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第七節

  出了假磚門,順著地道向南去,走至地窨子的北後門,一扇關著,一扇掩著。賀照雄探頭向裡觀看,一看裡面是三間禪堂,坐北向南,北面的窗戶,屋中燈燭輝煌,外面地窨子有掛燈。
  賀照雄手背著鋼刀,叫道:「小和尚,你們出來一個,媽媽叫你們去呢。」小和尚問道:「哪位?」賀照雄說:「是我。」
  小和尚走出來一探頭,賀照雄一伸手,掀住小和尚的耳朵,照著小和尚脖子上就是一刀,將死屍拉著,靠到東面地窨子牆,又叫道:「小和尚,你們倒是出來一個呀!」小和尚又出來一個,賀爺照樣又殺了一個,兩個死屍擲在一處。再叫小和尚,裡面的小和尚說道:「怎麼去了兩個啦,還招呼呢?」這個小和尚遂留了神啦,剛一探頭,賀照雄一伸手,這個小和尚抽身向裡便跑,賀照雄在後便追,追到禪堂屋中,手起刀落,將第三個小和尚斜插柳一刀,小和尚倒在地板上。法慧僧一怔,賀照雄並不答言,將兩旁邊站著的五六個小和尚,用刀一路亂剁。法慧僧方才站起身形,賀照雄縱起身來,照著和尚便剁,和尚一抓桌子腿,向賀照雄翻去,桌上酒菜撒了一地。賀照雄這一刀正剁在桌子上,和尚一轉身形,由門後抄起三股烈燄叉,遂問道:「什麼人?」此時賀照雄由桌子上撤出刀來,遂用手一指:「大膽的凶僧!奚家屯的奚老先生之女,前來燒香還願,你敢隱匿不獻?大太爺是安樂村賀家堡的賽孟嘗賀照雄是也。」和尚一聽,心中一怔。和尚知道,賀照雄是有名的人物,倘若勾引官兵前來,這場官司不好打,並不是怕賀照雄的本事。和尚一想,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將賀照雄結果了性命,就算完啦。
  賀照雄此時舉刀便剁,和尚仰起叉來便搪,賀照雄不敢碰和尚的叉,順勢便划和尚的雙手。二人在地窨子之中,戰了二十餘個回合,和尚的叉將賀照雄的刀叉住,向上一抖頭,說聲:「撒手!」賀照雄身不由己,單刀出手。和尚的叉奔賀照雄胸前便刺,賀照雄用了兩個野馬分鬃的招數,賀照雄可不敢前進,只有後退之能。擠到西面上這行柏木樁子上,和尚是急勁,恨不得一叉將賀照雄叉在樁子上,按足了膂力,照定賀照雄胸前刺去,賀照雄將身軀向南一閃,和尚的叉刺入柏木樁子上。和尚向外一撤叉,賀照雄由和尚的叉桿上縱過來,和尚一伸左腿,照定賀照雄便踢,賀照雄將身軀向東一閃,和尚的腳踢空,和尚的叉仍在柏木樁上。說時遲,那時快,和尚踢賀照雄落空,左腳落地,右腳一踹樁子,將叉由柏木樁子之上將叉撤出來,舉叉向賀照雄便砸,賀照雄向北一閃,未留神腳底下死的小和尚,竟將賀照雄絆倒,和尚見賀照雄栽倒,雙手抱叉便紮。賀照雄武學雖然不十分精,他可是雜學,在家練武之時,山南的海北的,到了賀宅,沒有不招待的,朋友臨走的時候,有過意不去的,便對賀爺道:「賀兄,在下有幾手笨藝,地躺的招數,我在你面前獻獻丑吧。」在武學之中,這就是要傳授武藝,賀照雄是有教的便學,所以他是雜學。和尚抱著叉這一紮賀照雄,賀照雄遂施展地躺招的工夫,和尚使的力大,賀照雄閃開了叉,和尚便將叉紮入地板之內。和尚拔叉的工夫,賀照雄便向北翻,和尚在拔叉的時候,擋著北面的門,不容賀照雄出去,拔下叉來再紮,賀照雄仍是就地十八滾,燕雲十八翻。和尚忽然靈機一動,心裡暗想:「我為何不用叉舉起來拍他?再不能叉入地板了。」於是換招,舉起叉來拍賀照雄。賀照雄此時頭東腳西,仰面看著和尚舉起叉來,賀照雄心中暗想:「悔不聽吾妻之言。淫僧舉起叉來就叉,倘若亂叉,吾命休矣。」
  正在此時,就見北面地道中一人,一縱一丈多遠,兩縱進了地窨子。和尚一看就是一忙,原來是個大腦袋,頭如麥鬥,身量三尺多高,頭上的短頭髮有三寸來長,壞棉袍多厚的油泥,頭上挽著一個疙疸髻,破布條與草繩擰的腰帶子。和尚問道:「什麼人?」老劍客用手一指和尚,說道:「淫僧!震三山撼五嶽鬼見愁大頭鬼王夏侯商元是了。你隱匿奚老者之女,已被某救出去了。」此時賀照雄已經站起身軀,聞聽是大師伯夏侯商元,心中這才放心。和尚聞聽說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原來是討飯的。」說著話用野雞抖翎的招兒,將叉向外一擋。
  老劍客八步趕站童子功,草鞋一點地,成心要賣一手兒,向上一縱,大腦袋幾乎頂著地窨子的上板。和尚一想:「這個人還稱得起劍客呢?容你落下來,後腰上給你一叉,就是金鍾罩也將你砸折了。」他哪知道老劍客是夜行眼,童子功,黑天白天看的一般遠。說時遲,那時快,容老劍客由上面落下來之時,和尚平著叉向老劍客打來,老劍客一彎腰,踏在叉桿之上,猶如棉條兒一般,和尚悠了兩悠,老劍客頭朝下一落,手一按地翻身站起。賀照雄在一旁看著,不住的驚訝,平生未見過這樣的武學,只見法慧僧的叉吞吐撤放,撤花蓋頂;老劍客閃展騰挪,暗藏著貓躥狗閃,躥高縱矮,內隱著兔滾鷹翻,陡轉如環。
  賀照雄一看,這才知道自己藝業不高,和尚忙活了半天,連老劍客的破棉袍都沒有沾著。老劍客說道:「凶僧,我將奚家小姐已經救出去啦,這是與你開開玩笑。你不用著急,我站在地上不動,你打我兩叉看看。」老劍客遂伸出兩隻胳膊,站在那裡不動。伸胳膊為的是護頭。凶僧掄起三股烈燄叉,照著老劍客的軟肋梢打來,這一叉"吧噠"一聲,正正打上,老劍客向上一進步,讓過了叉盤子,將叉挾住,遂說道:「我可沒躲。你該挨打啦,一對一下的。」和尚心裡暗想:「我可受不了。」
  兵刃似自己的命一般,和尚焉能放鬆,擎著叉桿,與老劍客要較勁。你道老劍客在蕭金台舉過石香爐,那是多大的膂力呢?
  和尚與老劍客較勁,老劍客遂將凶僧舉起四五尺高,向地下一甩,凶僧將叉鬆手。老劍客平生沒害過性命,今天是急勁,拿過叉來,手執叉的尖子這頭,用叉鑽照著和尚的腦袋上,就是一下子,和尚急忙用縮頸藏頭之法,向下一縮頭,叉鑽正紮在腦袋左邊,將頭皮劃破了,鮮血當時流下,瞇了和尚一隻左眼。
  和尚轉身就跑,奔南面上的四扇垂花門,出了垂花門奔地道,和尚的用意,他想老劍客必追,將老劍客引到前面的地道門那兒,老劍客必不知有消息,掉在網裡,將老劍客擒著,然後捉拿賀照雄易如反掌。哪知道老劍客是童子功,八十七歲正身的童子功,黑夜可作楷書。和尚在前頭跑,老劍客在後頭追,遂叫道:「照雄隨我來!」追到地道要出門的那兒,老劍客嚷道:「照雄啊!你的火折還有嗎?」賀照雄說:「有。」老劍客說道:「你將火晃著,要出地道兒。堵著門是轉環板,板底下是網,掉在裡頭就得被擒。到那兒別直走,靠牆南有面頭台石,向南縱到階頭台石上,登台階出地道的門,在我背後緊緊跟隨。」和尚在前面一聽,心中暗想:「乾啦,他全都知道了。」
  和尚由地道之中出來,一拉銅環子,出了月洞轉環門。老劍客的腳程要追和尚可不費力,皆因為後邊有賀照雄,賀照雄在地道里打著火折子走,哪跟得上老劍客呢?因為賀照雄沒跟上老劍客,老劍客在地道外等著賀照雄,比及賀照雄由地道出來,老劍客一叉桿將月洞轉環砸落。
  就在這個工夫,法慧順著花園子向南跑,跑到東禪堂的北院,一邊跑著一邊喊:「大師兄,了不得啦!現在劍客震三山在地窨子裡,由地窨子裡追出我來啦。快出來吧!」此時就見東院各禪堂中,縱出三十來個和尚,俱都是短衣襟小打扮,手擎合手的傢伙。老劍客叫道:「照雄你在北面等候我,待老夫獨鬥眾淫僧!"你道這三十多和尚為何這樣齊整呢?皆因為昨日勝三爺等在廟外與法慧鏖戰,廟裡的和尚故此有預備。這三十多和尚之中有一個老道,正是七星真人趙昆福。老劍客手擎著叉,引頭在前,賀照雄在後,法藍僧懷抱著亮銀梅花奪,大聲說道:「來者是夏侯商元麼?你也是道門之徒,為何攪鬧佛門善地,殺害廟中僧眾?」老劍客大怒,罵道:「猴兒崽子!你還裝好人呢?染污了佛門淨地。現在我將奚老先生的女兒救出廟去。還有多少案都是你們所為?大膽的凶僧,竟敢將降香的婦女隱匿廟內。錢塘縣現在出了七案,如其不將少婦長女都與我獻出來,我把你們這一群猴兒崽子都打壞了!你們這群猴兒崽子,莫倚人多勢眾。」和尚亮銀梅花奪一分,上前一近身,老劍客手執三股烈燄叉,叉頭向裡,叉桿向外,按棍使用,亮銀奪向前一遞,被叉桿磕出去,和尚就覺著虎口發酸。和尚自知氣力不敵,不敢砸老劍客的傢伙,但是亮銀奪吞吐撒放招數神妙,老劍客的叉當棍使,和尚的亮銀奪拿不著叉。和尚雖然氣力不敵,他的藝業高強,這二位,一個是道門長門的,一個是僧門長門的,兩個長門的弟子戰了五六十個回合。正殺得難解難分,惡道七星真人在旁念了一聲:「無量佛。大師兄為何不用絕藝呢?」法藍僧恍然大悟:「我有香砂迷魂袋,為何不用呢?何必費此氣力?」亮銀奪虛點一招,縱出圈子外,將奪交於左手,伸手由兜囊之中,撤出香砂迷魂袋。香砂迷魂袋頭上有皮口袋,口袋上有梅花孔,先向自己鼻子用手指一彈,聞瞭解藥。老劍客借著燈光一看,心中暗想:「此袋沒有破法,有心要走,大腦袋一晃就走啦,群僧決追不上我,無奈有賀照雄在後邊。」
  老劍客一著急,一頓足將就地的方磚踩裂,一掉叉桿,將翅子朝外,遂說道:「你要打香砂袋,我就用叉叉你。」和尚香砂迷魂袋,離著遠了夠不著,遂向前欺身,老劍客的叉就要出手。
  正在此時,東禪堂上咳嗽一聲,說道:「掌院當家的休要使暗器,俺勝英來也!」又聽一人說道:「大師兄休要擔驚,貧道諸葛山真來也!」又一人喊道:「弼昆在此!」來了一僧一道一俗家,勝三爺手中托著明晃晃的金鏢。這段書殺得天翻地覆,名為勝三爺兩隻金鏢破寺院。為何兩隻金鏢呢?指鏢救友,給了黃昆一隻。老兄弟四位,黃三太小弟兄六位,由莫家店來的,歐陽爺與小弟兄們未敢進廟,手中也沒有傢伙。歐陽爺說道:「你們老哥兒三位進廟,我得便與他們找傢伙去。」故此歐陽爺也未進廟。法藍一見勝爺金鏢在手,勝爺的鏢有名,人所共知,和尚明知自己要用香砂袋,勝英他必打鏢,鏢能打得遠,香砂袋不能及遠。自己一想,難討公道,遂將香砂袋還於兜囊之中。勝爺說道:「現在廟中隱匿奚家女子,還有別的案子,當然也是你等所為。你去請老當家的去,勝某與老當家的有話講。」
  正在此時,就聽廟內鍾響,皆因老劍客由地窨子之中追出法慧僧的時候,早有和尚報於老方丈,老方丈本打算不出頭,後來又聽說是劍客到了,又聽說勝英也到啦,老方丈打了一個唉聲說道:「前日推算一卦,十日之內有血染衣襟之禍,此乃天數也。」遂吩咐小和尚擊鍾,齊集了一百多和尚,都手執兵刃,奔東院而來。群僧進了東院的月洞門,俱都雁排翅排開,勝爺一看,老和尚背後,有兩對小和尚,這四個和尚俱都是精神百倍,氣宇不凡。這正是老和尚五徒弟法吉、六徒弟法祥、七徒弟法如、八徒弟法意。再往後有兩個和尚,身軀魁梧,搭著龍頭鳳尾的如意架子,架子上放著亮銀方便鏟,鏟桿有胳膊粗細,鏟頭三面是刃,鏟尾有大月牙兒。這條鏟,在少林寺由宋太祖所封,自有少林寺就有這條鏟,為鎮少林寺之物,永久未出過世,此次老和尚出來遊方,忽然將它帶出來了。也是天數,按說這宗東西不是打仗用的,是和尚埋白骨所用之物,如今老方丈,拿方便鏟當作兵刃。此鏟重有一百來斤,除非璧和僧,誰也用不了。勝爺看罷,整整鴨尾巾,攏銀髯,拱背躬身,叫道:「老師傅,弟子勝英拜見。」璧和僧叫道:「勝俠士!你乃替天行道之士,為何殺害我廟中的和尚?」勝三爺叫道:「老師傅!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弟子焉敢攪鬧佛門淨地?老師傅,你有失查之過,這寺院之中,不知有多少婦女。有弟子之徒弟賀照雄之未婚妻,奚家屯奚老先生之女,前來廟中降香,被你寺內的僧人隱匿不獻,奚老先生在縣衙告狀,派官人前來搜查幾次,未見奚家之女,現在被我大師兄救出了寺院。既然有這一案,其餘那些案不問可知,也必是老師傅廟中的僧人所為。老師傅大慈大悲,將這些婦女俱都獻將出來,叫這些婦女們全都骨肉團圓,散而復聚,豈不美哉?」老和尚一聽,慈眉倒豎,遂說道:「如有此事,就是貧僧獲罪於天,貧僧我必清查白蓮寺,將肇事之人,必照戒規處治;再不然,我將這些不法的僧人交與府縣衙門。賀施主是大善士,施捨四輩子了,他來到白蓮寺,殺了些小和尚,是替我除害群之馬,那算作為罷論。」說至此處,用手一指老劍客,問勝爺道:「此人就是夏侯商元嗎?」勝爺答道:「然也。」又指著諸葛道爺說道:「此人就是你的二師兄諸葛山真嗎?」勝爺答道:「不錯。」和尚又指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問道:「他是你的師弟弼昆麼?」勝爺說道:「正是我的師弟。」老和尚問畢,復又說道:「我平生不開殺戒,如今被汝師破了我的金鍾罩。沒有別的,我將你們羈留幾天,你師傅必來,等你師傅來了,我們兩個人有交代。我也不與你們動手,你們也不是貧僧的敵手。」勝爺低頭不語,一旁怒惱了老劍客震三山,夏侯商元說道:「老猴崽子,你別不知自愛啦,你要羈留老太爺,老太爺將你掰壞了。勝英後退,看我的。」和尚說道:「夏侯義士,你失言了。」
  老劍客說道:「你這兒不是杭州官府,我們沒犯王法,你敢言羈留老爺子們,你是胡說。」說著話,一抖三股烈燄叉,縱起來便打,老方丈回手抄起方便鏟,向上相迎,就聽「噹啷啷」一響,老劍客倒退了兩步。老劍客將叉按棍使,上下翻飛,老方丈橫攔豎架,蔽住了招數,這條鏟使活啦,分上中下三百六十鏟,就聽鏟使得嗖嗖帶風。勝爺擔驚害怕,金鍾罩要叫鏟打上,也得骨斷筋折。勝爺心中暗想:「這都是為我們爺們,要不然吾大師兄豈能到這裡呢?」勝爺想到這裡,遂叫道:「大師兄與老師傅合上招啦,不能分出勝敗。且請下退,小弟陪著老師傅走幾趟。」老劍客心中暗想:「老方丈這條鏟使活啦,我是不能戰勝他,我師弟有鏢,倒可以贏他。」老劍客思想至此,遂虛晃一叉,縱出圈子外。勝爺提刀,夠奔近前,老方丈的鏟向勝爺一晃,勝爺一閃身,魚鱗紫金刀接架相還。二位各使平生學業,魚鱗紫金刀不敢碰鏟,方便鏟也碰不上勝爺的刀,老方丈修行眼亂轉,要看刀法步眼,還得讓勝爺。二人正在酣戰之間,南面上的僧人之中,一聲無量佛說道:「為何不施展絕藝,將勝英等一鼓而擒?」老方丈自己的奇方,配的香砂迷魂袋,只傳與大徒弟法藍、二徒弟法慧,自己沒有用過,這回被老道提醒,由兜囊中取出香砂迷魂袋,自己聞瞭解藥。勝爺一看,心中暗想不好,將刀交於左手,伸手登鏢。和尚一看,心中暗笑:「我專接暗器。」思想至此,向上進步。諸葛道爺打稽首,念無量佛,一籌莫展;大腦袋直晃,也是沒有法子。
  正在此時,就聽月洞門外,佛殿廟脊上,一聲:「無量佛,善哉,善哉。貧道來也!」一道立閃。此人在廟脊上獸頭藏著看呢,由脊上一道立閃相似,三四縱來到月洞門,在勝英與老方丈當中一站,念了聲:「無量佛。勝英為何與汝師伯交起手來?還不後退!」勝爺喏喏連聲而退。你道艾道爺怎麼來的呢?
  自擂台散後,老劍客艾道爺遂在鄉村閒遊,聽說本地出了失去婦女之事,艾道爺訪了多少庵觀寺院,並無有下落,有心要訪察白蓮寺,又恐僧人施展香砂袋。累次研究破此物之法,還請了一位女劍客,為的是抵制香砂袋,如今劍客研究成了破香砂袋之法,這才前來竊探白蓮寺,正趕上勝爺等與老方丈動手。
  比及老方丈取出了香砂袋,鏢行大眾都在計無所出之時,艾道爺這才露面。老劍客面向南,這才向老方丈打稽首:「師兄別來無恙?大師兄乃是參修之士,何必與勝英他們一般見識?看在小弟之面,饒過他們吧。師兄你來看,我的四個徒弟都在你的面前呢,他們倘有不法行為,或做了傷天害理之事,貧道決不輕饒。大師兄,你現在有失查之過,你知道嗎?你的二徒弟法慧竊盜少婦長女,現被吾之弟子、震三山夏侯商元,將奚家屯奚老先生之女救出白蓮寺。既然隱藏奚家之女,別家所丟的婦女不問可知,也是令徒所為。請師兄將那些婦女們俱都釋放,叫他們夫妻母女骨肉團圓,豈不美哉?咱們僧道淨講慈悲為懷,將她們這些婦女們若永久藏在廟中,豈不有失大師兄半生慈善之旨?現在這個地方有七家丟失婦女之案,連奚老先生這一案,共是八案了。師兄若放出這些婦女,吾師徒與大師兄賠禮。」
  老方丈聞聽,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遂說道:「阿彌陀佛,道友,果有此事,貧僧真是獲罪於天了,我必當清查白蓮寺,將同作此事之人,按戒規治罪。但此是一事,惟有貧僧八九十年的苦功夫,前被爾破了十三太保橫練功夫,道友就是不到白蓮寺,我養了一百日氣功,我必找道友分個上下。你今日既來了,咱們二人須要分一個輸贏,這又是一事。你我分輸贏已畢,再將犯戒規之門徒,按規處治。」艾道爺說道:「無量佛,貧道素不練功,已成無用之人。恕過了小弟吧。」和尚說道:「道友,你縱有蘇秦之舌,貧僧也不能聽。貧僧非與道友一同開殺戒不可。」艾道爺說道:「無量佛,師兄非此不可,貧道只好奉陪。大數來臨,貧道豈能脫過?請師兄上招吧。」
  老方丈方便鏟換於右手,剛要動手,前面站著四個徒弟,五徒弟法吉說道:「師傅你戰了勝俠士,又與夏劍客戰了一回,你已乏了,待弟子會一會艾道長。」語畢,亮銀如意一分,就要進招。艾道爺一看是一個小孩子,念了一聲:「無量佛,師傅法名怎麼稱呼?」法吉說道:「貧僧名叫法吉,排行在五。自幼出家,拜璧和僧長老為老師。」艾道爺說道:「自古僧道是一家,動手之時是點到而已,千萬莫下絕招。」艾道爺向勝英說道:「你過來,與這少師傅接接招。」勝爺聞聽答應:「謹遵師命。」拉刀來戰法吉。法吉雙如意一晃,夠奔勝爺鴨尾巾,勝爺一閃身,如意走空;第二招推如意奔面門,勝爺又一閃身躲開;雙如意又向左右二肩頭,勝爺一閃身軀。法吉說道:「勝俠士因何不還招?」勝爺說道:「師傅你是八大名僧之中的高明人,故此讓你三招。」法吉說道:「勝俠士不用相讓。」雙如意掛兩肋而來,勝爺這才還招。勝爺這一與法吉還招,可比不了平常的動手,此時兩方面俱都是老少三輩觀看,故此勝爺施展勝家獨門八卦絕命刀,法吉的如意,摘戮撕捋,以力降勝爺。戰的工夫稍然一大,勝爺步眼一散,由北一撤步,法吉年輕,以為勝爺是真敗,雙如意直奔勝爺二肩頭,勝爺一翻身,如意落空,勝爺就勢裡手一刀,法吉頭上的月牙蓮子箍被魚鱗紫金刀削去,震得僧人頭痛,抹頭向正南而敗。勝三爺說道:「承讓,承讓。」法祥見師兄法吉落敗,縱身過來,叫道:「勝俠士!法祥奉陪幾招。」勝爺又讓了三刀,第四刀魚鱗紫金刀接架相還。雙如意對單刀,戰二十來個回合,勝爺徉輸乍敗,法祥向北便進,口中說道:「不見勝敗不能罷休。」
  夠上了步位,一隻如意奔右肩頭下,一隻如意奔左臀部,勝爺燕子翻身,雙如意走空,勝爺的刀向和尚右耳平掃而去,法祥見刀臨切近,縮項藏頭式。和尚向下一低頭的力量甚大,將七八寸頭髮就飄起來啦,正被魚鱗紫金刀掃上,頭髮紛紛落地,眾人俱都愕然,法祥也敗歸本隊去了。法如見六師兄落敗,縱身夠奔當中,叫道:「勝俠士!我五師兄、六師兄俱都落敗,小僧法如願奉陪勝英俠士走幾趟。」法如一出來更顯著鮮明,亮銀月牙蓮子箍,亮銀雙如意,黑真真髮髻飄灑兩肩頭。勝爺仍然讓了三招,第四招接架相還。法如掌中的雙如意,神出鬼沒,上下翻飛,摘戮撕捋,拘掛稠拿,雙如意帶風聲。勝爺一看,法如雖然年青,藝業高強。此時勝爺臉面微見汗跡,遂使了一招仙人解帶攔腰斬,夠奔僧人肚臍上,雙如意一擋魚鱗紫金刀,勝爺抽刀,抹頭敗式,遂說道:「七師傅,勝英氣力不敵了。」語畢,向北而跑。法如在後一語不發,在後便追,夠上部位,雙如意一隻奔後腦海,一隻奔後心窩。勝爺此時早將魚鱗紫金刀交於左手,刀柄頂在心口窩上,尖朝外刃朝上,右手註銷一隻金鏢來,容小和尚的雙如意看看到了勝爺腦後,勝爺一翻身,口中說了一聲:「打!」勝爺的鏢奔的是法如上身,法如見勝爺鏢奔上身,急忙一閃身,哪知道勝爺的鏢奔上身是虛的,法如一閃身的時候,鏢奔法如的腿腋打去,法如欲待躲閃,焉得能夠?正正打在腿腋之上,法如被勝爺打了一鏢。勝爺見法如帶鏢而走,遂叫道:「七師傅,你向哪裡走!」法如不語,遂向本隊而走。勝爺心中甚著急,三隻金鏢被黃昆帶走了一隻,剩了兩隻啦,若如法再帶去一隻,就剩了一隻啦。一看法如跑在本隊內,將鏢起出,擲在一旁,勝爺這才過來,俯腰伸右手將鏢拾起。
  此時八師傅法意見自己三個師兄,俱都敗歸了本隊,明知道自己出去也白費,但在此時也不能不出來了,遂暗將雙如意舉起。當時北邊的人看得明白,都知道法意是要暗害勝爺,賀照雄叫道:「師伯,看那一個小和尚要暗害吾恩師。」諸葛道爺說道:「臨大敵,不要多言,只許看著。」賀照雄心中甚為不悅,自己暗想:「眼看敵人要暗算我的恩師,諸葛師伯何以不叫多言呢?」正在此時,就見法意一縱身軀,直奔勝爺背後而來,舉起雙如意,照定勝爺腦後便砸,只見勝爺向後縮身,雙如意落空,緊跟著勝爺一翻身,就是一鏢,這一鏢正打在法意肩窩之上。兩方面觀者沒不咋舌的,賀照雄才知道諸葛道爺是久經大敵之人,見過陣勢,暗中佩服諸葛道爺有先見之明。
  法意當時趕緊起下了金鏢,擲於地上,滿面羞慚敗回了本隊。
  勝爺拾起金鏢,還於囊中。
  此時老和尚四個愛徒俱被勝爺所敗,慈眉倒豎,善目圓睜,一合方便鏟,走至當中,就要與勝爺較量雌雄。艾道爺念了一聲:「無量佛。」縱在當中,叫道:「勝英!須知尊卑長幼,不許無禮,那是你師伯。」此時勝爺正熱汗直流,聞聽老師之言,喏喏連聲而退。和尚念了一聲"彌陀佛",方便鏟的大月牙子直奔艾道爺哽嗓咽喉來,艾道爺急忙縮身軀,將身軀縮下二尺,方便鏟由艾道爺頭上過去。艾道爺叫道:「師兄!你是慈悲之人,何必如此?你先將被難的少婦長女放將出去,叫她們骨肉團圓,豈不比你我私爭勝強多了?」和尚並不答言,仍然遞鏟直取艾道爺,艾道爺讓過了三招,這才撤背後的寶劍,與和尚接架相還。和尚三十六鏟,猶如蛟龍出水一般,只見方便鏟上下翻飛,艾道爺的寶刃,金光爍爍,恰似銀蛇亂竄。兩旁邊之人,俱各目瞪口呆,此時和尚叢中,萬惡的老道念了聲:「無量佛,大師傅為何不使絕藝,將勝英等一鼓而擒?」和尚聞聽老道之言,心中暗想:「我真是當事者迷。」將鏟向左手一交,右手取出香砂迷魂袋。艾道爺見和尚取出香砂迷魂袋,微然一笑,將寶刀背於背後,由兜囊中取出兩個竹筒,這兩隻竹筒,七寸餘長,都有雞卵粗細,這兩竹筒底下都有底,一個裡面套著鋼筒,一個裡面套石筒,每筒之中裝著硫磺燄硝丸七粒,如同檳榔大小,此物專能破香砂迷魂袋。和尚一晃香砂袋,艾道爺將口一磨,筒口火星亂冒,將筒兒向香砂袋上一打,硫磺燄硝丸打出,直打在和尚的香砂迷魂袋上。香砂袋就怕水火,見火就著,硫磺燄硝丸打在香砂袋上,猶如油與火過一般,當時火光轟然而起,將和尚的鬍鬚眉毛,俱都燎著。和尚拋了香砂袋,舉鏟與艾道爺一死相拼。艾道爺說道:「師兄太執迷不悟了,我能容師兄,恐怕還有不能容師兄的呢。」語畢向正面禪堂上一擺手,說道:「道友何在?」就見由正禪堂上,一道立閃相似,縱下一位道者,先落在平台上面,然後再縱到艾道爺切近。眾人一看,俱都一怔,原來是一位帶發修行的女道姑,看年紀似三十許。其實乃是六十三歲的一位黃花女。落在地上,手執寶劍,向璧和僧說道:「道友,你空修行一世,不分善惡,不懂好歹。你的徒弟搶女姦淫,你不但不自思己過,按戒規懲治,你反護短,以勢相殺。誰無父母兄弟妻子,無故使人骨肉離散,於心何忍?」方丈聞聽,低頭不語。
  此時萬惡的淫僧法慧早聽的明白,心中暗想:「這個事情已經鬧大啦,將來無論勝負,我也不能免於死罪。莫若我來一個先下手為強,我將這個道姑引到廟外葦塘之中,先將他姦淫完了,然後帶著一走,我們兩個四海為家,他比我還年少得多呢。」萬惡的淫僧法慧思想至此,由身旁的和尚手中奪取一把大戒刀,縱到道姑切近,說道:「你是一個道姑,無故的加入作甚?不要走,且吃我一刀。」艾道爺在旁邊說道:「道友,這就是為惡之魁。錢塘、仁和兩縣所出的案子,都是此人所為,知道的已經有了八案,不知道的還不知有多少呢。」艾道爺這一句話,生死簿上勾了淫僧的名姓,若論他的罪名,應當零剮都不為過。淫僧的戒刀奔道姑肋肩帶背剁過,道姑一閃身形,寶刃向戒刀一壓,就聽嗆的一聲,將戒刀一分兩斷,然後寶刃如風掃敗葉,由和尚脖頸而過,頭屍兩分。此時南面的和尚一陣大亂,老方丈又羞又愧。
  艾道爺回頭叫道:「勝英!你看看七十多歲的人,作事總是疏忽。你看惡道眼珠亂轉,他又要三十六著走為上策,他多少次都是這樣趁亂逃走,他這回又要走了。他要是從此海走天涯,多少長女少婦被他所害的,俱都冤沉海底,你的仇從此永不能報了。你附耳過來。」勝爺低頭,艾道爺在勝英耳畔如此如此。勝爺點頭,伸手一拉諸葛道爺與弼昆長老,哥兒三個由白蓮寺北後牆過去,要暗中捉拿趙昆福。哥三個這一出去,猶如撒下天羅地網,惡道想要逃走,勢比登天還難!哥兒三位在廟之四外暗候老道,這且不提。單說惡道七星真人,見法慧被女俠所殺,自己暗想:「我與勝英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他若得手,豈能饒我?我趁此一亂,何不逃走?」七星真人趙昆福主意拿定,遂暗暗奔東禪堂,由東禪堂南院,縱身躥上禪堂,滾脊爬坡向東而逃。當日晚間,陰雲密布,星斗無光。惡道來到東群牆,見高聳聳大牆,直插霄漢,方要上牆,就見一道黑影在牆上一晃。惡道不敢上牆,順著東群牆又向北逃,心中思想:「廟後邊必清靜。」惡道走到廟後花園子,又見有人影兒,惡道以為是有人要捉他,由背後撤出寶劍一晃,走向前去,原來是風吹花影。惡道轉至北牆根,留神向四外觀看,見牆根下有婦人迎面而立,黃素素臉面。惡道心中一動,三月間曾取過一個婦人的紫河車,又取了婦人的眼睛,此婦人好似五月間所殺的一樣,又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圓方臉兒,惡道又想起春天時曾開一少婦之膛,小孩都要生產啦,將孩子及大人的眼睛,俱都取出;去年八月間開膛一個少婦,黑微微的臉面,四五個月的小孩,也好似在面前站立一般。原來這都是惡道疑心生暗鬼,哪有鬼來呢?自己長著膽子走到牆下,並無所有,這才擰身上牆,下了大牆向北去。走著道兒,腿直打旋,土地發軟,惡道以為是鬼揪他呢,低頭一看,原來是昨日要埋黃三太他們的坑,土尚未實呢。惡道順著東邊的葦塘向北去,就聽東邊葦塘之中「噗啦」一聲響,惡道心中一驚,止步觀看,就見葦子向兩旁一分,縱出一人,手中明晃晃寶劍一晃,口中念道:「無量佛,你認識貧道諸葛山真嗎?」聾啞仙師合著寶刃。
  惡道心說:「我戰不過他的寶刃。」回頭要走,又聽一聲:「阿彌陀佛,弼昆在此。」手中擎著寶劍,惡道心中暗想:「我直奔西湖岸吧。」抹頭要走,北面樹林中一聲:「雜毛王八羔子,昨天晚上,你出主意要活埋我,今天我可要宰你個王八羔子。」
  惡道一聲長歎,心中暗說:「仍回白蓮寺吧,這三個把守三面,我焉能逃走?」轉身再回白蓮寺的後群牆,離群牆有兩丈遠,就見牆上一人,銀髯亂飄,手中明晃晃的單刀,說道:「趙昆福,你認識勝三爺嗎?」趙昆福不由的打了一個寒戰,心中暗想:「這四個人四面將我圍住,我如何能走?」此時就聽有人喊道:「小子!黃三哥把住東北,楊香五把住西北,蕭銀龍把住東南,我把住西南,張茂龍、李煜在四外放哨。」惡道向當中一退,說道:「姓勝的,是單打獨鬥,還是群毆?」勝爺說道:「闖蕩江湖一世,沒有兩個打過一個。」語畢,勝爺由大牆上飄身而下。惡道舉劍照定勝爺就劈,勝爺施展進手絕命刀,惡道抖擻精神,雙劍越殺越勇,勝爺使到四十餘招,用絕命三刀,紮胸前,掛兩肋,老道雙劍向下一壓,勝爺反手左肋一刀,魚鱗紫金刀紮進去有半尺餘。勝爺手托著刀把,惡道吼了一聲,雙劍撒手,兩條胳膊俱直。金頭虎喊道:「刀紮雜毛左肋梢啦!」勝爺抽刀向外一縱,惡道用手按住刀口,黃三太等向前要剁,惡道說道:「且慢,我有兩句話說。」勝爺說道:「三太別動手,有話叫他說。」惡道七星真人趙昆福,對勝爺等說道:「貧道死之晚矣。眾位施主以後收徒弟,先要教以戒淫二字。貧道自十六七歲,專好美色,後來收了八個徒弟,我又發熏香蒙汗藥,後來我每年必得一場熱病,因此只取紫河車,不能採花了。貧道傷天害理之事,作得太多啦,死之已晚。」語畢,一鬆手,血向外一濺,躺在就地亂滾。勝爺遂說道:「你們小弟兄剁他吧。」黃三太小弟兄六位,這才亮傢伙向前一圍趙昆福,楊香五的匕首刀,黃三太的樸刀,金頭虎是把翹尖式鋼刀,張茂龍的鏈子錘,李煜的鏈子槍,蕭銀龍的判官雙筆,劈嚓叭嚓,骨肉翻飛。惟有腰間剁之不動,黃三太的刀下去,只聽說了一聲:「剁不動了。」金頭虎喊道:「老雜毛的腰怎麼剁不動呢?」蕭銀龍將老道的衣服向下一扯,露出藍汪汪的魚鱗,原來是腰間纏著雙龍頭桿棒,寶刃寶劍都剁不動。蕭銀龍一見雙龍頭桿棒,喜出望外,叫道:「勝三伯父!天賜之喜,桿棒有了。」老道動手之時,將小包袱擲在地上,蕭銀龍用老道的小包袱擦了擦桿棒,雙手托著桿棒遞與勝三爺,勝三爺接過桿棒,遞與諸葛道爺,說道:「道兄,物歸原主。」道爺接過龍頭桿棒,非常歡喜,念了一聲無量佛。勝爺一攏銀髯說道:「眾位,咱們殺奔寺院吧。」蠻子說道:「我不去。」勝爺說道:「賢弟不要膽怯,現有我之恩師與女劍客,俱都在寺內。」
  蠻子這才點頭,勝爺率眾由北群牆越過,四老六小殺奔東禪堂東院而來。一筆難說兩下的話,勝爺等出廟之時,女劍客與璧和僧,講清規戒規,老方丈袒護弟子,二人所以殺在一處。老方丈方便鏟上中下三百六十招,女劍客的寶刃上下翻飛,霞光閃閃,二人殺成一個團,老少俠劍客觀看,只見鏟光劍光,看不出招數來了。老方丈與女劍客的武學,可稱蓋世無雙,勝爺與大伙看得目不轉睛。艾道爺叫:「勝英!你順著我的手來看。」勝爺順著艾道爺的手一看,見西月洞門外有一個和尚,手使五股托天叉,勝爺一看那宗意思,這個和尚是用叉要暗算女劍客的。你道這個和尚是誰呢?原來是八大名僧之中的第三名和尚法緣。這個和尚專好打獵,殺害生靈,他每逢出去打獵去,也許晚間去白天回來,也許半夜三更回來,今天因為星斗無光,天昏地暗,三更多天,他就由山上回來啦。先到自己住的禪堂內,見有兩個小和尚在那交頭接耳,法緣僧問道:「什麼事?」兩個小和尚遂告訴他說道:「現有勝英帶領許多的俠劍客,前來攻打白蓮寺,師祖父跟他們在東禪堂東院動手呢。」
  法緣僧聞聽,遂放下打的飛禽走獸,夠奔東禪堂東院而來。走到西月亮門外一看,有個紅乎乎的人與他的師傅動手,二人殺在一處,猶如一個團兒相似。法緣僧心中暗想:「我何不在暗地中助我師傅一叉之力?」舉起叉來,前把靠著叉盤,為的是沒有聲音,方要向外發叉,又停了不發,皆因為方丈與女劍客動手,二人行高就低,忽左就右,躥高縱矮,猶如團兒一般,法緣僧有叉不敢出手,恐怕傷了他的師傅,方要照女劍俠發叉,又趕上他師傅繞過來,故此又停止。眾人都願看老方丈與女劍客動手,誰也未見西月亮門外有人,艾道爺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叫道:「勝英!你順著我的手兒看。」勝爺早已看明,問道:「恩師,此人可留不可留?」艾道爺說道:「此人一臉的殺氣,也是殺生害命之輩,留不留在兩可之間。」勝爺遂點了點頭,註銷一隻金鏢,說了一聲:「著!」法緣僧向東仰面躲看,這只金鏢直奔法緣的哽嗓咽喉打去,就聽得「噹啷啷」一聲響,五股托天叉落地,和尚翻身栽倒。勝爺叫金頭虎與賀照雄起鏢,賀照雄一起金鏢,冒出一股鮮血,容血冒盡,賀照雄將和尚的首級用刀割下,金頭虎將和尚的首級,拴在五股托天叉上,挑著喊道:「眾位看看!這個和尚被我勝三大爺用金鏢打死了!」廟裡的和尚一看,正是三和尚法緣,群僧一陣大亂。
  老和尚心中慘切,二徒弟方被女道姑所殺,三徒弟又被勝英一鏢打死,老和尚心中一亂,方便鏟帶起了金風。女劍客劍法更門改路,驚動了心慈面軟的艾道爺,遂叫道:「道友!劍下留情,慈悲為是,老方丈無有死罪。」此時女劍客改的是一支八仙顛倒劍,使了六十餘劍,怎見得?有贊為證:果老乘驢削鳳毛,先師拐李劍術高。仙姑擺下絕命陣,湘子飛花神鬼逃。且說女劍客方使到「仙姑擺下絕命阼」的招數,平著寶刃奔璧和僧腰上掃來,璧和僧見劍臨切近,立著鏟用月牙一拿女劍客的寶刃,女劍客未容璧和僧用鏟的月牙子將劍拿住,早將寶刃抽回,璧和僧的鏟已經落空。說時遲,那時快,女劍客趁著璧和僧的方便鏟落空,遂縱起身軀,使了一招湘子飛花劍法,奔璧和僧肋肩帶背砍去。艾道爺在一旁看的明白,念了一聲:「無量佛,道友劍下留情,可惜那大年紀。」女劍客的寶刃看看落在璧和僧的頭與肩上之際,聞聽艾道爺在旁說情,遂將寶刃向回一撤,欲待不傷老方丈,已經收招不住,竟將老方丈斷去左臂。可憐老方丈鐵鏢金剛璧和僧九十餘歲的童身,正當悟性參禪,不開殺戒,只因識人不明,收下不肖的徒弟,一時又感於護短溺愛,為徒弟開了殺戒,竟被女劍客斬去一臂。眾僧人見老方丈斷去左臂,立時右手的鏟拋於塵埃,翻身栽倒地上,一個個俱都亮出兵刃,要在東禪堂院內廝殺,一決雌雄。此時勝三爺等見群僧亮出兵刃,要以多為勝,勝三爺大伙遂也亮出兵刃,要混戰一場。艾道爺說道:「勝英且慢,不用汝等動手,不論有多少僧人,我與道友俱能當之。」又叫道:「賈明何在?速將老方丈抬在一旁,以免眾人腳踏。」賈明與香五二人急忙過去,將老方丈抬在西北角上,放於地下。金頭虎手提老方丈半節胳膊,叫道:「香五小子!我給他接上吧?」楊香五說:「賈明你別挨罵啦,你看看群僧與女劍客在那殺上了。」單說眾僧容賈明、香五將老方丈抬走,遂一擁齊上,團團將女劍客圍住。此時女劍客一柄寶刃,猶如削瓜切菜一般,只見殺得人頭滾滾,鮮血淋漓。艾道爺掌劍護住東西兩面,不叫僧人越過界線與勝爺等交手,艾道爺猶旋風一般,時而東面,時而西面,僧人有向前進者,輒被艾道爺的寶刃削折兵刃,於是眾僧不敢前進。戰了工夫不久,帶傷者不知有多少,身首兩分及腰斷兩節者三十餘人。法藍見如此光景,情知不能報復,艾蓮遲尚未動手,女劍客一人尚不能敵,遂對法吉等使了一個暗令子,在混殺之時已經潛逃無蹤了。其餘那些僧人的武技都不如法藍與法吉等人,女劍客如同虎入羊群一般,艾道爺見此光景,不忍多事殺人,遂大聲喝道:「勝英!你還不收場?再待一會,這群惡僧將盡矣。」勝爺這才抱著魚鱗紫金刀大聲喝道:「眾僧人聽真,有拋傢伙不戰者,站在南面,不論奸歹,決不能殺害。勝英等此來,為的是救被難的少婦長女,汝等如不作戰,可拋了兵刃,任憑逃生,決不追殺。如其不然,勝英的魚鱗紫金刀,混殺亂剁,一個也不留!」
  此時眾僧人一聽此言,正苦無暇逃走,不啻半空中下了一道赦旨一般,個個拋了傢伙,跪在塵埃,女劍客這才收了招數。
  地下的死屍橫躺豎臥,受傷不能動轉的哀求求饒者觸目皆是,死於非命者三十餘人,受輕傷能自爬起跪於勝爺面前者五七十人。勝爺說道:「汝等乃一時之愚,既往不究。我且問汝等,白蓮寺廟中所藏的婦女,俱都在何處?」其中有老實的僧人說道:「這些事連我等也不知道,廟內有兩個老人,是伙居道,伺候我們二當家的,派人將他們找來,便知底細了。」勝爺問道:「此二人現在何處?」那和尚說道:「這一陣交戰,可不知他二人哪裡去了。」歐陽大義士說道:「我知道他二人現在哪裡。因為我在二更來天的時候,給黃三太他們盜傢伙與大衣服零碎東西之時,我看見這兩個王八羔子。」小英雄們在廟外之時,是空著手呢,亂刃剁老道,哪裡來的傢伙呢?皆因為廟中的老方丈與艾道爺交談之時,群僧都齊集在東禪堂東院,歐陽大義士乘那時進了白蓮寺,在地窨子之中,將三太等的兵刃衣服俱都盜出,交與小弟兄們了。歐陽大義士在盜物之時,早在各處留心婦女們都在哪裡,尋找多時,並不見少婦長女們的下落。在眾僧跪求饒命的時候,歐陽爺早告知勝三爺,叫勝三爺問群僧們少婦長女的下落,故此勝爺質問群僧女子的收藏所在。哪知道法慧僧所作所為,群僧是毫不聞問,法藍僧雖然有些知曉,皆因為法慧偷盜竊取,每逢偷著古董玩物,輒送給法藍僧,法藍僧知道,徉作不知,任法慧所為。先前廟中有四個老伙居道,掌管廟中的地畝,伺候掌院僧法藍、法慧、法緣、法寶等,後來法慧由外面用竹皮箱子向廟中運婦人女子,事被老伙居道知曉,那兩個伙居道勸止法慧,說:「此廟乃正悟參修,清靜所在,老方丈璧和僧費盡心血,募化十方,才招集這些修道僧人,不許污染此廟。」法慧不聽,那兩個伙居道要稟報老方丈璧和僧,法慧聞聽大怒,遂用香砂迷魂袋將那兩個伙居道迷了過去,用繩子捆好,提出廟北山上,將兩個伙居道俱都殺死,擲在山洞之內,然後告訴群僧,如有從中作梗或走漏風聲者,與此兩個伙居道一律處治。由此四個老伙居道剩了兩個,這兩個只有忍耐而已。從此廟中的僧人,對於法慧所作之事,無敢過問者,任法慧所為,法慧姦淫完了婦女,再叫他的徒弟們姦淫。如今勝爺問婦女們的下落,有僧人告訴尋找這兩名伙居道。歐陽爺說道:「我知道這兩伙居道,我盜東西的時候,見有兩個伙居道藏在花園叢中,誰知道此二人挪了地方沒有?」勝爺遂打發金頭虎賈明將那兩名伙居道找來。
  這兩名伙居道見了勝爺,跪在勝爺面前。勝爺一見這兩個伙居道,俱都是慈眉善目,趕緊用手扶起,勝爺說道:「如今白蓮寺的僧人,惡貫滿盈,已經伏誅。找你們二人,並不是別的事,所為問汝等在此廟中窩藏的婦女現在何處?」伙居道說道:「勝老爺子,此廟之事,無有我們二人不知的,這個窩藏婦女所在,就在觀音堂西北隅地道之內。」遂叫兩個伙居道在頭前引路,艾道爺與女劍客在前,勝爺大伙在後面跟隨,來到觀音殿。女劍客先參拜了觀音神像,然後艾道爺與勝三爺等,大伙一同參拜觀音,拜畢觀音神像,這才由二老伙居道帶路,奔殿之西北角,有一個五尺粗的大磨盤相似,上頭按著一朵蓮花,蓮花梗有個像粗飯碗似的東西。二老伙居道指著這塊磨盤說道:「每逢婦女們由此處下去,裡面什麼樣,我等沒進去過。還有一件事,裡面有兩個大案賊,是法慧僧半路收的師弟,皆因為法慧僧黑夜提著箱子,裡面裝的是婦人,這兩個大案賊要見面分一半,被法慧用香砂袋將他二人迷昏過去,捆好了弄到廟中,用解藥解過來,法慧問他倆怕死不怕?你道大案賊更怕死,不住的求饒。法慧說:「既然怕死,我將你二人解了綁繩,放開你們,收你們作個師弟,你們可得聽我調遣,不許二心。兩個大案賊應允,落了發作了法慧師弟。聽說法慧叫這兩個大案賊,專管看守此地道,法慧收他們兩個人,皆因為愛他們兩個人的武技高強。不論哪位要是下去,可得小心留神,以免受此賊子的暗算。」勝爺聞聽點了點頭,遂說道:「多勞二位的指教,勝英感激非淺。」勝爺這才叫金頭虎掀磨盤。金頭虎說:「咱們有力量,這個磨盤,一提就開。」語畢,遂上了磨盤,提著蓮花梗,挪了半天,磨盤紋絲兒都不動。賈明累的黑紫臉變成了青白色,遂叫道:「三大爺!這兩個伙居道不是好人,他冤咱們,快將他們宰了吧。」歐陽大義士叫道:「賈明你是渾蟲!你站在磨盤上提蓮花梗,磨盤焉能動轉呢?你快滾下來吧,看著我的吧。」賈明由磨盤上跳下來,歐陽大義士由腰間兜囊之中,掏出一條絨繩,拴在蓮花梗上,用力一拉絨繩,只見磨盤向左一轉,閃開半面。歐陽大義士解下絨繩,將絨繩帶在囊中。一看這個地窨子口有一層銅鐵網罩著,女劍客用寶刃將銅鐵網削斷,眾人圍著向裡一看,黑乎乎深不見底,地窨子口有三層倒下的台階。晃著火折子一看,有一棵大立柱子,約有一圍來粗,上下必須爬此柱子,將柱子磨的異常光滑,再向底下看黑乎乎看不真切。此地道有三丈餘深,上下之人非有本領不可,不然不能下去。眾人看完了,俱都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下去。勝爺是俠客身份,不能下去,歐陽大爺平生不近婦女,艾道爺也是不近婦女。楊香五說道:「賈爺能下去。」賈明說道:「宰了半天和尚啦,我要下去,好叫和尚宰我?咱們的人不死一個,你就不樂意。」艾道爺念了一聲無量佛,遂叫道:「道友,方才在東禪堂東院,道友大開殺戒,傷三十餘命。如今道友若能下地窨子,救出這一群無辜的婦女們,庶乎可以功過相抵。」倆個伙居道說道:「請你多留神,裡面可有我們法慧僧兩個師弟。」
  女劍客說聲:「曉得。」遂由地道下了三層階腳石,一隻手抱著柱子,順著柱子而下,三丈餘深站了實地,底下是平坦地,南北一丈二寬的夾道,東西有二三十丈長。女劍客向西走了不遠,有四扇垂花門,開著兩扇,關著兩扇。上門限弔著一口鍘刀,下門限弔著一口鍘刀,上門限是刃朝下,下門限是刃朝上。女劍客側耳細聽,裡面嗡嗡直響,正是這兩個大案賊在夾道內比試武藝呢。這兩個賊,一個叫法朗,一個叫法光,法朗使三尖兩刃大砍刀,法光使鴉角流金槍。女劍客用寶劍尖一點鍘刀,刀由上門限而下,再斬斷鎖鏈,鍘刀墜地,消息已破,下門的鍘刀就不能向上起了,皆因為鎖是連著的。女劍客向夾道內一縱,燕子抄水勢,寶劍在前面橫著來斬法朗,法朗見女道姑的寶劍來到切近,將三尖兩刃刀向地下一戮,三尖兩刃刀被女劍客用寶劍將刀斬斷,法郎尚不知何事呢,方要逃走,被女劍客一劍斬得頭屍兩分。女劍客遂說道:「可惜你生為男子,下賤的品格,給和尚看婦女。」法光聞聽,是女子的聲音,這法光與女子在地窨子之中,守了三四個月,見了女子就想污染呢,遂說道:「你是姑娘,還是婦人?」女劍客並不答言,手起劍落,挾肩帶背將法光斬為兩段。這兩個淫賊,只在地窨子之中快樂了三四個月,就被女劍客所殺。女劍客斬完了這兩個淫賊,遂進了北禪堂。此禪堂明三暗五,女劍客掀繡花簾,進了東暗間。一看有七個婦女,有起來的,有沒起來的,有一個媽媽,年約四十來歲,滿面上搽著胭脂粉。又一看那些婦女,也是脂粉滿面,他們一看女劍客一身血跡,手擎著明晃晃的寶刃,嚇的婦女們哭哭啼啼。女劍客說道:「你們不要啼哭,貧道前來搭救你們重見天日。」女劍客又向那婦人道:「你是幹什麼的?」這個婦人說道:「師傅,我是在杭州府賣胭脂粉的,皆因我身量矮小,都管我叫小李媽。我做買賣回家天晚啦,和尚用迷魂藥將我迷惑過去了,用箱子裝好,弄到廟中。我到廟裡頭,我淨做些好事,和尚盜來的婦女們,有固執不從的,和尚要殺,我必勸解勸解。」女劍客聞聽,修行眼一轉,見北牆上釘著有一條大紅綢子被,靠牆有一張藤椅,藤椅上坐著一人,紅綢子汗巾勒著,此人臉色難看。女劍客問道:「這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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