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第四節

  弄兩個媳婦一走,我一個,柳玉春一個,你也得有洗洗縫縫之用。」秦尤一時酒醉,被張德壽、柳玉春所惑,遂應允此事。
  三人商議已畢,站起身形,張德壽是早有此心,已將後山道路踩好。張德壽在前,秦尤、柳玉春在後,遂奔翠柏樹林走去。
  方進樹林之內,就聽樹林中有人說道:「哥哥辦了這些事,我不及哥哥多矣。你還給張茂龍訂下親事,真是好事。」又有一人說道:「咱們先放火燒他個王八崽子吧。」又聽一人說道:「哥哥,不要放火,三哥諄諄囑咐,不教放火燒山,水火無情。」
  柳玉春、張德壽二人聞聽,嚇得尿流滿褲,望影而逃。書中代言,秦尤是打東邊進的內寨。
  又聽蠻子說道:「散了英雄會,蔣伯芳、黃三太、楊香五、張茂龍、李煜、蕭銀龍、賈明等,他們爺兒七個在路上走得慢點,我一個人先夠奔蕭玉台啦。離蕭玉台六七里地,有一個鎮店,名靳家堡。在那鎮店飯館子裡喝酒吃飯,聽茶鋪酒館裡吃飯的說,有一家辦喜事的,埋路燈埋到村口外一里多地,只鬧得老員外要上吊,小姐太太要投河。我一聽見這個事情,心中實在忿恨,我就吃不下飯去了,伏在桌子上,我就假裝睡覺。
  又聽有一個吃飯的人說道:『那老員外怎麼不去告狀呢?』又一個說:『誰敢告山大王?』這個又說道:『要不然聚齊聯莊會,跟他打。』那個說道:『聯莊會是笨家子,哪能打得了山大王呢?』這一個又說道:『姑娘怎麼叫山大王看見了呢?』那一個答道:『唉,別提啦,姑娘因為上姨娘家去,坐著轎車,因為天氣炎熱,把車簾子敞開時,就被這群賊看見啦。山大王打發四個嘍卒就跟下去,打探明白了,是靳百萬靳老員外之女,第二日拿了四匹綢子,兩錠銀子,就來定親。這是七月初二日晚間之事,初三就要娶親,如把姑娘躲藏,就要燒了宅院,殺死一家老少。如老員外不放行,就在靳家合房,初四早晨夫婦再回山。靳家聞聽此信,小姐就要投後花園的井,有親戚朋友解勸,叫小姐捨身救父母之命。』那人又回道:『蕭玉台的什麼人這樣萬惡呢?』這個人答道:『蕭玉台三寨主。別的賊敢嗎?這就是行善之家,無故禍從天來。今天晚晌掌燈之後,就來娶親,誰不擔驚害怕呢?』我聽到這裡,我就氣得喘不上氣來啦。又聽那邊低言巧語的說道:『咱們這個地方離山很近,向來沒出過這樣之事,』就見那人一伸大拇指道:『這個現在沒在山內,搶親的就是他。』我聽到這裡,我想這樣大善之家,人稱靳善人,兄弟你想想,憑我這身本領,我還救不了靳善人嗎?我的飯也沒吃,順著埋截燈的路就找了去啦,我將跑堂的招呼過來,給了幾個酒錢,我就走啦。大伙看著我都暗笑。來到大街上,我一打探行路的:『哪一家是靳員外?』那行路的就指著路燈道:『你順著路燈走去就是。』我打聽明白,我就一直奔靳宅去了。那人曾問我怎麼認識靳老員外,我說我與靳老員外前十餘年曾共宿一店,因為言語相投,結為朋友,今天我打這個地方經過,到他府上看看去。」
  大義士來到靳百萬門前,一看門前懸燈結綵,可是冷冷清清,歐陽爺有心進去,暗想:「我不認識人家,跟人家說什麼呢?我不進去啦,我在門外等候著他,搶親來了,打這王八羔子。」歐陽爺繼續說道:「但是天氣尚早,我在人家門外站著不方便,我又遇到東村口外。見村口外有一座真武廟,廟後有一片葦塘,我在廟後歇息歇息,娶親的要來個百八十個的,我就打跑王八羔子。我在廟外聽見廟內有人說話的聲音,我就走到廟裡,原來是老和尚正唸經呢。老和尚六十多歲,耳音有點不靈啦,他也沒看見我,東面有兩間禪堂,懸掛舊竹簾,我掀竹簾進到屋中,屋中有一張八仙桌子,桌子上有兩部經卷,放著一份法器,八仙桌前放著蒲團,牆上掛著一個棉僧帽,上面好些塵土。我一想,我何不將這些東西偷走,進莊子假裝化緣的和尚呢?我就將這些東西都偷出來啦,走到後面大葦塘子裡,將我的馬褂脫去,摘去我的春秋帽,戴上僧帽,將馬褂帽子包好,將我的皮襖大襟向裡一折,再進西村口。」
  來到靳善人的門口,把蒲團向地下一放,取出經卷,一敲木魚,念道:「混賬王八羔子,臭豆腐!混賬王八羔子,臭豆腐!」念了幾句,門房裡出來一個老家人,叫道:「大師父你改門去化吧!往日我們施茶舍飯,今天因有事,不能照管這個啦。」蠻子說道:「唔呀?你以為我是化小緣的了?」老家人道:「你不是化小緣的,是幹什麼的?」蠻子說道:「我是越南國的,我在禪堂打坐,心驚肉跳,我掐指一算,江蘇省靳善人有難,小姐是紅鸞星。我不打救誰來打救?我腳駕祥雲來到這個地方。你們要不信,我這裡有憑據,你們這個地方熱,我在空中駕雲甚冷,我穿的是皮衣服。」大家一看,果然是鹿皮套褲,鹿皮小皮襖,老羊皮大皮襖。蠻子又說道:「我是大發慈悲,不要三百三,六百六。」老義僕聞聽說道:「待我回稟我們老當家的,必然前來迎請你老人家。」老義僕一旁走著道兒,心中暗想:此僧人娃娃臉,黃鬍鬚,穿著皮衣服,一個汗珠都沒有。老義僕來到書房,就聽書房中老員外說道:「我是書香門第,做官為宦,並沒做傷天害地之事,怎麼得這樣的報應呢?」老員外正在啼啼哭哭,老管家進了書房,叫道:「老員外別著急啦,現在門外來了一個和尚,他說咱家一門良善,身逢大難,他有言說他有解救之法,要救一門良善。」老員外聞聽此言,說道:「豈有此理?」老管家說道:「你老人家別不信,人家說啦,也不要三百三,六百六。有病亂投醫,你老人家看看去,這也許是你老人家感動了天神。」老員外道:「胡說,我有何德,能感動天神。」老員外遂拄著拐杖出離書房,夠奔二道院。來到大門道,老員外在大門道口向外一看,暗道:「唉!哪裡來的神仙?」蠻子一看老員外搖頭,蠻子說道:「老員外你來了,你心中說我不是神仙?」老員外一聽,打了一個冷戰,心中暗道:「他怎麼知道我心中之話呢?」蠻子又說道:「老員外,我說我是神仙。你要不信,我施展佛法,給你看看,你門前這塊上馬石有四百來斤重,我能叫他飛起來。」說著話,歐陽爺過去,雙手一擺上馬石,磕膝蓋一拱,運動平生力氣,說了一聲「起!」只見上馬石咕嚕咕嚕滾出多遠去。蠻子急忙又喊道:「別動啦,若再動,恐怕砸著他們。」看熱鬧之人說道:「這真是活神仙,倘若掐指念咒,這塊上馬石就飛到天上去了。」老員外半信半疑,遂說道:「仙人能救我一家老少嗎?」歐陽爺道:「那是自然哪,我乃是為這個而來的,怎麼不能呢?」老員外一聽,這才將大義士讓到書房,落了座,家人獻上茶來。老員外問道:「仙人何以知我家遇難呢?」大義士見問,遂將在飯館所竊聽的話說了一遍,老員外一聽,點頭說道:「不錯。」遂信以為實。又問道:「你老人家怎樣救我滿門呢?」蠻子說道:「我會念普渡群迷經,不管什麼樣的惡人,我一念此經,就能將他規勸得回心轉意。」老員外一聽,並沒有什麼兇險,復又問道:「當家的,你是吃素吃葷?」大義士說道:「我一點葷也不吃,連蔥都不吃,淨吃肉。」老員外一聽,和尚是天生的好詼諧,遂打發老管家給要了一桌上等的酒席,大義士吃了個不亦樂乎。吃到半飽時,就聽外面老管家進了書房,口中說道:「外面有一老道,前來找和尚,言道廟裡丟了九節玲瓏寶塔。」大義士問道:「那道人是怎樣的長相?」老管家說道:「那道人雷公嘴,狗蠅眼,羅圈腿。」大義士聞聽說道:「叫他進來吧,不錯,是我們廟裡的。皆因為我好賭錢,我師傅的玲攏塔放在桌子上,我就偷出來啦。」老員外聞聽一樂,遂說道:「神仙還賭錢嗎?」大義士說道:「你老人家不知道,趙匡胤輸華山,神仙也有好耍錢的。」老員外一聽,叫道:「管家的,將那位道爺請進來吧!」
  列位,說書一張口,難說兩家的話。賈明是打哪裡來的呢?
  由打蕭金台五個要犯逃走後,鏢行之人四外追趕要犯,賈明與蔣五爺、蕭銀龍、黃三太、張茂龍、李煜、楊香五等爺兒七位,追趕要犯,原來金頭虎走得慢,眾人心急,蕭銀龍與楊香五出的主意,將金頭虎扔在後面,省得墜腿。蕭銀龍走著道,口中叫道:「賈五哥!歐陽大叔盜燈,我幫著打更送劍,我一夜無眠,我心中有點火,你給我買點白糖,我們在樹林內等候你。我水壺裡有開水,回頭咱沏糖水喝。」金頭虎一看,蕭銀龍手中托著二百多錢,賈明心中暗想:白糖幾十個錢就買一斤,二百多錢,真有剩頭。伸手接過錢來說道:「我給你買去。」傻小子哈吧著羅圈腿,就奔村莊去了,到了村子之中,買了五十錢的白糖,跑回樹林子一看,眾人蹤影皆無。金頭虎無法,只得自己單走,來到靳家峪,進了飯館,跑堂說道:「你喝茶呀?」
  傻英雄說道:「咱不愛喝茶,我有白糖,你給我沏點白糖水吧。」
  跑堂答應一聲,將白糖接過來,遂給沏了一壺白糖水。賈明喝著糖水,就聽眾人議論靳老員外之事,賈明一聽,不是大義士,就是二義士。我正沒有錢呢,我何不前去找我歐陽叔父去呢?
  金頭虎喝完了白糖水,哈吧著羅圈腿出了飯館子。一打聽靳宅,有人指示道路,遂來到靳宅門前。傻英雄一想,我別說找人,我就說和尚偷了廟裡的東西啦。遂問道:「你們這兒有和尚嗎?」
  管家的說道:「我們這兒沒有和尚,剛才來了一位當家的。」
  傻小子說道:「我就找的是他。」管家的問道:「你是幹什麼的?」金頭虎說道:「我是伙居道,找他要玲瓏寶塔來啦。」管家的遂回到書房報告。大義士一聽,必是賈明,遂叫管家的將賈明叫進來。賈明來到書房一看,大義士正在那裡吃呢!賈明餓得直流哈啦子,大義士說道:「伙居道你吃飯沒有?」賈明說道:「我哪裡吃飯啦?擺上飯老師傅就叫我追你來啦。」大義士說道:「你也吃吧。」賈明說道:「吃點就吃點吧。」爺兒倆都吃了一個酒足飯飽,就見管家慌忙而來,說道:「外面來了十個嘍兵。」賈明聞聽,這就脫衣服要出去打仗。歐陽爺說道:「道爺不要無禮,他們這是探路呢,晚晌他才來搶親呢。」
  正在此時,又來了一個家人報告說道:「外面的嘍兵已經走啦,來的時候探頭探腦的。」歐陽爺說道:「我說的對不對?」賈明說道:「你佛法無邊,我聽你的指揮。」蠻子說道:「搶親的來了,你在二道門把守,只管放他們進來。老員外別害怕,只管接他們進來,無有錯。我上新人的喜房去,你們外院裡院的燈火熄滅,他要問怎麼不掌燈火,老員外你就說今天日乾不好,不宜燈火,等到明天寨主爺將小女抬到山內,不是隨便看嗎?今天暫且屈尊一夜。」歐陽爺安置已畢,老員外將大義士領到後院新人的屋中。歐陽爺一進喜房,只聞蘭麝薰人,將蒲團放在地下一坐,靜等山大王來搶親。老員外派精細的家人在前院書房等候。探事的家人回報,有百十餘人奔莊村而來,抬著一乘小轎。老員外無可奈何,帶著兩名家人前去接待。山賊衣帽整齊,跨下甘草黃的馬,鞍轡鮮明,來到下馬石前。老員外戰戰兢兢的說道:「小老兒請來若干的人,他們都害怕,不敢前來招待。」山大王說道:「岳父大人,我本是山大王,娶過小姐之後,常來常往,他們也就不害怕了。」老員外又說道:「小女現在吉房恭候。」山賊一看,大門前懸燈結綵,前院皆點燈燭,進了二道門,漆黑連燈亮兒都沒有。山寨主說道:「岳父大人,多點幾枝燭能費幾何?」老員外說道:「您沒看日乾嗎?七月初三日大有妨害,據星命家說必須不點燈,方能脫過。」
  山賊一聽,哈哈笑道:「好先生,一輩子大事,為何叫有妨害呢?」老員外說道:「小女現在西間屋呢。」山賊答道:「岳父大人且請前邊休息,明天再受雙禮吧。您只管放心,我已告訴嘍卒們,不許在村中騷擾。」老員外唯唯而退。山賊摸著瞎,將外屋門上好,進了西暗間,一摸牀上沒有人,聽有呼聲,山賊一摸椅子上也沒有人,又順呼聲一摸,說道:「小姐在哪裡?」
  歐陽爺這才驚醒。大義士舉目觀看山賊,品藍壯帽,雪青大氅,手持折扇,叫道:「小姐!天氣甚熱!」摘下頭巾向牀上一坐,又叫道:「姑娘你在哪裡?」歐陽爺遂將木魚打了兩下,山賊說道:「何必頓足?」一伸手奔歐陽爺而來。歐陽大義士一伸手將山賊發髻揪住,舉拳便打。山賊說道:「小姐好大的力氣。」
  原來山賊被色慾所迷,還以為是小姐呢,並不還手。打到三更多天,老員外在院中說道:「大師傅,你老人家不是念善緣經嗎?」大義士說道:「我忘了唸經啦,拳頭來的快。」山賊一聽大師傅,原來是和尚,這才用手抓歐陽大義士的腳腕子。大義士說道:「你咬了我的腳指頭啦,好小子,我必打你到天亮。」
  列位,歐陽爺是童子功,晝夜看一般遠,又有金鍾罩的工夫,山賊如何咬得動呢?大義士只打得山賊叫苦哀哉。大義士說道:「你要起了誓,從此不鬧靳家堡,我就不打你了。」山賊說道:「我若再來搶親,必棍打天靈蓋而死。」歐陽爺說道:「你可起了誓啦,離頭三尺有神明,你要再來,我便要你的命。」歐陽爺遂放開山賊,山賊光著頭,狼狽之甚,拔開門閂,哈著腰出來,低聲叫道:「岳父大人,這個和尚是哪裡來的?」老員外說道:「他是自己來的,他說會念善緣經,誰想到他打開您啦,這可不是小老兒之過。二道門還有一個小老道呢。」此時已來到二道門切近,山賊說道:「我一會兒連那個老道都打死。」
  賈明在二道門蹲著呢,正聽見,站起來往上一縱,抓住山賊發髻說道:「伙居道先打你一頓再說吧!」揪住便打,比大義士還狠十分。歐陽爺一聽賈明暴打山賊,急走出新房來,將金頭虎勸開。山賊狼狽出門,上馬回山去了,暫且不提。
  且說歐陽爺叫道:「老員外,我與伙居道要告辭啦。」老員外聞聽道:「當家的,你老人家這一打他,他一會必然帶領嘍卒前來復仇。你老人家要一走,小老兒合家性命必難保全。」
  歐陽爺說道:「那我就管不著啦,我還老管閒事嗎?」老員外說道:「你老人家要成全我就成全到底,千萬您別走。」歐陽爺連連搖頭。老員外一看和尚非走不可,遂央告伙居道。金頭虎低聲向員外說道:「這個和尚的脾氣古怪,你別央求他,你罵他,叫他走,他就不走啦,他外號叫賤骨頭。」老員外一聽,心中暗說:「我真倒了運啦,什麼事都碰上啦。俗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脫不過。」老員外一頓足說道:「和尚!這是應該我滿門俱滅,你老人家就請吧!」歐陽大義士說道:「我不走啦。你說話很在情理,然而你可得聽我指揮,我叫你預備什麼,你便要預備什麼。」老員外答道:「小老兒惟命是從,家敗人亡,在所不惜。」歐陽爺說道:「花好總得綠葉襯著,你將聯莊會齊妥,山賊來時,並不用他們打仗,就叫他們敲鑼助威,每人腰間裝些沙土,夠的上山賊時,用土揚他們就行。」
  老員外點頭,打發家人鳴鑼聚眾。鄉勇一聽說老員外要齊隊打仗,莫不樂意,一時間將人齊集了二三百號,準備打仗。歐陽爺問道:「老員外,你有鍘刀嗎?」老員外說道:「有好幾口呢。」歐陽爺說道:「你將大的、快的取過來幾口,我挑選兩口,伙居道一口,我一口,好與賊人打仗。」
  再說三寨主逃回山內,見了三鼠,三鼠問道:「三寨主娶親如何?」原來,劉士英誤救了三鼠,不許三鼠歸碧霞山,三鼠歸了蕭玉台。頭天到蕭玉台,第二天便是蕭玉台的三寨主搶親之日,三寨主由山裡走後,三鼠還在山內靜聽佳音呢。等到三更多天,三寨主就回來啦。張德壽等迎接出來,一看三寨主袁豹在馬上哈著腰,張德壽上前道:「三哥大喜。」袁豹說道:「喪氣。」三鼠一愣,眾人來到山上聚義廳,袁豹將被打之事,說了一遍。張德壽說:「此事應當如何呢?」袁豹道:「蕭金台散會,你們趕到啦,大概我兄長也要來啦。我兄長有令,在本地不許搶奪,這頓打算白挨啦。」張德壽說道:「怎麼著?山大王叫莊家老打啦,就算完事嗎?我約我二位兄長幫你的忙,咱們此前去報仇雪恨!」讀者問道,劉士英救的是閔家父子與三鼠,何以張德壽與三鼠同到蕭玉台呢?列位,這段書的節目最熱鬧不過,說書的一張口,難說兩家的話,不但此是疑問,飛蛇陣中的華清泉,六月十五日探陣殞命,尚且未暇表白呢,只表了一句華清泉此去猶如江水,一去不回頭。且說張德壽見蕭金台山破,先行逃出蕭金台,夠奔蕭玉台。自己一人在路行走,非常寂寞,來到一個小樹林中,他打算休息片刻再走,正遇上三鼠。張德壽打樹林中出來,口中叫說:「三位兄長,被獲遭擒,何以至此?」三鼠見了張德壽,遂將被救後要與閔家父子同赴碧霞山,劉士英不能相容,我三人這才信步而行,來到此地,不想與兄長相遇,真是三生有幸,你我兄弟活該會聚。
  張德壽說道:「三位兄長言之差矣,何愁無有投奔?蕭玉台離此不遠,本山的三寨主與我是金蘭之交,過命的交情,咱四人投奔那裡,必然以禮相待。」三鼠這才偕同張德壽來到蕭玉台。
  張德壽與三鼠到在蕭玉台,交代清楚,仍表前文。
  且說三寨主本來不打算復仇啦,恐怕兄長回來責罰。不怕當鄉沒好事,就怕當鄉沒有好人。張德壽在旁慫慂叫三寨主報仇,並約三鼠前去,崔通說道:「這種事我可不去,要是正大光明之事,為朋友赴湯投火,姓崔的不能落後,這種事情,臨到大寨主回來,不但以咱們當壞人看待,就許不能容咱們。」
  張德壽道:「崔通你就是這樣,拗別人心。你不去,我們去。」
  三寨主從新換好了衣服,紮綁停妥,叫嘍卒取過泥金盤龍棍。
  蕭玉台的大寨主素行仁義,二寨主渾濁猛愣,三寨主無所不為,這回大寨主、二寨主俱赴蕭金台之會未回,可就無人管轄三寨主了。將嘍卒齊集,下山奔靳家堡而來。張德壽對眾嘍卒說道:「到靳家焚燒任便,離靳家相隔半里地時,你們就高聲喊叫,以張聲勢。」靳家堡的聯莊會聞聽山賊吶喊,便敲鑼助威,紅旗飄揚。袁豹一看,對張德壽說道:「靳老兒真要打仗,齊了隊啦。」張德壽說道:「這是假的。」柳玉春揠把鬼頭刀,向前一闖。蠻子叫道:「伙居道迎敵!」金頭虎說道:「不能含糊。」柳玉春見面前來了一個矬子,舉刀便剁,賈明扔了鍘刀,用鑌鐵杵急架相還,二人殺在一處。秦尤在一旁助威。歐陽大義士一手抱著鍘刀,一手拉著老員外,恐怕老員外一跑,鄉勇也跟著跑。歐陽爺遂信口開河說道:「天靈靈,地靈靈,韋馱何在?」就聽葦塘中一聲吶喊:「吾神來也!」話到人到,蠻子打了一個冷戰,說道:「要乾。」書中代言,要真是韋馱來到,這蠻子先跑。
  來者是誰呢?正是黃三太。您道黃三太何以至此呢?且聽在下慢慢的講來。塞北觀音蕭銀龍因為賈明走道太慢,不是睡不醒就走不動,追拿五個犯人,有他是五人,沒有他是四人,遂出了一個主意,給賈明二三百錢,叫賈明去給買白糖,賈明正好貪小便宜,見蕭銀龍拿出二三百錢買白糖,至少也得賺他二百錢,買幾十錢的白糖,就夠大家喝的,別說是蕭銀龍一個人喝。傻小子托著二百錢走後,蕭銀龍叫道:「蔣五叔!您老嫌金頭虎走得慢,您看看我這個法子好不好?這回咱們追賊,走道就沒有墜腿的啦。」蔣五爺道:「恐他離開咱,惹禍吃苦啦,可怎麼辦呢?」蕭銀龍說道:「五叔,您老不必憂慮別的,他跟著咱一塊走,他故意的裝傻充愣,他是假裝傻。他們大鬧台灣的時候,他大清早晨在我們門口拉屎,我出來一問他,他跟我渾橫不說理,我們就動了手啦。正在打得難解難分之時,我父親打裡面出來啦,一問他因為什麼,他當時就不渾橫啦,他說我在門前出恭,他攔我,因這個打起來的。當時我父親申斥我一頓。您不用多想,他絕不叫他自己吃苦啦。」大家慫慂蔣五爺快走,不叫等候金頭虎。蔣五爺無法,遂帶領黃三太等向前行走,為的是訪察五個犯人之事。原來蔣五爺等人倒走到賈明後頭啦,賈明走的是小路。眾人來到靳家堡,天色尚早,有心再向前走,一打聽再向前走趕不上站頭啦,大家在蕭金台累得很乏,也不願意走啦,遂在靳家堡打尖。大眾吃著飯,就聽店小二說道:「你們快點吃,要吃慢了,這頓飯就許吃不痛快。」蔣五爺問道:「怎麼一回事呢?」店小二說道:「我們靳家堡有一家大財主,人稱靳善人,冬舍棉衣,夏施單衣,六月炎熱的天舍暑湯,可稱得起為善之家。靳員外有一位千金小姐,長得姿容秀美,前天去姨家串親,天氣炎熱,轎子打起車簾來啦,被此地蕭玉台的山大王看見啦,留下定禮,今天晚晌,在靳員外家合巹,靳員外一家都要自盡。忽然來了一個和尚,是個蠻子,說是會念善緣經,小姐是紅鸞星照命,要搭救靳家滿門。靳員外是有病亂投醫,就將和尚讓到書房,給和尚開了一桌上等宴菜席。和尚吃半截飯,又去了一個伙居道,找和尚要玲瓏塔,說和尚由打廟裡出來,將寶塔偷出來耍錢賣了,和尚遂將伙居道叫至裡邊書房,二人坐在一塊大吃一回。你想想那有會念善緣經,渡化山大王事的道理?一會山大王們來了,必然一場惡戰。這個和尚可真有點來歷,將靳員外門前的上馬石,雙手一攏,扔出多遠去。靳員外也齊集鄉勇給和尚助威。你想想,你要吃半截兒飯,山大王帶領著嘍卒由大街一走,街面還會不亂了嗎?」五爺與三太等聽到此處,俱都心中明白,不是歐陽大義士,便是歐陽二義士。伙居道是傻小子,因為也來到靳家堡,腰裡沒有錢,與歐陽叔父爺兒倆蒙吃蒙喝去了。
  不表大眾心中思索,蔣五爺對三太道:「三太賢姪,咱們吃完了飯,落太陽的時候,咱到莊子外邊找一個僻靜之所,將身形一藏,山賊先來迎娶,必不能多帶人,准得被歐陽爺與賈明打跑,再返回來準是一場惡戰。咱們看歐陽爺與賈明要打得了山賊更好啦;如果要打不了的時候,咱們再出來幫忙。」大家聞聽俱各稱善。吃完飯天也就黑啦,遂出離飯館,夠奔村莊以外,恰巧迎面正是葦塘子,一打聽上蕭玉台的道路正是此處,爺兒六個藏在葦塘子內。工夫不大,果然山賊抬著小轎過去,至二更來天,只見山賊騎著馬,轎也沒抬回來,大眾就知道必然被歐陽爺與賈明二位打回來啦,一會必然齊隊前來報仇。工夫不大,果然聽村中一棒鑼鳴,聚齊鄉勇,來到村子北門外,淨候山賊交鋒。只見大義士抱著鍘刀,賈明一手提著鍘刀,一手提著鑌鐵杵。柳玉春與賈明戰到三十餘合,秦尤揠刀助戰,大義士乃是信口開河,果然樹林子中出來一位韋馱。
  歐陽爺一看,並不是韋馱,原來是黃三太。大義士暗想:「黃三太向來不單走,葦塘中必然還有別位。」大義士遂叫道:「天靈靈,地靈靈,誰惡誰來,飛天白玉虎何在?」只聽葦塘中一聲吶喊:「飛天玉虎來也!」手擎亮銀盤龍棍,嘩啦一聲由葦塘裡縱出來。袁豹見秦尤與柳玉春都為自己拼命,葦塘中又出來一個少年,手擎亮銀盤龍棍,氣勢洶洶,自己倘若不動手,那還對得住朋友嗎?三寨主思索至此,跳下馬來,與蔣五爺正打照面。他一看蔣五爺這條棍,比他那條棍粗一半兒,他以為蔣五爺那條棍是假的呢。要不然就憑蔣五爺的長相,猶如白面書生一般,焉能使得動那樣的棍?他這一認為蔣五爺是假棍不要緊,他可就中誓了。蔣五爺舉棍照定三寨主袁豹頭上就是一棍。三寨主並不介意,雙手托棍向上一擋,你道三寨主哪裡擋得住呢?被蔣五爺一棍砸得胳膊向下一塌,亮銀盤龍棍的頭,正打在天靈蓋之上,砸得腦漿迸裂。金頭虎與柳玉春動手,黃三太與秦尤動手,張德壽暗中指揮嘍卒,分三路進村,放火焚燒民宅,以亂鄉勇之心。歐陽大義士指揮張茂龍等分頭去趕殺嘍卒。蔣五爺由葦叢中縱出來之後,蕭銀龍、張茂龍、李煜等也都出來啦,前去抵敵嘍卒。歐陽大義士提著大鍘刀喊道:「大元帥壓住陣角!你們爺兒幾個要奮勇去殺!」柳玉春見三寨主一死,他在蕭金台知道蔣五爺的猛勇,心中一害怕,招法一亂,幾乎叫金頭虎賈明的杵將刀磕飛,虛砍一刀,敗下去了。
  秦尤也被黃三太戰敗。張德壽趁亂早由葦塘東面,繞奔莊中去了。列位,張德壽乃是色中餓鬼,他打算到靳宅先姦淫小姐,然後殺他的全家。也是事逢恰巧,張德壽正向村中走著,迎頭來了一輛敞車,正是小姐與婆子。張德壽一看姑娘的容顏,與賊人所說相符,遂上前將車劫住,趕車的拋了鞭子就跑,婆子打車後邊下來也跑啦。姑娘一見事情不妙,下車奔北面跑去,在沙土地中逃跑。姑娘跑三步,倒摔兩個跤,張德壽看著又好看又好笑,心中暗道:「我看你跑到哪裡去?你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我張德壽之手去。」姑娘跑到一個沙土坡,累得氣喘吁吁,趴伏就地,不能站起。淫賊張德壽哈哈一笑,說道:「姑娘你怎麼不跑啦?」走向姑娘近前,右手托姑娘粉頸,左手托姑娘腰部,打算將姑娘托到前面小樹林中,行其獸欲。正在此時,就聽有人喊道:「淫賊休要無禮,你的報應到了!」淫賊張德壽聞聽,心中暗道:「不好。」就覺著脖子後頭有金風聲音。淫賊趕緊一伏腰,一隻鏢嗖的一聲,打淫賊頭頂上過去,打在沙土地內。惡賊回頭問道:「什麼人?」蕭銀龍答道:「塞北觀音蕭銀龍。」惡賊嚇得顏色更變,回頭就跑。姑娘說道:「好漢爺救命吧。」蕭銀龍說道:「姑娘不要害怕,婆子現在跑出不遠,待我將他喚回,姑娘趕緊回家吧。我們是保鏢的,有我們在此,決沒有差錯。」語畢,蕭銀龍將婆子喚回,趕車的早看見淫賊嚇跑啦,已經將車趕到小姐面前,婆子攙扶小姐上了車,仍然回奔莊中。蕭銀龍在車後保護,由打東村口進了村莊,不走大道,由衚衕穿過去,來到靳宅門前,姑娘下了車,走入上房。老安人問道:「姑娘為何去而復返?」原來,姑娘是打算去姨母家避難,恐怕和尚不是群賊敵手,陷了村莊,故此坐車逃走。若不是蕭銀龍早來到靳家,暗中保護,姑娘不但脫不了禍,反倒自找其禍了。蕭銀龍見大眾與賊人交手,就暗問鄉勇說:「這就是靳宅嗎?」也是蕭銀龍聰明,暗中保護,不然大義士都算栽了筋斗了。姑娘回家將被救之事告訴了老安人,老安人打發人將蕭銀龍請到上房,向蕭銀龍道謝。蕭銀龍答道:「老太太不要道謝,我們是保鏢的,專打抱不平之事。有我們在此,決無差錯。」再說眾賊人被五爺等追殺得東奔西逃,大義士喊道:「嘍卒們聽真!你們要不跑,我們就不追你們啦;你們若是跑,跑到山裡,也是要你們的命。」又叫道:「伯芳!不要追他們,叫他們都站住,我有話說。」嘍卒們在前頭跑,後邊五爺亮銀盤龍棍一掃就倒下三四個,眼看著都跑不動了,這時一聽歐陽爺說叫站住,就不追啦,嘍卒們俱各站住身形,爬在地下磕頭。歐陽大義士說道:「你們是認打認罰呢?不要給我磕頭啦。」嘍卒們說道:「願憑大師傅吩咐。」歐陽爺說道:「也沒有什麼難問題,你們將蕭玉台的死屍就此埋了,受傷的抬回山去,就算完事。」嘍卒們俱各願意。歐陽大義士叫道:「靳老員外!你叫莊兵將嘍卒們的傢伙俱收拾起來,以後莊兵就有兵刃了。」嘍卒們將死屍埋了,受傷的抬回山去。靳員外將鏢行之人讓到靳宅外書房內落座,歐陽爺與蕭銀龍一見面,歐陽爺眼珠一轉,罵道:「小王八羔子,你賣我一招兒,我打幌子你賣酒,你早就來保護宅院來啦,對不對?小王八羔子。」銀龍聞聽,笑道:「大叔您想,眾人都在村內外與賊交手,倘若賊人進了靳宅,靳老員外合家豈不是甘受其苦嗎?」蕭銀龍並將搭救姑娘之事,說了一遍。靳老員外千恩萬謝。歐陽大義士說道:「雖然暫時將賊人打跑啦,倘若我們走後,他們再來,靳家堡仍然是受其塗炭。」老員外說道:「這便如何是好呢?求你老人家救人救到底,小老兒沒齒難忘。」語畢,就要磕頭行禮。歐陽大義士說道:「老員外不要如此,我們鏢行向來扶危濟困。蕭玉台距此甚近,別等他們來,我們去將山平了,從此給靳家堡除去永久之害。」歐陽大義士遂又對蔣五爺等問道:「今夜咱們先去人探山,誰願意去?」大伙俱各無語。蕭銀龍說道:「咱們聽天由命,寫幾張鬮兒,咱們大家抓鬮,一個探山,五個白紙條,誰抓著探山的條兒,誰就前往探山去,不許推諉。歐陽大叔,蔣五叔,眾位兄長以為如何?」歐陽大義士與蔣五爺、黃三太等俱各贊成。蕭銀龍遂作成了鬮兒,金頭虎一伸手先搶一個,張茂龍搶了一個,其餘眾人陸續全都抓去,各人打開一看,全都是探山。列位俱都明白,蕭銀龍鬧鬼,全都說:「我這個是白條。」金頭虎一翻母狗眼說道:「我探山去,我這個鬮兒有字。」張茂龍也先說出來啦:「我這個鬮是探山二字。好吧。」遂叫道:「賈明咱倆探山吧!」靳老員外打發家人給眾人打了淨面水,沏了茶,預備酒席,吃喝完畢,金頭虎與張茂龍二人探山去了。
  列位,蕭玉台的大寨主赴蕭金台之會完畢,已經回山,嘍卒們將此事告訴了大寨主,大寨主坐在聚義廳金交椅上,將眾寨主及三鼠,俱都請到聚義廳。大寨主說道:「方才我一進山,便聽嘍卒們報告,三寨主不知自愛,破壞山規,帶領嘍卒去靳家堡搶靳老員外之女,遇見鏢行之人,三寨主被蔣伯芳亮銀盤龍棍打死,嘍卒死傷尚不知若干。這都是我不能教弟,致使我三弟遭此慘死。但是我也有個耳聞,因為有無知朋友慫慂,叫三寨主前去搶親,若不是被無知的朋友所助,大概也不至於有此凶事。但是我不能報仇。」大家正在商議此事,張德壽一拉秦尤的衣服,秦尤會意,二人到西寨子門,張德壽一敲門,出來一位穿白的婦人,啟扉說道:「張大哥你來啦。」秦尤一看這位女子說話氣派不正,回頭就走。婦人問道:「這是誰呀?」
  張德壽說道:「這就是兩次入皇宮內院的秦尤。」語畢,張德壽也轉身形,跟在秦尤之後,出離內寨。張德壽本意叫秦尤到後寨坐一會,與此婦人談談。秦尤向來不貪女色,張德壽沒有法子,只得隨著秦尤到前寨聚義廳。這時,張茂龍與金頭虎二人探完了前寨,二人也來到了後寨,躥上房去,張茂龍用珍珠倒捲簾的工夫,探下身形,向屋中觀看。金頭虎肚子大,珍珠倒捲簾他掛不住,由打房上縱到院中,往屋中觀看,就見婦人自己躺在屋中說道:「姓袁的,你一妻三妾,還不知足,你還要搶人家兒女。你可死啦,我年輕輕的可不能守著。」金頭虎在窗戶外面說道:「守不了就嫁人啊。」女子聞聽,吃了一驚,遂問道:「外面什麼人?」金頭虎答道:「是我,你出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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