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第六節
列位,賈七爺怎麼來到此處呢?自蕭金台散後,賈七爺追拿五個要犯,各處訪察並無下落,賈七爺獨自一人,無精打采,遂回到鏢局子。來到鏢局子一看,眾人都未歸局,賈七爺遂問鏜子手,拿賊之人何以俱都未回來?鏜於手遂將碧霞山勝爺遇難之事,告訴了賈七爺。賈七爺痛哭一場,趕奔杭州碧霞山,要給勝爺報仇雪恨。賈七爺到了杭州碧霞山山口,就見嘍卒們三三五五,扛著行李下山。賈七爺上前問道:「你們這是何往?」
嘍卒們答道:「我們回家為民去了。」賈七爺說道:「何以俱都回家?」嘍卒答道:「我們老寨主散了山啦。」賈七爺問道:「何以散山?」嘍卒就將二英結拜之事說了一遍。賈七爺問道:「勝三爺在鷹愁澗喪命,怎麼又與劉士英結拜呢?」嘍卒又將勝英遇救之事,根本源流說了一遍,賈七爺半信半疑。又見嘍卒們有離山的,賈七爺又上前再問,嘍卒們異口同音,俱都是這樣說話,賈七爺這才放心。賈七爺心中暗想:「如此我就不必進山,我何必雨後送傘呢?我與勝三哥不是那樣交情。」賈七爺遂又回奔鏢局。賈七爺也走到那片大樹林子,進樹林避雨,賈七爺見天氣細雨紛紛,大一陣小一陣的下,可巧眼前有一棵枯樹,賈七爺奔枯樹前一看,這棵枯樹當中有一個大窟窿,賈七爺遂鑽入樹窟窿。正在避雨之際,就聽傻小子喊:「累死我啦,咱把小老鼠放了吧,我扛不了啦。」眾人俱都說:「賈爺力劈梅花鹿,打死土豹,名滿天下的英雄,還扛不了一個耗子嗎?」眾人俱都捧小傻子,惟有黃三太不語。賈七爺心中暗道:「除去黃三太不捧小傻子,大家都捧我們傻孩子,給我們傻孩子虧吃。」此時雨是愈下愈大,借閃光看見前面有一片小樹林,大伙欲奔小樹林,賈七爺聞聽,說道:「我先給這幾個孩子打頭路去。」賈七爺遂打樹窟窿裡鑽出來,先夠奔小樹林,來到近前一看,原來是一座古廟。賈七爺奔有燈光的屋子一看,那裡有幾個尼姑,說說笑笑,言語穢褻,不堪人耳。賈七爺暗道:「這七個孩子必得上當。」正在此時,就聽外面已經叫門啦。
袁王氏一聲說道:「仇人來啦。」打發小尼姑開門,回來一問,果然是鏢行的人。賈七爺先隱在大殿佛龕後頭,又聽見他們要在客屋休息,賈七爺遂先到客屋,一看樑上足可容人,賈七爺遂縱上大梁。就見老尼姑給眾人沏茶,七爺以為迷魂藥必下在酒飯中,因為老尼姑先端起碗來喝了半碗,哪知老尼姑嘴內含著解藥呢。將眾人迷過去之時,七爺仍然看其究竟,後來打麻袋之時,賈七爺本欲動手,賈七爺又動了惻隱之心,想起秦八爺只此一子,秦八嫂年青守寡,倘若秦尤打了官司,秦氏香煙斷絕,故此七爺未忍下來動手。彼時要揉金頭虎之眼,七爺這才縱下大梁,一腳將袁王氏踹倒,救了金頭虎。秦尤跑到外面,老尼姑露了亮銀方便鏟,袁王氏、尹鳳霞亮寶劍,兩個小道姑亮柳葉刀。秦尤趁亂找了一把單刀,翻箱倒篋,偷了點散碎銀子。秦尤此時心中並無慾念,打算無論報得了仇報不了仇,回奔太滄州,侍奉老娘。閒文少敘,且說秦尤提著單刀,來到佛殿前說道:「賈矬子當門而立,咱們不是他的對手。八大名山都被他破了,您這一個水月庵,還能抗的了嗎?莫若咱們逃走吧。」尹鳳霞說道:「就這麼走?沒有那個便宜。便叫他們大家搬柴禾圍了客堂,賈矬子不出來,咱們燒這群東西吧。」列位,賈七爺此時要出來動手,屋中六個少年的英雄必然燒死。
賈明說道:「爸爸,您將我放開,咱爺們就行啦。」賈七爺聞聽,伸手解賈明的綁繩,賈七爺方一伸手,老尼姑一揚手,噗窿一聲,一物直奔賈七爺而來。賈七爺向旁一縱,縱出五七尺遠,此物正落在賈明頭上,又將賈明薰過去了。賈七爺仍然縱到門前,當門掌劍而立,淨看著小道姑與秦尤等搬運柴禾。賈七爺正在焦灼萬狀之時,就聽客堂後窗戶有人喊道:「賈矬子,不要著急,我來啦,你先出去拿賊,我保護著這六個小王八羔子。」語畢,踹開客堂的後窗戶,端著一大盆涼水,進了客堂道:「我先澆澆這群小王八羔子。蕭銀龍小鬼子,這回這麼輸了眼啦?先澆黃三太吧。」雙手捧涼水向黃三太頭上拍了幾下,黃三太甦醒過來。大義士陸續將六個人俱都救過來,六個人擦了擦臉上的水,打包袱亮兵刃,出庵門幫助賈七拿賊。
再說,碧霞山勝三爺氣走三義友,大義士與二義士並未同行,大義士打算奔蘇州,出離了碧霞山先找了一片樹林子,在樹林內休息,方躺下便昏昏睡去,因為這幾日勞乏,困倦之極。
睡的正甜之際,小雨紛紛下降,將大義士驚醒,大義士打開小包袱,拿出雨衣,將皮襖馬褂罩上,奔大道走下來了。事逢恰巧,上不靠村,下不靠店,來到這座水月庵,大義士遂躍牆而過,進了佛殿,在偏殿的泥像後頭睡了。賈七爺進佛殿的時候,是在正座的佛像後頭,等候這一干小英雄,故此與大義士沒遇見,等到院中人聲嘈雜,將大義士驚醒,大義士出來一看,小道姑與秦尤正在搬運柴草,要焚燒客堂,賈七爺正在狼狽之際。
大義士遂端了一盆涼水,繞到客堂後面,踹開後窗戶救了六位小英雄。賈七爺與小弟兄這一拿賊,秦尤聽蠻子一喊,他就縱過西大牆逃走,老尼姑、尹鳳霞、袁王氏等一見蠻子將眾人救醒,也俱都逃走。黃三太埋怨賈明說道:「這都是你出的主意,若用車送多好?你偏要扛著他。咱們怎樣回鏢局子?」賈明說道:「三哥別著急,我拿不住秦尤,一輩子我也不回鏢局子,混黑了算一天。你們都不擔罪名,我擔著罪名呢。」大義士說道:「要拿秦尤非蕭銀龍與香五不可。其餘眾人,到太倉時,就是見著秦尤,秦八奶奶一央求,誰也下不去手捉他。咱們用涸水拿魚之法,三面追趕這小王八羔子。叫他們六個人奔西北太倉州,我與賈矬子從偏面追。」大家商議已畢,就要起身,蕭銀龍說道:「且慢,這座水月庵要它何用?道姑等再回來,仍舊是他們棲止之所,還不給他燒了。」蕭銀龍遂取了火種,將一座水月庵霎時化為灰燼,眾人這才追下秦尤去了。
這日弟兄六人追到蘇州府,有一座鎮店,名叫榆林鎮。金頭虎說道:「黃三哥,我餓了,咱們進店打尖吧。」黃三太說道:「咱們就鎮店打尖。」方一進鎮店之時,有一座酒館,屋中冷冷清清。金頭虎說道:「這是倒霉的買賣,咱們不進去吃去。」眾人遂又向前走,抬頭觀看,有一座福雲居,屋中高朋滿座,眾人遂進了福雲居。金頭虎問跑堂的道:「你們這個店怎麼這樣熱鬧呢?」跑堂的答道:「我們這個店吃食賤,別人家大餅,每斤五十六文,我們這座店五十四文一斤。」楊香五低聲對金頭虎說道:「這是黑店。」金頭虎說道:「你怎麼知道?」楊香五說道:「你不信,今天咱們要住在這裡就知道啦。」
金頭虎也不便再向下問了,遂叫道:「跑堂的,你們這座店有雅座沒有?」跑堂的答道:「有雅座。」金頭虎說道:「我們在雅座吃去。」跑堂的將金頭虎等領到一座涼亭,眾人進亭子一看,有一塊黑地金字的匾,上書「碧月亭」三字,亭子四週奇花異草,鬆林茂密,清風習習,百鳥聲喧,悅目娛情,好一個清靜所在。跑堂的將茶沏來,金頭虎不喝,要了六壺梅湯,不大的工夫,就將梅湯喝完啦。金頭虎問道:「上等酒席多少錢一桌?」跑堂的答道:「上等的宴菜十二兩,中等八兩,下等的六兩。」金頭虎說道:「你給我們來一桌上等宴菜。多加宴菜,以外多給酒錢。」原來,水月庵賊人的銀子,小弟兄們俱都不要,惟有金頭虎裝了一兜囊,故此傻小子仗義疏財,請大眾吃宴菜席。工夫不大,酒席擺好,大家一吃,還是做的真好,賈明正在搶吃搶喝之際,就聽翠竹林中唰啦一聲響,縱出一人,口中說道:「這群東西,他們上這兒過年來啦?他們吃過好東西嗎?我聽說要把南七省的綠林道,一體肅清,害完了人家老子了,又要害人家兒子。這群東西們良心何在?窮保鏢的,臭保鏢的,張嘴就敢說大話。昔孔仲尼與柳下惠相善,柳下惠之弟名盜跖,坐地分贓,有一日孔仲尼勸盜跖,不叫盜跖坐地分贓,盜跖說:『我坐地分贓,偷富濟貧;您週遊列國,淨吃人家,』盜跖將孔仲尼問的閉口無言。就憑臭保鏢的也要說平了綠林道?綠林道有的是好朋友。我聽說什麼賽北觀音蕭銀龍,浙江紹興府黃三太,別不要臉啦,小太爺說的就是這群東西。小二哥,小太爺在這兒罵街,他們掩耳盜鈴裝聽不見。」
金頭虎站起身軀,奔這個說閒話的少年背後而去,來到跟前,左手一捋人家的壯帽,右手奔人家左手捋去。這位少年左手帶著一個搬指,是翡翠的,金頭虎是犯財迷,要捋人家的搬指。
太陽平西的時候,日光的影兒正照金頭虎,人家向頭上一按賈明的腕子,就著賈明的力量,向前一拉,由頭上將賈明捋過來,「噗咚」一聲,仰倒就地。賈明爬起來,就踢人家,人家一按賈明的腕子捋住,向後一帶,賈明鬧了一個仰面朝天。楊香五一看賈明吃虧,過去動手,三五個回合,被人家摔了一個筋斗。
楊香五跑到亭子當中解小包袱亮匕首刀,金頭虎亮一字杵,黃三太等也俱都亮出兵器。惟有蕭銀龍不亮兵器,遂說道:「大伙且慢,待我問他幾句,再動手不遲。」蕭銀龍叫道:「朋友!我就是賽北觀音蕭銀龍。閣下受了誰的主使?我們害了誰的大人?又要害誰的後人?你姓什名誰?你也說出來。在下姓蕭叫蕭銀龍,大鬧蓮花湖,蕭金台下過帖,准有名有姓。你說說你的名姓。」只見這少年臉上一紅說道:「你不用口出大言,這時小太爺也不告訴你所以然。今晚小太爺在福盛店等候你們,福盛店有一個大院,我在那裡等候你們。你們要贏了小太爺十三節亮銀鞭,我就將你們找的那個人交給你們;如果你們不是小太爺的敵手,小太爺必然將你們的首級捎走幾個。」語畢,即進竹林,蹤跡不見。
三太等吃完了飯,給了飯錢,奔福盛店而來。來到福盛店,直人裡面住店,店小二將眾人讓到北跨院上房,三太拿出鏢旗,叫店小二插在門前,店小二看是勝爺的鏢旗,異常恭敬,說道:「眾位達官,用什麼酒飯?」三太說道:「我們在上站遇見朋友,已經吃過飯啦,我們不吃飯,多給酒錢,我們還不定住幾日呢。還有一件,北跨院這七間房我們包啦,夜間我們哥幾個要練武術,聲音要大點,你們不要驚恐。」各人喝了點水,天光已黑,掌上燈光,靜候小英雄。等到二更來天,將燈熄滅,工夫不大,就聽房上的瓦咔哧一聲,碎了一塊,這叫踏瓦問路。
蕭銀龍說道:「我們先去答話。」蕭銀龍出了上房屋,向西房上一看,問道:「小兒來了嗎?」房上答道:「小太爺來啦。」
此時黃三太等也俱都來,惟不見金頭虎。小英雄在房上問道:「那個梳沖天杵的小子呢?」就聽屋中答道:「那小子走啦。」
原來賈明鑽牀底下去啦。這位少年打房上下來,叫道:「蕭銀龍!你是單打獨鬥,還是你們五個人一齊上?」蕭銀龍說道:「與你一個無名氏,還用齊上?少俠客與你單打獨鬥。」語畢,二人插拳動手,打在一處,猶如兩個蝴蝶打在一堆,一個是一身藍,一個是一身白。二人打了四十餘個回合,少年說道:「蕭銀龍,你真受過蕭三俠傳授,咱倆過過兵刃吧。」少年一抖十三節亮銀鞭,銀龍撤背後判官雙筆,二人過兵刃戰了二十餘回合,仍然不分勝負。少年虛點一鞭道:「好筆法。咱們再過過暗器如何?」銀龍說道:「過暗器有何不可?」銀龍將判官筆插於背後,由兜囊中取出毒藥叉,皮套帶在手腕之上,揚手打叉,打了三十餘叉,少年俱都躲閃開了。那少年說道:「蕭銀龍,你打了三十餘叉啦,還不收回,難道說打一夜的叉嗎?你站穩了,也該少爺打你啦。」蕭銀龍取回毒藥叉,說道:「好好,你就發暗器吧。」此時風吹浮雲散,皓月當空,就見少年由兜囊中掏物件。可是有一樣兒,少年的手是雪白,這一掏暗器,手的顏色變成紅的啦,就是三太等俱都沒看出來。二人相隔一丈餘遠,就聽少年說道:「蕭銀龍留神!」叭叭兩聲,打出兩物,如彈丸大小,直放光,蕭銀龍兩閃,俱都落在就地。
少年一反手腕,又打出兩隻暗器打來。先打的是兩井穴,後打的是兩肩兩腿,蕭銀龍向上一縱,躲過去了。蕭銀龍雙足方一沾地,說道:「你也沒有打著我呀。」一句話尚未說完,少年說道:「還有一個。」奔腳迎面骨打去。銀龍腳一沾地,焉能躲閃得開?噗哧一聲,銀龍中了暗器,就覺著右腿火熱。再看穿藍的英雄,擰身形上房。黃三太大伙就要跟蹤追趕,蕭銀龍叫道:「三哥且慢!小弟身帶重傷。」黃三太等這才攙起銀龍奔上房屋中。此時就聽房上有人說話:「小輩們不來追趕是便宜,今晚小太爺本當結果蕭銀龍的性命,皆因為此時他心中明白,我不忍動手,明天夜晚小太爺來取蕭銀龍的首級。」黃三太等此時一看銀龍面目改色,就知銀龍受傷甚重,也無暇答話。
少年語畢,躥房越脊走去。
金頭虎將店小二叫來,說道:「我們受了傷啦,你給打點白開水來,好給受傷人吃藥。」店小二將白開水提來,黃三太與銀龍將靴子脫去,就見迎面骨上有五個針眼滴出紫血,黃三太用捏子將針尖拔出,取出勝家五福化毒散,用白開水化開,與銀龍吃了。工夫不大,銀龍將藥吐出,用藥如石投水,黃三太等束手無策,蕭銀龍昏迷不醒。賈明到院中,將那少年打出之物,用鑷子挾到茶碗之中,端到房中。少年打出來五個,金頭虎只尋著三個,丟了兩枚。大伙觀看,俱都不識此物。店中伙計擔驚害怕。三太說道:「店家你們不必害怕,我們住店給店錢,沒有你們的事。」三太將店家打發出去,問銀龍道:「賢弟你有什麼話,就此口尚能言,與為兄說說,日後見了我蕭三叔,好與兄弟代達。」銀龍說道:「黃三哥,咱弟兄不想中途相別。相見恨晚,何永訣之早也!弟之傷萬無痊癒之理,就請兄買一口上等壽木,多買潮腦,將弟屍體培上,回家之時,也好叫我父見我一面。」語畢,淚如雨下,黃三太嗚咽而泣。此時金頭虎叫店小二把文房四寶取來,用鑷子挾著暗器,沾上墨向紙上一印,一看好似梅花,又似蒺藜,金頭虎說道:「黃三哥,你沒聽勝三爺說過嗎?四大鏢頭,東路鏢頭石俊山,西路鏢頭錢士忠,北路鏢頭勝三大爺,南路鏢頭南俠老王靈。西路鏢頭錢士忠,祖居江蘇錢家堡,有一宗暗器,錢家門上獨傳,名為藥喂毒蒺藜。你們看此物,形象與蒺藜相仿,這必是錢家門上的人,受了秦尤的蠱惑,前來與咱鏢行為仇作對。紅旗李煜,你看守銀龍,我們前去請錢老頭去。」
黃三太聞聽賈明之言,頗近情理。問了店家錢家堡去的路徑,四人起身奔錢家堡。東方發曉時起身,天到晌午,到了錢家堡。進村口一打聽錢宅,沒有不知道。到了錢宅大門口,將來意報告守門的家人,家人回稟進去,錢士忠迎接出來,黃三太、楊香五、張茂龍等三人都以叔父呼之,賈明以伯父呼之。
錢爺將眾人讓到書房,金頭虎問道:「錢大爺,你跟前有幾位令郎公子?」錢士忠答道:「有兩個犬子,大的叫錢大成,蠢笨不堪,二的叫劉云。」賈明問道:「怎麼您的兒子叫劉雲呢?」
錢爺說道:「乃是螟蛉義子。」賈明說道:「是豹子眼、藍布衣服、俊品人物不是?」錢士忠答道:「不錯,不錯。你們哥兒四個莫非來找他嗎?」賈明說道:「倒不是找他,找管他的那個人來啦。現在太滄州的飛天鼠秦尤,夜人皇宮內院盜取當今萬歲珍珠燈,你老人家知道嗎?」錢爺答道:「我倒有個耳聞,勝三爺的原辦。現在拿住賊人沒有呢?」賈明說道:「將幫兇已經拿著啦,正凶也拿著啦,但在半路之中被賊人劫去。
此賊逃走後,不知怎樣與令郎相識,我們哥兒六個追賊,追到蘇州府榆林鎮,在福雲居打尖,也不知何故,令郎出面來罵街,我一跟他動手,他將我摔了兩個筋斗。當時定的約會,夜晚在福盛店北跨院比武,我蕭三大爺的兒子小龍先跟他動手,先過拳,後過兵器,俱都未分勝負。最後過暗器,劉雲打出五個暗器來,最後一個中在小龍腳面骨之上,現在小龍昏迷不醒,有性命之憂。我們一看那宗暗器,好像藥喂毒蒺藜,皆因為常聽我勝三大爺講說過,西路鏢頭是老先輩,有一種家傳暗器,名叫藥喂毒蒺藜,我想劉雲既是您的乾兒子,那藥喂毒蒺藜必然是你老人家傳授的。我蕭三大爺,只有蕭銀龍一塊骨血,眼看著就有性命之憂,你老人家怎麼辦吧?還有一節,秦尤大罪彌天,他現在與秦尤集會在一處,久後秦尤若是犯了官司,劉雲就是剮罪,趕巧了官家要一追問劉雲的家鄉住處,連你老人家都得受連累。」老頭子聞聽氣得面目改色,大聲叫道:「好一個劉雲小冤家!我將你放在跟前,待如親生孩子一樣,老夫將家傳絕藝俱都傳授於汝,實指望你將來認祖歸宗,光大門楣,老夫也不枉費一片苦心。如今你惹下了塌天大禍,又用藥喂毒蒺藜打了你蕭三大爺之子。那蕭三爺年過花甲,只此一子,倘若有差錯,老夫何以見蕭三俠?」語時咬牙切齒,恨不食劉雲之肉。賈明道:「您老別生氣,您趕緊給小龍將傷治好了是正事;若一到了晚晌,小龍必有性命之憂。劉雲臨走之時,口出大言,他說夜晚去取小龍的首級呢。」老頭子說道:「好冤家,他今晚不去便罷,他若是去了,老夫必然將他狗腿砸折,養他殘廢之人。」金頭虎說道:「你老人家不是治完了傷,還要拿他嗎?你老人家不帶傢伙,用什麼拿他?他既與賊人結交,他還講天地君親師五倫嗎?他要與你反目,他要用藥喂毒蒺藜傷你老人家呢?」老頭子說道:「我是老糊塗了,若不是老姪你想著,我倒忘記了。」遂由牆上摘下樸刀,帶好暗器,由錢家堡起身,夠奔榆林鎮。五十多里地,在路上緊行,趕到榆林鎮福盛店。
眾人跨進了北院房屋中,一看銀龍躺在牀上昏迷不醒,李煜哭的眼泡都腫啦。錢士忠顧不的拂塵淨面,先將五福化毒散取出來,用鑷子將蒺藜刺兒挾出來,五福化毒散敷在傷口之上,又將解毒丸用黃酒化開,將蕭銀龍的牙用筷子撬開,灌下化毒丸。約有一個時辰,藥力行開,就聽蕭銀龍腹內雷鳴,工夫不大,下瀉了幾次,通身出了一身臭汗,蕭銀龍心中這才明白,口也能言語啦。黃三太給蕭銀龍與錢士忠介紹完畢,銀龍要起來給老頭子磕頭,錢爺攔阻,恐怕銀龍傷口震動,賈明這才叫店小二打淨面水沏茶。眾人淨面吃茶已畢,店小二擦抹桌案,擺上酒席。眾人用飯已畢,天到定更時分,賈明說道:「錢大爺,劉雲昨天臨走的時候說的明白,今晚二更天來取蕭銀龍的首級。他若來的時候,你老人家可先別露面,你老要是一露面,他就跑啦。必得我先出去將他穩住了,然後你老人家再出去,冷不防就將他捉住了。您看此計如何?」錢大爺說道:「只要別叫他跑了就行。」金頭虎賈明說道:「你老人家看著吧,准不能放他跑了。」大眾商議已畢,也就到二更來天時,又待了一會兒,金頭虎將屋中燈燭熄滅,說道:「劉雲快來啦,他要若是來了的時候,我跟他答話,你們全都別言語。錢大爺您聽見我一喊:『老義士請出來捉賊啦!』你老人家就躥出去。他一看見您,他必然跑,您可別放了他。」錢士忠說道:「他要叫我看見他的影兒,他便跑不了。」正在說話的時候,就聽西房上有腳踏瓦破的聲音,緊跟著說道:「黃三太聽真,小太爺言而有信,前來取蕭銀龍的首級來啦。昨天蕭銀龍明白之時,小太爺不忍下毒手,你們要打算動手,就全出來跟小太爺較量較量。」金頭虎大聲喊道:「現有黑驢寨賈柳村恨地無環鐵霸王在此,還能一齊動手?小子,你要是朋友,你可別跑。」劉雲在外面一聽,金頭虎口出大言,劉雲不由得火兒更大,遂說道:「小太爺踢你兩個筋斗,你還敢口出大言?你是敗兵之將,你要敢出來,小太爺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傻小子賈明由屋裡出來,撤出一字杵,向西房上點手叫道:「小子,你下來受死吧!」劉雲一抖十三節亮銀鞭,飄身下了西廂房,直奔賈明跟前。賈明說道:「小子,你先別忙,我有幾句話跟你說完了,咱們再動手。」劉雲說道:「好好好,你有話快說,別耍頑嘴啦,你要再耍頑嘴,小太爺這就摔你。你昨天連著挨了兩下子摔,怎麼一點精神都沒有;今天你是真魂來了,怎麼精神這麼大呢?」賈明說道:「昨天我是喝多啦,今天我沒喝酒。咱倆是君子戰,是小人戰?」劉雲問道:「君子戰怎樣,小人戰怎樣?」賈明說道:「若是君子戰,咱倆人一刃一槍;若是小人戰,我們就以人多為勝。」劉雲說道:「隨你之便,要怎樣便怎樣。」金頭虎說道:「既然如此,若是以多為勝,將你拿著也不算露臉,還是咱們兩個人君子戰,我在地下畫一個圈,咱倆人誰要一出圈,誰就是孫子,那就算輸啦。」劉雲答道:「任你自擇。」金頭虎說道:「好小子,就是這麼辦。」語畢,用一字杵在地上畫了有一間屋子大一個圈兒,賈明說:「咱倆在圈裡比賽,誰要一出圈,誰就不是好朋友。」劉雲答道:「小太爺要出了圈,不但算輸啦,蕭銀龍的傷,小太爺是包治管好,並且將你們要的那個人交給你們。你要是出了圈,小太爺必然捎著你們幾顆腦袋走。」賈明說道:「君子一言,好吧,咱就是這麼辦。你在北面,我在南面,因為你是賓,我是主,必將上首讓給你。」劉雲不知是計,就站在了北面,背對著北上房的外屋門。方要動手,賈明又說道:「先別忙,咱們得找一個公證人看著,就咱倆人,誰要出了圈不認賬,那有什麼憑據?」
劉雲說道:「叫誰來作公證人呢?」賈明說道:「我有一個老家人,也不會武術,他是年高有德,叫他出來看看。我的老家人名字可有點不好聽,名字叫老雞屎。我將老雞屎喊出來,叫他給咱們兩個人作公證人。」劉雲說道:「你別耍口煩啦,你上招吧。」賈明一舉一字鑌鐵杵,照定劉雲頭上便打,劉雲向旁邊一閃,賈明說道:「老義士請出來觀陣吧,我們動上手啦!」
錢爺並不答言,由上房屋中燕子抄水式縱身形,縱到劉雲背後,劉雲回頭一看,正是自己義父錢士忠到啦。賈明說道:「小子,你要出圈,你就不是英雄啦,你便是狗熊!」
小俠客劉雲,自幼與錢士忠練武術,錢士忠愛如掌上明珠,與親生之子一樣看待,將家傳絕藝,俱都傳授小俠客劉云。劉雲由打五歲時整整跟錢士忠學練九年的工夫,晝夜不息,這九年的工夫,就是十八年藝業。今年劉雲一十四歲,忽於五六月間,與匪人交往,劫船劫客,膽大包天,無所不為。事被錢爺偵知,夜間將劉雲弔在馬棚之內,用打馬的藤條,渾身上下抽得身無完膚,奄奄一息。錢爺對劉雲說道:「劉雲,你是我螟蛉義子;你若是親生之子,我非將你廢了不可。你今年方十四歲,便這樣大膽,結交匪人,要是再待幾年,你還不去皇宮內院裡去偷嗎?我實指望你長大成人,認祖歸宗,光大你劉氏門楣,也不枉老夫一片苦心,不想你乃宦門之後,不但不知自重,甘人下流,叫老夫枉費心機。今天老夫打你,是管教你往正道去走,你若從此改過,你還是我義子;你若是置若罔聞,仍然為非作歹,以後你遭官司,千萬別提我是你的義父,也別提是跟老夫學的本領。」劉雲說道:「義父,你老人家將孩兒釋放了,從此我永遠不敢為非了。我若再為非作歹,你老人家將孩兒打死,孩兒也不怨你老人家。」但是錢爺怒猶不息,仍然擊打,老太太出來解勸,不但不成,錢爺打了老太太好幾下子。
正在此時,就聽大門外有人叫門的聲音,家人將門開開一看,正是錢爺莫逆的朋友,秦家峪的人氏,姓秦雙名格良。此人也是鏢行出身,與錢爺是過命的交情,與勝爺也是聯盟弟兄,秦家獨門的傳授,手使一對十三節亮銀鞭。秦爺走進大門,問家人道:「錢大爺在家嗎?」家人說道:「在家呢。您半夜來此,有什麼要緊事嗎?」秦爺說道:「倒沒有什麼事。皆因為我今天給朋友家賀喜去啦,本意住在那裡,我一看客人住的很多,不便休息,所以上這裡來啦。也不必告訴錢大爺啦,我就住在書房,明天天一亮我就走,我家中還有事呢。」家人說道:「你老人家來得巧啦,現在有一件事情,非你老人家了不了此事。
小少爺劉雲現在外面結交巨匪,偷盜搶奪無所不為,被老頭子知道了。今天少爺家來啦,老頭子問他上那裡去了好幾天,他還跟老頭子裝好人呢,他說了些支吾搪塞的話,老頭問他,他是滿不認賬,將老頭子氣火啦,將少爺弔在馬棚裡,打了有兩個時辰,老太大上前解勸,不但沒允許,還將老太太打了好幾藤條,現在還打呢。」秦爺聞聽,遂說道:「好好好,我勸去,再緊著打,豈不就打死了嗎?」管家的說道:「你老人家先別直接著進去,我先進去回稟,就說您來啦,大爺必然迎接你老人家,就此就問怎麼怒氣不息的樣兒呢?大爺必發作,你老人家就此就給解圍。」秦格良說道:「就是這麼辦,你快去吧。」家人不敢怠慢,跑到馬棚,對錢大爺說道:「現在有秦家峪的秦格良秦二爺來啦,言說找你老人家有要緊的事。」錢大爺一聽,乃是知己的老友,急忙就跑出去啦,將秦二爺讓到書房,老哥兒倆個一談話,秦二爺就問:「大哥怎麼面帶怒容?」錢大爺見問,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唉,別提啦。我當初由水中救了劉雲,我將他收為義子,兄弟你是皆知。我將錢家的武藝,俱都傳授於他,實指望此子長大成人,誰知道這孩子今年才十四歲,便結交匪徒,無法無天,搶船奪客。昨天小冤家由打外面回來,我一問他出去好幾天,所作何事?他如同沒事人兒一樣,說了好些的瞎話。二弟你想想,得管教不得管教?倘若鬧出事來,豈不家敗人亡?我方才將小冤家弔在馬棚之內,抽了小冤家有一個時辰啦。」秦二爺笑說道:「大哥,您先壓壓氣。這年頭兒不算新鮮,管固然是得管,可有一樣,不是您親生自養的,要是太管甚了,必招鄉親鄰居物議,一打二嚇唬也就是了。誰叫我趕上啦,我可不能不管,我方才聽管家說,都要打死啦。沒有別的,您消消氣,我到後邊將他卸下來,我問問他在外都作的是什麼事?他要說了實話,那就叫過則勿憚改。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咱們年青時不也是忽東忽西嗎?」錢大爺猶怒氣不息地說道:「你要是將他放了,日後若鬧出大禍來,你可得擔保,無論什麼,你可得去辦。我可不但責任。」秦二爺說道:「就是那麼辦,簡直您就把他交給我吧。」說著,秦二爺來到馬棚一看,劉雲在那裡弔著,只打得渾身上下連一點好肉都沒有啦,見了秦二爺哭叫道:「二叔,你老人家快救小姪男吧。我義父今天非將我治死不可,你老人家若不來,小姪性命休矣。」秦二爺說道:「誰教你在外面妄作非為呢?我將你解下來,咱們到書房,可有一樣,外面的事,我問一句你可得答一句,句句都得是實話。日後還得改過向善;如果老是這個樣,我可不敢擔保。劉雲說道:「二叔,只要我義父不生氣,也不打我啦,我外面的事,俱都告訴二位老人家,小姪男決不敢隱藏一點。」秦二爺這才將小俠客解下來。爺兒倆來到外面書房,小俠客一進門,便給錢大爺跪下啦,叫道:「父親你別生氣啦,孩兒從此改過向善,若要再為非作歹,那就不是你老人家的兒子啦,叫孩兒不得其善終。」錢老英雄一看劉雲這宗景況跪在下面,遍體鱗傷,老頭子不由的一陣心酸,淚如雨下,叫道:「劉雲我兒,為父責打於你,實非得已,打在你的身上,如同揪為父的心肝兒一般。你從此若悔過向善,也不枉為父教育你一番。將來你光宗耀祖,為父也是有榮;倘若你身人下流,犯了王法,身首異處,那時節為父就有教子不嚴之過,後悔何及?今天打你,正是你一生一世的成人關鍵。為父將你由五歲,教育到一十四歲,劉雲兒呀,你若不聽為父之言,你居心何忍?」
老英雄語至此放聲大哭,二爺亦為之淚下,劉雲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是老英雄說道:「劉雲你起來吧,快謝你叔父講情之恩。」劉雲才站起身來,叫道:「秦二叔,小姪男謝二叔求情之恩。」爬在地下,磕了一個頭。秦二爺用手相攙道:「只要賢姪從此改過,就是愚叔之願了。」老哥倆問了一回劉雲所作所為,劉雲並不隱瞞,將在外面劫船搶客人之事,俱都說了一遍。
原來,劉雲與張德壽之兄張德福,在蘇州府東門外飯館子吃飯,誰也不認識誰,因為閒話兒,愈說愈是親近,小俠客遂與張德福結為朋友。這張德福在連雲山上,先前充當寨主,後來老寨主看他精明強幹,遂將山中之事,俱交付於他掌管,那位老寨主隱居後寨,是事不問。張德福起初還循規蹈矩,日子一長了,便飽暖生淫欲,時常背著老寨主下山採花。這日也是活該劉雲倒霉,張德福下山閒遊,進飯館子吃飯,便與劉雲相遇,二人這一說話,性情相投,便結為朋友。張德福搶船劫客,劉雲幫助他動手,張德福一看,劉雲的本領,真比自己勝強十倍,用了一片籠絡的手段,將所搶的金銀,便在榆林鎮開了一座大飯莊,名叫福雲居,福就是張德福,雲就是劉云。二人二一添作五的買賣,買賣還真旺盛。劉雲初時不敢在外面過夜,當天出去,夜晚回來,後來越鬧膽愈大,便在外面住一夜回來,錢爺問他,他就胡謅,錢爺也不知他在外面結交匪類。後來錢爺茶館吃茶,聽見眾人紛紛議論:有一個小孩搶船,穿一身藍,豹子眼,年紀在十五六歲。劉雲身量長得高,好像十六七歲的樣子。錢爺一聽,打了一個冷戰,心中暗道:「這必是小冤家劉云。」所以今天劉雲回來,老英雄一問他,劉雲言語支吾,老英雄這才責打他。等到秦二爺求情,來到書房裡問他,他都說啦,惟有合作福雲居之事,他可沒敢說。劉雲將話說完啦,二位老頭兒又說了會子閒話,便安歇了。第二日清晨一起來,老家人便報告秦二爺,劉雲跑了。秦二爺將錢大爺請到外書房,老哥兒倆又談了會子劉雲之事。秦二爺說:「他也許是怕我走後,你還打他,跑到我家裡去啦,也未可知。」第二日秦二爺走後,錢大爺悶悶不樂,深恐怕這孩子在外面招惹是非。秦尤由水月庵跑到榆林鎮,就住在福雲居啦,要了一桌宴菜席,另外又要許多的佳餚美酒,吃完飯一算賬,賬櫃上開了一個條兒,合銀五十七兩。秦尤接條在手一看,說道:「五十七兩不多,共合連酒錢給六十兩吧。」跑堂的說道:「謝謝大爺。」秦尤說道:「不用謝,俱都寫在賬上吧。」伙計說道:「沒有賬。」
秦尤笑說道:「到紙局子買一本賬去,回頭再寫。」跑堂的說道:「你是打算不給錢?你簡單痛快說話。」秦尤說道:「秦大爺吃飯,向來沒給過錢。你打聽打聽,太倉州的飛天鼠秦尤,夜人皇宮內院,盜過萬壽燈,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大太爺吃一頓飯五十多兩銀子,你們敢訛大太爺?一個錢都沒有。」跑堂的說道:「你是大太爺,你要走了,可就害了我啦。你先候一候,待小的回明了東家掌櫃的,然後他愛要錢他就要;他不要錢,就算跟你交了朋友啦。」秦尤說道:「我不但不走,我還要在這兒住幾天呢。」跑堂的翻身出來,到櫃房跟賬上先生說道:「東跨院住的這位,他言說太倉州的飛天鼠秦尤,夜人皇宮內院盜過聖上的萬壽珍珠燈。吃飯住店的錢,叫寫在賬上。
我跟他說我們沒有賬,他說沒賬不會買一本賬簿去嗎?我說你要是不給錢,你可別走,容我報告櫃上。他說不但不走,還要在這裡住幾天呢。」先生聞聽說道:「這個事我主意不了,你到北上房看劉少爺在屋沒有?最好報告東家,沒有咱們的事,東家愛怎麼辦就怎麼辦。東家若是不在家,你可將他穩住了,別叫他走了;他若是一走,連你與我都擔了不是啦。」跑堂的連聲答應,退出賬房,來到北上房。原來劉雲自己住在北上房三間,白天讀書習字,夜晚在後頭院練武學。跑堂的來到上房屋中,劉雲正在那裡看書呢。跑堂的遂將東跨院住的客人,如此如此說了一遍。劉雲聞聽,劍眉倒豎,豹子眼圓睜,說道:「好一個無名的小輩!他也不打聽打聽,吃到咱們這兒來啦。」
伸手由牆上摘下十三節亮銀鞭,帶上兜囊,同著伙計出離了北上房,直奔東跨院西廂房。秦尤一看說道:「什麼人?不言語一聲進來啦。」由打牀底下抽出破單刀,劉雲一看,冷笑了兩聲說道:「你姓什名誰?為什麼吃飯住店不給錢?」秦尤遂道了字號。小英雄說道:「你就是皇上的二大爺,吃飯不給銀,小太爺也不叫你進北京。」語畢,由腰間取出十三節亮銀鞭說道:「你要勝得小太爺這只鞭,吃飯住店算白吃白住啦;你要勝不了這只十三節亮銀鞭,今天就是你犯官司的日子。屋中狹小,咱們當院較量。」秦尤說道:「哪兒秦大爺也不懼你。你打聽打聽,姓秦的走到哪兒,吃飯住店花過錢?」語畢,二人俱都夠奔院中。秦尤並沒把劉雲看在心裡,以為十五六歲的一個小孩子,還有什麼本領?打算用刀背將小英雄的腿磕折了,他就走啦。秦尤向下哈腰,用刀背照定小英雄迎面骨上便砸。
小英雄並不還招,向上一縱,容秦尤刀過去,十三節亮銀鞭,照定秦尤的並肩穴點去,秦尤向旁邊一閃,哪知道小英雄是真假虛實玄中妙的招,這一鞭是虛的,早將鞭抽回,順風掃敗葉,單鞭向秦尤腿部掃去,復又將鞭一帶,秦尤這個苦子就吃上啦,噗通一聲,鬧了一個仰面朝天。小英雄並不下毒手,叫道:「大太爺您起來!」秦尤翻身站起,滿面通紅,笑說道:「是老合嗎?」劉雲說道:「老合不老合的,要是說好的,怎麼著都行,不說好的,休想出福雲居。」秦尤說道:「少爺不要動怒,我是避難之人,還要求少爺照應呢。」劉雲聞聽秦尤說話順情順理,遂說道:「在下雖然做買賣,最愛講究交朋友,專交的是忠臣孝子,救的是烈女節婦。你倒是什麼人?如果真是正人君子,窮途末路,少爺的錢不要啦,那是小意思。」秦尤說道:「少爺,此處不是講話之所,在下秦尤尚有苦衷相告,請少爺到東跨院上房屋中講話。」劉雲一看秦尤並不像下賤之輩,將十三節亮銀鞭纏在腰間,說道:「請你到我北上房屋中談話,有什麼過不去的事,在下必然拔刀相助。」說著話,劉雲在前,秦尤提著那把破樸刀在後,進了北上房屋中,跑堂的給沏了一壺龍井茶,劉雲與秦尤分賓主落座,劉雲問道:「閣下倒是因為什麼來到這裡?還是路上盤費用盡?還是別有主使之人呢?」
秦尤答道:「提起在下的事情,話兒可就長啦。我看劉少爺你是愛交朋友的人,不妨將我的冤枉對您說說。我本是太倉州人氏,姓秦名尤,人稱飛天鼠。我父秦天豹,明清八義,與老勝英喝血為盟,替天行道,老勝英妒賢害能,用迎門三不過的招術,將我父打死。那時節兄弟我只三歲,多虧我的叔父照應我寡母孤兒,撫養長大成人。現在老勝英知我秦氏門中尚有後代,他恐怕不利於他,欲將我置之死地。蕭金台的閔大少寨主與勝英有仇隙,閔大少寨主夜人皇宮內院,盜了聖上的萬壽燈,留下詩句,狀告勝英。欽差大人貪了賄賂,遞折保老勝英為原辦,老勝英欲假公濟私,他言說盜燈之人,不是閔大少寨主一人所為,其中還有飛天鼠秦尤,欽差大人不問真偽,就允其所請,勝英派鏢行之人,四出偵察兄弟的行蹤。少爺請想,這樣罪大彌天的官司,老勝英加於兄弟之身,若將兄弟捉住,焉有兄弟的命在?老勝英既害了我的天倫,還要將我置之死地,只逼得兄弟到處不能存身。前天晚間,兄弟走道兒,路遇一個廟宇,名叫水月庵,兄弟遂進了水月庵。到了裡面一看,正遇見兄弟的盟嫂袁王氏在那裡避難。」秦尤說到此處,又將鏢行追他、破蕭玉台的話說了一遍,然後又接續著仍提水月庵之事,便將黃三太等如何焚了水月庵,搶了水月庵的金銀,趕走尼姑,說了一片虛偽的話。劉雲聽到此處,便氣得面目改色,遂說道:「有這樣之事?他們若是遇見我劉少爺的手下,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秦尤說道:「實不相瞞,他們現在就跟蹤追下兄弟來了,大概明天就許到榆林鎮,住哪一個店可就不知道了。少爺若能將黃三太等結果了性命,救了避難之人,我生生世世不忘少爺的大恩大德。」劉雲說道:「見義勇為,是男兒的天職。」
秦尤又說道:「不但在下不忘少爺的大恩大德,南七省的綠林道,俱都得日誦生佛。鏢行不獨欲將兄弟置之死地,南七省的綠林道,老勝英都要一網打盡。現在已經破了二郎山、蓮花峪,新近平了蕭金台、蕭玉台、碧霞山,擒住閔家大少寨主,送往院衙門。你要是真能將鏢行這些個小輩結果了性命,也可以寒鏢行人之膽,綠林道中你可算首屈一指了。」劉雲道:「就憑臭保鏢的,也敢口出大言,要滅盡綠林道?別說是臭保鏢的,就是官家也不敢說除盡了綠林道。秦大哥你不要為難,小弟實不相瞞,此店是小弟與張德福所開。」秦尤趕緊問道:「張德福是否張德壽之兄?」劉雲說道:「正是張德壽之兄。秦大哥何以知曉呢?」秦尤說道:「張氏弟兄三人,大的叫張德福,二的叫張德祿,三的叫張德壽。張德壽與兄弟聯盟弟兄。」劉爺道:「如此說來,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張德福與小弟是知己之交,現在這個店就是我們兩個人所設,所以名字叫福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