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英雄店劉士英行竊 碧霞山勝三爺遭殃

 
  話說勝爺與鐵天勝分賓主落座,保鏢的是晚輩,打橫一坐,伙計給打洗臉水沏茶。擦完了臉,喝著茶,勝爺向保鏢的說道:「你的鏢旗哪裡去了?」保鏢的答道:「在前站下船,我師兄告訴我,到杭州不要喊鏢,喊鏢恐怕出差錯,我將鏢旗藏在車裡啦。」勝爺說道:「你太傲性啦,你師傅的鏢旗鎮九江屠,誰人不知?也不是淨以武力對待,每年你知道有多大的應酬?誰也不好意思劫鏢。」勝爺又問道:「你家裡大概是富戶吧?」
  王九齡答道:「小姪男家裡有十幾頃水田,一二十餘頃旱田。」
  勝爺聞聽,微微一笑,又說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以後你要多加小心。你沒有鏢旗,誰看見也不容你過去。你不聞年年防歉,夜夜防賊?每逢鏢人店的時候,夜間必須親身察看馱子,為的是防備小賊。你要是一傲性,就許將鏢多少丟點。比如綢緞鏢,夜間有人給你偷出兩疋去,到當地交貨的時候,客人一看少了兩疋綢緞,人家若將此事傳揚出去,多不好聽啊。」
  王九齡聞聽此言,連聲答道:「是是是,從今後當以小心。」爺兒三個又說了一會閒話,勝爺又叫道:「王賢姪,你與客人一同用飯去吧,我與你鐵師叔還有事呢。」王九齡與勝爺、鐵天勝行禮告辭。勝爺叫道:「鐵賢弟!你在家中納福了,天下英雄會,給你下請帖,你都未能一去。」鐵天勝聞聽,打了一個唉聲,叫道:「三哥,提起此事,小弟實在灰心。皆因當時二弟病重,看看要死,兄弟情腸,我如何便拋下他而去?那知道幾天的工夫,他就逝世去了。」勝爺聞聽,心中暗道:「我錯怪鐵賢弟啦。」
  勝爺遂問道:「發引了沒有?」鐵天勝道:「現在後花園停靈,擬定明年出殯。」勝爺說道:「今日天氣已晚,明天叫伙計領著我,我買一份冥禮,靈前弔祭。」哥倆喝著酒談話,勝爺說道:「鐵賢弟,你我挨肩擦背,已有二十餘年,我深知道你的性情驕傲,對於守節的弟婦跟前,你可多要盡心。」鐵天勝答道:「勝三哥不用您囑咐,我絕不能待錯了。自從您二弟棄世,我就將家務俱都交給弟婦管理,不叫您的弟妹當家。我那弟婦娘家乃是書香門第,我也曾對他說過:弟婦你願意在家住,願意住娘家,來往隨便。絕不敢待錯。」勝爺問道:「二弟婦娘家何如人也?」鐵天勝道:「江蘇省羅家嶺,姓羅,乃是唐時羅成的後人。二弟婦的胞弟名叫羅文,人稱鐵掌賽崑崙,表字興龍,此人上山擒猛虎,下海捉蛟龍,橫推八匹馬,拽倒九隻牛,兩膀一晃有千斤膂力,日行千里,文能安邦,武能定國,要求取功名,武狀元猶如探囊取物。此人久讀律例,有一日他觀閒書,看到他先祖的故事,他知道自古忠臣難免喪身疆場,因此不求功名富貴,隱居不仕,常自比徐達,習學漁樵耕讀,看破塵世,故此人稱為隱士,那是咱弟婦的胞弟。」勝爺說道:「我耳聞有這位,未曾見過,倘久後有機緣的時候,你給我介紹介紹。」弟兄二人正在談話之際,有一老者打著白紙燈籠,掀簾籠而人,叫道:「老當家的,二太太娘家來人弔祭。」鐵天勝叫道:「老管家,你來見見,這是我勝三哥。」老家人拜見了勝爺,鐵天勝道:「你告訴內宅待客,就提我與勝三哥說話呢。」勝爺說道:「你陪著我說什麼話?你先招待客去,明天我叫店伙計領著我,我再去弔祭。」鐵天勝不敢違背,站起身軀,跟著老管家奔內宅而去,叫道:「伙計!這是我勝三哥,好好照應。」
  店主人主僕走後,勝爺自己獨坐,勝爺正在喝著茶,聽櫃房有人喊道:「將他推出去,若不看你少眼無目,非打你不可。」
  勝爺聞聽,由上房裡出來,心中暗道:「這是吵店子,淨打架。」
  勝爺來到櫃房一看,三四個伙計向外推一位無目先生,身穿舊藍布大褂,二目之中一點黑眼珠也沒有,窄板鞋麻梗線串綁著,手中持著明杖。勝爺說道:「你們快放手,你們要將他推倒摔著怎麼辦?」伙計不敢違背,放開瞎子。勝爺過去,扶住無目先生的明杖,就聽無目人問道:「你是這店掌櫃的?」勝爺答道:「非也,我也是住店的。」瞎者說道:「他們這個店太惡哪,打死人白打嗎?他們要將我打死,得給我買一口棺材。」
  勝爺說道:「老先生,我雖然是住店的,我與店主人有個認識,回頭我必叫您順氣。」勝爺拉著瞎子的明杖,進了東跨院上房。
  勝爺問道:「老先生貴姓啊?」瞎子說道:「我姓劉啊。」勝爺將瞎子拉到茶几旁邊,讓瞎子落下座,勝爺給瞎子滿了一杯茶。瞎子問道:「您貴姓啊?」勝爺說道:「我姓勝啊。」瞎子說道:「人要是倒了運,喝涼水都塞牙。三天沒開張啦,今天晚半天走到錢塘下關,有一個老太太叫我算卦,我們有公價,二十四文一卦,算完了卦給了二十三文,借了兩家都沒借著那一文。老太太說道:『短一文吧,下回算卦再找補吧。』我也沒法子,短一文就短一文吧。三天沒吃飯啦,賺了這麼一分卦禮,還不夠。我打算吃點什麼,好容易打聽到店裡,我方才進了店,他們這群伙計不答理我。我說掌櫃的給我來一個熱湯面吧,他們是成心,半天的工夫,將面端來道:『面得啦。』我拿筷子一挑,一碗麵只有十來根。沒法子,墊墊餓吧,吃完了飯,我問掌櫃的:『你這碗麵多少錢哪?』他們說:『二十四文。』我腰裡只有二十文,我說;『欠你們一文,明天再還,今天我還要住店,也等明天作買賣回來給錢。』他們不說買賣話,他們說:『等蓋好了房子你再住吧。』我跟他們一分辯,他們一堆打我一個人,叫他打死我,我倒有了棺材錢啦。」勝爺說道:「老先生還沒吃飯呢?」瞎子說道:「三天沒吃飯啦。」
  勝爺說道:「老先生,四海之內,皆為兄弟。我今天交你一個朋友,咱哥倆在一塊吃一塊住。明天您走的時候,我再給您十兩八兩的,您換一換衣服,理一理髮,再做買賣就該開張啦。老先生你看看我,鬍子都白啦,你是兄弟,我老哥哥說的這話對不對?」瞎子一翻白眼珠,似要哭的樣子,遂說道:「勝大爺子,你管我一頓飯,我至死不忘大德。」勝爺說道:「先生言之太重了。」勝爺遂叫伙計,問道:「你們是什麼飯現成?」
  伙計答道:「大餅大面清燉牛肉,都是現成的。」勝爺說道:「給我來兩碗清燉牛肉,二斤大餅,再配一碗湯。先生喝酒不喝?」瞎子說道:「不會喝酒,一聞酒味,腦袋就痛。」店小說道:「這回瞎子可蒙著啦。」勝爺說道:「不許胡說,快去預備。」瞎子說道:「若不是勝老爺子給我吃,設是我買,這些伙計還許不賣呢。」跑堂的到灶上叫大師傅給盛了兩碗牛肉:「要精緻點,別叫勝三爺挑眼。」
  工夫不大,俱都端到上房,擺上小菜。勝爺心中思索:這位先生也有五十多歲啦,只為無錢,這樣狼狽。勝爺不由得可憐瞎子,將瞎子讓在正座,瞎子說道:「勝老爺子你也吃呀。」
  勝爺說道:「四海之內皆為兄弟,咱是弟兄,你不要客氣,我才吃完了飯,你請吃吧。」瞎子拿起餅來,打了一個卷,一口一個月牙,香甜美味,吃了一個不亦樂乎。勝爺看著,心中暗道:「這個先生吃得太多了。」勝爺見瞎子吃完了,又問他:「吃飽了沒有?」瞎子說道:「吃多啦,你別讓啦。」跑堂的打過漱口水,瞎子說道:「不漱口,一漱口,香味就沒有啦。」
  勝爺與跑堂的俱都暗笑。勝爺將瞎子讓到茶几旁,又給滿了一碗茶。瞎子說道:「勝老爺子,這個人要老了也就不值錢啦,我年輕的時候,算一天卦,到店裡還要消遣消遣。現在不行了,吃飽了就不愛動彈了,我坐不住啦。」勝爺說道:「西暗間有一張大板牀,咱們哥倆足夠睡的。」瞎子說道:「你不嫌我髒啊?」勝爺說道:「這是哪裡話來,何髒到之有?」勝爺拉著明杖,將瞎子領到西暗間。列位,勝爺是何等身份?居然能服侍要飯的,可見勝爺愛老憐貧。
  瞎子到了西暗間,貼西板牆向牀上一坐,直打哈欠。勝爺說道:「老先生你困啦,就歇著吧。」瞎子一翻白眼,說道:「勝老爺子,年年防荒,夜夜防賊,你將門關上點,我這錢褡裡有一個破托肩的大褂別丟了。」勝爺心中暗笑,遂插上門。瞎子又說道:「你用凳子頂上點。」勝爺說道:「好好。」又拿起凳子將門頂上。瞎子脫了破鞋躺下,工夫不大,打呼嚕,說睡語咬牙。勝爺此時也覺勞乏,摘下鴨尾巾,脫了衣服,一切物件俱都包好,勝爺是體面人,每逢住店,夜間出恭,必要出去,青緞靴子未脫。勝爺方才躺下,就聽瞎子打著呼嚕說睡語,口中說道:「大奶奶,你這個少爺是火命,少奶奶是水命,卦書上有雲,水火不相當,夫妻難久長,不獨兒女少,縱然不死也離鄉。老太太你老人家給我五百錢卦禮,我到店裡,夜靜更深,我請七十盞紅燈花,我給少爺少奶奶祭祭星。」勝爺噗哧一樂,心中暗道:「真是瞎子口,無量鬥。他到店裡買大面吃,給誰祭星啊?」勝爺也覺一時困倦,可就睡著啦。
  正在睡夢中,聽窗戶叭叭叭三聲響,將勝爺驚醒。坐起來一看窗戶,就是三道立閃。勝爺心中暗道:「大概陰天啦,打閃呢。」勝爺又從破窗窟窿向外一看,滿天星斗,並未陰天。
  又一看屋中蠟燈已滅,也聽不見算卦先生呼聲。勝爺叫道:「先生。」叫之不答,呼之不應。勝爺以為是瞎子出去解手去啦,將燈撲滅了,然後又用手一摸,果然不見瞎子。勝三爺來到外間屋一看,外間屋燈也滅啦,伸手一摸門閂,並未挪動。再摸東暗間屋門,倒扣著呢。勝爺一想,忘了與店中要火種了,遂取小包袱取火折,到西暗間一摸小包袱,蹤跡不見。勝爺心中說道:「我進店之時,看見外屋茶桌底下有火紙。」勝爺伸手摸著火紙、火石、火鐮,打著了火,將裡外間蠟燭俱都點著,裡外間一照,仍不見瞎子。勝爺心中明白,所有一切東西,俱被瞎子盜去了。慢說是我住我盟弟之店,就是住別人的店,我也不能聲張,十三省總鏢頭,被瞎子給將東西偷走啦。勝爺思索之下,三飄銀髯,自言自語說道:「我這條老命必要傷在杭州。」勝爺用蠟燭又仔細一照,一看外屋門橫楣之上,窗戶有一扇半掩著,勝爺又低頭一看頂門的小幾凳,有腳踩的印子。
  列位,這是誠心叫勝爺知道,要不然一點痕跡也不會留。勝三爺將幾凳搬開,開門出去,來到院中四外觀看,並無有影兒。
  又縱上房去觀看,就是東廂房上有一條黑影,勝爺心中歡喜說道:「只要我看見你的影兒,你就跑不了。我若不將刀鏢等物追回,我怎見鏢行眾位?」勝爺遂追趕賊人,勝爺後邊追,那人前面跑。出離錢塘關六十餘里,那人只相隔勝爺一箭之遠。
  勝爺緊迫,那人緊跑;勝爺慢追,那人慢跑;勝爺不追,那人在前面等著。又追出三十餘里,眼前一座峻嶺高峰,眼看著此人上了山坡,勝爺隨後也追上山坡,上了山坡向北去。一望俱是平坦之地,有幾個平台,又向正北半里之遙,山坡下白水滔滔。老英雄追到水邊上,勝爺說道:「你還上哪裡跑?」此時天色大亮,那人一回頭,勝爺觀看此人,眼珠黑白分明,精神異常,背後背著勝爺的小包裹,並未拿明杖。那人道:「勝老達官,你摸摸你項上的六陽魁首還有嗎?」勝爺問道:「足下何等人也?」那人道:「行不更名,我在店裡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姓劉名叫士英,人稱別號閉眼神佛。勝老達官,你追的五個人犯,俱在此山,這座山叫雙鬆嶺碧霞山,我父子佔據此山。我救的是閔老寨主與少寨主,老寨主是我之姐丈,少寨主是我之外甥,我並不是救三鼠,皆因那時屋中黑暗沉沉,無有燈光,我一慌忙,將三鼠的綁繩先解開啦,這才將他三人救走,然後又將眾人接到碧霞山。我們大家在一塊兒吃酒談心,我對他們說了一句大話:「若我將勝英置之死地,易如反掌。」他們大家苦苦哀求,非教我給他們報仇不可,逼得我沒有法子啦,所以我才夠奔店裡刺殺你。皆因你有行俠作義之風,並桌上牀下伺候我,你真是仁人君子,我將刀亮出了三次,我沒肯殺你。勝老達官,你將珍珠燈已經盜回,差事交官,面子已足,我給你幾十兩銀子盤費,請回貴鏢局吧。」勝爺說道:「劉寨主,你將我東西原物交回,我還要那五個差事。」劉士英說道:「勝老達官,我擺一個陣,你要破了此陣,我就將刀鏢原物歸還。」
  勝爺說道:「你擺陣我看吧。」劉士英轉身奔西南而去,勝三爺後面跟隨,眼前一道大寨子牆,劉士英一吹呼哨,出來幾名嘍卒,齊聲說道:「寨主回來了。」劉士英說道:「勝老達官在外稍候片刻。」勝爺說道:「好好好,請你快出來。」勝爺觀看,由打裡面出來六十名嘍卒長箭手,又出來六十名嘍卒削刀手,又出來六十名撓鉤手,共合三六一百八十名,俱是精明強幹,相貌堂堂,東西排班而立。又有四名少年的英雄,勝爺一看這四位,都是手擎雞爪鐮,耀眼發光,這四位少寨主乃是劉士英四位少爺。大少寨主劉金祥,年在二十五六歲;二少寨主劉銀祥,二十三四歲;三少寨主劉福祥二十一二歲;四少寨主劉祿祥十八九歲,俱是方面大耳,五官端正。後面又有二人並肩,林士佩在左,閔德潤在右。大少寨主閔德潤穿一身青,給他娘穿孝,手中拿著一條金鼎秋龍搠,這條搠比他本身那條搠輕一點。林士佩手執狼牙鑽。再向後看,左有閔士瓊,懷抱提鹿雙槍;右有閉眼神佛劉士英,藍雲緞壯帽,藍綢子短靠,十字絆上橫插十三節點穴槍,插在皮囊裡耀眼明光。劉士英說道:「勝老者,你獨自一人,焉能打得出去碧霞山呢?」劉士英又道:「你是孤掌難鳴。林寨主能戰你百十個回合不能?閔大少寨主也能戰百十個回合吧?您能出得去此山嗎?看我與姐丈二人能戰您百十回合不能?我那四個犬子也能戰您百十回合。勝達官你再向後看看。勝爺一看,後面老道七星真人、張德壽、柳玉春、崔通,俱都抱著應手的兵器,有不可一世之概,本山的三十多位寨主,也都儀表不俗。劉土英又說道:「勝老者,你還沒有兵器呢,我贏了你也不高明。」劉士英回頭叫嘍卒:「將各路的兵刃架子抬來!」工夫不見甚大,眾嘍卒抬來了十八樣長兵器,十八樣短兵器,二十四路外武兵器,十八樣大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十八樣暗兵器。又有許多鏜練棍棒,蠟桿子,都是加重的分量。二十四路外武兵器,帶鉤的,帶尖的,帶刃的,帶鎖的,帶環的,帶套的,帶翅的,帶絨繩的。六十樣兵刃擺在西南。劉士英說道:「您自己挑一樣用吧,您的刀、鏢、甩頭沒有啦。」勝爺一伏腰,劉士英說道:」長箭手,撓鉤手,可不許暗算勝老達官。如有暗算者,不論是誰,以軍法從事。」勝爺走到大兵器架子前,拿起一把樸刀。勝爺提刀在手,此刀利刃鋒利,雖不如自己的魚鱗紫金刀,殺人如同削瓜切菜一般。老英雄提著刀轉身歸還正北。他們山上的人圍著三面東、西、南,勝爺故此在正北方。勝爺將刀放在山坡之上,將白髮挽好,勒十字絆,繃英雄帶,登了登青緞子靴子,抬胳膊遞腿,沒有繃弔地方。將大樸刀拿起,向靴底擦了一擦,叫道:「劉寨主!單打獨鬥我奉陪,要群毆就一擁齊上。」劉士英說道:「焉有群毆之理?」劉士英摘皮條帶,一抖十三節練子槍,嘩啦一聲響,二英雄要比賽輸贏。
  列位,說書的一張口,難說兩句話。且說群賊何以都到碧霞山呢?皆因群英會,林士佩被蔣五爺打傷,無臉面回蓮花湖,他與老道七星真人,夠奔杭州,投奔雙鬆嶺碧霞山而來。
  林士佩本是南七省有名的人物,劉士英故此收留他,打算勸他別跟勝爺結仇。劉家父子是閔老寨主所請,專為在外面打探官兵的消息,因在江蘇看見官兵齊隊,遂跑回蕭金台,在蕭金台待了半夜,沒有救閔家父子之策。正在此時,就聽山外面一亂,鏢行將差事放在空室內。劉士英對二子說道:「合該閔家父子不死,可有救他們的機會了。」爺兒三個遂打山外地道下去,一直進了空房,將閔家父子救走。三鼠是借光啦,不然劉家父子焉能救三鼠?若不是三鼠,還惹不下大禍呢。三鼠要逃回碧霞山,劉士英不允,三鼠遂由旱路也奔雙鬆嶺而來。閔家父子上了船,此時父子相見,不覺潸然淚下。只因秦尤一人,將一座萬年事業的蕭金台,一旦冰消瓦解。劉士英道:「事已至此,姐夫你就不必傷心啦,凡事都是天數,決非人力所定。咱們就此快走吧。」說罷此話,急忙開船直奔杭州而去。劉士英說道:「外甥外甥女進了山時,千萬別提群英會之事。若是與你二舅一學說此事,他必然找勝英去。沒有事時,他總想著與勝英比賽。」船到了杭州碧霞山,姑娘歸了內寨,大眾寒暄已畢,二老寨主問道:「怎麼外甥穿了孝啦?」德俊答道:「我母得暴病而亡,我們父子不願佔山啦,打算回歸故里。」當日姑娘在內寨,將舅父、父親、表兄等請到後寨說道:「我娘臨死時遺言,我與德俊回歸舅父原籍,耕田種地為生。」劉士英聞聽,非常之喜,說道:「這有何難?」你們願意幾時走就幾時走。」
  姑娘說道:「就請舅父給我們僱船吧,可僱民船。」劉家父子給將船僱好,閔秀英姐弟二人及婆子家人丫環,登船奔江蘇而去,暫且不提。單說聚義廳上擺上酒席,大伙用飯時,劉士英說道:「鏢行必到杭州,我能將勝英刺死。」林士佩說道:「寨主為何不給大家除害呢?」三鼠也慫慂劉士英。劉士英一句話出口,不好收回,只可照辦。派嘍卒買了一身破衣服,一條明杖。當日出來到杭州,第二日就聽有人傳說,保鏢的跟英雄店打起來啦,非出人命不可。又聽有人說道:「有勝三爺給瞭解此事,已經完啦。」劉士英記在心中,遂奔英雄店,故意與伙計打架。勝爺將他讓到屋時,劉士英就要刺殺勝爺。他一看勝爺這樣謙恭,不忍動手,並且勝爺又管他飯,給他銀子,所以夜間劉士英用竹子枕頭,將勝爺小包袱替下來。列位,勝爺怎麼睡得這樣死呢?皆因為好幾天沒有睡覺啦,勞乏已極。又覺著住盟弟之店還有什麼事呢?這就是劉士英盜勝爺東西一段倒插筆,書表前文。
  且說二英雄方要動手,七星真人低言叫道:「劉老寨主,你老人家這一給他刀,就壞了事啦,他人老刀不老。依貧道之見,你老人家將他引到鷹愁澗,跟他單打獨鬥。老勝英能折不彎,你老人家跟他比賽什麼,他也不能含糊。你老人家跟他水戰,將他引在水裡,不費吹灰之力,要他一死。」劉士英聞聽七星真人之言,點頭稱善,遂對勝爺又說道:「群毆我們人多,您只一個人,那如何行呢?我這旁有道澗,我與老達官水戰,如若帶一名嘍卒,那就算我輸啦。」勝爺一看,劉士英已換好水靠,勝爺心中暗道:「劉士英將我水衣盜去,我若跟他要水靠,他絕不能給我。」老英雄思索至此,長歎一聲。此時劉士英已出了寨子,劉士英在前,勝爺在後,二人直奔山坡西方而去。走至二里之遙,工夫不大,來到澗旁,縱身下水,勝爺金蟬脫殼,也人了水中。勝爺見劉士英水沒過膝,二英一前一後,乘風踏浪,向西南遊去。又有二里之遙,再往南去,水面有一座橫山,四面八方都是水。南北長有一里之遙。來到北山根,由北山根往西去,到了西北角,又往南去,劉士英繞到山凹裡,探出半節身軀點首叫道:「勝老達官,此處水深,你我二人就在這兒水戰。」勝爺此時在東南角,劉士英在東北角,順著山根過去的,東北角上是一個山凹,他一點首叫勝爺,勝爺遂奔東北而來。劉士英在山凹裡早有預備,水底下早下了七八百斤重的大鐵錨,劉士英抓住鐵錨,一個猛子紮在水中。勝爺不知道,直奔東北角而來,不見劉士英,勝爺心中也以為他紮猛子啦,勝爺遂向水深處游去。方到水深處,就覺著水流力大,從來沒遇過這樣水流,被波浪一打,勝爺不能抵抗,被浪將勝爺打人鷹愁澗,勝爺暗道:「不好!」此時已經將勝爺打在極深之處。勝爺向山坡游回二尺遠,又被波浪打回去一丈多遠,如此者四次,勝爺力盡,被水流衝到了灘口。勝爺身下覺著水底有物,踩著很軟,就覺小腹上有一條冰涼的鐵鎖鏈擋住,勝爺撒手插刀,雙手緊緊抓住攔江鎖鏈,死也不放。此時勝三爺長歎一口氣道:「勝英,勝英,你就這樣的下場?想我勝英自幼讀書,孝順父母,並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勝爺又想起老師艾道爺,叫道:「恩師呀,弟子身逢絕地,再不能與師傅見面了!可惜我剪惡安良,替天行道。」又想起鏢行之人,自言自語說道:「從今後,再不能患難相共了。」勝爺正在萬緒縈懷之際,抬頭往山上觀看,就見這座山足有三十餘丈高,半空中有一泉眼,猶如碾盤大小,黑水往外冒。又見泉上有一塊匾,石頭刻的,上寫:「鷹愁澗。」勝爺看罷,心中說道:「我名勝英,去到鷹愁澗,絕不能再有生望了。」此時勝爺兩手扶住攔江鎖,怎奈水流太猛,竟將勝爺打了一個筋斗,由攔江鎖上過去了。劉土英探頭一看,說道:「勝英老命休矣。可惜這樣的好人,臨死落一個屍骨無存。」在勝爺沒被波浪打過去的時候,劉士英納悶:「勝英怎麼這大的水性呢?十丈八丈的大船,不能存留一會。」劉士英正在納悶的時候,見勝爺一翻身,紮入水底。
  劉士英又由原路而歸,轉到西山角,由西山根向北,到西北角,破風踏浪,往東北而去。正踩水往前去,東北角上來了一隻船,船上有四個人站立,還有四個水手,直奔劉士英而來。
  相距不遠,劉士英一看,正是四位少寨主。劉士英直奔船頭,剛一扶船頭,大少寨主、二少寨主向船上一拉,將劉士英拉到船上。四位少爺齊聲問道:「天倫與勝英比武如何?」劉士英說道:「並未比武,道爺划策,是叫我將勝英引到鷹愁澗。」大少寨主問道:「引到急流之處沒有?」劉士英說道:「老勝英水性真高,在灘口那兒還扎掙了半天,才衝人大流而去。」大少寨主打了一個唉聲說道:「可惜,可惜,老勝英一生一世替天行道,落個臨死屍骨無存。」說著話將船攏了岸。劉士英對眾人說道:「眼見勝英打人萬丈深處,屍骨無存。」林士佩仰面大笑道:「勝英,勝英,你也有今日之下場!」七星真人念了一聲無量佛:「拔了我肉中之刺,目中之釘,從今後我高枕無憂矣。」太倉三鼠全都大笑,閔家父子喜笑顏開。列位,這就叫好人死了,小人隨了願啦。老道又道:「我要借花獻佛。您的酒菜,我們給您滿酒。」當時大廳前擺下酒席,大眾開懷暢飲,劉士英、閔士瓊、林士佩等,尤其歡樂。劉士英此時向東面桌上一看,有四位悶悶不樂,若有所思,劉士英一看,不是外人,正是四位少寨主。劉士英道:「你弟兄為何愁眉不展呢?一家有事父子商量,國中有事君臣商量,有什麼心事可對我說來。」當時大少爺說道:「君有過臣當諫,父有過子亦不可不言。天倫平日很羨慕勝英,此時害他屍骨無存。現在當著姑父,我說出來可別怪我,姑父不該叫二表弟去北京盜獄,都是姑父之過,若不將秦尤救出來,何至有二人皇宮內院盜燈之事呢?父親救我姑父表兄,理所當然,又誤救了三鼠。勝老者追到這裡,父親將他較量輸了,比什麼都強,何至於將勝老者置於死地呢?再說人家勝老達官捨命交友,是一個仁人君子。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此事若走漏了風聲,要被勝老者鏢行中劍俠客等知道消息,他們必然來報仇。咱們這小小的碧霞山,乃是莊家山,嘍卒寨主不過五百名。我姑父的蕭金台,比咱們山寨大有二十倍,聘請十四省英雄,尚且瓦解冰消,何況咱這一個小小碧霞山?」劉士英聞聽大少寨主這一席話,不由得一愣,自己說道:「我未加思索,無故害他一死。你有這話何不早說呢?」大少爺道:「我弟兄在前,父親在後,大家秘密商議,孩兒如何知曉呢?」七星真人趙昆福站起身來道:「老寨主,無妨無妨。您打店中引出勝英來,店裡有人知道嗎?」劉士英道:「店中並無一人知道。」老道又道:「店主人與伙計都不知是您將勝英引出來的,在勝英那方面,是神不知鬼不覺,他們也找不到碧霞山這裡。」劉士英聽罷七星真人之言,遂鳴鑼聚眾,對七星真人趙昆福道:「我傳話嘍卒,誰要聲張將勝英引在鷹愁澗之事,必要以山令實行。」老道點頭稱善。劉士英這一集眾鳴鑼不大要緊,倒惹出禍來啦。工夫不大,合山之人俱到,劉士英對大伙說道:「今日集齊,不為別事,只因我在杭州假裝無目先生,夜間我將勝英衣服刀鏢、暗器零碎等物,俱都盜來。老勝英追到咱們山內,我與勝英徉言比武,將他引到鷹愁澗萬丈深淵,百年屍骨不見。大眾對於此事,必要嚴守秘密,自今日起三道山口加班,不可疏忽。」劉士英又叫過一名木匠,說道:「你趕快造六十個腰牌,無論何人出入,必須以腰牌為證。」
  此時有碧霞山的一名嘍卒頭目,姓王名興德,全山嘍卒都歸他轄管,已經年到六十。年輕的時候,他在蓬虎山給明清八義充當嘍卒,人是非常的可靠,但是就有一樣,每日必醉幾次。
  他在蓬虎山也是一個頭目。一日王興德吃酒帶醉,他在山口外巡山,忽然間見前面來了一個孤行人,扛著一個大褥套,看那樣子褥套很沉重,王興德酒後無德,他可就急忙走上前去,大聲喊道:「行路客官到此留下買路的金銀,饒爾不死。」說著話亮出刀來,那行路之人只得放下褥套就跑。列位,王興德心中明白蓬虎山的山令。他遂打發嘍卒,扛起褥套,由後寨門走到了自己屋中,將褥套向鋪板上一放,用手一摸,裡面有銀子,非常的歡喜,買酒買菜。這日正是秦八爺查山,見有少年在樹林中要上吊,秦八爺趕奔近前,將繩解下來,問道:「你因何在此上吊?」那少年答道:「我打此山路過,這山中出來一個人,將我行李劫去,我也回不了家啦。」秦八爺聞聽大怒,遂將少年叫至山口外,令嘍卒看守。此時有嘍卒們暗中告訴這位少年道:「你就是苦苦哀求秦八爺,就能給你找得回來。這位少年果然對秦八爺苦苦哀求。秦八爺本想將他放在山口外,到寨中問問誰劫少年的行李啦。有就更好,若是沒有,不過給上他三十兩二十兩的。哪知道他這一央求,秦八爺動了惻隱之心,說道:「你跟著我進山吧,你只要認識那人,我便將你東西要回來。」少年聞聽,爬在地下就磕了一個頭,說著話一同秦爺進了山寨。秦八爺邀出七位盟兄議事,大爺屠粲、二爺火德真君孔華陽、三爺神鏢將勝英、四爺神刀將李剛、五爺華謙字子阮、六爺登山豹子楊義臣、七爺賈斌久鑽雲太保,弟兄八位,歸了座位。秦八爺說道:「蓬虎山山口外,現在劫人家褥套,旗子上還寫的是替天行道,不如改為強搶強奪。」大爺說道:「劫褥套的這人怎樣長像,你可知曉?」那被劫的少年說道:「此人黃白臉面,長腿,酒味撲鼻。」秦八爺與屠大爺俱都心中明白。秦八爺說道:「派四個有力量的嘍卒,拿著繩子,我去捆他去。」屠大爺說道:「很好很好。」秦八爺與嘍卒來到王興德的屋中,王興德又正喝酒呢,一見秦八爺來了,他站起身形說道:「八爺您喝杯。」秦八爺說道:「我不喝。我問你,板牀上的褥套是誰的?」王興德聞聽此言,也答不上話來。秦八爺忙叫四名嘍卒,將王興德的二臂捆上,又叫嘍卒將褥套扛起,直奔聚義廳而來。工夫不大,來到了聚義廳內,秦八爺道:「三哥最心慈面善,忠實道德,將此褥套交與勝三哥打開觀看。」
  勝爺遂問道:「這少年貴姓啊?」那被劫之人答道:「我姓李,我會廚子手藝。」勝爺說道:「你的行李中都是什麼?你要實說,說對了,東西仍歸你。」李廚子道:「我褥套中有藍布衣料,有一雙新鞋,有散碎銀兩,整銀子一百五十兩。」勝爺在聚義廳查看,被劫之人所報的物件,一點也不差,整數的銀子尚且原封未動。勝爺道:「將李廚師的行李東西交還,叫他再從新點看,查看缺東西不缺。」少年點查一遍,一物不缺,給大家磕了一個頭,打發嘍卒送出蓬虎山,歡喜而去。秦八爺說道:「將王興德推到後山,人頭獻上來。」勝爺道:「王興德喝多啦,亂了性啦,從此我給他戒酒。」秦八爺豈敢違背勝爺?遂將王興德釋放,王興德從此戒酒。列位,王興德戒了沒有半個月,故態復作。這日在山口外又來了一個大敞車,上坐著一個年少的婦人,王興德趕奔近前,亮出刀來,喝走把式,對婦人說道:「我並不害你,你要願意活著,跟我到後山,做一個壓寨的夫人,你看如何?」婦人聞聽,可就哭起來了。此時正趕上秦八爺查山,又被秦八爺看見,如此數次,都是勝爺將他放了的。
  最後他又做出不法之事,秦八爺非殺他不可,並且說道:「誰要給他求情,我將蓬虎山一把火燒了!」勝爺一看,秦八爺正在勝怒之下,也不好意思求情。勝爺將秦八爺用酒灌醉,勝爺親自到了後山,將看著王興德的嘍卒俱都支出去,勝爺親自給王興德解開綁繩,叫道:「王興德,你趕緊逃命吧!一會兒秦八爺醒了酒,你就走不了啦。」勝爺又給了幾十兩銀子。他從蓬虎山出來,在外面遊手好閒,不到半月之久,將錢花盡,遂投奔了碧霞山,充當嘍卒總頭目。
  劉士英這一告訴大家不許聲張,眾嘍卒之中驚動了王興德,當時幾乎昏倒於地。散隊之後,來到自己屋中哭哭啼啼,心中暗想:「勝老恩公待我三次活命之恩,我年輕好杯中物,累次惹下殺身之禍,蒙勝老明公三次活命之恩。今日勝老明公死在鷹愁澗萬丈深淵,我若不與老恩公報仇雪恨,何以為人?」思索至此,徒步出來,夠奔山口,來到山口,把門的嘍卒問道:「王頭幹什麼去?」王興德道:「因老寨主有機密大事,派我星夜前去辦事。」嘍卒說道:「你有腰牌嗎?」王興德答道:「來得慌忙,忘了領牌啦。」嘍卒說道:「沒有腰牌過不去,連老寨主沒有腰牌也不許過去。」這個嘍卒方才說出不叫王興德出山,旁邊那一名嘍卒過去就給這個嘍卒一個嘴巴子道:「你剛來三天半,就忘了挨餓啦?若不是咱頭給你補名字,你早就要了飯啦。」這個嘍卒說道:「叫頭兒出去就完啦,何必打俺嘴巴子呢?頭目你過去吧。」二道山口,也是如此,來到三道山口外,一望無邊,俱是松柏樹,老頭子十幾年不出山,驟然間出山,連東南西北都辨不過方向,在樹林內繞了半宵,也沒繞出碧霞山去。老頭子心中暗想:「我若是夜間出不去碧霞山,等至轉天清晨點名時,頭一名就是我,一點我沒在,必然派人追我,我現在身體也不健壯啦,絕跑不出去。再說老寨主要問我,我以何言對答?就是老寨主念我在此山中十餘載辛勞,還可以饒恕於我,惟獨小兒林士佩與太倉三鼠、閔家父子決不饒我,我必難逃性命哪。」思索至此,頓足說道:「我何必惜此殘年?今年我已經活六十有餘啦,我還能活六十多歲嗎?威鎮南七北六十三省的勝三爺,都死在鷹愁澗。知恩不報非君子,若非勝老恩公,我早死了,實在出不去碧霞山,我便一死以酬勝三爺三次救命之恩。」又繞了有一個時辰,仍然不能出山,遂由腰間解帶子,找了一個歪脖樹,將套拴好,掛在樹枝之上,口中說道:「勝老恩公,且慢走一步,魂如有靈,將我王興德帶著一走,我在陰曹地府,伺候老恩公幾年,也報答報答你老人家三次救命之恩。」語畢,爬在地下磕了三個頭:「勝老恩公,你生而有靈,死而有神,一世聰明睿智,必能有顯應也。」
  說著話眼流痛淚,伸手摸繩就要上吊,哪知道摸了半天,也沒有摸著繩子。王興德說道:「真是有鬼,還沒有上吊呢就來啦。
  這是攪我來啦,我不上吊啦,生有處,死有地,我一頭撞死樹上,鬧鬼你也拔不起樹來。」向後倒退了有一丈多遠,忠心耿耿的王興德,用衣襟將頭一蒙,奔樹上撞去,就碰著毛毛哄哄,軟如棉花一般,就聽有人說道:「噯呀,王八羔子,你將我撞醒啦!我好容易睡著,你給我一羊頭,這是為何?並且你背地裡咒罵勝三爺,是何緣故?」王興德說道:「你是人還是鬼呢?」
  「呸!臭豆腐王八羔子!我為什麼是鬼呢?你睜開眼看看。」王興德說道:「您為什麼深更半夜在樹林之內?我上吊與你什麼相干?你將我帶子給弄下來幹什麼?」歐陽大義士說道:「唔呀,我搭救了你,難道說還救出不是來了?臭豆腐,真不說理。
  你倒是為什麼要行短見?你要告訴我,我能替你出氣。你在背地裡叨念勝三爺,所為何事?你要說實話,咱們萬事皆休;你要有半句虛言,我就打你這個忘八羔子!」王興德說道:「我跟你老人家說實話也行,請問你老人家貴姓高名?來此何干?你老人家也得告訴我實話。你老人家要是不說實話,你就是將我打死,我也不能告訴你老人家真情實話。」歐陽大義士說道:「我姓歐陽,我叫歐陽天佐,外號人稱賊魔。你方才咒罵的那個勝英,他乃是我的勝三哥。你說勝老恩公慢慢走,等你一步,所為何事?」王興德聞聽,說道:「啊,原來是大義士!小老兒上了幾歲年紀,眼目昏花,耳音有點不中用了。小老兒姓王名興德,少年時曾在蓬虎山充當嘍卒頭目,伺候明清八義。皆因為我年輕之時,好貪杯中之物,酒後無德,累次犯山規,秦八爺要將我斬首,多蒙勝老恩公暗地裡周濟盤費,將我放走,我遂投在這碧霞山又充當嘍卒。我立改前非,終身戒酒,做事小心慇懃。此山的寨主姓劉名叫士英,外號人稱閉眼神佛,他見我做事老成,叫我充當嘍卒總頭目。這座山本是莊家山,並不搶奪,我帶領嘍卒耕田種地,老寨主很器重我,我在此山已有二十多年。昨日劉士英鳴鑼聚眾,將大家招集在一處,傳山令,原來是蕭金台被勝爺掃平,擒住盜燈的賊人及閔家父子,放在空屋之內,五股差事被劉寨主所救,逃到我們這座碧霞山。
  勝三爺追賊,住在杭州錢塘關外英雄店,劉士英假扮無目先生,夜間將勝三爺刀鏢甩頭衣物俱都盜到手中,臨出店時將勝爺故意驚醒,勝老恩公在後面追下來了,劉士英將勝爺引到碧霞山。
  先說擺陣,叫勝三爺破陣,將嘍卒齊集,並不擺陣。又要與勝三爺比武,勝三爺赤手空拳,他將兵刃架子搬出來,叫勝三爺自己挑擇傢伙,勝三爺挑出一把大樸刀。劉士英方要與勝爺交手,老道七星真人攔阻,暗暗告訴劉士英,勝爺武藝超群,人老刀不老,這一給他傢伙,豈不是自找虧吃?劉士英聞聽老道之言,自知失計,遂問計於老道,老道划策,此山北面一道山澗,名叫鷹愁澗,萬丈不見底,老道令劉士英將勝三爺引到鷹愁澗,要害勝爺屍骨無存,給綠林道除去大害。」王興德語至此,嗚咽涕泣,遂說道:「可惜我那仁慈祥善的恩公,誤墜奸計,他老人家身歸幽冥去了。」歐陽大義士問道:「此話當真?」
  王興德答道:「並無半句虛言。」歐陽大義士說道:「你為何行拙志呢?」王興德說道:「小老兒欲出山給鏢行送信,與我恩公報仇雪恨。皆因為小老兒心緒錯亂,不辨路徑,出不去碧霞山,繞了半天,繞不出樹林。我想天亮,劉士英必然點名,倘若知道我出山,必然派人追趕,將我捉回去,焉有我的命在?我一想,倒不如隨我那恩公一死,也算我報了三次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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