,在藤牀上勒著,至死不從凶僧,生了一身的黃水瘡,六十餘日,血水淋漓,俊美之容變成醜態,所以貞節未失。連李家小姐帶婆子,共是九人。我先順下長繩去,用繩將李家小姐的腰捆好,再將她提上來。我看那老婦人與那七個女子,俱都不是什麼好人,將他們都活埋在內,道友你看如何?」艾道爺說道:「不可不可。都是野女村姑,被和尚所盜,不從則殺,威逼力迫,誰不惜命?將他們都救將上來,叫他們骨肉團圓。至於她們將來有什麼事,咱們就不管了。道友慈悲吧。」艾道爺再再相勸,女道姑這才點頭。二人出了觀音殿,有幾個和尚與伙居道找來長繩,女劍客登階腳石,順下繩子去,離地四尺,繩子不夠長。楊香五說道:「將我的飛抓接上吧。」女劍客將楊香五的飛抓接在繩頭上面,飛抓套在手腕上,底下的婆子將姑娘的腰繫上,將李家姑娘提上來。黃三太等看此女滿面黃水瘡,不像人樣,勝爺叫廟內的僧人搭了一張藤牀來,女劍客攙扶著李家小姐上了藤牀,搭到觀音殿內。女劍客再回來順下長繩去,叫他們再係上一個,底下係好了一個,女劍客向上一提,這個婦人與眾不同。原來這個婦人本是鄉村之女,到了地窨子之中,每日吃的是雞鴨魚肉,半年有餘,養了一身胖肉,分量甚重,女劍客殺了幾乎一夜,獨鬥群僧,雖然不乏為,也有點精神困倦,拉這個婦人的時候,覺著分量一重,遂向西面的紅油漆板一倚,這一倚紅油漆板不要緊,女劍客身遭大難,就聽裡面一響,毒藥弩由板內一齊發出,女劍客鬆了繩子向上縱時,左肋早中了一毒藥弩。窩弓勁弩,比人打的力量都大,女劍客方向上縱時,這一弩打上。艾道爺問道:「道友怎樣?」女劍客說道:「貧道休矣,再不能同道友奉經誦卷,同參正果了。這也是貧道殺伐過重,觀音菩薩立時報應。」艾道爺說道:「道友不要心慌,不要緊,貧道自有辦法。」金頭虎接續著要向上提人,勝爺應允。將眾婦人一個一個的提上來之後,勝爺叫廟裡的和尚尋找了一架轆轤,架在地窨子口上,黃三太與金頭虎賈明等下了地窨子幾個人,將地窨子之中的金銀綢緞首飾,裝在大筐之內,上面的人用轆轤向上搖,將地窨子中的金銀對象全都拉上來之後,用包裹包好。勝爺叫過這七個婦女說道:「你們各自歸家,如不識道路可以打聽行路之人,就說走路迷惑了。回家之後,就提有南七北六十三省總鏢頭請的高人,破了白蓮寺,救出汝等,汝等俱都各提小包裹各自回家去罷。」
  眾婦女叩頭謝了勝爺救命之恩,各攜包裹而去,不必細表。勝爺又打發人僱了一隻船,去武昌府江夏縣松竹觀萬笏山,來回的船腳,叫李媽侍奉女劍客。伙居道將女劍客搭在船上,艾道爺取出百草轉陽丹,叫婆子與道姑起下毒藥弩,調和百草轉陽丹,連服帶敷,這百草轉陽丹有起死回生之力,服後即已止住疼痛。艾道爺也上了此船,同女道姑同赴萬笏山去了,暫且不必細表。
  單說勝爺將未曾逃走的和尚叫到面前說道:「此事不能經官,倘若經官,事情可就大了,也沒有你們的便宜。汝等速將那些和尚俱填塞在地窨子之內,用土屯了,往後再不可發生曖昧之事了。所有的銀錢,我們是分文未動,決不愛財,仍歸你們。」勝爺吩咐完畢,鏢行眾人來到禪堂,和尚與勝爺打淨面水沏茶,要款待勝爺齋飯。勝爺等說道:「不便騷擾你們。」
  金頭虎喊道:「我這還餓著呢!幾乎叫人家活埋了,難道說還餓著走嗎?」勝爺不理,點查人數,小弟兄七個、諸葛道爺、弼昆長老、歐陽爺全在,單獨不見劍客夏侯商元。勝爺愕然,遂問道爺:「怎麼大師兄不見了?」諸葛道爺念了一聲無量佛,說道:「勝施主不要驚慌,大師兄他送乾閨女去了。」勝爺聞聽,這才恍然大悟。列位,老劍客果然是送乾閨女去啦。將乾閨女送到奚家屯,並將那些金銀首飾衣服,俱都送與了奚家姑姑娘見了父母,悲喜交集,骨肉團圓。老劍客送完了乾姑娘,急忙再奔白蓮寺,進了白蓮寺,勝爺等大伙已離了白蓮寺,奔江蘇十三省總鏢局去了。老劍客問明了伙居道,才知道自己的恩師已回松竹觀,勝爺等已回鏢局子,老劍客急忙順水路追趕艾道爺。追了不到一個時辰,將艾道爺的船追上,縱上船去,叫道:「恩師!您將破香砂袋的對象與弟子留下了嗎?」艾道爺說:「我臨行倉卒,未曾與你留下。」夏侯商元說道:「您要那物無用,將來我們要再遇上香砂袋,就不能抵抗,請恩師將此物授與弟子吧。」艾道爺笑道:「我要此物何用?」說著話由腰間百寶囊中取出,遞與夏侯商元。老劍客接到手中,問道:「恩師,此物怎樣用法?」艾道爺將製造此物的來歷說明,並將用法告訴夏侯商元。老劍客聽明,遂說道:「恩師,此物叫何名稱?」艾道爺說道:「此物尚未起名,但是你既問它的名稱,就叫日月飛煌筒吧。」老劍客說道:「恩師,弟子就此跟您告辭,奔江蘇追我師弟他們去了。」艾道爺點頭。老劍客拜罷了恩師艾道爺,遂縱下船隻,返身再追趕勝爺大伙。老劍客的腳程日行千里,不到半日的工夫,在路途之上就追上勝爺了,一共老少是二十位,這才共同回歸鏢局子。
  在路途之上,有話則長,無話則短,這一日老少十二位來到十三省總鏢局,黃昆與趙得勝師徒見了勝三爺,先謝過了救命之恩,然後將原鏢交還。勝爺到鏢局子後院去看蔣伯芳與張旺,囑咐二位賢弟好好養傷。大伙吃完了飯,勝爺說道:「眾位,現在杭州府、錢塘、仁和兩縣,一體嚴拿蔣伯芳與賀照雄。」聾啞仙師說道:「勝施主,你打算怎麼辦善後呢?」勝爺說道:「我打算上控杭州府。」聾啞仙師說道:「要那麼一辦,事情可就大了。白蓮寺三四十條人命,拆擂台砸死人,黃昆又刀殺九命,事實俱在,恐怕有些不便。」勝爺說道:「死生在所不惜,咱們大家酌量寫呈子,我去上控。請道兄與丁紳董商量寫這張呈子。」於是丁紳董請聾啞仙師出主意,寫了呈子,上面略謂:「具呈人民子勝英,皆因門下黃三太、楊香五、張茂龍、李煜、蕭銀龍、賈明,在杭州錢塘門外八月廟酒樓上飲酒,忽聽樓下有婦人哭得可憐,皆因六人年輕,問明情由,知係焦振芳搶奪民婦,遂打抱不平,救秀才之妻。焦之家人,報告了焦振芳,將六人圍住不放,恰遇蔣伯芳解勸,焦振芳家人暗算蔣伯芳,繞至蔣伯芳背後,剁蔣伯芳一刀,蔣伯芳用棍將刀磕飛,刀落於焦振芳家人長毛狗王三太陽穴上,當時殞命。
  焦振芳以官勢壓人,誣賴小民之師弟蔣伯芳等搶綢緞店、估衣鋪,得財傷主。眾家人包圍了蔣伯芳,與蔣伯芳動手,蔣伯芳見惡奴人多勢強,遂乘焦振芳之馬逃走。焦振芳素與賀照雄有隙,暗聘陀頭和尚,要殺賀照雄滿門盡絕,巧遇俠劍客勸凶僧,凶僧不聽,遂殺了凶僧,將人頭擲於焦振芳宅院。焦振芳仗賴兩縣一府勢力,設立擂台,因此打死摔傷黎民無數。焦振芳又霸佔黃昆之妻,謀害黃昆,誣盜栽贓,將黃昆下獄,屈打成招,問成死罪。民子實有不白之冤。」等情,將杭州府前後之事,俱都說明。寫完了呈子,大伙休息,勝爺、賀照雄、黃三太、蕭銀龍、張茂龍夠奔江寧府。
  進西門先到守備衙門,見了守備李廷仁。勝爺與黃三太等行禮已畢,李廷仁將勝爺接進衙署,守備李廷仁說道:「前次老達官與聖上盜回萬壽燈,拿住閔德潤,勝老達官帶病還家。欽差大人常與下官提及,欲保老達官與國出力,可惜老達官看仕路太輕,回家去了。」勝爺說了幾句謙詞話,李守備又問:「勝爺來此何干?」勝爺說道:「我要告錢塘、仁和兩縣及杭州府,民子有不白之冤。」守備李廷仁聞聽此言一怔。李廷仁知道勝爺乃行俠作義之人,決不能妄告不實。李守備遂同著勝爺爺兒五位到了院衙門。李廷仁報告了回事處差官房,差官房出來五七位,迎接勝爺。皆因為欽差大人暗中常談勝爺,說勝爺可惜年邁了,要不然可稱國家棟樑之才,因此差官房之人,出來五七位,非常恭敬,請勝爺屋中坐。到了差官房內,讓勝爺落座。勝爺說道:「眾位老爺們,我是打官司來啦。」眾差官說道:「您打官司等到過堂再說,您先落座。」勝爺謙讓再三,這才落座。正在談話之際,進來一人,年有四十餘歲,眾差官說道:「勝老義士,您認識嗎?這是管家李二老爺。」勝爺聞聽,過去請安,黃三太等均過來行禮。眾差官說道:「李二老爺,您替我們給回一聲吧,勝老達官要上告杭州府與錢塘、仁和兩縣。」管家李二老爺說道:「好好,我與勝老義士回稟。」
  管家李二老爺去不多時,回來說道:「欽差大人有話,不過堂,要與老達官在書房中相見。」管家李二老爺引路,眾差官陪著勝爺來到書房以外,勝爺止住腳步,管家李二老爺掀簾櫳進書房。李二老爺向欽差大人回道:「現有十三省總鏢頭勝英到了。」就聽欽差大人說道:「有請勝老義士。」管家老爺遂掀著簾櫳說道:「勝老義士,欽差大人有請。」勝爺急忙摘下鴨尾巾,撤去絹帕,頭髮向後一散。勝爺又對黃三太等也用手一指頭上,小弟兄們會意,也各撤去頭巾絹帕。勝爺邁步進書房,匍匐而前,說:「民子勝英拜見大人。」黃三太等都跪在勝爺之後。欽差大人說道:「老義士請起。前者老義士盜燈有功,本督院欲提拔老義士,老義士告病還家。非是本院不奏聖上,表白老義士之功,皆因老義士不欲居官。可是老義士這點俠肝義膽,本院已奏於當今矣。老義士今者要上控何人?請老義士當面言來。」勝爺以頭觸地說道:「民子罪該萬死,民子要上告錢塘、仁和兩縣與杭州的知府。小民有呈狀。」語畢,由袖內抽出呈狀,頂在頭上。管家二爺將呈子取過,放在桌案之上,王大人從頭至尾看了一遍,看畢遂說道:「堂堂知府,縱子行兇。勝老義士,你背後跪著的是何人?」勝爺說道:「都是與此案有關之人,並皆是小民的門徒。」黃三太等不敢仰視,都跪在地上不語。大人向下一看,叫道:「你們都抬起頭來。」頭一個黃三太抬起頭來,欽差大人一看,儀表非俗,滿臉正氣。大人問道:「你叫何名?」黃三太說道:「小民家住浙江紹興府山陰縣結義村,姓黃名三太。」大人問道:「汝上輩以何為業?」三太說道:「小民之父黃梧,乃大明守備。」
  一背三代,都是作官之家。賀照雄又背了三代,欽差一看,賀照雄五官端正,面如冠玉,一臉正氣,賀照雄並將焦振芳要用陀頭和尚殺一家老少,幸遇俠客之事說了一遍,欽差大人點了點頭。又叫張茂龍抬起頭來,欽差一看,長的人品不俗,問他姓名。又叫蕭銀龍抬起頭來,欽差一看,元寶耳朵,瓜子臉,帶著喜容,男長女像。欽差大人心中暗說:「這焉能是殺人明伙之輩?」來的這幾位,俱是讓人見喜之人,醜陋之人俱沒叫來。欽差大人說道:「勝老義士,呈狀上人還多呢。」勝爺說:「回稟大人,有因兩縣一府嚴拿,逃之在外,還有沒有回來的。」
  欽差大人說道:「作官的要不與民作主,枉食國家俸祿,那叫什麼官呢?無奈一節,此事關係重大,我必需明查暗訪,訪明白了再行辦理。可不是本院官官相護,必需慎重從事,將實情訪明白了,果如呈上所言,我必將在拿之人一同撤銷。勝老義士請下去吧,在外聽傳就是了。」勝爺叩頭碰地,退將出來。
  還未出書房,回事處報告:「回稟大人得知,杭州府黎民公憤的呈狀到了。」這張呈子應當勝爺退下去再遞,勝爺還沒有退下來,差官房便遞這張公憤的呈子,這都是勝爺上和下睦的好處。忠良爺接過公憤的呈子觀看,第一位杭州府的紳耆趙元成,其餘都是杭州府的紳耆舉監生員與黎民鋪戶,不下一千餘家,都是告杭州府的公子焦振芳。有告賒賬不還的,有告霸佔婦女的,有告仗勢欺人的,有告無故擺擂傷人的。忠良爺看完了呈狀,說道:「勝老義士,你所告之事,如今已經證實啦。但是本院仍然得訪查明白,再為定案。勝老義士聽傳吧。」勝爺復又倒地磕頭,小弟兄在後面也是跪著磕頭,然後這才退出。走到書房外,眾小弟兄竊看忠良爺,那派正氣,令人可畏。差官房的老爺叫道:「勝老義士,在這吃飯吧!」勝爺說道:「多蒙諸位關照,足感盛情了。這是眾位老爺們格外抬愛,民子感激不盡,民子要告辭了。」眾差官送出院衙。黃三太這是初次見欽差大人。後文書上黃三太打虎驚聖駕,當時拿在聖駕前,要以驚駕之罪發落三太,那時左有王羲,右有石朗,羲奏道:「黃三太打虎,那乃是保聖駕。」聖上遂赦他無罪。黃三太跪在底下不謝恩,王大人說:「民人不宜見聖駕,要討一個差使。」
  聖上說:「寡人封你四路飛虎廳的御馬快。」黃三太仍不謝恩。
  王大人又說:「作官必有文憑路引。」正趕上聖上換衣服,脫馬褂子,聖上遂說道:「以此馬褂為憑。」黃三太這才謝恩。
  回家賀龍衣,惹惱了楊香五,盜聖上的九龍玉杯,幾乎剮了黃三太,這才引出一部彭公案來。
  閒文少敘,單言勝爺回到鏢局子,再派人四外找尋由火燒紅棚時所出去的二十七撥人,有未回來的,俱都派人去尋找。
  勝爺在鏢局子之中,對道爺說道:「這場官司要打贏了,也不枉我行俠作義這一輩子。」道爺安慰勝爺:「不要急躁,且候王大人訪查明白了,定有辦法。」勝爺於是專候傳案。這日忽然鏢局子門外一陣大亂,門房之人進來稟報:「勝老達官爺,大事不好了!江寧府的守備李大老爺、院衙門王千總老爺、江寧府的三班都頭、江寧縣的三班都頭,現在鏢局外,言說有要緊的公事,要見您老人家。」勝爺飄銀髯,心中暗想:「這必是杭州府走了人情啦,我的官司輸了。」遂說道:「我這就迎請眾位老爺。」勝爺遂同著黃三太等出來迎接,走到鏢局子大門外,觀看兩位武職官顏色更變,守備千總每人拉著勝爺一隻手,叫道:「老義士!現在江蘇省的七十多員官一概全都擔了處分。」勝爺說道:「莫非我之官司輸了嗎?」二位武官說:「你的官司還莫有一定呢。」勝爺說:「請二位大老爺客廳談話吧,此處不是講話之所。」二位武官遂同著勝爺進鏢局子客廳,彼此落座。勝爺說道:「請二位大老爺明言賜教。」王千總、李守備二人說道:「這場事太新鮮啦,昨夜晚三更將過,院衙門內刀殺二命,管家二老爺被殺,護印的童子被殺,盜去九頭獅子烈火印。在印所的牆上題了八句詩。」說著取出公事,打開了給勝爺觀看。勝爺一看,卻是一張黃表紙,寫的不甚好,但看上面寫的是:「民子斗膽拜天顏,叩稟大人虎駕前。皆因勝英實萬惡,苦害黎民真可憐。憤氣來到院署內,攜印先歸九龍山。勝英若到十海島,大半三俠不歸還。」勝三爺看罷,飄銀髯說道:「勝英,勝英,你命休矣。二位大老爺同府縣官人前來,想是鎖拿民子勝英了?」守備、千總齊聲說道:「此事黑白可辨,豈有捉拿老義士之理?現在通城七十餘員官俱都不安,惟有欽差大人談笑自若,對闔城文武官員說:『你們眾位不要驚恐,我衙門內出了殺命盜印的事,不與你們眾人相干,本院吃萬歲爺的俸祿,不叫百姓避屈含冤。你們可知道這座九龍山在哪裡?十海島在何處?』文武官員面面相覷,俱各不知。
  大人這才派下官前來,先與老義士一個信,明天大人堂諭下,派老義士為原辦。這座九龍山必然賊人眾多,鏢行之人力有不及,大人必派官兵,幫助老義士抄山尋印。勝老達官,這檔子事,你得盡力而為,我們要回去交代公事去啦。」千總、守備與眾都頭告辭。
  勝爺送眾官人走後,回到客廳,大伙問:「院衙門來人何事?」勝爺遂將詩遞與三太,說道:「你將此詩對大伙高聲朗誦,念到老夫的名字,不要吞吞吐吐。」黃三太接過詩來對大伙念了一遍,念到「大半三俠不歸還」之處,孟二俠與蕭三俠俱都站起說道:「這是告我們三人。」勝爺說道:「沒有你們哥倆。」蕭、孟二位俠都說道:「怎麼不寫別人呀?」勝爺又問道:「九龍山、十海島在何處?眾位可有知曉的嗎?」眾人俱都不知。勝爺說道:「道兄募化十方,必然知道吧?」道爺說道:「九龍山、十海島都俱在江蘇。這座山可不比八大名山,此山寨主乃是大明朝末科的武狀元,此人姓白名玉祥,上山擒猛虎,下海捉蛟龍,堪比戰國時的起、翦、頗、牧,六略三韜無不通曉。我與你提一個人,蓮花湖的總轄寨主韓秀由七歲與此人學藝,韓秀的水性及文韜武略,俱跟白玉祥所學。」勝爺說道:「若是去九龍山探山,可先到何處呢?」道爺說道:「有一個人,姓王名九齡,此人家住菊花村,乃是菊花村之首戶。因在莫州廟上被秦義龍大桿子所傷,回到鏢局子治好了傷痕,回歸故里,憤不出世,他現在家中居住。若我們去九龍山,可先到他那兒,作為站腳之處。」勝爺問道:「這菊花村距九龍山多遠呢?」道爺說道:「九龍山在菊花村西五里之遙。」
  勝爺又說道:「探山可去多少人呢?」道爺答道:「去少了不成,因為上九龍山必先乘船,有二十里水路,還得路過銅鐵閘十二道,方能上山。咱們可去之人,年長的大師兄可去,震九江屠粲屠大爺也可去,這二位都嫻習水性。貧道我也當去,弼昆長老、孟鎧孟二俠、蕭杰蕭三俠、賈七爺、李四爺、踏雪於豐恒、丁紳董丁桂芳、黃昆、歐陽天佐、歐陽天佑、邱三爺邱璉,俱都可去。年青的三太、香五、茂龍、李煜、濮德勇、張凱、李智、高恒、侯華璧、邱成、歐陽德、賈明、胡景春可去。
  諸葛道爺共分派了去探山的老少四十八位,九龍山在鏢局東南百里之遙。道爺說道:「咱們眾人吃完了晚飯起身,連夜行走。」四十餘位俱都帶各人應手的傢伙,震九江屠大爺帶路。
  屠大爺叫道:「勝三弟!王九齡家中是深宅大院,他家裡除去他小夫妻之外,就是男女下人,並無有外人。咱們吃完了晚飯,定更來天,會水的帶好了水衣水靠。」蠻子說:「我不會水。」
  道爺說道:「大義士放心,這回去的人會水的甚多,你放心吧。」
  眾人由鏢局子起身,至五更天,老少四十餘位到了菊花村。
  此村有五百餘戶人家,東西的街道,坐北有所瓦房,門前栽有數棵門槐,都有一圍多粗,根深葉茂。屠爺叫道:「三太!上前叫門。」三太遂進前,慢慢敲打門環。裡面有人問:「什麼人叫門?」三太說道:"是十三省總鏢局子的。」老家人提著燈籠將門開放,用燈籠一照,老家人一看黃三太是壯士打扮,遂問道:「你找誰?」三太說道:「現有震九江屠粲屠大爺、神鏢將勝三爺、孟鎧孟二俠、蕭杰蕭三俠,他們幾位前來拜訪。」
  老家人一看光戴鴨尾巾的有十幾位,老家人說道:「你且稍候,容我回稟我家主人。」三太點頭稱是。老家人遂回歸內院,喚起王九齡。王九齡不敢怠慢,急忙出來迎接。見了勝三爺等,俱各寒暄已畢,王九齡遂向院中相讓,勝三爺說道:「賢姪有閒房嗎?」王九齡說道:「你來了多少位?小姪男有閒房四十餘間呢。」勝三爺說道:「我們來了四十餘位。」王九齡說道:「東跨院現有五間北房,五間南房,三間東房,三間西房。這一所房屋,足可容幾十位。」大家進了北上房,從人獻上茶來,王九齡又叫家人將東西廂房趕緊打掃潔靜。大家喝著茶,王九齡叫老家人套上四套的大車,奔六合縣去買雞鴨魚肉,叫長月工在本村找一兩個廚師傅,要手藝好的。真是人多好辦事,天將到晌午,酒席已經做得,遂調擺桌案,入座飲酒。王九齡這才問道:「勝三叔來此何干?」勝爺命王九齡叫從人暫且退出,勝爺就將欽差衙門丟失黃金印、殺人的事說了一遍,並把賊人所留的詩句也念了一遍,遂又將約請大眾要探九龍山,尋找盜印之人。王九齡說道:「勝三叔,你就來了四十八位,你就是來四百八十位,用上六年的工夫,也不能進九龍山。因由東河坡上船,二十餘里到了銅閘,提閘的時候人能出入,不提閘人不能出入。這十二道閘,就是山溝,水面上有攔江鎖、混江鎖、滾江鎖、轉輪刀,有銅錢網,有弩刀。常聽老人提念,有二位虎狼似的老寨主,掌管水八寨、旱八寨、中平八寨,另外有小六寨,都是有能為的英雄,共有四五百位寨主,嘍卒過萬,飛龍舟、飛虎舟、飛豹舟,大小戰船有幾百隻,水旱相連三百餘里,四週有水圍著,每年種稻田三百餘頃,葦塘、竹林等有三二百頃,山坡之地有果木樹,不計其數;過了麥秋,農田無事之時又以捕魚為業,旱潦得收。他父子乃是仁人君子,大明朝末科的武狀元,因避李闖王之亂,攜帶家眷來在此山,可稱得起是無窮的富貴,占此山有四十餘年,招聚天下的英雄,山內是士農工商無所不備。此人實有奇才,並不欺壓良善,如若是旱田不收,派人在大集場收買糧食,比如玉米六吊錢一石,他能給六弔五百錢一石,先兑錢後收貨。是九龍山的嘍卒寨主,買賣公平交易,他焉能殺官人,偷盜印信,暗告勝三叔你呢?所以我說你打九龍山,六年也進不去山。」勝爺一聽,叫道:「九齡啊!要按你所說,九龍山我不能進去,焉能拿盜印殺人之人呢?」王九齡說道:「三叔你若有妙法,小姪男的眼光可看不到了。」聾啞仙師說道:「勝施主你聽,王施主他所談一點也不虛。」勝爺說道:「如此說來,我不能進山了?」道爺說:「非也,凡事都在人辦。」勝三爺叫道:「道兄!六略三韜,哪位也不及道兄你,就請道兄為弟劃一策吧。」聾啞仙師說道:「勝三弟,大伙都在這裡呢,酒席筵前大家商議,山峰險固,處處有人把守,實難進山。明天一早晨,派一位足智多謀之人,見機而作。如得此人,可拿著你們三俠的名帖,你們三位的名聲,我料白玉祥大概也有耳聞,他必然接見,明著拜訪,暗中看其山勢。到在那裡,若見此人,全憑三寸之舌,請問白寨主盜印的究係何人?落在九龍山沒有?見了本人,就知道印在此山中與否。勝施主當面問問大伙誰能前去下名帖。」
  勝爺一抱拳,對大伙問道:「哪一位明天去到九龍山、十海島下名帖去?」勝爺問了一回,四十八位默默無言,此時王九齡也在一旁。勝爺又叫道:「眾位!這回如能下名帖,探山後倘得回黃金印,由欽差大人奏明聖上,功名可立。哪位替我出力?」勝爺說著話,面有難色。說話之間,閃出了血心熱膽的美英雄黃三太,說道:「恩師不要為難,弟子三太願往。」道爺說道:「不是我攔你,你有剛無柔,有勇無謀,你去必然壞事。」三太剛要還言,勝爺向三太-擺手,三太面帶慚愧而退。
  聾啞仙師說道:「勝施主,你再問問吧。」勝爺又問了一次,閃出來雪亮眼透明心的小俠客蕭銀龍說道:「勝三伯父,小姪男可能前往嗎?」勝爺聞聽,觀看蕭三俠,蕭三俠未及答言。
  銀龍說道:「我去有三可,黃三哥去不得。我並不是比我黃三哥的武藝強,我能見機而作,不致暴烈,又不致示弱於人。老寨主既是大明朝末科武狀元,聽王師兄說已七十餘歲之人,必不能見人就殺,我全憑三寸之舌,決不能有危險。設遇不幸,一則為救欽差,得回官印;二則為我勝三大爺,與孟二伯父,及我天倫的官司,雖被害,亦值得了;我若無事,平安而歸,也可名揚天下。我意已決,前三年我十四歲,探蓮花湖受險,未遭其害,蕭金台大鬧群英會也沒有死,大概我不是短命鬼。像二伯父與我天倫,你們三位能成為三俠,若前怕狼後畏虎,焉能有俠客之名?」銀龍語畢,大伙議定,就叫銀龍前去。天至晚晌,銀龍叫道:「三大爺,請你預備好了名帖吧,明天小姪男起身。」勝爺點頭應允,銀龍遂出北上房,回歸東廂房而去。
  一夜無書,第二日清晨,小英雄起得身來,換了新衣服,喝茶吃點心完畢,轉身形來到北上房。勝爺此時漱口喝茶,銀龍叫道:「勝三伯父!你將名帖與小姪男吧。」勝爺將三張名帖遞與小英雄,小英雄接過名帖,夾在靴掖之中,笑嘻嘻的說道:「小姪男走了。」勝三爺低頭無語,蕭、孟二位俠客不忍卒視,各以袍袖拂面。小英雄邁步出離上房,來到大門過道,有黃三太、賀照雄、張茂龍、楊香五等在後面跟著相送,出離了菊花村西。走出有二里餘,有一片大鬆林,再向西二里餘,就是九龍山的東河坡。蕭銀龍在鬆林前止步說道:「眾位兄長,豈不聞送君千里,必有一別?快請回吧。」黃三太叫道:「蕭賢弟多多保重。」語時面帶慼容。蕭銀龍叫道:「三哥!膽小不得將軍做。我若遭不幸於九龍山,美名留於千載,雖死猶生。大丈夫若生不成名,與死何異?明天後天小弟若不能回來,必然是被他們所害,小弟死後若有魂靈,必然與眾位弟兄托夢以告九龍山之事。小弟若平安無事回來,依然共在一處。眾位兄長請回吧,小弟下帖去了。」美英雄語畢,轉身形向西北而去,黃三太等以目相送,小英雄頭也不回走下去了,三太等悻悻而歸。
  小英雄走出三里之遙,來到九龍山的河坡,眼睛亂轉。一看山的形勢,是山連水水連天,大江一道,波浪花打起來多高;向西一看,黑壓壓峻嶺高峰。小英雄看了看山形,復順大江的東岸向北去,走出約有二里之遙,有擺渡船隻不計其數,小俠客站在碼頭之上,水手問道:「少爺僱船嗎?」銀龍說道:「正是。」水手說道:「你上哪兒去?」小英雄說道:「我去九龍山。」船家搖頭說道:「不去,不去。」小英雄再向前走,連問了五六個船家,俱都不去。蕭銀龍將杏核眼一轉,在河沿上踟躕,看見距河坡兩三丈遠,有兩隻漁船,兩個人搖櫓,兩個人撒網打魚;再看三五丈遠,也是兩隻漁船,每船上站立四個人,再向西一看,一排排淨是打漁船。船上的人都是藍油布的褲褂,挽著袖口,露著胳膊,底衣到磕膝蓋下,俱都是青筋暴露,船都是一般大小,船油得焦黃雪亮的。小俠客一看,向漁船上一抱拳說道:「辛苦眾位,你們的打魚船,可是九龍山的嗎?」打魚的人說:「不錯。」小俠客說道:「借問你一聲,有報事的頭目麼?」打魚人說道:「有報事的頭目。」銀龍說道:「勞你駕,我這裡有三張名帖,請你轉達報事的頭目一聲,我要拜見九龍山總轄寨主。」打魚人由腰間掏出呼嘯,向西鳴了三聲,西邊的漁船也接著鳴了三聲呼嘯,再向下也是如此。工夫不大,由西面來了一隻小船,船上站定一位老者,其行甚快。
  原來這是九龍山八十四隻漁船,所打的魚,一來是本山中自用,二來是發賣生利,每船四個人,兼管傳達事務,若淨管報事,豈不是白吃閒飯嗎?故此兼打魚獲利。這位老者的船來到東面這只漁船切近,遂問道:「有何事故?」打魚人說道:「現在有人下名帖,要拜見老寨主。」老者的漁船攏了岸,也未搭跳板,老者縱下船來。看那老者年過花甲,身穿藍布大褂,白襪青鞋,頷下鬍鬚已然白了,面對銀龍問道:「少壯士可有名帖嗎?」銀龍躬身問道:「老人家你貴姓?」老者說道:「我姓路,排行在四。」銀龍叫道:「路頭!煩你多受累,我這裡有三張名帖,請遞到裡面。在下我姓蕭,由十三省總鏢局子來的,南七北六十三省總鏢頭,那是我勝三伯父。這三封名帖是拜見總轄白老寨主的,我有要言面陳,請路頭領替我回一聲。」老嘍卒路四上下氣打量,蕭銀龍的長相恰如少女一般,老嘍卒說道:「您是蕭少爺,人稱塞北觀音的嗎?」銀龍說道:「正是。」
  說著話,由腰間取出靴掖子,拿出名帖遞給老嘍卒。老嘍卒一看,這幾個字很好認:勝英、孟鎧、蕭杰。老頭目笑道:「原來是三位老俠客。」蕭銀龍說:「豈敢。」遂又指名帖說:「這是吾天倫,這是我勝三伯父,這是我孟二伯父。」老嘍卒說:「久仰,久仰。」遂又說道:「少俠客,河坡有酒飯鋪,您暫先在那候等一時,我就用快船到閘口,先用箭將名帖射到山上。
  一撥一撥的傳遞,毫不耽誤,也得過午刻才來回信,吃完了午飯你再來眺望。」蕭銀龍說了一句:「多謝老人家。」老嘍卒上了船,如箭般向西而去。蕭銀龍遂在河坡小飯鋪喝茶吃飯,吃完了飯,開發了錢,又到河坡溜達,等得無精打采。
  等到過午太陽西下之時,小俠客向西一看,大江之中亞賽兩條龍一般的船向南排著,破浪而來。離河坡近了才看的真切,原來兩路船是二龍出水勢,每路十隻,銀龍數的數,為何那麼清楚呢?皆因為數的是船桅,要不然迎頭而來,可數不清楚。
  船桅上有青龍旗,上邊橫著寫九龍山三字,下面斗大的一個白字,被風吹的飄擺不定。船上的嘍卒,削刀手、撓勾手、七股長叉手、青銅刺、分水槍、長箭手,排滿了十隻戰船。北面這十隻船,頭只船上有一張金交椅,金交椅上坐著一位豪傑,年在二十五六歲,頭戴寶藍色的六楞抽口壯帽,在頂門上襯著一朵藍芙蓉花,是短衣襟小打扮,背後一對傢伙,黃澄澄的如意柄,細腰窄背,面如美玉,儀表非俗。南面一排船,頭只船上也有一張金交椅,上面坐定著一位英雄,頭戴銀灰色六楞抽口壯帽,正當中有一朵白芙蓉花,面如冠玉,腰圍子下,明晃晃十二支月牙鏢,背後背著一對傢伙是亮銀柄。蕭銀龍一看是二位少年,俱都是英姿爽爽。來到河坡,南北兩排俱都是次第攏岸下錨,搭跳板、按扶手。二人站起身軀,報事的老頭目引路,登上岸來。老頭目路四用手指著說道:「這就是十三省總鏢局的蕭少鏢頭。」又一指上首這位,對銀龍說道:「這就是我們大少寨主爺白義,別號銀獬豺。這是我們二少寨主爺白俊,別號玉麒麟。」三位各見禮已畢,銀龍說道:「小可不避刀斧,受十三省總鏢頭,我勝三伯父所差遣,斗膽前來拜訪老寨主。」
  二位少寨主秉性不同,大少寨主是忠厚樸誠,二少寨主是智勇雙全。大少寨主說道:「豈敢。」銀龍又說道:「我初次來此,貴山的規矩,多有不知,求二位指教。」二少寨主答道:「少俠客遠來,身臨賤地,我奉家嚴之命,接待來遲,多要原諒。」
  銀龍說道:「二位少寨主過獎了。」語畢,互相抱拳,二少寨主引路上船。銀龍一看,船上的旌旗行舒就卷,一層層,一排排,密布刀槍,令人望而生畏。有心不上船,暗想:「我是幹什麼來啦?」於是隨著二位少寨主上船,嘍卒抬到船上一張方桌,彼此謙讓,分賓主落座。二少寨主玉麒麟由囊中取出令字旗,藍綢子地白七星,這桿旗合山的寨主與嘍卒俱都遵旗而行,真是展旗山搖動,傳令神鬼驚。二少寨主一展令旗,鳴金、撤跳、起錨,掉過船頭,向正西寨內而去,仍是十隻船在南,十隻船在北。三位坐在船頭,嘍卒垂手侍立,二少寨主白俊與銀龍談古論今,大少寨主樸實,隨聲附和。他們二位彼問此答,談了些江湖的英雄,四海的豪傑,以及各種武術,彼此對答如流。不大的工夫,船到山坡切近,蕭銀龍觀看山上,黑壓壓,碧森森,閘口的水,恰似牛吼一般向外直流。此處安設有銅鐵柵欄,欄柵的柱子是四方的,有一尺來寬,一尺來厚,每柵欄相隔半尺有餘,此閘要用人力,千八百人提也不起來,非用兩邊的千斤不能開閘。只見二少寨主將令子旗一展,遂說道:「我家老寨主令迎請下帖之人,開閘!」船上的人將船桅放倒,山上的嘍卒們絞起千斤閘,將閘提起,二十隻戰船排為一行,魚貫向閘門行去。三十隻船進了頭道閘,離二道閘切近,二道閘的分量就輕了。蕭銀龍留神細看,暗吃一驚,在頭道閘口未曾看明,此閘是鐵柱子,用風磨銅包的,寶刀寶劍不能斷。船到切近,嘍卒絞起二道閘門。如此進了十一道閘,到了十二道閘,閘的分量又重,閘口尤其堅固。外面第一道閘重有兩千餘斤,裡面第一道閘重有兩千餘斤,當中的十道閘重各一千餘斤。
  老寨主白玉祥製造這十二道閘,約有三年的工夫,花費了無數的金錢。此閘並非混鐵所造,乃是四方的柏木柱子,外面鑄以生鐵,生鐵之外包以風磨銅。此銅出在台灣,銀龍故此認識,要是別位來,必以為是鐵的。進了十二道閘口,十隻船在西,十隻船在東,頭南舵北,水手立桅拉棚,二少寨主一展令字旗,落閘開船。這十二道閘口,有五百人把守,裡閘是一百人把守,外閘是一百人把守,當中每閘是三十人把守。銀龍聞聽一聲令下,唏啦嘩啦,落了十二道閘。銀龍心中暗想:「這就叫撒手不由人。要想出去,除非肋生雙翅。」船向南去一里之遙,看見水內竹城一道,俱都是半尺餘粗的竹子,用鐵絲擰的銅鐵網掛在竹城之上,年久風吹雨灑,生了鏽如同長在竹子上一般,簡直就是銅城鐵壁。二少寨主令旗一晃,說道:「下帖之人已到,開竹城!」此竹城是十二隻大船所做,一面六隻,嘍卒們聞聽令下,竹城六隻向東,六隻向西。船底下有鐵掃帚,連魚都過不去。二十隻戰船過了竹城,來到寨前,下了戰船登岸,是三合土砸地,兩旁栽種的樹木,半由天力,半由人工,每樹相隔,俱都一丈來遠。來到頭道山口外,二百名削刀手都是年青力壯的人,比平常人都高一頭,太陽平西的時候,削刀被日光一照,耀眼錚光。蕭銀龍心中暗想:「為我一個下帖之人,何必如此誇張?」蕭銀龍又一轉想:「也許是為三位老前輩的聲名,才這樣舉動。」不表蕭銀龍心中思想,二少寨主叫道:「蕭少俠客!敝山每遇高朋下顧,必然擺隊迎接,少俠客前行一步吧。」蕭銀龍說道:「二位少寨主,在下造次了,貴山有這樣山威,在下要先行了。」語畢,向前走去。削刀手相隔一丈來遠,雙手帶搭著架子,刃兒朝下,人的身量,五尺來高,刀刃離地四尺多高,非叫人的腦袋擦著刀刃不可。蕭銀龍哈著腰,向削刀手隊內行去,刀刃俱都微擦粉嫩色壯帽。蕭銀龍向前走著,心中思想:「明朝吳三桂在關東盛京鑽過刀山,喝過血酒;我勝三大爺在蓮花湖也鑽過刀山。我雖不敢比古人吳三桂與今人我勝三大爺,我蕭銀龍也可稱鑽刀山的第三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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