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第九節

  列位,勝爺同胞二人,勝爺居長,兄弟早亡,弟婦自幼守寡,眼前並無子女。勝爺收下孟福本來是有心事,因為弟婦守節,膝下無兒,將來為的是叫弟婦挑選,愛要那個,就要那個,兩門就都承繼有人了。書歸正文,勝奎碰了父親一個釘子,孟福再叫與二娘跟前煩門子去,勝奎可就不願去了。孟福說道:「哥哥您不願去,我去,准能辦得到。」語畢,孟福跑到內宅,進了二奶奶屋中,正適二奶奶看書呢。孟福站在一旁唉聲歎氣,二奶奶問道:「福兒為何愁悶?」孟福遂將來意告訴了二奶奶。
  二奶奶也是年老愛子女,遂到外面大客廳,與奎、福二人請假,勝爺說道:「二奶奶您有所不知,奠州廟廟場很大,什麼人都有,兩個孩子武學尚未學成,恐其出外招惹是非。既是您給他們告假,明天就放他們一天假。您可告訴他們,可是同我來。」
  二奶奶又與勝三爺說了幾句家常話,這才同老媽子回歸內院。
  孟福一聽勝爺允許了逛廟,歡喜之至。第二日,勝爺與奎福爺兒三個清晨起來,梳洗完畢,爺兒三位遂夠奔莫州廟而來。行至莫州鎮,天交吃早飯的時候,爺兒三位遂進了自己的綢店。
  進了櫃房,掌櫃的與勝爺閒談,二位少爺左右站立。這位掌櫃的是山西人,真會伺候東家,愈說話勝爺愈愛聽。旁邊站著的二位少爺,勝奎倒不怎麼樣,孟福心裡頭可沉不住氣了,心中暗道:「我們好容易煩門子請了一天假逛廟,無故的來到櫃上談開了家常話啦。」小孟福思索至此,遂繞到掌櫃的身後,暗暗伸手照定掌櫃的衣服底襟拉了一下子,然後他就走出了櫃房,掌櫃的會意,隨後也跟他出來啦,問道:「福少爺你有什麼事?」
  孟福說道:「掌櫃的,你有所不知,我們老爺子三年之久,淨在家中教授我們哥倆文武,足不出戶。今天二奶奶給我們告的假,放一天學,同著老爺子為的是逛廟,你們這一談話,愈說愈多,豈不誤了我們逛廟?」掌櫃的說道:「那可怎麼辦呢?」
  孟福說道:「有法子,你回去再與我們老爺子談幾句,便叫廚房開飯,然後你給我們求情,叫我們哥倆去逛廟,上外面吃去,省得站在老爺子背後不方便。你那麼一求情,老爺子必然答應。」
  老西答道:「好辦好辦,這個我能辦。」老西由外面回來,又與勝爺談了幾句,便給二位少爺求情,勝爺一想,本是逛廟來的,叫他二人在背後站立,也難以為情,遂叫道:「奎兒,福兒,你哥倆先到廟上遊玩遊玩,隨便在外面吃飯吧。」勝奎與孟福二人連聲答應,出了勝成興綢店,奔廟場而來。二人這一逛廟,出了一場是非,大鬧英州廟,勝三爺二次出世。
  兄弟二人來到廟前,進了大飯莊。勝奎是本鄉財主,飯店掌櫃認識,叫道:「勝大少爺,你請客嗎?」勝奎說道:「我不請客,我們哥倆前來吃便飯。」掌櫃的說道:「請大少爺要菜吧。」勝奎要了一個紅燒裡脊,一個燴鮮蘑加筍片,一個佛手疙疽炒裡脊絲,一個三鮮肉。工夫不大,跑堂的將菜端上來,燙了兩壺乾酒,哥倆在樓上喝著酒,就聽各桌上有說閒話的:「今年三關廟前立了一個大把勢場,十分熱鬧。還有一個老頭練打鏢槍,槍打紅星,百發百中,刀槍棍棒,武藝出眾。據那練把勢的說,並不是人窮當街賣藝,虎瘦攔路傷人。他們說莫州廟有一個人物,姓勝名英字子川,人稱神鏢將,他們與勝某有隙,前來找勝某來啦,有姓勝的親戚朋友給帶個信,叫他來會會。」又聽有一位山東人說:「練把勢練把勢得啦,敢提找勝三爺?哪個保鏢的不跟勝三爺是友?這不是找栽筋斗嗎?」
  桌上紛紛議論,孟福對勝奎道:「哥哥,你聽見沒有?臭練把勢的,敢在莫州廟上指名道姓,要找咱們老爺子,有多麼可惡?」
  勝奎一笑,說道:「兄弟,別聽那個,這都是練把勢的鋼條子,為的是說大話多賺錢。你看看燴鮮蘑加筍片有多好吃呀,喝酒喝酒,別聽閒話。」孟福聞聽,眉纘一皺,心中暗道:「我義父一跺腳十三省亂顫,我奎哥哥這樣軟弱不堪。」思索至此,心生一計,叫道:「兄長!我肚子疼痛,我要出恭。」勝奎不知孟福是撒慌,遂說道:「飯莊後就是廁所,快去快來。」小孟福答應一聲,手捂著肚子,下了酒樓,直奔三關廟前而來。
  真是裡三層外三層,人山人海,孟福擠到把勢場子之內,見正北面有一張八仙桌,兩條板凳,一把椅子,椅子上坐著一位老者,三縷短髯,絳紫色壯帽,藍綢大氅,絳紫短靠,背後背定十二顆鏢槍,襯烈火苗兒,十字絆英雄帶,捻著三縷短髯。旁邊五位年輕的,短衣襟,小打扮,雄赳赳,氣昂昂。兵刃架子上十八般兵刃件件皆全,外有三條大蠟桿子。聽那位老頭說道:「昨天我練了一天鏢槍,姓勝的沒見露面,你們哪位今天下場子請請?」有一人穿二身青衣服,姓吳名升,面上白圈癬,大圈套小圈,外號人稱花面鬼,口中叫道:「師傅!今天我請一請。」語畢,來到場子當中,抱拳說道:「眾位,我們可不是賣藝的,我們由打南七省,萬水千山來到貴寶地,為的是找一位有名的人物。有一位南七北六十三省總鏢頭勝英,此人與我師傅有仇,為的是前來報仇。我們在場子裡等他三天,三天之內,他要不來,我們就要上他家裡去找去啦。看熱鬧的眾位朋友,有與姓勝的認識的,或者是街坊鄰居,請費神,給他帶上一信,就提三關廟前有一個把勢場子,是找他的。昨天我們等了一天啦,今天又半天啦,三天之後不來,必到古城村去找。」
  孟福聞聽,果然練把勢的口出不遜,遂用手分開眾人,甩大氅,縱進把勢場子,口中說道:「你們是哪兒來的野練把勢的?我乃二公子孟福是也。」練把勢的吳升正在得意洋洋,見進來一個十幾歲嬰童,口出不遜,吳升掄拳就打,孟福接架相還,戰到十幾個回合。列位,孟福白天讀書,夜晚練武,哪是吳升的對手?看熱鬧的齊說勝家二少爺年輕,把勢不錯,別看不是練把勢的敵手,武藝總算不錯。此時孟福已經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此時勝奎在酒樓上,自己獨酌,工夫很大,不見兄弟孟福回來,心中暗道:「孟福許是找練把勢的去了。」勝奎思索至此,遂由腰中取出一錠銀子,叫道:「跑堂的!這是二兩銀子,除去飯錢,存在帳上。給你們兩吊錢的酒錢。」跑堂的謝了謝大少爺。勝奎下得樓來,直奔三關廟而來。在路上就聽有人談論:「這個莫州廟可熱鬧啦!勝家二少爺現在踢把勢場子呢。」勝奎一聽,心中暗道:「果然是他踢場子去了。」
  於是勝奎緊行來到三關廟前把勢場子,分開眾人,說道:「眾鄉親費心費心,閃一閃。」眾人有認識的,說道:「勝大少爺來啦,閃開閃開。」勝奎進到場子之內,大聲叫道:「兄弟,還不退下來!為什麼攪鬧人家的場子?」孟福此時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遂退下來說道:「哥哥,也不知道哪來的野練把勢的,口口聲聲要找老爺子。」勝奎並不答理他,叫道:「兄弟你且後退,沒有你的話說。」孟福不敢多言,臉面通紅,站在一邊。勝奎拱背躬身說道:「練把勢的老師傅,我兄弟年少無知,攪鬧你的把勢場子,耽誤你的工夫,我賠償你的損失。」
  椅子上的老者遂問道:「你是何人?」勝奎說道:「我姓勝名奎。」老者又問道:「勝英是你什麼人?」勝奎答道:「那是我的家嚴。」老者聞聽說道:「你就是勝英的兒子?今天你出不了場子。」說著話叫道:「吳升打他!打了他,勝英就出頭啦。」大少爺聞聽,不由得大怒說道:「你們是哪裡來的野練把勢的?來到此地擺場子,不去拜望老前輩,倒也罷了,還無故的口出不遜。找勝三爺?姓勝的無事不找事,有事不俱事。」
  說著遂將大衣脫去,亮開架式。吳升趕奔近前,劈面就是一拳,勝奎接架相還。二人戰了三四十個回合,勝奎一看,練把勢的武術不弱,遂將勝家獨門的武術施展出來,用了一個勾腳連環腿,上面用指一點吳升的面門,下面燕雲快靴,一勾練把勢的腳後跟,先點本是虛招,底下腳勾下啦,上面變了一個劈山掌,將練把勢的打倒。看熱鬧的一陣大亂,說道:「還是勝家門上的武術好。」老者見吳升落敗,遂站起身驅,叫道:「勝奎不要逞能,你出不去把勢場子。」老者脫去大衣,過來便與勝奎動手。勝奎武術雖然不弱,可不是老者敵手,二人這一插拳動手,勝奎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此時就聽外面有人喊道:「有十二位鏢頭來啦!」又聽有人大喊道:「眾位你們看看!奎兄弟在那裡動手呢。」你道此人是誰?乃是神拳無敵小太保王九齡,他是鎮九江屠粲屠大爺得意的門生,叫道:「奎兄弟退下來,我踢他的場子!」語畢,由馬上跳下來,脫去了大衣,由馬鞍上摘翹尖式鋼刀,套挽手揠刀,進了場子。那老者一看,說道:「你們俱是勝英的餘黨,你們去叫勝英去,你們不是老夫敵手。」王九齡聽他出言不遜,叫道:「老匹夫看刀吧!」老者說道:「徒弟們取過大蠟桿子來。」徒弟將蠟桿子取過,老者接桿子在手,王九齡舉刀便剁,二人動起手來。
  戰到二十餘個回合,大蠟桿將刀繃飛,王九齡向南一跑,老頭的大桿子向王九齡左腿點去,將王九齡繃起四五尺高,摔在塵埃。又過來一位身穿一身青的,手使雙鐧過來動手,戰了五七個回合,一桿子將那使鐧的打倒。不到一個時辰,老者戰敗了六個保鏢的。那六個保鏢的一看,武術好的,俱都落敗,可就不敢上來了。奎少爺一看,眾人全都栽了筋斗啦,遂拾起王九齡的單刀,與老者再戰,老者的桿子滑拿繃扒揠,劈砸蓋挑紮,淨走勝大少爺的致命處。列位,難道說練把勢的就不怕人命關天嗎?原來,這六個練把勢的都是江洋大盜,就是出了人命,官兵來了,他們也能走得了。
  且說奎少爺正在力盡聲嘶之時,十二位鏢頭面面相覷,孟福呆呆發怔,就聽西南角上咳嗽一聲,厲聲叫道:「好大膽的孺子勝奎!為何與你二叔動手?秦二弟不要生氣,愚兄勝英來也。」眾人一見勝爺來到,閃開了一條道路,勝爺進場子當中,勝奎縱出圈子外,秦義龍止住了手。列位,勝爺是怎麼來的呢?
  皆因有緞店學生意的前去逛廟,看見勝奎等踢場子,那年輕人趕緊跑回綢緞店,叫道:「老東家,三關廟前大少爺踢把勢場子,動了刀啦。」勝三爺還沒答言呢,山西人掌櫃的說道:「我的奶奶,這可怎麼了!」勝爺說道:「掌櫃的不要驚慌,您是正式商界人,人曉得我們這宗買賣,我做的這宗買賣,總得帶著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動刀。既是敢與我們父子動手的,必然是鼇裡奪尊之手,軟弱的也不敢。趕緊叫年輕的與我備馬。」
  復又叫道:「老管家!你速騎馬回家去,給我取刀鏢甩頭,快去快來。」年輕的備馬,老家人回古城村取兵刃暗器,勝爺披上大氅,由年輕的手中接過絲韁,上了坐驥,夠奔三關廟。來到把勢場前一看,人山人海,站在高阜處一看,原來是飛賊秦義龍。老英雄走入場子叫道:「秦二弟不要生氣,看在愚兄面上,讓過勝奎孺子吧。」勝爺緊跟著又說道:「賢弟,你來到莫州鎮,何必設擺把勢場?請兄弟收拾了吧。你來在莫州,愚兄不是說句大話,有你吃的,有你喝的,你逛完了廟,到在愚兄家中住些日子,臨走有愚兄給你的盤費。」勝爺這一與秦義龍恭而敬之,奏義龍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將手中大桿遞給徒弟,叫道:「勝三哥!咱哥倆的過節,您大概也不能忘記。沒有別的,咱哥倆過過招吧。」勝爺聞聽一笑,叫道:「秦二弟!愚兄年已過七十的人啦,這三年愚兄在家閒暇無事,耕耘為業,武學的工夫,扔下三年之久,刀槍棍棒久未沾手,不是前三年的勝英了。愚兄焉能是賢弟的敵手?望賢弟讓過愚兄吧,就算愚兄輸了。」秦義龍說道:「勝三哥,你就是有蘇張陸賈之舌,也不能不過招。小弟千山萬水到莫州,專為找您勝三哥來的,輸在你的手下,小弟心服口服,勝三哥你不要動唇齒了。」勝三爺一看秦義龍是非動手不可,勝三爺說道:「好好好,愚兄陪賢弟走上幾趟,但是點到了就算完啦,還請賢弟讓愚兄一個年邁。」語畢,勝三爺脫去大氅,抱拳說道:「賢弟請上招吧。」
  秦義龍並不客氣,夠上部位,與勝爺插拳動手。要按秦義龍的武學可不弱,但是一跟勝爺動上手,可就有點不行了。二人走了二十餘個回合,秦義龍劈面一拳,勝爺將他的腕子捋住,叫道:「秦義龍,你去吧!」底下一抬腿,照軟肋梢上一腳,秦義龍倒也聽說:「噗咚」一聲,鬧了一個坐墩。秦義龍滿面通紅,爬將起來,說道:「勝三哥,拳算我輸啦。我的大桿子有拿手,咱哥倆遞遞兵刃吧。」勝爺說道:「有何不可?」秦義龍叫道:「吳升將大桿子遞過來心」吳升挑了一根分量重的,遞給秦義龍。勝奎也過去挑一根,遞與勝爺。二位接過一顫,兩條桿子,吞吐撤放,猶如兩條怪蟒一般,這一遞上手,兩條桿子蚊龍出水,怪蟒纏身,兩條桿子尖擰在一處。這大桿子纏在一處,誰要撒手,誰算輸啦。勝爺一較勁,叫道:「秦二弟撒手!」秦義龍就覺虎口發酸,不能扎掙,將大桿子鬆手,繃出去有三丈來高。勝爺恐怕秦義龍的桿子碰著看熱鬧之人,急忙用自己的大桿子,又將秦義龍的桿子纏住。看熱鬧的都齊聲喊道:「還是勝爺工夫好!」勝爺說道:「眾位鄉親,這是我盟弟,不是外人,讓我一招。」秦義龍含羞帶愧道:「拳腳與桿子我都輸啦。今天我跟您說一句明亮的吧,前三年我在群英會上,被您打了一鏢槍,我有點窩心,因此我回到家中又練三年鏢槍。今天沒有別的,咱哥倆再過過鏢槍,我若再輸了,我抱頭南下,心服口服。」勝爺說道:「秦二弟你現在能打多遠?」
  秦義龍說道:「我能打三丈裡外。」勝爺說道:「我仍站在兩丈七八之內,賢弟你若能將我衣服損傷,那就算我輸啦。對於性命上還是更沒有問題,我能立給你字據,你要傷了我的性命,叫勝奎取回死屍,私官兩面沒有賢弟你的相干。」語畢,勝爺站在南面,秦義龍站在北面,相距兩丈六七尺遠。秦義龍左手引右邊的鏢槍,一仰手不偏不倚,直奔勝爺心口窩打去,鏢槍離勝爺胸前一尺來遠,勝爺一歪身軀,閃開鏢槍;鏢槍方然落地,第二隻右手的鏢槍又到了,正打勝爺咽喉,勝爺縮頂藏頭法,第二隻鏢槍打空。第三隻緊跟著奔勝爺腎囊打來。勝爺閃展騰挪,秦義龍的鏢槍,雙手左一隻右一隻,猶如雨點般打下來。第四隻、第五隻,左右井肩穴;第六隻、第七隻,左右腿腋;第八隻左虎眼;第九隻右虎眼;第十隻左腿迎面骨,第十一隻有腿迎面骨;第十二隻奔睾丸打來。就看勝三爺上邊的縮頂藏頭法,下邊向上縱,右邊的向左閃,左邊的向右閃,閃展不及,下邊用靴底踹鏢槍,上邊用手打鏢槍,說時遲,那時快,十二隻鏢槍一霎時打完。勝爺站穩身軀,一伸手說道:「秦二弟,我接了你兩隻鏢槍。你屈尊屈尊點吧,你也站在南邊哪。」
  勝爺說著話,走到北面上垂手,秦義龍走至南面。書中代言,十二隻鏢槍,勝爺接了兩隻,地上落了九隻,小孟福在旁邊看出來啦,低聲叫道:「奎哥哥,十二隻鏢槍,老爺子接了兩隻,為何地上尚有九隻呢?」勝奎說道:「你不要多說啦,都是你惹的禍,還七嘴八舌呢?」孟福咋舌不語。此時外面馬踏鑾鈴響,老家人將勝爺兵刃暗器取來,勝爺說道:「不用我自己的兵刃啦,此處都有。」老家人在一旁站定,勝爺托著兩隻鏢槍叫道:「秦二弟!我打鏢教授徒弟,都有規矩,臨打的時候,先示敵人一個著字。勝家的迎門三不過,上中下,中上下,下上中。」勝爺語畢,仰左手的鏢槍叫道:「秦二弟,著!」秦義龍目不轉睛,一看勝爺的鏢槍出手,他自己心中說道:「還是勝英鏢法好,我又白練了三年。」秦義龍的鏢槍出去,尖子還是擺,勝爺的鏢槍打出來,四平,猶如一條平線的一般直奔秦義龍打來,鏢槍離著秦義龍一二尺遠,秦義龍一閃身軀躲過。
  秦義龍說道:「你也沒打著我。」勝爺說道:「你看鏢槍落地,不與你的鏢槍落地一樣。」秦義龍回頭一看,鏢槍插在就地,直立不倚。勝爺又叫道:「秦二弟!你再看看右手的鏢槍,胳膊肘不離肋際,就憑手腕的力量,要是用胳膊的力量,贏了你都不算高明。」秦義龍一看勝爺,果然胳膊肘不離肋際,一甩手腕,一隻鏢槍奔腎囊打來,秦義龍見著鏢槍看看來到切近,一縱身軀,躲過了鏢槍。秦義龍說道:「你也沒打著我呀。」勝爺說道:「雖然沒打著你,你看看鏢槍。」秦義龍回頭一看,兩隻鏢槍,東西各立一隻。秦義龍說道:「你的鏢槍打的實在是高,但是沒打著我。」勝爺一伸胳膊,叫道:「秦義龍!你看看,還有一隻。秦二弟,這一隻就打著你啦,你可留神。上中下,中上下,下上中。」說著話,老英雄喊了一聲:「著!」秦義龍一看,鏢槍紅綢子條一抖,秦義龍方要躲閃,鏢槍並未出手。勝爺又叫聲:「著!」秦義龍一愣神,鏢槍猶如閃電一般,出其不意,正中腿部,秦義龍一退,坐在地上。看熱鬧的齊聲喝道:「好鏢呀!好鏢呀!」勝爺對大家道:「眾位別這樣,這是我之盟弟讓我一招。」秦義龍在地上坐著,起下鏢槍,鮮血直流。勝爺叫道:「秦二弟!此處離寒捨不遠,請二弟到寒舍休養幾日。」秦義龍說道:「我不去,您請吧。」勝爺叫道:「眾位鏢頭,勝奎、孟福!秦二爺不賞咱爺們臉,咱爺們走吧。」
  孟福叫道:「義父!王九齡被秦義龍打得動不了啦,就算完了麼?」勝爺說:「孺子有所不知,你知道你秦二叔是幹什麼的嗎!他就是將王九齡的命廢了,也得咱們自己發送去。不要多說,隨老父到鏢局子吧。」原來,莫州鎮上有勝爺的鏢局子。
  不表勝爺爺兒十幾位揚長而去,單表秦義龍,自群英會上被勝爺打了一鏢槍,羞愧逃走,回到家中,便叫裁縫給作了八個紗布口袋,裡面裝上白粉,弔在天棚上面,離地一二尺高,老賊在當中一站,將家中長工月工都叫來,說道:「你們別做莊稼活啦,你們來八個。用此白紗布口袋打我,誰要打在我身上一下,給一吊錢,我站在當中。」長工、月工一聽,非常歡喜,齊聲說道:「好好好,這個比做莊稼活兒輕鬆的多。」於是老賊站立當中,先過來八個工人,拿起白布袋兒,一齊向老賊身上打,老賊在當中,哪裡躲的開呢?方躲開東邊的,西邊又來啦,工夫不大,將老賊打的成了白人啦。打完了之後,這個說:「老當家的,我打你三百六十五下。」那個說:「當家的,我打你九百七十三下。」老賊哈哈一笑,說道:「計不過來啦,每人給三吊錢吧,明天照常辦事。」半年多的工夫,這八個紗布口袋打不著他啦,可有一宗,老賊賣了一頃多稻田地。紗布口袋打不著之後,又作了八棵木頭鏢槍,叫八個人打他,打著一下,一吊錢。起初打得著他,過了半年多,八個人誰也打不著他啦,老賊可又賣了一頃多稻田地。那位說,他不心疼嗎?列位,他是大飛賊,多作兩水買賣就有啦。老賊就為練鏢槍,在這一年多的工夫,就賣了三頃多稻田地。又預備了二百兩銀子,出外找他五個徒弟去。他這五個徒弟,號叫五鬼,大徒弟叫花面鬼吳升,二徒弟叫金面鬼樊林,三徒弟叫矬矮鬼趙靈,四徒弟叫黑面鬼李霸,五徒弟叫赤面鬼張龍。在南省將這五個徒弟俱都尋著,爺兒六個前來逛莫州廟,巧遇廟中和尚與各攤販要香錢,秦義龍向花面鬼吳升說道:「這個花巴你對盤不對盤?」花面鬼吳升說:「不對盤。你老人家對嗎?」秦義龍說道:「這位花巴是老合。」說著話,秦義龍已走到和尚面前,和尚一見是秦義龍,叫道:「秦爺!」秦義龍說道:「神湊子裡有托條地方嗎?」和尚說道:「已經都占上啦,只有禪堂。」秦義龍說道:「豈能在禪堂打攪呢。」和尚說道:「你老人家還是外人嗎?」和尚將秦義龍讓到禪堂,對秦義龍說道:「秦二爺,你前來逛廟來啦?」秦義龍說道:「我不是專為逛廟,我前來找一個人。」和尚說道:「你找哪位?」秦義龍說:「我找神鏢將勝英,他與我前三年有仇。」和尚說道:「秦二爺,要依我勸你,忍了吧。勝爺外有仁善之名,無人不曉。再說他是有事不怕事,無事不找事。」秦義龍說道:「我千山萬水的來啦,專為這件事來的。」和尚一看勸不了他,也就不勸他啦,給他預備齋飯款待他。原來,和尚年輕未出家的時候,給飛賊秦義龍打過下手;他如今出家啦,他也是怕秦義龍,故此勉強招待秦義龍。吃喝已畢,秦義龍在莫州廟上買的刀槍棒棍大桿等。原來莫州廟是一個最大廟場,趕廟作生意的,無一不有,銀樓金店,都去搭棚趕廟。秦義龍在廟上買齊了傢伙,遂鋪了場子,口口聲聲要會鬥勝爺。今日勝爺雖然戰敗秦義龍,不忍下其毒手,暗中恩放他,這就叫慈心生禍患,竟受了秦賊之害。秦義龍在廟上鋪好了場子,和尚又勸一回,秦義龍不從。列位,秦義龍廟上鋪下場子,第一日勝爺就知道啦,皆因為有長工月工,逛廟回來就報告勝爺啦。勝爺說道:「你們逛你們的廟,別聽那個,那是把勢的鋼條子,為的是多賺幾個錢。千萬別對旁人提這個事。」勝爺怕二位少爺知道,出了是非,所以勝奎大少爺告假,勝爺不准。然後二奶奶替他哥倆告假,勝爺沒有法子,才應允了他們哥倆。秦義龍在三關廟前鋪屍天並沒有什麼事,晚晌回到廟中,和尚勸說:「勝爺朋友甚多,鋪一天找個面子就完啦。」和尚說了半天,無奈秦義龍是迷人不醒其端,秦義龍說道:「我在廟前鋪三天,勝英若是不來呢,我還上他家裡去找他。」第二日又鋪好了場子,花面鬼吳升正在下場子賣狂之際,孟福就趕到啦,盂福被吳升戰敗,吳升被大少爺勝奎戰敗,勝奎與秦義龍動手,剛剛不支之際,幸有十二位鏢頭趕到,然後這才接連上勝爺。列位,勝爺此時是趕到啦,將勝奎救下來啦,勝爺就是不到,場子裡頭也有的是勝爺朋友,勝家也栽不了筋斗。
  閒文表過,單說飛賊秦義龍大腿上中了勝爺這一鏢槍,自己將鏢槍起下來,鮮血淋漓,滿面羞愧,說道:「吳升,你們將兵刃收拾起來。」吳升等將兵刃捆起來,扛在肩頭上縮肩控背,秦義龍一瘸一點,大腿上鮮血直流。和尚一看就知道是挨了打啦,和尚將秦義龍讓在禪堂,叫道:「秦二爺,咱們是老朋友,所以我才苦口相勸,你不以為然,如今受了傷啦,如何是好?」秦義龍說道:「頭掉下來,碗大的疤痕,這算什麼?」
  和尚說道:「秦二爺,你先上點金傷藥吧。」秦義龍由兜囊中取出金傷藥,自己向大腿敷上。無奈剛敷上藥,就被血水沖下去。和尚給出的法子,敷好了藥用布勒上,布上係上帶子,係在褲帶上。秦義龍將藥敷好,和尚給派人預備了齋飯,小和尚端上禪堂。秦義龍正在氣頭兒上,哪裡吃的下去呢?酒飯未用,便躺在牀上昏昏睡去。天到剛黑時,秦義龍的二徒弟金面鬼樊林,將秦義龍呼醒,口中叫道:「老師!你不要窩心,今夜晚間,我帶著薰香盒子,前去古城村勝宅,我將他一家老少,俱都薰過去,殺他全家滿門,雞犬不留。」和尚聞聽,攔阻說道:「去不的,去不的,勝爺家裡丫環、婆子都有把勢,倘若被人看破,必有危險。」秦義龍說道:「用薰香盒子,不怕他有把勢,愈有把勢,夜間愈不防備,薰香過去猶如死人一般,用刀殺帶氣的死的,哪還有什麼難的麼?」和尚勸說多時,秦義龍仍然不從。金面鬼樊林紮綁停妥,出離了禪堂,縱身形上房,臨行之時,遂叫道:「老師!弟子必然削幾顆人頭來見大家。」
  這位樊林說了大話,出離禪堂,夠奔勝宅取人頭去了。和尚也不敢睡覺,靜等樊林回來,以看究竟。和尚等到三更之後,仍不見樊林到來;到了三更半,仍然不見回來,秦義龍放心不下,說道:「你們誰去到古城村看看,莫非樊林有什麼差錯?」花面鬼吳升說道:「老師,你老人家別不放心,樊林先將人薰過去,然後再殺,總得半夜的工夫。」秦義龍一看吳升這小子有點不敢去,自己遂站起身軀說道:「我自己走一趟。」秦義龍剛才站起身來,就聽山門外有人打門,叫道:「神湊子有托條的老合嗎?我渾天下池子入窯,得的居迷子太亥,旋而風太緊,我不能扯乎。有老合給我遮蓋遮蓋,居迷子我送個你們啦。」
  此時鴉雀無聲,聽得明明白白。秦義龍叫道:「當家的,你聽見了沒有?不用問,這是有人知道我在這裡,前來給我送盤費來了。」秦義龍說至此處,就聽外面說道:「老合念緩,我走啦。」秦義龍遂出了禪堂,站在角門裡問道:「外面哪位?」
  外面無人答言,秦義龍夠奔山門,方要開門,見眼前有一物,低頭一看是一個大包裹,伸手一提,份量總有一百來斤。秦義龍一提這個包裹,心中暗道:「朋友,你的心太狠啦,作賊的至多偷六十二斤半合一千兩,你偷人家這麼些個,你背的動嗎?
  無怪乎跑不了。」心中一旁思索,將包裹提起,扛在肩頭。回到禪堂中,叫道:「老當家的,你看看這位老合真狠,偷人家這些個。」說著話,將包裹放在八仙桌上,伸手打包裹,說道:「當家的,你看看這個包裹扣兒,真是老合的手法,扣兒是愈引愈緊,一揪角兒就開。也不是吹,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真有朋友。」包裹角兒用手一扭,打開了包裹。一看裡面是一條油布口袋,二尺多長,一尺來粗,袋裹的口兒用藍絨繩係的活扣,一拉就開。老賊拉開口袋嘴,向八仙桌上一倒,「噗咚」一聲,只見鮮血淋漓,原來是一個大卸八塊的死屍,人頭是歪牙咧嘴,看不出是誰。和尚在旁一看,血中還有一小油布包,和尚伸二指將油布包兒捏出來,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個白綢子條兒,上面有字,是用鉛條寫的,半真半草,看得很真切,上書:「字奉飛鏢秦義龍知悉:將令徒原物交回,並不短欠。」
  秦義龍一看,咬牙切齒,憤恨難當,厲聲罵道:「勝英老匹夫!我徒弟既被汝拿住,害死還不行,你還大卸八塊,送回廟中。老兒勝英!你的筋骨,一天不如一天,有朝一日,我若將你拿住,千刀萬剮!」老賊厚罵不休。
  列位,秦義龍罵勝爺,勝爺有點委屈,勝爺本是仁人君子,焉能下此人所不忍的這樣毒手?原來金面鬼樊林去行刺的時候,出離三關廟,夠奔古城村,鹿伏鶴行,來到勝爺門前。勝爺的宅院,飛賊早就踩過道,知道勝爺的宅院方向。賊人縱身形上房,由頭道院進二道院;過了二道院,來到三道院,見有五間大廳,賊人暗想:「這必是勝英的住所。」五間客廳,可是風火簷,風火簷不好上下,賊人由大廳房上縱到天棚頂上。原來勝爺最愛養花,天棚底下是花池子,栽種些奇花異草,哪天棚頂夜間必要拉起來,為是使花得接露水。賊人一伸手,一摸天棚桿子,有四寸來粗,賊人拿了一個大頂,手把天棚桿子,由北向南,打算到犄角順著立桿子來。賊人順著橫桿拿著大頂,方距離犄角豎桿二尺來遠,就聽得「叭噠」一聲,天棚桿子折啦。天棚桿子這一折,連賊人帶桿子,俱都落於塵埃。天棚的橫桿子這頭早有人給刺的碴口兒。天棚桿子這一響,西廂房屋中可就說了話啦:「哥哥,咱們院裡頭什麼東西響啊?別是有了人啦?」東廂房屋中接聲說:「許是鬧賊啦。」這二人一答話,勝爺在大廳中咳嗽一聲,說道:「奎兒福兒,不要大驚小怪,莫州廟乃是藏龍臥虎之地,也許有了小賊啦。咱們家水深,必然魚旺,你們不許大驚小怪,也不許出屋子,叫他逃走去吧。」賊人此時手扶就地,方要起來,養魚缸後過來一人說道:「躺下吧。」一腳把賊人踢倒。此人本是辦這個事來的,身上帶著繩子呢,將賊人踢倒,拉出繩子來就捆上啦,叫道:「勝三哥!您不用叫姪子們出來啦,這點小事,我替您辦啦。」語畢,扛起來賊人就走。勝爺問道:「是哪一位?」就聽那人扛著人,走著道兒說道:「勝三哥念緩吧。」念緩就是不用說話。
  此人將賊人扛到東跨院大牆底下,由腰間取出飛抓來,將賊人綁繩抓住,拉著綁繩縱上牆頭,將賊人再提上牆頭,然後又提到牆外。此人又將飛抓取下,扛起賊人來,奔村東而去。村東不遠有叢大鬆林,將賊人拋到樹林之內,由腰間取出一個包裹,裡面原來是油包裹皮兒。油布口袋取出來鋪在塵埃上,亮出匕首刀,將賊人左胳膊上的繩子挑開,照定胳膊用匕首繞著彎一轉,放下匕首刀,「嘎叭」一聲,將胳膊拉下來。賊人噯呀的怪叫。此人恐怕賊人喊叫驚動居民,用刀先照賊人胸口點了一刀,見賊人一翻白眼,聲息立斷,原來這一刀,紮小子心尖兒放上啦。將賊人扛到樹林的時候,旁邊就放著燈籠呢,原來都是早預備的。一段一段的將賊人卸了,一塊一塊的裝到油布口袋之內。辦完了事,用沙土擦了擦血,用小笤帚將地上的血跡掃乾淨,由腰中取出白綢子條,用鉛條寫上字,上書:「字奉飛鏢秦義龍:將令徒原物交回,並不短少。」又用油布將白綢子條兒包好,裝在口袋之內,將口袋係好,用包裹皮又將口袋一包,將地下諸物俱收拾起來,放在百寶囊中,扛起包裹,夠奔三關廟而來。工夫不大,來到三關廟山門外,這才說那幾句黑話。那幾句黑話,就是廟裡住著老合沒有?我可是老合。
  我偷了人家啦,得的東西太多啦,護院墜下來了,請你將東西收下吧。我弄不走了,你收下作富裕盤費。秦義龍這小子一聽,他還對和尚說他朋友多呢,前來給他送路費呢,卻原來是將他的二徒弟樊林給大卸八塊送回來了。臨到屋中打開一看,也看不出是誰來,一看字柬,才知道自己徒弟被人害啦,如何不怒?
  破口大罵,愈罵愈有氣兒;愈有氣兒,罵的聲音愈高。正然辱罵,就聽禪堂後窗戶有人說道:「晤呀,秦義龍你這個臭王八羔子,為什麼罵我勝三哥?這個卸人的王八羔子也真是陰險點,原來吾也去啦,吾沒有趕上,你為何罵我勝三哥?不是我勝三哥辦的事。」列位,和尚一看大卸八塊的死屍,就嚇的連四方都認不清,又一聽外面一聲「唔呀」,和尚嚇得尿就撒在褲子裡頭啦。老賊五個徒弟,死了一個還剩四個,這四個徒弟一聽外面「晤呀」,全都站起身形,向桌子底下就鑽。飛鏢秦義龍一看真泄氣,四個徒弟都藏起來了,遂罵了一聲:「無用的東西們。」自己由牆上摘下一日樸刀,一瘸一點,出了東禪堂,縱上西禪堂,腳尖著穩陰陽瓦。老賊的意思,打算由東禪堂出來,縱上西禪堂,然後由西禪堂後坡逃走。方縱上西禪堂前坡,向後坡一看,就見露出春秋帽,說道:「老王八羔子,吾在這裡等候多時。」老賊一看,嚇了一哆嗦。老賊現在受了傷啦,就是不受傷都不是來人的敵手。沒有法子,一退步由西禪堂下來,再上東禪堂,方上了前坡,向後一著,露出一頂春秋帽說道:「老王八羔子,吾在這裡等候多時,你往哪裡逃走?還不束手被擒,等待何時?」老賊又由東禪堂上倒步下來,只可向北跑,方上了月台,打算由月台上往正殿前坡逃走,打算縱過廟脊,就好逃走啦。方縱上前,就見脊後站起一個人來,頭如麥鬥,身體魁梧,一聲吶喊:「小子!你上哪裡逃走?我在這兒哪。」老賊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孟金龍。老賊心中納悶:「金龍不會躥房越脊,他怎麼也上了房脊?」老賊不敢戰金龍,倒步擰腰下來,要奔山門,就聽身後有踢啦踢啦聲音道:「王八羔子,哪裡走?吾跟著你呢。」秦義龍回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歐陽大義士。老賊說道:「秦二爺這條老命跟你拼啦!」大義士說道:「不擠你也走不了。」秦義龍抽冷子就是一刀,大義士見刀臨切近,伸手抓刀,一把將刀連背帶刃俱都捋住。老賊當時心中一樂,心說:「這回你五個手指頭可別要啦。」用力一抽刀,無奈用盡平生之力『抽不出刀來,猶如刀鏽在鞘中一樣,老賊恍然大悟,想到歐陽大義士有金鍾罩。方要撒手拋刀,歐陽大義士向懷中一帶,底下一腳,正踹在秦義龍胸前華蓋穴,秦義龍焉能站得住呢?一個倒筋斗栽倒塵埃,刀被蠻子搶去。老賊就地十八滾,燕青十八翻,蠻子喊道:「唔呀壞啦,吾就是不會地躺招。」老賊說道:「你倒是有不會的。」說著話滾出去五七尺遠,方要站起身來,蠻子過去一腳,又踢了一個筋斗,說道:「哎呀,想起一招來。」老賊又滾,滾出去七八尺遠,手按方磚地,方要起來,蠻子過去又是一腳,照舊蹋倒,說道:「哎呀,又想起一招來。老賊!告訴你吧,我專會破地躺招,我拿你當球兒蹋著玩,踢夠了才捆你呢。」老賊心中暗想:該著栽筋斗,這也是前世造定,我何必叫他拿我當兒戲呢?於是趴在地下不動了。歐陽大爺過去一腳踏住叫道:「兄弟們來吧,將老賊踩住啦。」二義士由西禪堂下來,說道:「哥哥將他賞給我捆他。」大義士說道:「不要賠本,看看他腰裡有飛抓沒有?沒有飛抓解他的英雄帶;沒有英雄帶,解他褲帶。我兄弟一個瓷公雞,一個翡翠貓,概不賠本。」二義士取出老賊的飛抓,將老賊捆好。此時佛殿上有人說話啦:「二位漢奸叔叔,快將我弄下來吧。我的腿直哆嗦,要不管我,我可要拆房下去啦。」說著話,就聽降魔寶杵咔嚓一聲,廟頂鬧了一個大窟窿。二爺說道:「你別拆廟,混帳王八羔子。我就將你弄下來。」金龍說道:「我這腿直哆嗦,受不了啦。」二爺擰身影上殿,用繩子將金龍係下來,金龍自己解下腰間的繩子,手擎降魔寶杵,奔秦義龍而來,說道:「小子,你再把勢場用秫稭棍撥弄倒了六個保鏢的,我要進去毀你,二位漢奸叔叔不叫我進去,人家都站著看熱鬧,我蹲在就地看熱鬧,蹲的我腿肚子疼。在場子裡我勝三爺不跟你戰,你非戰不可,我三大爺給你留情啦,小子你不知好歹,還打發小賊前去行刺去,我將你毀了吧。」語畢,雙手拿著寶杵,照定秦義龍後心就要下手。歐陽二義士說道:「哥哥看宰活人的呀。」老賊翻臉一看,黃橙橙的降魔寶杵,剛就要落下來,在後背那兒瞥著呢。
  老賊此時心中暗想:「不想生在太倉州,死在直隸州。吾不當教徒弟前去行刺,這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不表老賊後悔難過,大英雄說道:「老賊,我用杵將你釘在就地方磚裡去。」
  大英雄說罷,虎腕高仰,一伏腰,降魔寶杵剛要落下,正在此時,就聽山門上咳嗽一聲,說道:「金龍賢姪,且慢下手,老夫來也!」大英雄抬頭一看,勝三爺由山門上飄然而下。
  原來,勝三爺在大廳中思索:「院中幫忙者究竟是何人呢?又呼主哥,聽聲音也沒聽出是誰來。」勝爺愈想愈納悶,遂起得身來,紮綁停當,帶上刀鏢甩頭,告訴奎、福二個少爺:「方才來的那個,必是秦賊所主使,但不知何人前來幫忙?我到外面探探,如家中再有人來,將他驚走了就算完事,不許傷他們性命。可千萬留神謹慎看家,我去一會兒就回來。」勝三爺囑咐完了奎、福二個少爺,勝爺不打門上走,由牆頭上過來,心中暗想:「聽說秦賊住三關廟,我先到三關廟探視探視。」於是用夜行術的工夫,直奔三關廟而來。工夫不大,來到三關廟,勝爺縱上了山門,正適孟金龍要杵傷秦義龍,勝爺心中不忍,喝退金龍。金龍一看,原來是勝爺,哪敢不遵?對秦義龍說道:「真是你的福神到啦,叫你又多活幾天。」大英雄這才唯唯而退。此時三爺已下了山門,來到秦賊切近。二位蠻子見是勝三爺到來,不敢怠慢,過去齊聲叫道:「勝三哥一向可好?吾兄弟二人給三哥磕頭!」勝爺說道:「自己弟兄,免禮吧。有勞二位賢弟不憚煩勞,千山萬水來到莫州,為愚兄的事,拿住秦義龍。但是冤仇可解不可結,請二位賢弟看在愚兄的面上,將秦義龍放了吧。人非木石,秦賢弟此後好自為之。」大蠻子說:「勝三哥,您豈不聞捉虎容易放虎難?他是反覆無常的小人,您要放了他,恐怕他恩將仇報。」勝爺說道:「秦義龍豈是那樣之人?先前之事,一概不提,此後但願各釋仇隙。」大蠻子說道:「放虎歸山,必定傷人。」宋朝秦丞相害岳家父子,岳家父子俱無口供,秦檜欲將岳爺釋放,商之於妻,檜妻用手指在炭灰上寫了幾個字:「捉虎容易放虎難。」卒將岳爺陷害。且說蠻子不敢拂逆勝三爺之意,列位,二位蠻子與誰都玩笑,惟獨對勝爺是恭而敬之,今天心中不願意放秦賊,又不敢駁勝爺,只好聽勝爺自為。勝爺叫道:「金龍賢姪,你將秦二爺綁繩解開。」大英雄犯了脾氣啦,渾勁性可就上來了,說道:「不管。」
  站在一旁撅著嘴。勝爺打了一個唉聲,自己親解其縛,遂叫道:「秦二弟,從此以後,還與愚兄為仇作對嗎?」老賊臉面一陣通紅,說道:「勝三哥,小弟從此永遠不與兄反對,謝過三哥救命之恩。」勝爺哈哈一笑,說道:「兄弟你請吧,你有盤費沒有?若沒有盤費,你說話。」秦義龍說道:「三哥,我有盤費。」語畢,狼狽而逃。勝爺說道:「秦義龍的徒弟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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