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第七節
現在張德福大哥在連雲山管理全山之事,山內有一個老寨主,現在後寨養福,不問前寨之事。連雲山勢。力很大,名譽很好。」
秦尤聽在心裡,甚為歡喜,遂對劉雲說道:「如此我就要高攀了,兄弟你比我小幾歲。」劉雲說道:「那是自然之理,何云高攀?因親結親,因友結友,你還是老大哥呢。你就住在這裡,鏢行不來便罷,如若來了,決不能叫他們出了榆林鎮。」秦尤千恩萬謝,遂仍歸東跨院上房。天到午後,黃三太等果然趕到,冤家路窄,正在福雲居打尖,被秦尤在暗中看見,報告了劉雲,所以劉雲出來罵街,金頭虎動手挨摔,楊香五栽筋斗,約會晚間在福盛店比武,這就是劉雲與秦尤相識的始末。
書接上文,錢大爺由上房屋出來,劉雲回頭一看,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手提單刀,奔自己而來。金頭虎說道:「誰要出了圈子,就不是英雄,就是狗熊。」小英雄不知是計,一抖十三節亮銀鞭就要動手,老頭子說道:「好小子!」掄刀就剁。劉雲一聽乃是自己義父的語音,這才知道傻小子是愚弄了自己,擰身上房便跑,老頭子豈肯縱放,隨後便追。金頭虎賈明大聲喊道:「屋中的人快出來追賊!留一個看著小龍便成了。」
三太、香五、茂龍等由屋中出來,便幫助老頭子追拿劉雲,金頭虎早跑到店外迎頭追去啦,李煜在屋中看守著蕭銀龍。劉雲出了福盛店,奔正北便跑,老頭子在前,三太、香五、茂龍、賈明隨在後頭緊緊跟隨,追出去有十餘里地,迎面上來了一位老者,金頭虎大聲喝道:「行路的君子,千萬截住,前面是採花賊,可別放他過去,一進樹林子可就壞啦。」只見眼前站立一人。迎面這位並不是外人,正是秦家峪的秦二爺秦格良。因為秦二奶奶黑夜裡得了時令病啦,老頭子去榆林鎮請大夫去,榆林鎮距秦家峪二十來裡地,秦二爺用夜行術的工夫,方然走出四五里地,便碰見這一伙人追拿劉云。金頭虎一喊前面是採花賊,秦二爺聞聽,可就火兒啦,他老人家平生最恨的這種人,秦二爺並不言語,哈著腰假裝走道的,伸手一提雞爪鏈子錘,不慌不忙,奔劉雲迎頭走來。劉雲一看這位行路的並不答理這個碴兒,可就不十分留神啦,仍然向前跑,恨不一步跑進樹林子。哪知道他可就上了當啦,及至劉雲距離老頭子不遠,老頭子一抖雞爪節鏈子錘,照定劉雲攔腰就纏,出其不意,劉雲哪裡躲閃得開呢?這一下子就將劉雲兜了一個筋斗。此時後面的錢大爺、金頭虎等早已趕到,錢大爺舉刀便剁,金頭虎是好壞人,一伸手將錢大爺拉住,說道:「錢大爺你先別忙,有什麼事咱先回店慢慢地商量。」秦二爺仔細一看,被獲遭擒的這位正是千里追風小俠客劉云。秦二爺急忙過去將錢士忠拉住,問道:「錢大哥,這是什麼事?這幾位少年是誰?你先給我介紹介紹,有什麼事咱先回去再說。」錢大爺遂對小弟兄四位,給秦格良秦二爺一指引,秦二爺聞聽說道:「原來俱都是一家人。現在你弟妹得了時令病啦,還是很重,我這是到榆林鎮請先生去,咱們大家一同回榆林鎮吧。」此時黃三太、楊香五早將小俠客劉雲繩縛二背,劉雲是一語全無,身上的兵刃也叫黃三太給搜出去啦,心中這個窩心,要多麼難受有多麼難受,只好跟隨眾人回歸店房。眾人翻回榆林鎮福盛店,進了屋中,錢大爺、秦二爺先落了座,然後這一伙小英雄也俱都落座。秦二爺對錢大爺道:「我可不是托故,我在路上就說啦,你弟媳婦得了時令病啦,我來榆林鎮請先生來啦,可千萬不許責打劉雲,有麼事等我回來,咱們大家商議,此時簡直是把我糊塗死啦。提起這位先生是咱們至親,也不是外人,我先到他家裡,將先生請了,好在不是外人,叫他自己到秦家峪給你弟婦看病,我急去快來。可有一宗,我走後你要打劉雲一下,咱們哥倆三四十年交情就算完啦。」秦二爺又對黃三太說道:「黃賢姪千萬解勸你錢大爺,別責打劉云。你錢大爺脾氣不好,前幾天將劉雲幾乎打死,若不是我趕到,劉雲現在也出不來,皆因為我趕到啦,將劉雲釋放,要不然還出不了這場事呢。」黃三太說道:「你就趕緊請先生去吧,這兒的事情,全都交給我啦,並沒有什麼大事。你看看炕上躺著的那位蕭銀龍,是蕭三俠的少爺,皆因為劉賢弟誤聽小人之言,用藥喂毒將銀龍打傷,我們將錢大爺請到,已經治好啦。拿劉賢弟也不是為別的事,為的是明白了過去的事情,不叫劉賢弟聽信小人之言,身人匪徒,絕沒有別的事。你請放寬心,如果要打劉雲賢弟一下,惟我是問。」秦二爺聞聽黃三太之言,這才放心,說道:「賢姪們都是少年的豪傑,前途不可限量,千萬不可為仇作對,要互相倚重。我可不能再耽誤工夫啦,我要走了。」錢大爺說道:「你不要絮叨啦,一會就天亮,病人也耽誤啦,我絕不打他就是了。」秦二爺這才站起身形,錢大爺與一干小英雄出來相送。金頭虎可沒送出去,他看著劉雲呢。
眾人將秦二爺送出門外,眾星捧月的樣子,將老英雄陪到屋中,老英雄落座,口中叫道:「劉雲!你為何用藥喂毒蒺藜傷了你蕭三叔之子?你快從實說來!你要說半句虛言,我便將你雙腿砸折,養你殘廢。」劉雲到了此時,也知道不能隱瞞啦,遂叫道:「父親,你老人家先將我放開,有話我慢慢的跟你老人家回稟,我決不能跑。」賈明說道:「不能放你,你要是跑了,小老鼠也不能拿啦。你多受點委屈,先捆二會吧。」劉雲同著他的義父是乾生氣,不能發作,要是一發作,是自給自己苦子吃。黃三太說道:「賈明賢弟不要如此,昨天是仇敵,今天便是一家人,劉雲賢弟既是錢大爺的義子,既與你我弟兄是一樣的交情,錢大爺與我之恩師情同骨肉,聯盟弟兄,四大鏢頭的交情,無有一人不知道的。劉賢弟昨天聽的是片面之詞,今天咱們大家將話都說明白了,是非曲直,自然明了。」語畢,黃三太過去親解其縛,叫道:「劉賢弟,並不是愚兄本意捆綁賢弟,恐怕賢弟再要走了,與賊為友,助紂為虐,一旦犯了官司,身敗名裂,誤了前途。望賢弟當著錢大爺,將福雲居構隙之事,及藥喂毒蒺藜傷銀龍之舉,究係何人指使,一一的說明。
賢弟若能勇於改過,這正是賢弟出頭露面的好機會。」錢大爺接言說道:「劉雲,你若聽你三哥之話,後來必能得好結果,否則必至身入匪窟,難免項上餮刀。與君子交如人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與小人交,如人鮑魚之肆,久而必聞其臭。你黃三哥是年少的英雄,身入正途,與你勝三大爺習學行俠作義,保鏢為生,雖然佩著血布衫的買賣,只要心地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從古來忠臣孝子,氣節之士,沒有一位不壽終正寢的,或有直諫招禍、殺身成仁、捨生取義之士,亦必流芳千古,名垂千秋。死或輕於鴻毛,死或重於泰山,做臭賊的死了,叫人家罵賊父賊母賊子賊妻。我將你教的文武全才,你一點好都沒學,老夫一片心願,真白白的犧牲了,劉雲你何以對老夫?」
錢大爺語畢,淚如雨下。劉雲亦大哭,遂說道:「孩兒罪該萬死,對不起父親養育之恩。孩兒用藥喂毒蒺藜誤傷銀龍,幸虧天倫給銀龍治好,若不然孩兒萬死不足以償。誤殺好人之罪,此事並非是出於孩兒本心,皆因為有一個秦尤,他住在孩兒之店。」錢大爺說道:「你也有了買賣了?」蕭銀龍說道:「叔父不要問他別的,教他快說秦尤之事要緊。」錢大爺說道:「秦尤怎樣?」劉雲說道:「秦尤住在孩兒店內,吃飯住店不給錢,孩兒跟他動手,將他兜了一個筋頭,他爬起來,便與孩兒說了些場面的話。後來論起來都是聯盟弟兄,孩兒便問他因何至此,他說想當初勝三大爺鏢傷他父,現在要陷害他,並要將南七省綠林道一網打盡。孩兒一時憤火中燒,對秦尤說了幾句大話:鏢行不來便罷,如果來了,必要與綠林道報仇雪恨。偏巧黃三哥等到福雲居打尖,秦尤暗中看見,孩兒遂罵鏢行之人,與賈明動手。」劉雲將與秦尤相遇,並將秦尤所說的瞎話俱都說完,跪在就地,叫道:「父親饒恕孩兒這一次,孩兒從此棄暗投明,幫助黃三哥捉拿秦尤,然後在鏢行混碗飯吃,與勝三大爺學行俠作義之事。」老英雄一聽劉雲說出此話,喜笑顏開,說道:「我兒若能如此,將來必有長進,為父心願已足。皆因汝年紀尚幼,若不然為父早將你薦到鏢行。今日與你黃三哥等邂逅之遇,也是天假其便。你若能幫助你黃三哥眾人將秦尤捉住,打銀龍之事,既往不咎;如將秦尤放跑,必不能輕饒。」劉雲說道:「孩兒謹遵父命。」蕭銀龍說道:「錢叔父,若救小姪男等,請你幫助划策。」蕭銀龍話未說完,老英雄擺手說道:「賢姪是明白人,愚叔有幾句肺腑之話。賢姪請想,秦八爺與勝三哥情同手足,當初鏢打秦八爺,是拜兄無意打拜弟。秦八爺一死,蓬虎山星散,勝三爺只哭得目中流血,將秦八爺靈送於太倉,月供柴,日供米,供給秦尤。我那苦命的八弟婦,苦守冰霜,二十年來,才將秦尤撫養長大成人。此子不知好歹。」錢大爺說至此處,唉了一聲,復又說道:「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我亦不能罪秦尤也。此事最好你們小弟兄去辦,我不能相助。」語畢,老英雄又囑咐了劉雲幾句話,告辭回歸。
秦家峪秦二爺請先生回家不再細表,單提福盛店這一干小英雄話到投機處,恨相見之晚,七人遂結為金蘭之好。三太居長,其次香五、茂龍、李煜、賈明,銀龍與千里追風小俠客劉雲同庚,銀龍三月生人,小俠客五月生人,故此小俠客最幼。
結拜完畢,商議捉拿秦尤之策。小俠客劉雲說道:「此時不過四更來天,小弟單人獨自進到屋中,捉拿秦尤猶如探囊取物。」
銀龍說道:「賢弟不要口出大言,那秦尤乃是久經大敵之輩,二人皇宮內院,刺殺欽差大人,北京城越獄脫逃,這幾次大敵,他都親臨其境。他是賊人心多,倘若你一進屋,他不見我的人頭,他就許先動手傷你。別看他本事不及賢弟,他的經驗可比賢弟大得多。」劉雲說道:「我將六哥打傷了,他都知道,他絕不能疑惑小弟,小弟必能捉他。倘若眾人一去,他必然逃走,他住的那間屋子有後窗戶。」蕭銀龍說道:「可以四面埋伏,幫助賢弟。後窗戶用兩人把守,秦尤插翅安翎也難逃走。」劉雲說道:「那樣辦不但費事,還許弄僵了。他要不在屋中呢?你們大家他認識,他還許在房上等候我呢,你不是說他心多?若大家去必然費事。六哥你不要攔我的高興,他的武學要跟我比,他可差的多呢,我這只十三節亮銀鞭,就是倆秦尤也逃不出去。」
蕭銀龍說道:「賢弟千萬多加仔細,此賊關係重大。」金頭虎賈明說道:「劉雲你將他放跑了,我可就活不了,那真要了五哥的命了。」劉雲說道:「如果拿不著他,小弟替五哥打官司去。」小英雄遂收拾緊襯,黃三太早將兵刃暗器交還,帶好兵刃暗器,獨自出了福盛店。
此時天到四更來天,小英雄是輕車熟路,來到福雲居,直奔東跨院,擰身形縱上房去,用珍珠倒掛的工夫,向屋中窺視,無奈屋中黑暗,什麼也看不見。小英雄心中暗想:「此賊合該遭官司,他將我陷於忤逆不孝,他坦然睡了覺啦。我給他來個出其不意,我進屋先將他用刀紮傷,然後再捆他。若不是他案情重大,我先要了他的命。劉雲思索至此,悄悄來到上房門外,用手一推外屋門,雙扉虛掩,並未上閂;劉雲慢慢的將門推開一點兒,扁著身軀進去,又一推內屋門,也是如此。小英雄照樣進了裡屋,夠奔帳子,側耳細聽,不聞聲息,劉雲不由得驚駭,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我六哥蕭銀龍所料,此賊已逃走啦。」
此時劉雲手擎短刀,挑開幔帳簾兒,探頭觀看,賊人蒙頭而睡,劉雲不由得心中歡喜:這回看你哪裡逃走?若非我義父教訓我,救了銀龍,你就生生將我送了性命。好賊,你也有失招的時候。
想到這裡,短刀照定秦尤腿部紮去,就聽哧啦一聲,小英雄猶如木雕泥塑一般,原來是一個被服卷兒,用紫緞裌被蓋著,秦尤跡蹤不見。小英雄由兜囊中取出火種,點上燈燭,只見桌子上面有一張字箋,墨瀋未乾,劉雲取過一觀,上書:「劉雲賢弟台覽:愚兄身犯重案,鏢行跟蹤急至,恐不利於老弟,故暫告別,權歸連雲山隱避。大恩未報,願俟諸異日,諸惟心照不宣,此頌大安。愚兄秦尤頓首。」劉雲看罷,自己暗道:「無怪乎我六哥蕭銀龍言說我捉不著秦尤,果然應了人家的話啦。
我在眾人跟前說了大話,空手回去,有何面目?」思索至此,抬頭觀看,後窗戶有踹動的痕跡,小俠客用手一推,將後窗戶推落,劉雲遂由後窗戶躥出去,直奔西大牆,就見牆底下蹲著一人,手執明晃晃匕首刀,刀尖向上指著。小英雄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自己心中暗道:「賊子秦尤真叫人面獸心,他將我陷於大逆不義,巧支使我給他報仇,然後他不知以恩報德,他還暗中在此處等著我。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找尋』。我若叫你逃出榆林鎮去,我從此就不是千里追風小俠客劉雲啦。」小英雄遂用胳膊一按牆頭,上了大牆頂上,自己悄悄繞到北邊,翻身下了大牆,由腰間取出十三節亮銀鞭,夠奔此人背後而來。只見那人蹲在就地,仰著頭向上觀看,舉著匕首刀紋絲兒不動。劉雲本有心將他結果了性命,皆因為他案情重大,三太、銀龍等諄諄囑咐,不叫傷損他,小英雄來到此人切近,故意用手一捋鞭穗,亮銀鞭咯啷一響,那人向上一起,小英雄使了十足的力量,照腰間一兜,向懷中一帶,噗咚一聲纏倒在地。方要用手去按,就聽那人喊道:「唔呀!短命鬼,你可打順了手啦。」劉雲一聽是傻小子賈明的聲音,遂說道:「是五哥嗎?」賈明說道:「不是五哥,還是六哥嗎?六哥還起不來呢。」劉雲笑說道:「您上這兒幹什麼來啦?」賈明說道:「小龍說你准拿不著秦尤,你由福盛店出來的時候,我在後頭跟下來啦,我在四外一看,你要拿秦尤,秦尤要跑准得打這段大牆走,我上著這兒拾漏來啦。你也不睜開眼看看,掄鞭就打,我要沒有金鍾罩,腰就折啦。」劉雲說道:「五哥你為什麼又用匕首刀呢?你不是用一字杵嗎?」賈明說道:「我將楊香五的匕首刀偷來啦。」劉雲又說道:「五哥,秦尤跑啦,您給我想一個法子。他臨走的時候,可留下字柬啦,我追出來的時候,筆跡還未乾呢,他言說奔連雲山去了。」賈明問道:「連雲山離此多遠?」劉雲說道:「連雲山離此處五十餘里。五哥,咱們弟兄結拜一場,您幫助我將秦尤賊子捉住,回福盛店也好見大家兄長。秦尤筆跡未乾,跑出去至多不過十里八里,我若在後頭看見他一點影兒,就不能叫他走了。五哥您能夠成全小弟嗎?」賈明說道:「方才你出店的時候,三太、香五問小龍,言說這回秦尤必然被獲遭擒,小龍說你絕拿不著他,大家問因為什麼拿不著呢?小龍說秦尤不能在屋中等候你,他不定在哪兒窺探你的動作,他在暗處,你在明處,他看得見你,你看不見他。要論能為,他不濟你十分之一;若論心眼兒,你十個劉雲,也沒有秦尤一個人心眼兒多。黃三太他們要在你背後暗中協助你來拿秦尤,小龍說不用去,白費事,看不見他的影兒,上哪裡去拿他呢?要不是小龍攔阻,大眾就都來啦。我告訴你小劉雲,你別不服高人指教,上年紀的就得屬老道,料事如神,勝三大爺倚為長城;年輕的就屬小龍,雖然說比不了老道料事如神,倘要用短命鬼的主意,一點後德都不留。咱是磕頭的弟兄,就如同親兄弟一樣,露臉現眼,大傢伙是一樣,也不能說你拿著秦尤便算露臉,拿不著秦尤就算現眼,咱們倆一塊回去,與大家商議,怎樣拿秦尤,小龍自有主意。」劉雲說道:「咱們白活這麼大啦,人家在屋中躺著,就不叫大伙來,准知道秦尤跑啦。我在眾位兄長面前說了許多的大話,回去有何臉面?你要幫助我更好,你要不幫助我,我拼了我這條命。我就此夠奔連雲山捉拿秦尤,如要拿不著秦尤賊子,誓不見眾家兄長之面。」金頭虎賈明說道:「你要將秦尤再打連雲山驚跑了,就要了我的命啦。這回要交不了差事,我永遠不能回鏢局子。在碧霞山將小鼠拿住的時候,本來要用車送案,我逞能,偏要用口袋裝起他來,吃上迷魂藥。誰知道走到水月庵,被聖母娘娘與袁王氏看破,放了秦尤,現在既知道他准在那裡,就容易拿他。你千萬別去,咱倆趕緊回福盛店吧。」正在此時,就見由西北牆犄角繞過來兩個人,直奔賈明、劉雲而來。你道來者是誰?頭一位乃是黃三太,第二位是楊香五。皆因為眾人在店中等候劉雲,工夫甚大不見回來,又不見了金頭虎賈明,蕭銀龍遂叫道:「黃三哥,楊五哥!你們二位趕緊到福雲居內外,探聽探聽劉雲賢弟與賈明的消息。他們兩個人誰也拿不著秦尤,劉云若拿不著秦尤,他必然不回來,賈明一個人叫他回來,他也沒有臉面回來。二位兄長辛苦一趟,將他二人叫來,然後有什麼主意,再作計議不遲。」三太與香五遂帶好兵刃,由福盛店出來尋找劉雲,方才繞過大犄角,正遇見傻小子賈明與劉云。
三太問:「捉拿秦尤怎樣?」劉雲臉面上一發紅道:「果不出銀龍六哥所料,小弟進屋之時,此賊已經逃走,並在桌子上留下字柬,言說奔連雲山避難。」三太說道:「既然未能拿住,你二人何不早早回店?」劉雲遂將要獨自夠奔連雲山的話,對三太、香五說了一遍。三太說道:「連雲山乃是一座山寨,賢弟一人進山,就是看見秦尤,也無濟於事。賢弟不要固執,趕緊回福盛店,咱們大家想個萬全之策,捉拿秦尤就在此一舉。」劉雲無法,只得隨同三太等回店。來到福盛店,進了屋中,劉雲一見蕭銀龍,只臊得面紅過耳,遂將秦龍逃走之事,對銀龍學說一遍。蕭銀龍說道:「此賊既奔連雲山,他必在連雲山久住,現在他是山窮水盡的時候,只要有收留他的所在,他就不走。劉賢弟與他未曾見面,太好啦,將來進山探聽消息,仍然是劉賢弟一人之事。咱們大家且在此店休息一二日,我也養養傷痕,賊人的心也就穩住啦,咱們大家再夠奔連雲山。眾位兄長以為如何?」三太、劉雲等俱各點頭稱善。此時天光已亮,店小二進來,給小弟兄們擺上酒席,用飯已畢,俱各休息。
第三日僱了一輛敞車,大家恐怕銀龍傷痕震動,算完店錢,黃三太多給二兩銀子的酒錢,眾人這才由榆林鎮起身。路過虹橋鎮,座北有一座悅來店,大車趕進店門,黃三太問道:「有西跨院沒有?」店主人答道:「現在西跨院才騰出來,上房三間。」三太等進了西跨院上房屋中。店主人問黃爺那行發財,黃三太說道:「我們是保鏢為業,來到貴寶地逛太湖來啦,不定住多少日子呢。」店主人退出,店小二沏茶打淨面水,眾人喝茶淨面,打發了車力錢,擺上酒席,眾人商議明天探山之事。
將飯吃完,大家說會子閒話,這才安歇。楊五爺睡不慣整夜的覺,天剛一發亮,叫起眾人,將伙計也喚入,沏了茶,打了淨面水,梳洗完畢。黃三太交給伙計十兩銀子,說道:「我們住幾天,臨走時一塊兒算賬。」弟兄們遂各提小包袱,出了悅來店,奔西鎮店口。出西鎮店口不遠,眼前有一道旱橋,劉雲叫道:「眾位兄長,此橋便叫虹橋。」眾人過了虹橋,向西走出一里多地,看見汪洋大水,由江沿向西三里來地,山高直達霄漢。弟兄七位又順江沿向北去,真是山連水水連天,山水天三樣相連。又向北走出數里地,此時天已大亮,日出東升,江沿旁有一片楊柳樹林子,就見由樹林子內闖出兩個人,俱是青布衣服,一個手擎單刀,一個手執鐵尺,由北向南而來。這弟兄七位是由南往北,走了一個碰頭,楊香五眼睛快,叫道:「傻小子!你看看這倆小子是幹什麼的?」賈明一看說道:「連雲山的小賊。」楊香五說道:「對啦。咱們倆劫他們倆,你看好不好?」傻小子說道:「好好。」遂解小包袱亮一字杵,奔這二人跟前而來,迎頭擋住去路。那二人說道:「快躲開,不要誤了我們的公事。」金頭虎問道:「你是辦什麼公事的?」那二人說道:「我們是蘇州府的,現在跟隨我們大都頭捉拿採花淫賊。」楊香五問道:「採花賊現在哪裡?」這二名捕快說道:「現在樹林裡面水邊上,我們都頭與賊人交手呢。我們上不前去,這是回衙門叫人去,幫助都頭捉拿賊人。」蕭銀龍說道:「你們回去叫人,豈不誤了事啦?我們是保鏢的,情願幫助你家都頭拿賊。」那二名捕快說道:「如要將賊人拿住,皆眾位少達官之力也。」那二人在前,眾小英雄在後,過了樹林子,見一人身穿青深灰色衣服,用黑煙子抹臉,手使翹尖式鋼刀;一位官人淡紅色一張臉面,手使一條白銀色的槍,槍子旁有兩個倒須勾,那條槍好似麵條相似。劉雲看罷,回頭就跑,黃三太問道:「賢弟何以回頭便跑?」劉雲說道:「我不能露面,那位抹煙子的,就是我們掌櫃的。我不能露面了,我要一露面,就不好辦事啦。」黃三太說道:「你先在一旁隱藏,我們給班頭助威。」大家亮傢伙,觀看賊人與班頭動手。賊人見來了五六個人,俱都亮傢伙,在一旁洶洶站立,賊人一疏神,班頭的槍照臉部打去,賊人用刀一擋,哪知道班頭的槍是軟的,刀搪上槍,槍桿向下一彎,將賊人的左腮划了兩道血槽。賊人見勢不佳,向西便跑。班頭在後面緊緊的跟隨,追出去有半里來地,就是一道江汊子,此時班頭的槍也夠上賊人啦,將槍一抖,照定賊人大胯紮去。賊人敗走的時候,將刀交於左手,班頭在後面追的甚緊,眾人見賊人被傷,班頭得勝,可沒上去動手,跟在後面觀看。班頭追至賊人背後,槍已夠上部位,奔賊人後胯左邊一槍紮去,賊人趁勢一翻身軀,先躲過班頭的槍,一翻背鏢奔班頭咽喉打去。班頭是以為這一槍必紮上,一大意,賊人一翻身,這一鏢奔咽喉,班頭躲之不及,說時遲,那時快,班頭一扭項,金鏢正中左肩井穴之上。班頭就覺週身麻木,因地勢相近,打得很重,立時翻身栽倒,賊人刀還右手,舉刀便剁。
此時眾人瞧著三丈來遠,欲待上前去救,可就來不及了。賈明大聲喊道:「看法寶吧!」一字杵奔賊人頭上打去,賊人的刀還未剁下去,一躲一字杵,噗的一聲,將賊人的壯帽打落。眾人此時已經趕到,救起班頭。賊人掉頭便跑,金頭虎在背後便追,賊人翻身跳人江汊。金頭虎脫衣服就要下水,劉雲由樹林內跑出來擺手叫道:「五哥,不要下水,下水您也捉不住他,連雲山他的水路最熟,他的外號叫分水獸張德福。」劉雲將賈明攔住,蕭銀龍上前,對班頭問道:「足下尊姓大名?是哪一門的傳授?你使的這條槍,是何物所造?」班頭答道:「慚愧,提起我之恩師,大概眾位達官也許知曉,我的恩師名叫華謙,外號人稱美髯華子阮。此槍乃銀絲鹿筋所作,名叫雙鉤銀絲鹿筋槍,不用之時可以纏在腰間。方才眾位達官助威,賊人失神,被我用槍一打他,他以為蠟桿槍破法,用刀向上一擋,將他面部被雙鉤掛傷,所以他落敗。提起此賊,在蘇州府城裡關廂採花,刀殺四命。昨天晚晌,在下家中作壽,此賊跑在我家,用薰香盒子向女眷屋中打薰香,我們老家人明白,大聲喊叫,此賊情急,用刀將我的老家人紮死,紮的肚破腸出。我在前面招待親友,聞訊跑到後面與賊動手,我用話一激他,他承認在城裡關廂刀殺四命。他不是我的對手,由我家中跑到此處,天光已然大亮,賊人恐怕認識他,他用黑煙子倒在手心,向臉上一擦,擦了一個黑臉。我現在帶著批票正拿此賊,也是我貪功心盛,方才中了賊人之計。他這鏢還是毒藥鏢,此賊必是下五門賊人。」蕭銀龍問道:「閣下尊姓大名?」班頭說道:「在下樑家莊居住,人稱忠義太歲梁芳的便是。兄弟家中並不是沒有飯吃,皆因為蘇州府慕兄弟之名,累次下請帖,將兄弟請出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金頭虎說道:「原來大水沖了王八廟啦,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啦。華大爺與我勝三大爺都是聯盟的弟兄。
趕快將梁爺抬到店裡治傷吧。」過去兩個捕快就要給梁芳起鏢,蕭銀龍說道:「且慢。此鏢若起下來,梁兄便沒有命啦。這是毒藥鏢。你們二位多辛苦,誰叫他是你們頭兒呢?後背對後背背著,一個人扶著下身,趕緊背到虹橋鎮店內,自有道理。」
二位捕快遂照樣將梁芳背起,一氣兒背到虹橋鎮悅來店。方要進門,店主人迎出來說道:「別向裡背,我們店不住……」銀龍說道:「你看看是誰?」店主人留神一看,喲了一聲道:「梁大爺,這是怎麼啦?怎麼中了暗器啦?」原來,梁芳是蘇州府大班頭,又是當地人,所以店主人認識。在古年時要是當一名班頭,也是赫赫有名,無人不知。閒文少敘,且說將梁芳背到上房,銀龍給上藥,劉雲給起鏢,敷上止毒散,服下定心散,內服外敷,梁芳已就止住了疼痛麻木,這才打發兩個捕快給粱芳家中先去送信。天到巳分時,來了不少親友到店中看視梁芳。
就見有一位英雄過來給梁芳請安,梁爺問道:「秦大哥,你幾時打北京來的?」姓秦的答道:「我前天由北京回來。」劉雲一看不是外人,正是秦家峪秦二爺的大公子,人稱萬丈分水小白猿秦浩遠,在北京王府護院辦事,一對雞鏈子錘,壓倒北京護院的老師傅。劉雲語畢,叫道:「秦大哥,我給你介紹幾位朋友吧。」遂將鏢行的人都一一介紹完畢。蕭銀龍眼球一轉,心中暗道:「此人既叫萬丈分水小白猿,水性必好,現在拿秦尤、破山寨,正在用人之際。」思索至此,遂叫道:「劉賢弟,你可以請秦大哥出來幫忙嗎?既跟你是世交,又與梁爺是親戚,大概你若求幫忙,必然應允吧?」劉雲遂對秦爺將張德福刀殺五命,秦尤盜萬壽灼之事,並張德福鏢傷梁爺,說了一遍。「現在鏢行的朋友,打算請兄長幫助,共破連雲山,捉拿賊人。」秦浩遠聞聽一笑道:「有用兄弟之處,萬死不辭。小小連雲山,何足道哉!」這就叫藝高人膽大,秦浩遠到連雲山被獲遭擒。
且說眾人商議,明日叫劉雲探連雲山,明著是找張德福,暗中是探秦尤落在連雲山沒有。蕭銀龍對劉雲說道:「賢弟,明日進連雲山見張德福時,就說秦尤住在福雲居,被官面知道啦,官面每天派人去福雲店捉拿秦尤,因此小弟不能作主,應當怎樣辦理,特來請示兄長。但是賢弟你到連雲山,千萬不可聽過耳之言,我在福盛店受過你毒藜蒺的害,故此囑咐你這一句話,恐怕賢弟你意志薄弱,易為小人動搖。」劉雲說道:「兄長此乃過慮也,小弟縱然不肖,也不至於那樣翻覆。」弟兄們商議已畢,一夜晚景無話。第二日清晨早起,劉雲梳洗完畢,將亮銀鞭纏在腰間,叫道:「六哥!小弟的毒藜蒺不夠用的啦,在福盛店打丟了兩個,你將亮銀鏢借給小弟三隻如何?」蕭銀龍說道:「小兄有六隻亮銀鏢,賢弟儘管使用。」劉雲取了三隻亮銀鏢,帶在兜囊之中。黃三太說道:「賢弟到山中千萬沉住了氣,別叫賊人看出破綻。」劉雲答聲:「曉得。」收拾完畢,夠奔連雲山。來到連雲山山口,見有五七位把守水路的嘍卒,乘坐小船,都在山口稻地外打魚消遣。劉雲走到切近,對嘍率頭目控背躬身說道:「在下姓劉名雲,來見張寨主的,請你給回稟一聲。」嘍卒頭目一看,遂說道:「你還用回稟嗎?你不是千里追風小俠客劉雲劉少爺嗎?你上船吧。」劉雲遂登船,嘍卒搖著花槳櫓,工夫不大,來到二道島口,二道島口將劉雲送到山裡,回報進去,張德福出來迎接。劉雲一見張德福臉面敷著藥,遂問道:「大哥,臉上這是怎麼的啦?」張德福說道:「賢弟,別提了,昨天多貪了幾杯水酒,在山內閒來無事,在樹林內乘涼,被乾樹枝子划了兩道血槽。」劉雲說道:「兄長,以後要少貪杯中之物。」張德福說道:「賢弟之言,愚兄必當謹記。」張德福又接著說道:「賢弟你不來,我正要派人請你去呢。」劉雲說道:「我今天進山,還是有要緊之事。」
張德福說道:「有什麼要緊之事?」劉雲遂將在店中遇秦尤始末情由說了一遍,又說:「官人與鏢行之人,每日在店中騷擾,吃飯住店不給錢,以捉拿秦尤為名。但不知秦尤落在此處沒有?請兄長拿個注意,小弟年輕,實在沒有主意了,咱們應當怎樣對待鏢行與官人呢?」張德福聞聽,遂說道:「若提起秦尤小輩,氣死愚兄了。賢弟你到連雲山也不是一次啦,你看見過老寨主嗎?那老東西是人不見,惟有秦尤前幾天來到連雲山求見,那老東西便將秦尤讓進內寨,三四天未叫秦尤出來。皆因為這裡有個緣故,老東西有一個義女,今年十六七歲啦,老東西將乾姑娘霸佔在後寨,無論何人來,不叫進後寨。他將秦尤留在後寨,賢弟請想,還能有好事嗎?他一定是讓給秦尤啦。要不然我怎麼說你不來,我還要遣人請你去呢?皆因為你的藥喂毒蒺藜神鬼難逃,我給你作封假書信,就說老三張德壽將你打發來的,求老寨主賞碗飯吃。那老東西最愛才,他好談古論今,你見他之時,若能談上話,抽冷子你便用毒蒺藜將他打傷。若將老東西打傷了,驅去秦尤,將那姑娘與為兄作壓寨夫人,過個三五年,再給賢弟娶一個媳婦。此山乃萬年事業,出產豐富,我是大寨主,你是二寨主,一輩子吃喝不盡,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劉雲聞聽,心中暗道:「你們這群東西,一個好的也沒有。我何不答應了,將老東西傷了,也算天理昭彰,報應循環。」
張德福遂命嘍卒取過文房四寶,寫了一封假信,交給劉云。劉雲接書在手,二人遂奔後寨。來到後寨,先報告了嘍卒,老嘍卒接書在手,到裡面就聽有雲板的聲音。原來,後山所有一切之事,老嘍卒來到中間,以敲雲板為令,有老媽子出來接洽,男子不准過中門。這名嘍卒一敲雲板,出來一位婆子,將書接到手中,來至上房,見了老寨主,呈上書信。此時老寨主正與義女弈棋呢,接書在手,見書皮上有「張德壽」的字樣,老婆子遞書的時候,並且報告老寨主說道:「現在前山大寨主之弟,打發一位姓劉名雲的前來,求賞飯吃。」老寨主所以並未拆開書皮,便對老婆子說道:「告訴張德福,就說此山窮困異常,給他十兩銀子路費,叫他下山去吧。」語畢,原書扔在一旁,仍與義女對弈。婆子方要出去,姑娘叫道:「媽媽且慢,義父為何不拆書觀看,便將來人打發走了?」老寨主說道:「姑娘你有所不知,那張德壽乃是下五門的渾人,無惡不作。物以類聚,同氣相連,他打發來的人還有好人嗎?」姑娘說道:「你看信皮上有下書人劉雲字樣。前幾年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有一個兄弟叫劉雲,此人的名姓為何與我弟弟同名呢?」老寨主聞聽,打了一個唉聲,遂說道:「姑娘不要妄想了,當時老夫由江上救上你來的時節,第二日便打發若干人出去訪尋,汝弟劉雲已經屍骨無存,一家盡絕,焉有你弟存在之理?」姑娘說道:「老爺子你要那麼說,為什麼女兒未死呢?萬一老天不滅忠良之後,我兄弟就許尚在人世。你老人家就打開書信,看看這劉雲多大歲數啦?要是十四歲,你老人家就將他喚到書房。我兄弟最好認識,豹子眼,玄眼珠,圓臉膛。」說著話,姑娘的二目之中落下淚來。老寨主被逼不過,遂打開書皮一看,果然這個劉雲現年一十四歲。信中並云,武術高強。老寨主遂打發老婆子敲動雲板,告訴老嘍卒,將來人喚人。劉雲將書投進去時候,他二人俱在外面聽候,忽然間耳聞雲板重響,張德福說道:「這也是哥哥婚姻打動,裡面這一敲雲板,必是要會見賢弟。」正說著,果然傳出話來,叫下書人外書房會話。張德福遂與劉雲進外書房等候。工夫不大,老寨主由裡出來,走到外書房門口,咳嗽一聲,劉雲與張德福俱都站起身形。老寨主到屋中一看劉雲,果然儀表非俗,與姑娘所言無異。老寨主心中一喜歡,叫道:「德福,聚義廳談話。」張德福答應一聲,由外書房走出,一鳴聚眾鍾,來了二十餘家寨主,聚義廳兩旁站立。老寨主陪著劉雲走人聚義廳,老寨主坐在當中金交椅之上,劉雲坐在上首,張德福在老寨主身側站立。老寨主背後背著跨虎籃,這一升座聚義廳,真是威風百倍,一團正氣,令人望而生畏。劉雲此時將殺老寨主的心打消了一半。就聽老寨主問道:「劉雲你今年多大歲數?」劉雲答道:「晚生今年十四歲了。」劉雲說著話,豹子眼一轉,見老寨主銀髯散滿前胸,說笑的聲音猶如洪鍾,雖然八十餘歲的人,精神不減壯年。二位老少俠客這一見面,俱都有暗羨之意。老寨主又問道:「劉雲你把你的家世可否對老夫表明?」劉雲聞聽,心中暗道:「你跟我不用續家譜,你們這一群下賤之輩,與少爺坐不在一處。」
小英雄思索至此,遂信口說了謊言。老頭子一聽,完全不對碴兒,又問道:「劉雲,你是哪一門的人呢?跟何人學的武術?」
劉雲答道:「我師傅又是我的義父,他老人家姓錢名士忠,乃是保鏢出身,自幼時將我收在膝下為螟蛉義子,傳授武藝。」老英雄聞聽,微微冷笑,叫道:「劉雲!你不是投山入伙,別有用意,怎能瞞得過老夫?」劉雲聞聽不由的打了一個寒戰,說道:「晚生實是投山入伙,求老寨主賞碗飯吃,決無他意,老寨主幸勿多疑。」老英雄笑道:「西路鏢頭錢士忠,保鏢為業,買賣發達,現在雖然歇了業啦,可稱得起富家翁,縱然欲謀生計,自有鏢行可人,四大鏢頭俱都是至友。你為何棄美玉,而就頑石,前來充當山大王?所以老夫不敢相信也。」劉雲說道:「老寨主有所不知,我義父自幼疼愛晚生,忽然變了心腸,近日無故的抓邪碴兒痛打晚生。」語畢,伸出胳膊與老英雄觀看,說道:「你看看,我的傷痕尚未痊癒呢。」老英雄一看,果然鞭子打的傷痕尚在,心中暗道:「錢士忠啊,你為何這樣行為?對待自己親生自養的也這樣嗎?有日我若見了你的面,我必然責備於你。」老英雄正觀看劉雲的傷痕,心中思索之際,就聽屏風後有人叫道:「老爺子!後寨請你呢,有要緊之事。」老英雄聞聽,遂對張德福說道:「你先陪劉雲在此等候,老夫後寨去一趟,就回來談話。」張德福答應一聲:「是是。」劉雲站起身形,欲要相隨老寨主,老寨主擺手說道:「咱們就算一家人了,老夫去去就來。」語畢,老英雄站起身形,出離聚義廳,回歸後寨而去。此時張德福對劉雲附耳說道:「賢弟你看看,那個姑娘也特破了臉啦,一會兒也離不開啦,這麼會的工夫,就得向後寨招呼。」不表聚義廳上張德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且說老寨主來到後面,姑娘問道:「前面那投山的可是劉雲嗎?」老英雄說道:「不錯,他倒是姓劉名雲,今年一十四歲,俱都相符。」姑娘聞聽,心中非常喜悅,復又問道:「他可是宜化府鎮台之後人嗎?此人也是揚州人氏吧?」老英雄擺手說道:「家鄉住處我已問過,俱都不相符。人家是福建人,莊稼人出身。」原來這都是劉雲信口所答老寨主的話。劉云為何在聚義廳上不說實話呢?皆因為劉雲看不起虎頭大王方衝老寨主,因為老寨主通姦義女,不是好人,故此不告訴真實出身。
閒言少敘,書歸正文,姑娘一聽劉雲家世不符,遂轉喜為悲道:「老爺子,此人必有來歷,絕不是投山入伙,他所說的必不是真話。若不是女兒之弟,為何他姓名年貌俱都與女兒之弟無異?老爺子你再細細一一詰問他,便知究竟了。」老英雄說道:「女兒別癡想了,人家說的明明白白,不是揚州總兵大人的後人,豈有再追問之理呢?」姑娘說道:「如其不然,待女兒到前邊窺探一回,老爺子你想怎樣?」老寨主說道:「女兒豈可出頭露面?老夫暫且將他收留,慢慢窺探。過些日子我將他陪到八鬆嶺,叫他看你父母的墳塋,他若是劉門之後,必然吐露真情。」
姑娘說道:「全仗老爺子籌劃,女兒聽信便了。」於是老頭子站起身形,仍回到聚義廳。姑娘諄諄囑托:「你千萬可別叫他走了。」老寨主唯唯答應。
且說張德福在聚義廳正與劉雲商議:「單等老賊進來的時候,賢弟在他跟前獻藝,抽冷子用毒蒺藜傷他。」正在低言耳語之際,就聽老頭子在外面咳嗽一聲,張、劉二人急忙迎接出來。老英雄仍歸原位,又對劉雲問道:「你與錢士忠練了多少年藝業?」劉雲答道:「晚生與我義父學了十數年,鞭法一百零八招,藥喂毒蒺藜十二棵。」老英雄點頭道:「不錯不錯,錢家門上的鞭一百零八招,十二棵毒蒺藜。」張德福說道:「老爺子,可以叫劉雲在聚義廳上練一回,大家賞鑑賞鑒。若有不到之處,老爺子給他改正改正。」老英雄說道:「初次相見,哪有令人獻藝之理?」張德福說道:「才子講究文章,練武家講究武術。你乃是老前輩,還可以改正改正呢。」劉雲說道:「老寨主,晚生不才,願在老大人跟前現丑。」語畢,將大衣脫下,由腰中拉出十三節亮銀鞭。一抖十三節亮銀鞭,真似筆管直,拉開架式,吞吐撒放,玉蟒翻身,將鞭舞的猶如一條銀蛇相似。
老頭子看得出神,站起身形,由北方繞到東北,相隔劉雲有七尺來遠,雙手捋銀髯,喊道:「好!好!倒是錢氏門中的武藝。」
劉雲此時要將亮銀鞭交於左手,伸手掏鹿皮手套,劉雲又一想:「帶鹿皮手套麻煩,若被老賊看出破綻,反為不美。臨上山時,曾與銀龍借了三隻毒藥亮銀鏢,何不發鏢打他?出其不意,必能命中。」劉雲思索至此,正舞的熱鬧之際,將十三節亮銀鞭交於左手,伸右手由兜囊中登出亮銀鏢。老頭子此時左右手捋銀髯,露著哽嗓咽喉,正在喝采之際,劉雲一仰手,照定老英雄哽嗓咽喉打去,就聽噗的一聲,翻身栽倒。列位,老英雄見銀鏢打來,一翻身軀,左手抄鏢,一個箭步,縱到劉雲切近,右手照定劉雲劈去,劉雲用手向上一封老英雄的右手,老英雄這一掌並不是真打他,上頭的手還沒落下去,底下的左腿早抬起來啦,照定劉雲右肋踢去,噗的一聲,將劉雲踢了一溜滾兒。
劉雲方要爬起來,兩邊寨主們早過去,按倒就地,繩縛二背,請示:「老寨主,怎樣發落?」老寨主道:「推出去殺了,拿人頭來見我!」兩個寨主架定劉雲,向外就推,劉雲大聲喊道:「老寨主留命,劉雲實在冤枉!」老寨主聞聽,說道:「眾位寨主,且將他推回,問他有什麼冤枉?」二位寨主將劉雲推回,老英雄哈哈一笑,問道:「劉雲你有什麼冤枉?從實說來。」
劉雲說道:「張德福言說老寨主的武藝高強,壓倒一切,並說老寨主會接各樣暗器,我一時高興,掏出鏢來,為的試試老寨主會接暗器不會。」老英雄笑道:「劉雲啊,你來到山裡,我以茶飯款待,並且收留於汝,無故的你要獻藝,用鏢打我的咽喉。還有這樣試暗器的嗎?我明白啦,分明你是前來謀奪連雲山。是也不是?」劉雲說道:「晚生實在不敢有那種思想,實在是出於一時愚昧,望求老寨主恕晚生年輕,留我這條小命吧。」
老寨主說道:「如此,寨主們且將他綁繩打開。」兩個寨主解開劉雲綁繩,劉雲在地下磕頭,謝老寨主不殺之恩。老寨主說道:「劉雲,你不用謀我這座連雲山,老夫今年七十八歲了,我還能過八十嗎?只要你有本事,老夫願將連雲山雙手奉送,你可得守得住。此山自開闢以來,全憑水旱田為生,不搶不奪。但恐怕你年輕之人不能守分,作案搶奪,一旦被官家知曉,此山便難以存在。」語畢,叫道:「嘍卒們!取過文房四寶。」
嘍卒答應一聲,由書房中取來文房四寶,老英雄拿著筆,取了一張紙寫道:「茲派劉云為連雲山查山寨主,統理全山事務,眾寨主嘍卒俱各聽其調遣。此令。」寫完,貼在聚義廳前,又對劉雲說道:「你要守得住這座山,老夫便將義女領走,從此連雲山與老夫毫不相干。」劉雲謝過了老寨主,老寨主拂袖退廳,眾家寨主俱各散去。劉雲還真實心任事,與張德福說道:「老賊派我職務,我今天就得在山裡查看一回,然後他要問我,也好回答。」張德福說道:「那是自然。但是今天你為何不用蒺藜打他?」劉雲說道:「我心思以為帶鹿皮手套費事,亮銀鏢不是快點兒嗎。」張德福說道:「以後再有機會,可用蒺藜打他。你別看他派你為查山寨主,他心中還不定是怎個主意呢。」
劉雲說道:「那是自然。」二人談著話,到了前寨,進了張德福的臥室,有嘍卒擺上酒飯,二人用飯已畢,劉雲休息休息,太陽平西的時候,便叫了兩名嘍卒帶路,查看水旱田地。劉雲一看,好一座莊家山!稻田地一望無邊,稻穗都四寸多長。走來走去,走到一個所在,見有八棵大松樹,每棵樹上用鬆枝做的字,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八個宇。劉雲心中暗道:「松樹上為何作字呢?」再向前走,見有一座竹棚,用大漆漆的,劉雲來到棚外,舉目向裡觀看,見當中有一墳,前有石碣,天已向晚,石碣上的字未看真切。方要進竹棚,劉雲就覺毛骨竦然,不知何故,潸然淚下。劉雲心中暗道:「這是鬧鬼,我別進去啦。這必是老賊的父母。他為何不下土安葬呢?」思索至此,叫道:「嘍卒!咱們回去吧。」嘍卒帶路,原路而歸。第二日吃完早飯。老寨主差老嘍卒傳劉雲後寨外書房會見。劉雲不敢怠慢,跟隨老嘍卒來到後寨外書房。老寨主早已候等。劉雲進屋,躬身施禮已畢,老寨主賜了劉雲座位,遂問道:「查山寨主,你可曾查看本山水旱田地嗎?」劉雲說道:「晚生昨晚曾查視一番。本山土地,肥沃饒厚,足夠本山的費用。老寨主不知費了幾許心機,才製造有這樣成績。」老寨主微笑道:「別說是半日工夫,你就是查十天,你也查不週到。我這裡有山圖一本,南北多長,東西多寬,何處高,何處窪,房舍若干,俱都畫得詳細,一望此圖,瞭如指掌。明日二更天,你聽我呼喚,我將此圖帶著,同你各處查視。本山東北隅,並有一座八鬆嶺,你到那裡觀看一回,並且還有一樁故事,我給你講演。
劉雲,你的年紀太輕,挨金似金,挨玉似玉,張德福面帶奸詐,終非大器,久後必非此山之主,現在因懼我三分,不敢妄為。
你若能志意潔白,將來此山老夫完全讓歸於你,若按老夫的規矩去行,將來吃喝不盡。」劉雲唯唯連聲答應,口中說道:「謹遵老寨主之命。」語畢,老寨主回歸後寨,劉雲回寨歇息。
此時已經三更多天,劉雲休息片時,叫嘍卒給預備一隻輕快的小船,遂說道:「我到山外,前去探視幾位朋友,以便將來我整理山寨,還要作買賣,不能似老寨主那樣頑固不化。」
眾嘍卒們說道:「你可多憐恤我們。」劉雲說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