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第三節

  只見勝三爺頭戴鴨尾巾,身披英雄氅,手揠魚鱗紫金刀,肋下襯鏢囊,來到雙方當中一站。金頭虎喊道:「勝三大爺前來顯聖,必要殺盡群賊!」道爺說道:「金頭虎不要胡說,你勝三大爺無恙。」此時兩方之人一見勝爺,俱各大吃一驚!只聽勝三爺說道:「劉士英,你給你兄弟報仇理所當然。但是你應反覆思索,殺人流血,我勝某向來惡之。你在錢塘關外,與我共宿一店,將我穩住,盜我的兵刃衣物,那算我不高明,我不惱你。你不該將我引到鷹愁澗,害我屍骨無存,此事你太做的過分了。劉士英,你要三思而後行。因為你素常名譽很正,我對於辦賊之事,一字不來提你,你將五個要犯獻出來,我交官面完案,沒有你的事。要不然我回江蘇報明官面,然後我回來拿賊,這場官司,你尋思尋思,你打得起打不起?後悔可就晚了。」劉士英聽畢微然一笑,厲聲說道:「你看看劍劈的那個死屍,是我親胞弟,蕭金台逼死我姐姐,你殺我姐弟二人,我焉能善罷干休?我父母只生我姐弟三人,叫你害了兩個,剩我一人,我絕不能獨生。現在你還要將我姐丈外甥要去,那是萬萬不能。你要拿三鼠我不管;你要拿我姐丈、外甥,勢比登天還難!你要勝得了我手中十三節點穴槍,我也被你拿獲,情願與我姐丈、外甥同去出了紅差,那時節我劉士英死得也算不屈,為朋友還能犧牲一切呢,何況為親丁骨肉呢?」正在此時就聽西面上一聲吶喊:「三大爺我來啦!」手執降魔寶杵,來到切近一看,說道:「喝,這群賊都到這兒來啦。三大爺,我拿杵將他們都杵了吧。」勝三爺說道:「胡說!還不後退!」
  金龍向後一退,鏢行此時正是六老六少。劉士英叫道:「嘍卒!將二寨主之屍身與我抬將下去。」過來四個嘍卒,兩個人抬上截,兩個人抬下截,將死屍抬至東南角。
  讀者問道,勝爺何以未死呢?列位,且聽慢慢表來。劉士英眼看勝爺被水流打得頭朝下而歿,回山報告眾賊,勝爺已死。
  哪知道勝爺被水沖下去之時,就覺肚臍有一物,冰涼異常,勝爺雙手捋住,死也不放。怎奈水流甚大,將勝爺打了一個翻筋斗,但是勝爺仍然未放鬆鎖鏈,就覺水底下有物,腳踩著軟和。
  勝爺正在水中覺著水涼透骨的時候,捋著攔江繩,向上用力一起,露出頭來。就見南面上此時也露出一個腦袋來,喊道:「是勝三大爺嗎?你老人家千萬別撒手攔江繩,要是一撒手,可就沒有命啦。你老人家順著那江繩一把一把的搗,向我這來。過來七八丈遠,水流就不急了。」勝爺心中這才明白,水底下的攔江繩必是金龍所為,一把一把的掙扎著向南而來,搗出去七八丈遠,就覺水流已慢,水也不那麼涼啦,勝爺這才稍微緩過點氣。在方才勝爺問金龍時,業已上嘴唇敲下嘴唇,說話都不真切了,若不是水底下有網,雙手幾乎捋不住攔江繩。勝爺此時搗著攔江繩到水淺之處,覺著不那麼冰涼了,自己才喘上氣來。若是在正流頭工夫大了,無論穿多少緊襯的衣服,都能被水流將衣服衝得破碎而去,就是捋住攔江繩,都不能活的。好在勝爺是有工夫的人,年輕時人稱勝崑崙,力大絕倫,要不然被涼水這一激,就得激糊塗了。勝爺問金龍道:「這位老道姓什麼?」金龍說道:「也不是姓真,也不是姓霍。」勝爺說道:「是火德真君孔華陽不是?」金龍說道:「對啦。」勝爺問道:「你怎麼到在那裡?」金龍說道:「我與小龍追五個要犯,天黑啦,我們兩人住店。第二天小龍暗自走啦,我打店裡出來,找小龍蕭銀龍,找了半天也沒找著。我肚子餓了,走到一個飯館子吃飯。吃完飯我沒有錢,飯館子掌櫃的不教我走,我教他們打我,他們也不敢打我。正在那時,來了一個老道,問我姓什麼,我說我叫孟金龍。老道說道:『正找你呢,你跟著我走吧。』他將飯錢給了人家,我就跟他走到一個山上,他將我領到屋中,又給我飯吃,白米鹹菜拌豆腐。我吃完了,他又領到一間空屋子裡,屋中放著晃繩大鎖鏈子,他叫我扯著鐵鏈子,他們拉著晃繩,弄到一個小船上,就奔這兒來啦。先將大鐵釘子釘在石頭縫子裡,一頭把晃繩係在釘子之上,一頭將我腰繫上,又將大鐵鏈子也掛在釘子上,又將鐵鏈子頭上接上晃繩,打淺水之地繞到南岸。然後再搗晃繩,將鐵鏈搗來,也用大釘子釘在石頭縫裡,將鐵鎖鏈掛在鐵川釘上。末了到水中下銅鐵網。老道叫我下水,我說我不下去,下去上不來。老道說咱倆人下去,都用繩子係在腰間。搗鐵鏈子下水底,網上早安好了環子鉤子,鎖鏈上也早安好了鉤兒環子,我們兩人將網下好,老道打上流下水,果然衝到這兒被攔江鎖擋住。打漁船常有不知道的,衝到這裡淹沒,老道對我說,為是救打漁的。」勝爺說道:「善哉出家人,我不如也。你還認識那山嗎?」金龍答道:「認識,天天回去吃飯去,你跟著我走吧。」爺兒倆繞過了灘口,金龍說道:「三大爺,你揪住我的皮挺帶,我下水裡帶著你走。」勝爺遂下水揪住金龍皮挺帶,金龍破風踏浪,夠奔寶靈如意觀而來。工夫不大,來到萬華山前,勝爺舉目一看,奇花異草,滿目皆是。又走出一二里之遙,看見翠柏蒼松,野草鮮花,天然的清幽古雅。山後邊獐狍野鹿往來亂躥,飛狐走兔打盤旋,百鳥聲音,在樹上喧。向北去,穿過千年柏,萬年鬆,有翠竹林,碧陰陰綠森森。又走到紫竹林,座北向南現出一座觀宇,石頭匾,泥金字,上書「寶靈如意觀」。勝老英雄心中暗想:「七數年未見,二哥隱在此處,真是仙人洞府,西方極樂之境,可稱世外散人也。朝臣待漏五更寒,鐵甲將軍夜人關,日上三竿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閒。我之二哥,閒來坐山看虎鬥,困來樹下聽鳥喧,餓了吃的是松柏子,渴了山下飲清泉,雖然不能成佛作祖,耳不聽干戈心不煩。較我勝英高之多矣。」勝三爺心中思索,不覺走到觀前,口中叫道:「金龍!你到裡面通報一聲。」金龍說道:「一個雜毛,還用通報?」勝爺說道:「胡說!那是你二大爺。」正在此時,見由觀內出來一位小道童,勝三爺控背躬身說道:「少道爺,觀內可有一位孔道爺,火德真君孔華陽嗎?」小道童說道:「不錯,正是。」
  勝爺說道:「勞駕你進去回稟一聲,你就提現有故人勝英來訪。」
  小道童聞聽,急忙控背躬身說道:「原來是勝三大爺。」勝爺說道:「豈敢,豈敢,你們是出家人,愚下擔不起。」小道童回去,工夫不大,出來說道:「我之恩師有請勝三大爺。」勝爺遂同小道童進去,來到鶴軒門外,聽裡面一聲無量佛:「昨晚燈花報喜,今朝果有高人到來。」勝爺抬頭一看,心似刀攪,孔二爺赤紅的面,黑髮髻黑鬍子,藍布道服,青鞋白襪,面上連一點皺紋都沒有,精神百倍,氣宇不凡。勝爺趕奔近前,雙膝跪倒,叫道:「二哥!小弟勝英與兄久違了。一向可好?」
  孔道爺伸手相攙道:「三弟老得這樣,才十數年不見,竟白髮蒼蒼,皺紋堆累了。」勝爺叫道:「二哥!小弟為愁煩所迫。小弟不敢比古人,兄長豈不聞伍子胥過昭關,宿於東臯公家,七日夜愁得鬢髮皆白。小弟怎比哥哥逍遙自在呢?」老哥倆遂攜手進鶴軒,來到鶴軒之內,勝爺落座。孔二爺一看,勝爺衣服尚濕,赤著足,頭髮蓬鬆,狼狽之極。孔二爺幾乎淚下,忙叫:「道童過來,見過你三叔。」四個道童趕緊跪倒行禮,勝爺伸手相攙,孔二爺說道:「你們趕緊陪著你三叔沐浴房更衣沐浴。」
  一個道童遂掀起簾攏,又一個道童在先引路,來到東跨院,有兩伺東房,室內清雅潔靜,有藤牀竹椅,有澡盆、鏡架、衣架。
  勝三爺更衣沐浴,小道童提著一個小包袱,放在竹椅之上。沐浴已畢,打開小包袱一看,勝爺發愣,青布大褂,青布褲褂,白襪青靴。勝爺有心不換,自己的衣服已團作一團,拋在地下,萬般無奈,只得將青布衣服穿上。勝爺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道:「我初不如歸山修行也,從今後不聞世事矣。」自己語畢,咳嗽一聲。小道童推門進來,又給勝爺打淨面水,勝爺理髮洗面,小道童又陪勝爺到鶴軒之內。勝爺飄髯哈哈一樂:「我勝英一旦間變作鄉老矣。」勝爺又叫道:「二哥請上,受小弟一拜,謝兄救命之恩。」孔二爺笑道:「咱們明清八義,舐血為盟,何言出救命之恩?我下攔江鎖,並不是救的你,因為那兒常常出險,貧道才募化十方,下此攔江鎖,以救生靈。勝三弟你作道德的感應,才有今日。」孔二爺問道:「但不知勝三弟因何至此呢?」勝爺見問,不由得長歎一聲道:「一言難盡了。」將蕭金台群英赴會之事,從頭至尾對孔二爺表白一遍。勝爺又叫道:「二哥!小弟有一句不盡情之言,大丈夫榻下,豈容小人酣睡?二哥距此碧霞山咫尺耳,何容此類存在?小弟不解。」
  孔二爺叫道:「三弟,你有所不知,劉士英之山,乃是莊家山,少寨主娶妻,俱都鄉下大財主之女,並不搶奪。人家佔山二十餘年,咱們萬華山才十數年耳。那閔士瓊乃是劉士英姊丈,骨肉至親,人家焉有不救之理?」勝爺長歎,叫道:「二哥!我不能出頭露面啦,刀鏢甩頭,鴨尾巾大氅,俱被人家盜去,我從此修行隱逸,再不聞世事了。」孔二爺道:「我們出家人是斷子絕孫之命,你是行俠仗義者,豈能出家?你的東西,我給你想法子尋找,找不著,咱們再作計較。」二位老人正在談話喝茶之際,小道童已經擺上杯箸,工夫不大,將飯開好。孔二爺叫道:「勝三弟屈尊一飯,明日小道童打魚回來,沽酒買肉。」
  勝三爺說道:「白米飯就足矣。」孟金龍喊道:「三大爺,又是這個!」勝爺叫道:「金龍!休要鬧笑。」用飯已畢,再談鷹愁澗之事,勝爺遂問攔江鎖之事,孔二爺道:「貧道為此事募化三年,才將應用東西備齊,怎奈下攔江鎖不得其人。也是事逢恰巧,遇見孟金龍,才助我成全此舉。」
  孔二爺說罷攔江鎖之事,又談了幾句閒話,天色已晚,弟兄二人抵足而眠。次日打發小道童在碧霞山打魚,並暗中竊聽消息。天至晌午,兩個小道童回來,又換了兩個小道童打魚探聽消息,兩個道童又到天已平西方回。孔道爺問道:「為何回來甚早?」兩個小道答道:「皆因為我二人正打魚之際,忽聽河乾有人啼哭,聲音悽慘,我二人遂將船攏岸,尋覓那人,將那人請到船上,問其所以。他言說尋找朋友十載未遇,哭得眼淚都有十缸啦,找不著朋友,誓不欲生,要投江一死。我二人問他,找的是哪位?他一說,正是你老人家,我二人遂將他帶到山內。走過了翠竹林,他變卦啦,他說你老人家短他七八萬銀子,連本帶利十年未能歸還,前來要賬。」道爺聞聽,面沉似水道:「出家人焉能借人家那些錢呢?」勝爺問小道童道:「此人怎樣長像?」小道童說道:「穿皮襖馬褂,踢啦蹋啦。」
  勝爺聞聽叫道:「二哥!這不是別人,不是大義士,就是二義士。」孔道爺笑道:「還頑皮呢!」勝爺答道:「上了幾歲年紀,益發的甚了。」說著話,哥倆出離鶴軒迎接,來到翠竹林角門外,就聽有蠻子說話口音:「雜毛欠我的錢不還,跑這犄角裡藏躲來了?」孔二爺一看,果然是歐陽氏。歐陽二爺一指孔華陽叫道:「雜毛!明家將沒之時,咱們兩人偷贓官二十餘顆珍珠,細軟物件,不計其數,咱二人應當均分,你少分給我三粒,你該還我啦!」老道說道:「二弟你別玩笑,現有生朋友在此,我給你介紹介紹。」語畢,用手向自己身後指道:「你看看此人是誰?」蠻子說道:「我要的是錢,不管是誰。」勝三爺哈哈一笑,叫道:「歐陽二弟從何至此?」歐陽天佑一聽,乃是勝三爺的語音,不覺愕然問道:「唔呀,三哥何以如此模樣?」孔二爺說道:「此處不是講話之地,到鶴軒你問問你三哥是怎麼回事?」哥三個走進了鶴軒落座,勝三爺遂將丟東西之事,從頭至尾對二義士詳細表示一番。談到身逢絕地,被攔江鎖擋住,要不然早身歸那世去了。「這是被救到山上沐浴更衣,故此這般景況也,愚兄再不能出世矣。今者賢弟前來,愚兄之幸也。」孔二爺說道:「蠻子,你還叫賊魔?趁早你勾了賬吧。勝子川是你三哥,叫人家給偷啦,你叫的是哪一門子賊魔?」歐陽爺聞聽臉紅了,叫道:「雜毛!劉士英偷去我三哥的東西,那如同是我三哥當差的一般,那給我三哥存著呢。我這就起身,我將東西盜回,我給他放二百把火,燒他個王八羔子。」列位,孔二爺這是激將之法,要不然蠻子不能走得那樣快。勝爺一看二義士臉都紅啦,站起身軀就往外走,勝爺伸手相攔道:「二弟不要如此,你與孔二爺原是玩笑,何必芥蒂呢?」
  孔二爺又叫道:「三弟,還得你攔他,可別叫他放火,劉家父子是君子。」勝三爺叫道:「二弟!你可聽見孔二爺之話嗎?水火無情,千萬別放火。」弟兄們吃完飯,歐陽爺休息一會,起來時太陽還未落,蠻子道:「我就要起身。慢慢的走,到碧霞山時天也就黑啦。」孔二爺說道:「我給你將小船預備好啦。」勝爺叫道:「二弟!你到那裡千萬小心謹慎,今天盜不出來還有明天。這一干賊人俱都是本領高強,二弟保重些,就是成全愚兄了。」二義士點頭道:「三哥不要掛心,小弟自知。」歐陽二爺上了船,孔二爺、勝三爺二位以目送之,小道童搖起花櫓,奔碧霞山而來。
  在船上二義士與小童玩笑,說道:「你們二位臉都很白,娶了妻沒有?」小道童道:「二叔真好玩笑,老道還有娶妻的嗎?」在船上二義士與兩個小道童玩笑,倒覺著不寂寞。工夫不大,將船靠岸,歐陽二義士縱下船去,叫道:「二位道爺,你們就在此處等候,我若被賊人追下來時,我就喊天靈靈,地靈靈,神人救我。」小道童說道:「我們怎樣呢?」二義士道:「你們就啊一聲,我跳上船,咱們就跑。」兩個小道童一路上,被歐陽二爺戲耍得笑斷腸子。靠岸之後,就看二義士踢啦塌啦,如飛相似,奔碧霞山裡去了。歐陽義士專怕水,因他不會水,恐皮襖馬褂一沾水就壞啦。蠻子到山裡,轉了幾個彎子,聽不見有人言說刀鏢之事,若是有一個人提此事,他就能聞風而去,怎奈就是無人提論此事,前後寨找到二更天,仍不聞有人提刀鏢之事。歐陽爺萬般無奈,要使擊石問路之法。何為擊石問路呢?在沒人的地方,用白條寫上:「碧霞山的寨主嘍卒知悉,刀鏢甩頭俱都盜走。明人不作暗事,在下走也。」寫完了奔人多之處,包上石頭子拋去,必有人出來看是何物,那人一看刀鏢甩頭俱都被人盜走,必然驚怪去報信,或到收藏物件之處去看。歐陽二義士找了一個清靜所在,一看後院有兩間東廂房,屋中燈燭輝煌,歐陽爺本打算寫字條擊石問路,一看此屋燈光明亮,歐陽爺遂躡足潛蹤,來到窗外,用唾沫濕破窗紙,向屋中觀看,屋內有兩個年青的,俱在十八九歲。歐陽爺心中暗想:這兩個王八羔子在這裡幹什麼?此時就聽屋中有人說道:「咱們打開看看,金鏢是金的還是鋼的?魚鱗紫金刀什麼樣兒?」
  就聽那年輕的說道:「別提這個,老寨主有話,不教提一個字兒,一會咱們該換撥啦。」二人在屋喝著茶,直向西面上被架子裡看,歐陽爺舉目一看,是一個藍綢子包袱,歐陽爺心中明白,那是我勝三哥的包袱,原來在這犄角哪。歐陽爺遂取出一個小瓶子來,瓶中是白面,此藥名為「神仙奪命香」,放在竹筒裡面,用火燃著,向屋中一吹煙,將兩個年輕之人薰過去,伏幾而睡。歐陽爺到屋中一看包袱的樣兒,轉身出來,又走到西廂房,一看是廚房,就聽廚師傅道:「真走運,無故的碧霞山又作夜看山的啦,黑夜裡還得伺候飯。」歐陽爺取出奪命香筒,又向屋中一吹,將兩個廚師傅薰倒,進到屋中,將廚師傅的破衣服拿了兩件,又拿了一把破樸刀,取了再吊錢,走出來仍回到上房屋中,將藍綢包袱打開,將勝爺的東西取出,將廚師傅的衣服包在藍綢子包內,破樸刀換下魚鱗紫金刀,那兩吊錢裝在勝爺鏢囊之中,將原舊的藍綢包裹包好,如前一般。歐陽二爺是人得喜事精神爽,叫道:「兩個王八羔子,看著破爛吧,我要走啦。」語畢,躥房越脊,回歸山環。上了小船,道童問道:「歐陽爺盜的東西如何?」歐陽爺說道:「裡面地方太大,不行,找不著,明天再說。」小道童說道:「您那包袱是什麼東西?」歐陽二爺道:「賊不走空,偷了他們點破爛。」
  小道童搖櫓返回寶靈如意觀,工夫不大,來到山下,歐陽二義士棄舟登山,來至養魚缸前,將東西放在缸底下,歐陽二爺進了鶴軒。孔二爺與勝三爺正在對弈,孔道爺與勝爺一看,蠻子赤手而還,孔道爺問道:「二義士怎樣?」歐陽二爺說道:「山內地方太大,找不著。」勝爺聞聽,長歎一聲說道:「失者容易,尋者難。」歐陽二爺叫道:「勝三哥不要發愁,東西完全找回!」語畢,出離鶴軒,由養魚缸底下取來,進了鶴軒。勝爺一看是一個破藍布包袱,勝爺搖頭道:「不對。」歐陽二爺說道:「我這是換皮不換骨,這個藍布包袱皮是碧霞山廚子的。」
  勝爺打開一看,一物不少,一摸鏢囊中多了兩吊錢,勝爺問道:「二義士,哪裡來的兩吊錢?」蠻子笑道:「藍綢包皮沒拿回來,我拿了他兩吊錢,作為包皮之價。」孔二爺與勝爺俱都大笑。勝爺又到沐浴室內,換好了自己的衣服,全都換完,自己看腳底下,雙臉青布皂鞋,勝爺打了一個唉聲,說道:「靴子掉在鷹愁澗去,人還在世。」小道童說道:「勝三大爺,我們廚師傅由打杭州買來一雙青布靴子,他穿著小點,您穿上試試。」
  勝爺點頭,小道童將靴子取來,勝爺一穿正合適。衣服鞋襪穿戴齊整,走進鶴軒,勝爺叫道:「孔二哥!現有金龍在此,又有二義士,我的刀鏢衣物俱都找回,咱們就此殺奔碧霞山去了。」
  孔道爺道:「三弟你且養養精神,先叫小童每日去碧霞山左右打魚,暗中打探究竟。」勝爺頗以為然,次日又打發小道童探聽山中消息。小道童晚晌回來,就將蔣伯芳報仇之事探聽明白,報告了勝爺。勝爺叫道:「孔二哥,我該出世了。」孔二爺道:「你與金龍在先,我與歐陽弟在後。」商議停妥,登船夠奔碧霞山。來到碧霞山北山坡,勝爺棄舟登岸,正趕上兩方面要群毆拼命,勝爺咳嗽一聲:「劉家父子不要以多為能,道兄攔阻鏢行人切莫群毆。」劉家父子心中納悶:勝爺不死尚有可說,為何又是原樣的衣服兵刃呢?
  不表劉家父子納悶,勝爺對劉士英說道:「你將我東西偷去,我又得回,咱們雙方面誰也不栽筋斗。我的東西已經得回,你趕快將五個犯人交還,不然你打不了這場罣誤官司。」劉士英叫了一聲:「勝英!你早來一會,尚有可能餘地,你看看地下躺著的死屍,那是我之胞弟!叫嘍卒將二寨主搭開,非戰不可。」勝爺聞聽,將刀向地下一插,忙將大衣脫下,遂叫道:「三太接衣服!」正在此時,正西上一聲吶喊,好似巨雷一般,叫道:「三大爺您會飛,我來晚啦!」勝爺道:「胡說。」北面上站著的金龍也無法站在北面,此時兩方面的人,俱都一陣大亂。
  劉士英叫道:「勝老者!你以仁義待人,我劉士英與眾不同。咱倆比賽輸贏,你要贏了我,我自備其縛,交還五個犯人,我願打出紅差的官司,我不能後悔。」勝三爺就地拔刀,劉士英抖十三節點穴槍,二人湊到戰場,方要交鋒,劉士英背後一條白線,躥到勝爺面前,叫道:「劉寨主且向後退!我林士佩與勝英有山破人亡之仇,請與林某交鋒!六十二斤半的狼牙鑽,就專為姓勝的打的。」勝爺一看,說:「算不上你。」就要動手。
  正在此時,勝爺背後一道白影,縱到林士佩面前,叫道:「勝三哥後退!殺雞焉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勞。愚弟願再鬥林士佩。」林士佩一看,正是蔣伯芳,不由得將精神打消了一半,皆因在蕭金台被蔣五爺打了一棍,傷還未落。林士佩此時也說不出,只得摘鑽頭,據鑽纂,按三尖兩刃向蔣五爺刺去。蔣五爺用棍往外一繃,就聽得噹啷一聲響,火星子冒起五六尺高,這一見面又是三碰。蔣五爺仍用六十四棍,林士佩使用純熟的招數,二人戰了五六十個回合,林士佩就覺傷痕疼痛。蔣』五爺六十四棍使完,又換了行者棒,林士佩惡虎掏心一鑽,照定蔣五爺刺來,蔣五爺用棍往外一繃,林士佩兩膀發麻,招數不由遲慢,被蔣五爺裹手一棍,連肩帶背打來。林士佩欲待躲閃,哪得能夠?這一棍照樣兒打在原傷之上,林士佩身體一晃,栽倒塵埃。五爺鋼牙一錯,舉棍照林士佩頭上打去,林士佩倒在塵埃,只可閉目等死。勝三爺兩縱身軀,來至蔣五爺背後,欲要伸手,已來不及了,勝三爺一抬腿奔蔣五爺背後蹦去,蔣五爺一伏腰,由林士佩頭上縱過去,蔣五爺回頭一看,乃是勝三爺,白臉面氣得通紅,問道:「三哥,這是何意?」勝爺道:「林士佩是當世的英雄,切莫下此毒手。」五爺敢怒而不敢言。
  林士佩趴身起來叫道:「勝英!南七省有你們弟兄,沒有我姓林的!」嘍卒給拾起狼牙鑽,交於林士佩,林士佩從此氣定,暫且不提。
  且言閔德潤見林士佩氣定,一聲吶喊,口中叫道:「勝英!你害我家敗人亡,又害我二舅一死,今天大少寨主與你誓不兩立!手擎秋龍搠,來到戰場。勝爺方要握刀,就聽北面上一人喊道:「三大爺!您後退,讓給我吧!我們兩人是對兒。」金龍舉杵夠奔戰場,大少寨主是急戰,躍起來一搠奔金龍砸去,金龍舉杵一擋,就聽當的一聲,將大少寨主的秋龍搠鐵箍震落,四塊棗木板、棗核釘俱都紛紛落地,金龍要活捉閔大少寨主。
  列位,閔德潤是急鬥,二人戰了六七個回合,賈明在勝爺、弼昆長老背後,團著舌頭說話,別人可聽不明白,遂叫道:「大小子!有勇無謀!一人拼命,百人難敵。你不會用爪抓他?」
  金龍聞聽,恍然大悟道:「早就將那玩藝忘啦。」金龍遂虛晃一杵,向外一縱,背後一伸手,大皮兜之中取出龜背駝龍爪,純熟的學業,一伸手將鑽練就套在手腕上了,絨繩一抖說道:「抓大白玉虎!」夠奔頭上而來,大少寨主往旁一閃,金龍將爪趕緊帶回,用浪子踢球、仙人踢毽、黑狗鑽襠、左穿花、右穿花,一百單八爪,都抓不上人家。外還有二十爪,大少寨主金鍾罩才破了幾天,力量不敵,不敢用搠桿攔擋,只可閃轉騰挪,將大少寨主抓得熱汗直流。賈明在勝爺背後又嚷道:「大小子!不懂真假虛實?三國的諸葛亮,列國的范期,添兵減灶,減灶添兵,真是虛實玄中妙。指上抓下,指東抓西!」孟金龍心中暗道:「還是小小子有主意,這回可就將大山賊抓住了。」
  大英雄一揚手說道:「看腦袋!」一抖鋼環子,嘩啦一響,閔大少寨主聞聽抓腦袋,遂向西縱來,右腳方一點地,龜背駝龍抓奔右腳抓去,正抓在腳面之上,閔大少寨主向後一退,噗哧一聲,正當中的鉤抓入腳內,由腳面透入腳心,大少寨主一疼,噗通躺在就地。金龍用力一拉,臉往北一轉,將絨繩背在肩頭,向北就拉。金頭虎叫道:「五叔幫著我捆他吧!」蔣五爺幫助賈明,將閔大少寨主捆好,只見閔大少寨主腳部血流如注。
  老寨主閔士瓊一看,心如刀攪,如狼似虎的兒子身帶重傷,心中暗想:「我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一個。」勒十字絆,緊英雄帶,摸了摸袖口中的毒藥弩,叫道:「勝英!你我兩人今天決一死戰!」語畢,抖雙槍,一隻奔勝爺咽喉,一隻奔肚臍而來。勝爺握刀,一飄身向東縱去三尺有餘,勝爺一橫刀,從雙槍當中攔腰斬去!老寨主雙槍一並,要夾住勝爺的刀,勝爺抽刀反手一刀,又奔閔士瓊左太陽穴砍去,閔士瓊左手的槍一立,右手的槍向勝爺頭上便打,勝爺抽刀躲閃,二人這一合招,閔士瓊是一力降十會,勝老者刀花步眼清亮。閔士瓊的心中思索:「人言勝爺的刀法絕倫,果不虛傳。若非閔某,早輸於魚鱗紫金刀下。」勝爺心中也是暗誇閔士瓊的槍法,二老者互相佩服。勝爺心中暗想:「閔士瓊毒藥弩百發百中,神鬼難逃。」閔士瓊心中暗想:「若容勝英打鏢,自己必得輸。」二老者俱有用暗器之心,無奈騰不下手來。只見勝爺一遞刀,奔閔士瓊華蓋穴去,閔士瓊雙槍一並,一拿勝爺刀,將魚鱗紫金刀刀尖拿住二寸來長。勝爺一較勁,「噹啷」一聲,抽出刀來,往西北一縱,縱出一丈二尺遠去,閔士瓊往東南一縱,也縱出一丈二尺遠去。勝爺刀交在左手,右手拿鏢,轉身子揚手腕,閔士瓊轉身形雙槍插在就地,揚手要打三十六隻毒藥弩。
  正在此時,就聽台上一聲吶喊:「勝老三!你可嚇死我也。我到鏢局子,聽說你死在鷹愁澗了,我聽得此信,我一著急,往上一縱,大腦袋幾乎將房柁撞壞。」說著話夠奔前來,叫道:「勝三弟後退,我拿老猴崽子!」閔士瓊一看,心中說道:「天不絕勝英,此時偏偏來了夏侯商元。」閔士瓊遂提起雙槍,雙槍兩顫,一隻奔面門,一隻奔胸前,劍客向上一縱,縱起一丈五六尺高。閔士瓊一看,心中說道:「夏侯商元老糊塗啦,你縱五六尺高還不行嗎?你縱一丈多高,空中站不住,你還得下來,我用雙槍接著你。」果然劍客向下一落,閔士瓊雙槍照定劍客後腰,用了十分臂力打去,哪知劍客骨軟如線,仰面躺在槍上了,雙手一按地,腳跟一踢地,又縱起一丈多高。閔士瓊雙槍吞吐撤放,叭叭直打;老劍客耍弄身法,貓躥狗閃,兔滾鷹翻,鹿伏鶴行。聾啞仙師叫道:「三太!你看,這是小六招,就得三十年的工夫。」劍客此時又用大六招,龍探爪,蟒翻身,風展翅,蛇吐信,虎撲食,豹攪尾,非六十年的工夫,不能如此。閔士瓊連點了四十餘槍,劍客說道:「閔老大,你將槍拋了吧,你這槍只可打死人,稍微有點氣的人,你打不著。」劍客又道:「我站穩了身子不動,叫你打我兩槍,我要是一閃躲,我那就算輸啦。」語畢,雙手往上一揚,露出肋骨條,一根一根的。閔士瓊心中暗想:「我這一槍砸上你,將你砸得骨折筋斷!」心中如此思想,雙槍左右開弓式,奔劍客砸去。就聽「噗咚」一聲,劍客的左右手將閔士瓊雙槍抓住,叫道:「閔老猴崽子,你將雙槍借給我一用吧,也該我打你幾下啦。」閔士瓊說道:「沒聽那麼說過。」二人遂較勁奪那提爐雙槍,閔士瓊力氣還是不弱,劍客也不放鬆,二人相持不下。劍客是雙手過膝,胳膊比閔士瓊長點,劍客奪不出雙槍,將兩臂膀向兩下一分,閔士瓊也隨著兩臂膀分開,二人面對面,劍客說了一聲:「著!」雙槍鬆手,一個羊頭撞去,正撞在閔士瓊胸部,閔士瓊雙槍鬆手,仰面朝天,五腑六髒俱都挪位。劍客過去,伸手一提閔士瓊的右腿,向外一拋,拋出去有七八尺遠,遂說道:「勝老三,給你!」此時楊香五、金虎頭全跑來,四馬倒攢蹄,將閔士瓊捆好。金頭虎與楊香五搭著閔士瓊,來到北面,叫道:「閔士瓊,你與你兒子在一處歇會吧!父子親,夫婦順。」勝爺叫道:「明兒!不要說無關痛癢之話。」
  不表閔士瓊被獲遭擒,再表劉士英一見姊丈外甥俱都被獲遭擒,不由得心中一急,一抖十三節點穴槍,口中叫道:「勝老達官!我姓劉的與眾不同,我偏要會鬥你神鏢將勝英。我若是輸在你的手下,我親自束縛,我打盜燈窩主的官司。你若是叫別位替你,我死也不瞑目,輸了也不算!姓勝的,你要是人物,咱倆比賽輸贏,你別叫他人幫忙。」勝爺聞聽,叫道:「劉寨主!夜下一口魚鱗紫金刀,三隻金鏢,甩頭一子,走遍南七北六十三省,向來沒用過別位幫助。花好不用綠葉扶,我鏢行之人,我大師兄、三師兄與我四師弟、五師弟、六師弟、金龍、三太等,若是有一位前來幫忙者,那算我勝某輸給你,盜燈的官司勝英去打,三鼠也不拿了。」語畢,回頭叫道:「眾位師兄師弟,三太等,大家俱都後站,向北退去,我與劉寨主較量,誰也不准上前!只見鏢行之人俱都向北退去,退至北面靠水。
  劉士英一看,心中說道:「勝英倒是人物,言必信。」劉士英回頭叫道:「金祥、銀祥、福祥、祿祥,眾家寨主,俱都與我後退!我與勝老明公交手,誰要上前一幫助,我便用槍將他挑了,然後我放火焚山,咱們去打官司!」語畢,只見四位少寨主,與眾位寨主嘍卒「呼嚕」一聲,退到寨子牆切近,戰場中只留燈球火把。劉士英抖十三節點穴槍,行龍過步,夠上步位,左手練子槍點勝爺右肩井穴,右手的點穴槍點勝爺的左腿腋,勝爺向左閃身,魚鱗紫金刀一提,劉士英的雙槍一纏勝爺的刀,勝爺趕快撤刀,一雙十三節點穴槍,裹腦纏頭,吞吐撤放,雙槍猶如怪蟒一般,勝爺的刀上下翻飛,雙槍一刀,真是棋逢對手。戰了有四五十個回合,點穴槍淨點三百六十骨節,七十二穴道,雖然勝爺刀法絕倫,年過七旬之人,因先戰閔士瓊,又戰劉士英,勝爺在寶靈如意觀避難三日,每日吃素,氣力有些不敵,勝爺鼻窪鬢角見汗,劉士英十三節點穴槍一招緊似一招,勝爺此時已經喘息有聲,汗珠下落了。蔣伯芳等一看勝爺力盡聲嘶,叫了一聲:「道兄!我前去替換勝三哥如何?」
  諸葛道爺說道:「你勝三哥向來打仗不用人替換,兄弟替換,畫地絕交;徒弟上前替換,驅逐門外。你看著吧,吉人自有天相。」金頭虎在老道背後說道:「三大爺又把老道得罪啦,咱們大家跟劉士英群毆,把他收拾了就完了。」老道瞋目說道:「賈明!休要胡言,你勝三大爺與人家說的明白,如要有人幫忙助陣,自去打盜燈的官司。孺子口出此言,好不知道理!」賈明與五爺俱各默默不語。此時勝爺打算敗走,無奈一對十三節點穴槍,吞吐撤放,裹腦纏頭,把勝爺圍住,竟敗走不了。好容易抽了一個冷子,勝爺虛晃了一刀,奔劉士英面門,劉士英雙槍一纏,將刀纏住,咯啷一聲,勝爺撤刀向西敗走,一縱身軀,出去一丈餘遠。勝爺對劉士英說道:「俺勝某氣力不敵,情願甘拜下風。」劉士英說道:「勝老者,不見勝負,不能罷戰。你我二人有言在先,我若戰勝了老達官,你放我姊丈父子;我若敗了,我甘願自被其縛。」劉士英口中說著話,心內思索:「打仗你氣力不敵,跑你也不行。」劉士英遂在後追趕,二眸子亂轉,留神勝爺打鏢、打甩頭。勝爺敗走時,魚鱗紫金刀刀把插在胸前,劉士英距勝爺一丈一二尺遠,腳尖一點地,向前一縱,離勝爺背後三四尺遠,二眸子看勝爺刀由右手交在左手,仍然刀把插在胸前,刀尖向外。劉爺思索:「勝老者真忠厚,刀交左手,仍然刀尖朝外,明明示人,要打暗器。我的點穴槍,點他肉厚之處,不能傷他性命,為救我姊丈外甥,不然我不能贏他。」思索至此,左手點穴槍奔面部,右手點穴槍奔肩頭下,一齊點去。勝爺此時,已暗將甩頭皮套套在手腕,一提鎖鏈,抖出了甩頭,聽背後劉士英的鏈子槍「咯啷」一響,勝三爺往右一轉身軀,仍是刀尖朝外,劉士英雙槍點空。勝爺這麼一轉身撤步,又讓出三四尺遠,距劉士英尚有七八尺遠,劉士英雙槍點空,向回一抽鏈子槍的工夫,就聽勝三爺說了一聲:「打!」
  劉士英一看,甩頭一子奔太陽穴打來,點穴槍正向回撤之時,見甩頭到來,隨著就勢一抖點穴槍,要纏甩頭。劉士英的用意,要用點穴槍纏住甩頭,不輸不贏,哪知道勝爺是虛招,他就是不用點穴槍纏勝爺的甩頭,勝爺也不能下毒手傷他。他的鏈子槍方然抖直,勝爺的甩頭早已撤回,又喊了一聲:「打!」甩頭奔眉心打去,劉士英欲待躲閃,焉得能夠?甩頭正打在眉心之上。甩頭的犄角正划在眉心當中。劉士英向後一退,靴底一滑,一退兩退,「噗咚」一聲,仰面朝天倒在塵埃。劉士英翻身站起,勝爺已將甩頭纏好,放於兜囊之中,刀交右手,口中說道:「劉寨主,多有得罪。俺勝某久而久之,眼目昏花,一時收招不住,誤傷貴體,承讓了。」劉士英此時雙手一捋皮套,嘩啦啦一聲響,將雙槍拋在就地,遂說道:「勝老者以仁德待人,我父子有眼無珠,不識賢愚,我劉士英甘拜下風。」語畢,點手叫道:「金祥、銀祥、福祥、祿祥,你們四人還不過來,等待何時?」劉家四位少寨主,各抱雞爪鐮,氣勢洶洶,過來就要動手。劉士英怒道:「犬子!還要無禮嗎?趕快給我將兵刃拋了,自受其縛,打這場罣誤官司!」四位少寨主敢怒不敢言,將雞爪鐮俱拋於塵埃。劉士英雙手一背,叫道:「勝英!我父子自受其縛,前去打官司,有言在先。我為的是我親戚朋友,為朋友而生,為朋友而死,請你帶我等到案,我劉家滿門,死而無怨。」金頭虎叫道:「楊香五小子!還怔著幹什麼?還不過去捆嗎?要不自己背過手去,咱兩人捆不了,一腳就把咱們兜一溜筋斗。」楊香五一晃馬尾透風巾,就要前去捆綁劉家父子。勝三爺一聲咳嗽,厲聲叫道:「香五!不要無禮!劉家父子是朋友。還不後站?」金頭虎、楊香五向後倒退,不敢作一語。勝三爺叫道:「劉寨主!你為的是親戚朋友,份所當然。這場官司你跟著打不了,沾上點嫌疑,就是殺頭之罪。夜入皇宮內院偷盜聖上的萬壽珍珠燈,並且又黑夜入院衙刺殺欽差大人,這宗官司了不得。劉寨主沒有你的事,我絕不肯將你父子株連重案。私了吧,官不究。回去交差之時,我就報告在杭州捉住的要犯,絕不提碧霞山之事。」劉士英聞聽此言,長歎一聲道:「我與明公恨相見晚了,我若早與明公相識,絕不至於佔山為王。勝老明公既開天地之恩,放我父子,我必將三鼠交出。」語至此,一仰頭向南叫道:「三鼠!」剛說出一個三字,鼠字尚未說出,劉士英打了一個冷戰,碧霞山之人一個不少,單單少了老道七星真人師徒與太倉三鼠。勝三爺一晃鴨尾巾,黃菊花亂顫,說了一聲:「三鼠哪裡去了?沒有正犯,何以交差?」劉士英道:「勝老明公不要為難,走了三鼠,我劉士英就是三鼠,絕不叫勝老明公為難。」道爺說道:「不要耽誤時候,三鼠方才尚在眼前,決不能遠走,趕緊四外追趕,尚可拿獲。」劉士英遂叫四子拾起兵刃,趕緊追拿三鼠。劉士英對勝爺道:「勝老明公,此山三面是水,決走不了三鼠。」四位少寨主先奔山口追去,工夫不大,回來報告:「把守山口的嘍卒並未見三鼠出山。」二英正在為難之間,忽聽得西南有人說話:「唔呀,勝三哥,不要著急,正凶已經拿來啦。」眾人一看,前面是歐陽天佐,後面是天佑,天佑扛著一個人,二人都是皮襖馬褂,扛到劉士英與勝爺面前,向地下一扔,二英一看,正是秦尤。秦尤閉目合睛。勝爺問道:「二位賢弟在哪裡捉住的孺子秦尤?」蠻子說道:「唔呀,勝三哥不要提啦,小冤家給明清八義栽了筋斗,現了眼啦。老哥哥你想想,此事都打他一人身上所起,劉家父子間接著也算為他,他不知以恩報德,反到後寨採花去了。」勝爺聞聽一怔,秦尤並未有採花的毛病,今天是怎麼啦?勝爺怕劉家父子面上不好看,遂說道:「劉寨主,我給你介紹這兩位朋友。」遂指歐陽氏說道:「這位是大義士歐陽天佐,這位二義士歐陽天佑。」又指劉士英說道:「這就是碧霞山寨主,人稱閉眼神佛劉士英。大家要多親多近,幸勿尋仇。」劉士英控背躬身說道:「二位義士,在下劉士英得與二位義士相見,真是三生有幸。」歐陽大義士說道:「我們二人不識義士,我兄弟有眼無珠!結交秦尤,秦尤不知以恩報德,他倒上後寨,調戲劉家的兒婦。」劉士英聞聽,氣得渾身立抖,上牙直砸下牙,顏色更變。歐陽大義士一挑大拇指道:「你兒婦是個好的,百般調戲,寧死不從,我在後窗戶外聽得明白,你大兒婦用物打秦尤,秦尤羞惱變成怒,刀劈你大兒婦,鮮血淋漓。他又調戲你二兒婦,你二兒婦嚇得骨軟筋麻,癱在牀上。秦尤方要伸手,我在後窗戶外咳嗽一聲,嚇得小王八羔子踹開前窗戶就跑,我弟兄在院內拿住秦尤王八羔子的。不信你去到後寨看去,秦尤用匕首刀剁了你大兒婦一刀。」
  勝爺此時呆呆發愣,暗道:「秦尤並沒乾過這宗下賤之事呀,這必是被下賤朋友傳染。」
  原來,碧霞山正在吃早飯時,三太等前來報仇,打了敗仗,正要亂刃分屍之時,蔣五爺趕到。蔣五爺又單棍鬥群雄,秦尤喝了好些悶心酒,又有葉六爺劍劈劉士雄之事,秦尤心中更不好過,又多喝了幾杯。後來孟金龍又趕到,勝爺未死,老道師徒暗中逃走,張德壽叫道:「秦尤,你看道爺逃走了,鏢行之人這麼一來,此山怕不能保守,要不然你我弟兄也逃走吧。」秦尤聞聽點頭稱善,崔通說道:「咱們決不能走。人家閔家父子邀請天下朋友,設擺群英會,只鬧得家破山亡,此時又在碧霞山被獲遭擒,前者能逃,這次可怕逃不了啦。人家為朋友犧牲一切,真稱得起為朋友而生,為朋友而死,咱們若是一走,那還叫男子漢嗎?死何足惜?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若依我說,咱們不能偷生。劉士英也不是勝英的敵手,一會必得落敗;倘若他落敗,你還看不出來劉寨主的人格嗎?人家決不能出乎爾反乎爾,扎掙著爭持,必然自首打官司,那時節咱們別叫人家費事,也自首打官司。大丈夫敢做敢當,秦大哥夜刺欽差,盜寶燈,雖然死了也不白來一世。我與張德壽、柳玉春,我三人雖然不是正凶,能同秦大哥一死,也算義氣,後來有人提起三鼠來,真能同生同死,也可留名於後世。」
  張德壽說道:「你這是婦人孺子之見。無故的白白送命,死而不能復生。你們要送死你們去,我不能飛蛾投火,自焚其身。玉春賢弟更不能作這愚事。為甚麼叫勝英那麼痛快呢?你要任意孤行,咱們各奔前程。」秦尤、柳玉春也在一旁道:「張賢弟之言甚合乎情理,為甚麼自送其死?惹下這樣大禍,所為害勝英一死,以報殺父之仇,今不能報仇雪恨,反送了自己的性命,這真叫婦人孺子之見。」崔通一人拗不過三人去,只得隨同逃走。張德壽說道:「碧霞山的道路我最知底,先者我曾問過一名老嘍卒,東面是寨門,西、北、南三面是水。山內有的是小船,咱們四人都會弄船,由水路逃走,先奔西湖,然後找一個窮鄉一躲,叫他們這一輩子完不了案。」秦尤、柳玉春齊聲說道:「好好好。」四人遂起身逃走,逃到後寨小樹林之內,張德壽說道:「我有一事,要哥哥兄弟們當面相商。咱們此去,再不能出世了,我聽說劉士英有二位兒婦,長得最標緻不過,咱們將他兩個兒媳帶走,再作一號大買賣,從此一躲,就算完事。水路又不大沉重,你們三位以為如何?」沒容秦尤、柳玉春說話,盜糧鼠崔通說道:「張大哥,你一說此話,不用實行,你就損十年之陽壽。劉士英父子為咱們拼命,死生不惜,咱們這一來,就不是好朋友了,就叫交朋友的傷心了;然後再乘人家急難之間,將人家兒媳搶走,殺人可恕,情理難容。你們快去辦理,我姓崔的從此遠走高飛。青山不改,綠水常流,他年相見,後會有期。但是秦大哥你可知道?你是秦八爺之後,秦八爺是明清八義之一,你可要對得住先人於地下。報殺父之仇,雖然千刀萬剮,那算人物;辦這宗下賤之事,畜類不如。你要再思再想。」語畢,一道黑影,登山越嶺,奔旱路逃走去了。秦尤伸手一把未曾拉住盜糧鼠,就要去追,張德壽將秦尤拉住,說道:「他走他的,咱們辦咱們的。你還聽他那套老生常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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