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第十三節

  蔣五爺走後,董世興回到櫃上,掌櫃的將信交與董世興,董世興拆書一看,上寫道:「世興盟兄大人台覽:小弟有要事去江蘇,臨行倉卒,不及面辭,殊為歉意。嗣後兄不可遠離家鄉,劉媽萬不可用。客言不敘,後會有期,此請大安。」董世興看完書信,痛哭不止。
  單說穆大少爺被殺之次日,地方早報告了官面,官面驗屍,本城人都認識,乃是穆大少爺被人殺死。穆大少爺的老娘聽得凶耗,跑到屍場,撫屍痛哭,死過去三次。眾人並且傳說,穆大少爺衣服上有字,上寫:「此小輩姦淫良家婦女,俠客憤怒,仗劍而誅之。」王氏娘子在家聞聽,暗中痛恨叫道:「老五你可太狠啦,但是這件事,我還不能聲張。」王氏又一轉想道:「蔣老五你還算有點情面,不然,你將我殺了也是白殺。」王氏想至此處,自己叫自己:「王氏,王氏,你娘家也是書香門第,丈夫是買賣之家,董世興儀表不俗,有何辱沒於你?你偏作此下賤之舉。」由此王氏痛改前非,與董世興安心度日。且說董世興看完書信,回到家中先將劉婆辭去,大鬧王氏一場,王氏自己知事情做錯,俯首不敢辯論,痛哭哀求丈夫。三年後王氏娘子產生一個男孩。蔣伯芳一出世便將淫亂的盟嫂感化成了正人,暫且不表。
  再說蔣五爺懷中盤費充足,自己在路上恍然大悟,心中暗道:「拙哉蔣伯芳,州城府縣,都有鏢局子,前者之挨餓,我為何不投鏢局子呢?我真乃愚人也。」蔣五爺走到天色將晚,來至熱鬧城市,見有鏢局子,蔣五爺遂道了辛苦,口中說道:「眾位鏢頭,在下因趕路甚晚,我要在貴鏢局借住一夜。」鏢頭問道:「你是那一門之人呢?」蔣五爺說道:「別提門戶,十三省總鏢局的鏢頭勝英是我三哥。」這位鏢頭聞聽,上下直打量蔣伯芳,遂說道:「你別找我的便宜吧,勝三爺是我師爺。」蔣伯芳說道:「一點不假。」鏢頭說道:「咱倆遞遞手吧。」蔣五爺說道:「好好。」二人一遞手,這位鏢頭就鬧了一個仰面朝天,蔣五爺趕緊攙起道:「鏢頭滑倒下了。」這位鏢頭聞聽,臊得面紅過耳,就將蔣五爺讓到裡面。蔣五爺問道:「此鏢局哪位是總鏢頭?」這位鏢頭答道:「你怎麼明知故問啊?有名的人物都被勝三爺請了赴會去了。」蔣五爺問道:「何事赴會?」這個鏢頭答道:「只為蕭金台的賊人盜皇家的萬壽燈,將勝三爺告啦,賊人在蕭金台邀勝三爺赴會。」蔣五爺聞聽道:「好一個大膽的賊人,欺壓鏢行,藐視王法。賊人之中哪一個是我勝三哥的硬敵呢?」這個鏢頭答道:「有一個蓮花峪的林士佩,專與勝三爺為仇作對。自蓮花峪被勝三爺掃平之後,此人打了一個六十二斤半重的狼牙鑽,專克這群老英雄的兵刃,三隻點穴鐝,十二顆鏢槍,可稱百發百中。」蔣五爺聽完了,俱都記在心頭。住了一夜,第二日起身,天晚時遇鏢局住鏢局,無鏢局住店,在路途之上,所聽說的俱是林士佩與勝爺為仇作對之事。沿途之上,非止一日,蔣五爺心中暗道:「我若見我諸師兄時,我非找林士佩小兒不可。」
  蔣五爺這日來到十三省總鏢局,問道:「辛苦眾位,這是十三省總鏢局嗎?」趟子手說道:「是十三省總鏢局。你找哪一位?」蔣五爺說道:「我找勝三爺、諸葛道爺、弼昆長老。」
  趟子手道:「鏢行主要之人,俱往蕭金台赴會去了。」說著話,把五爺讓到裡面,預備了飯。蔣五爺喝茶吃飯完畢,遂問了問蕭金台的去路,趟子手指明白路徑,蔣五爺把小包裹一提,奔蕭金台而來。工夫不大,來到蕭金台頭道山口,雙手合著盤龍棍,一下腰進了山口,一條棍掄起,打得三道山口的嘍卒們紛紛逃命,越過前寨,奔聚義廳,要棍掃群雄。
  且說林士佩目中無人,藐視蔣五爺。蔣五爺的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掄起亮銀盤龍棍,照定林士佩就砸。林士佩見棍來至切近,將身形一閃,閃過了棍,用狼牙鑽向上一繃,就聽噹啷啷一聲,火星冒起多高,林士佩倒退了兩步。列位,林士佩是文武奇才,他一見蔣伯芳時,他以為那條棍是竹子的包銀皮呢,及至動上了手,他先將身形閃開,然後向上繃棍,這就是學問的地方,若不將身形閃開,繃不出棍去,必有性命之憂。五爺裹手又是一棍,林士佩立著鑽向外一挑,又橫行了兩步。蔣五爺鳳凰單展翅又奔林士佩打去,林士佩仍然用鑽擋棍,三棍過去,林士佩膀臂發麻,心中暗暗吃驚:「十七八歲小兒,有這麼大力氣,可稱神童也。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列位,林士佩因為戰了道爺百餘回合,又戰勝爺百十餘合,故此三棍膀臂發麻,若是頭一陣與蔣五爺戰,三棍絕不至於發麻。
  蔣五爺施展八八六十四棍,你道哪六十四棍?亮銀神棍達摩傳八棍、出手棍火燒天八棍、前八棍風雷震動、後八棍斗轉星移、盤龍棍珍珠占地八棍、抱月棍老君坐禪八棍、護身八棍隨身亂轉、得勝八棍妙法無邊。八八六十四棍沒贏了林士佩,蔣五爺一怒,一縱身撒手拋棍,一丈有餘,繞體彪軀一縱,將棍抄回,改為行者棒。三百八十四棍進手招,銀蛇亂躥,玉蟒翻身,金龍出水,擺尾搖頭。劍客站在桌上站著觀看,叫道:「諸葛二弟,弼昆四弟,你看老人都偏著年幼的,我的行者棒沒有學全,你看五弟將行者棍學得精妙絕倫。」諸葛道爺叫道:「大師兄,你偌大的年紀還咬牙咬嘴,五弟這是棍使一招熟,老哥哥的絕藝,誰人能比?」劍客不語。此時勝三爺看得真而且真,叫道:「五弟!但得容人且容人。林寨主是南七省出眾的人物,棍是點到而已,不可下毒手。」蔣五爺行者棒打了六十餘棍,林士佩衣巾濕透,熱汗直流。林士佩向南,蔣五爺向北,二人一錯身,蔣五爺用一招葉裡藏花甩手棍,蔣五爺有心照定林士佩後心打去,因為勝爺說點到而已,蔣五爺遂照膀背下打去。林士佩要用蘇秦背劍擋棍,林士佩也是累乏啦,鑽沒背過去,耳輪中就聽叭的一聲,一棍打在肩頭下,一道紫崗子一寸多高,林士佩向前一栽,狼牙鑽出手,趴伏在地。人要是砸豆粒大一個包,就得疼的亂轉,還得用針挑開放出血來。林士佩背後起一寸高一個大肉崗子,直疼得咬牙,汗如雨下。蔣五爺趕奔近前,要兜後腦海一棍,手起棍落,將林士佩砸個腦髓崩流。勝爺一看蔣五爺棍要落下,勝三爺一縱身軀,伸左手托蔣五爺的腕子,右手托棍叫道:「五弟不可!林士佩是當世的英雄,五弟後退!」
  蔣五爺不敢違背,遂退將下去。勝三爺將林士佩攙起來道:「我五弟年輕,誤傷貴體。」林士佩只疼得混身立抖,不能答言。
  早有人攙到西廊下,萬丈翻波浪韓秀用匕首刀將林士佩英雄帶挑開,又挑破了衣服,又用匕首刀挑開紫肉崗子,老道七星真人端過一個茶杯,接了多半杯黑血湯子。
  神鏢將勝三爺回到東廊下,蔣伯芳這才拜見眾師兄。葉伯紜遂挨著次序,給五爺引見眾俠客義士,黃三太大眾又拜見五師叔,金頭虎捧臭腳說道:「這是我的五師叔,不是你們的五師叔,棍打林小子,可給我報了仇啦。」勝爺問道:「五弟何以來遲呢?老兄弟都到了好幾日了,你怎麼今天才來到呢?」
  五爺聞聽,就將路過杭州與盟兄相遇,蒙董世興款留,情不可卻,故此在杭州遊覽幾日,故此來遲。並不提及盟嫂下賤之事,背地不言友。「我到鏢局時,知道你赴蕭金台之會,但不知珍珠燈盜出來沒有?」勝爺叫道:「五弟,先是十陣賭輸贏,咱們贏了四陣,又作為罷論了,又要三天三夜盜燈。我有一個盟弟,叫歐陽天佐,應允代兄盜燈,三天三夜之期看看已到,現如今三天兩夜,這又到了二更天啦,等到東方發曉時,就算過了期啦。愚兄就得投案打官司,你歐陽兄這時還不照面。」蔣五爺說道:「西廊下是綠林道的人,東廊下是鏢行之人。但不知西廊下有多少位綠林中的魁首?」勝三爺答道:「不過三百餘人。」五爺說道:「小弟憑一條亮銀盤龍棍,要將群寇一網打盡,何愁萬壽燈不能到手?」五爺將此言說出不大要緊,西廊下眾群雄中,先惱怒了台灣省的三千歲曹士彪。那曹士彪不亞如猛張飛,大聲說道:「請來的也要拿住?」叫王官遞過擂鼓點金錐,蓮花湖有八大錘四猛,黑水湖大英雄曹榮曹子山,澎湖的王忠抄起一對紫金鞭,巢湖李豹亮出護手紫金鉤,蕭玉台的袁龍、袁虎亮出四隻青銅錘。東廊下孟金龍叫道:「窮哥哥!賊東西要群毆。」諸葛道爺說道:「勝三爺,非你壓不住,你還不說話?」勝爺越眾當先,來在聚義廳當中一站,叫道:「蔣伯芳,金龍,永泰,不許造次,全都後退!真正不知自愛。」語畢,又對西廊下抱拳說道:「眾位高親貴友,我五弟不知始末根由,冒言一句,無心中得罪高親貴友。他說的是盜燈之人,將話說連啦。眾位高親貴友,看在勝英的面上,我給眾位高親貴友賠禮。」勝爺一賠不是,台灣省的二千歲石朗說道:「三弟你可聽見?人家師弟將話說錯,師兄給賠不是,也就行了。咱本是被人請來的,原是客情,為什麼咱們這方面肇事呢?綠林道做的事,不是俱都合乎情理。三弟請息怒吧。」
  曹士彪諾諾連聲落座。綠林道大眾一看台灣的人不較量短長,大眾也就都落座了。
  勝爺又回頭叫道:「五弟!你才十七八歲,剛才出世,就這樣目中無人。你豈不知寧在人前說不會,不在人前顯奇能?滿招損,謙受益。逞能的人哪有真學問的?強中自有強中手,敬人者,人恒敬之。久後不許藐視一切。」蔣五爺答道:「小弟知過必改,再不敢如此。」列位,五爺怎麼這樣尊敬勝三爺呢?皆因在松竹觀中,艾道爺告訴過蔣伯芳,嗣後見了你勝三哥,他若教訓你,如同師傅教訓你一樣,汝必遵命。西廊下一看勝爺教訓師弟,莫不從中敬服,眾英雄所以俱各無言。惟有蓮花湖的韓秀說道:「林大哥,你怎麼輸的,你知道嗎?」林士佩說道:「愚兄不知。」韓秀說道:「你太輕敵啦,你連氣戰了兩位武藝出眾之人,你又與蔣戰,一個人能有多大氣力?」
  林士佩打了一個唉聲道:「天喪我也!兄弟你尚有何策可雪此恥呢?」韓秀說道:「趁他萌芽出土,刈之尚易,若待長成,綠林道無類矣。你在蓮花湖看見過,孟金龍之勇,被我四位兄長車輪戰得熱汗直流,今天咱們還學蓮花湖的故事,叫我四位兄長也車輪戰蔣伯芳。」林士佩點頭稱善。韓秀遂與勝爺說道:「我四位兄長要會會令師弟的盤龍棍。」勝爺聞聽,心中思索:東廊下的群雄都不怎樣啦,惟韓秀必要報復。勝三爺無法,遂叫道:「五弟!蓮花湖的四猛,要會會賢弟的亮銀盤龍棍。」
  列位,真是山河容易改,秉性最難移。蔣五爺說道:「他們四個人一齊上來,小弟又何懼戰?」勝爺嗔道:「又來了。」蔣五爺低頭不語。勝爺又說道:「韓家弟兄誰又不知,那個不曉?豈能四個打一個?你這樣卑視人家,正是卑視自己。以後你遇事必是四個打一個。」列位,誰是人物?還是勝三爺是人物,這明明是怕韓氏弟兄一擁齊上,故此用話抬舉韓家弟兄。蔣五爺雙手合著盤龍棍由東向西,金錘無敵將韓忠由西向東,二人夠上步位,錘打悠身式,蔣五爺一橫盤龍棍,鐵門網的架式。
  韓忠向後倒退兩步,蔣五爺就勢向前進身,仍用行者棒,接著打林士佩的招數向下使,打到八十餘棍,韓忠氣力不敵,喘吁吁,汗淫淫。勝三爺叫道:「五弟!韓家弟兄也是英雄。以武會友,點到而已。」蔣五爺與韓忠動著手,二人一錯身,亮銀盤龍棍先點韓忠的小腹,韓忠雙錘向外一繃,蔣五爺裹手一棍,正打在臂胯之上,韓忠雙錘點地,蔣五爺將棍向韓忠後腦海一橫,說道:「毛賊逃命去吧!」韓忠滿面通紅,敗歸西廊下。
  二爺韓孝亮八楞亮銀錘越眾當先,說道:「蔣五義士,在下是蓮花湖銀錘無敵將韓孝,奉陪五義士走幾個回合。」蔣五爺舉目觀看,此人身高六尺半,細腰窄背,頭戴銀灰色壯帽,正當中襯白蓮花一朵,面似銀瓶,方面大耳,銀灰色短靠,白絨繩打十字絆,橫打蝴蝶扣,白雲緞的英雄帶,銀灰的褲子,燕雲快靴,掌中合著八楞亮銀錘,二尺六寸長的亮銀柄,白絲線燈籠穗。二寨主韓孝如若是頂盔貫甲,罩袍束帶,不亞如錘震四平山的裴元慶。韓孝向上一進步,雙錘一並,直奔蔣五爺面門。蔣五爺一橫盤龍棍,向外一推,韓孝倒退兩步。蔣五爺向前一進身,蔣五爺行者棒的棍法,接續八十餘招向下使,二英雄戰夠四十餘合,行者棒用到一百二十餘招,蔣五爺用棍一點韓孝右並肩穴,二人一錯身,右手一棍,正打在韓孝的太陽穴,二寨主縮項藏頭法未曾躲開,蔣五爺暗中留情,一抬棍將白雲緞壯帽掃落,韓孝發髻蓬鬆。五爺說道:「二寨主承讓了。」韓孝臉一發紅,說道:「蔣五義士棍下留情,我韓孝甘拜下風。」
  此時又聽西廊下一聲怪叫:「蔣伯芳連敗我兩位兄長,三寨主韓勇前來拿你!」五爺觀看韓勇,古銅色的壯帽,正當頂古銅色蓮花壓頂,青虛虛的臉面,古銅色一巴掌寬的英雄帶,古銅色底衣,青緞子靴子,身高七尺,膀闊三停。韓勇夠上步位,雙錘悠起,奔蔣五爺左肩頭挾肩帶背砸來。蔣五爺將棍一立,丹鳳朝陽向外一推,噹啷啷一聲響,韓勇連晃了兩晃。蔣五爺棍重,手活招巧,又接續一百二十餘招往下使,打到一百六十餘棍,韓勇熱汗直流,上氣不接下氣,喘得猶如牛吼一般,雙錘上繃下砸,裡挑外滑。蔣五爺暗中發笑,說道:「蠢賊,我比你力量大,我還怕你繃砸嗎?」蔣五爺一低手腕,棍點韓勇的腎囊,韓勇用雙錘來拿蔣五爺的盤龍棍,八楞錘將棍拿住,韓勇心中說道:「將棍拿住,向外一推,再一進身,必然得佔上風。」哪知道韓勇推了三次,亮銀盤龍棍紋絲兒不動。蔣五爺一較勁,向韓勇左腿腋下點去,韓勇一退兩退,噗咚一聲,鬧了一個仰面朝天。蔣五爺將亮銀盤龍棍,向韓勇頭上一橫說道:「無名的小輩,也在眾人跟前逞能。蔣五爺這是棍下留情,小輩逃命去吧!」韓勇臊得滿面通紅,連頭都沒抬,奔西廊下去了。
  此時就聽西廊下又有人怪叫:「小兒蔣伯芳!你敢將我的三位哥哥戰敗,四寨主將你砸成肉泥!小毛孩能有多大的本領?」原來是四寨主韓猛,一邊喊著,自己將雙錘先磕了三磕。
  當當當,火星子冒起多高。萬丈翻波浪韓秀叫道:「四哥!你有氣力跟敵人使,先跟自己過不去這是幹什麼?你自己這三錘就如同與敵人戰二三十個回合之力。」韓猛手掌八楞鑌鐵錘越眾當先,蔣五爺一看,此賊頭戴六楞抽口青緞色壯帽,正當頂一朵墨色蓮花,黑中透亮、亮中透黑的臉面,頂樑上有一個白圈,練油錘貫頂砸的,身高七尺,膀闊三停,弟兄四人,惟他有橫練工夫,刀剁斧砍不懼,身量高大魁梧,半截黑塔相似,不亞如三國時猛張飛,恰似唐朝的尉遲公敬德,猶如梁山泊的李逵。來到蔣五爺跟前,奔右肩頭挾肩帶背打去。五爺合著盤龍棍,用朝天一炷香的架式,向外一繃,噹啷啷一聲響,火星子冒了三四尺高。五爺一晃身形,韓猛也一晃身形,二人力量不差往來。皆因蔣五爺棍打林士佩,又戰韓忠、韓孝、韓勇三人,再戰韓猛,有點氣力不逮。賊人攔腰又是兩錘。蔣五爺閃身形,用棍一砸雙錘,韓猛縱身形,雙插花照定蔣五爺頂上又是兩錘,蔣五爺用鐵門網的架式,將錘推出去。韓猛是渾人,十二錘換高三棍,未曾跟人家動手時,自己先碰了三錘,見了面右肩挾肩帶背兩錘、攔腰兩錘、雙插花兩錘、自己碰了三錘,共合十二錘。蔣五爺共擋了三棍。毛賊此時震得兩手發麻,心中思索:「小白臉怎麼這麼大的力量呢?」蔣五爺思索:「黑賊真是力大絕倫。」合著盤龍棍,虎口發酸,則可用純熟的招數,不與他碰了。二英雄麻桿打狼,兩頭害怕,就應了錘棍之間不可以力敵啦,彼此都用純熟的招兒。韓猛愈殺愈猛,蔣五爺抖擻精神。蔣五爺是臉白衣服白,兵器更白;韓猛是臉黑衣服黑,八楞鑌鐵錘更黑。蔣五爺白如雪霜,韓猛黑得猶如烏鐵。
  二英雄這一場大戰,不亞如玉虎帥巧遇黑煞神。盤龍棍裹住鑌鐵錘,鑌鐵錘裹住盤龍棍,正在棋逢對手之時,蔣五爺一咬金牙,劍眉一豎,心中暗道:「勝三哥直說,但得容人且容人。
  以武會友,並無仇恨,他弟兄四人,惟有此人口出不遜,我不要他的命,我將他廢了,此人力大絕倫,我給鏢行除去一害。」
  思索至此,蔣五爺遂用上中下絕命進手招三棍,頭一棍子午指南針,正點心口窩,韓猛雙錘向外一推,蔣五爺是真假虛實,玄中妙的招兒,棍略抽慢一點,叫錘碰上棍,隨後丹田氣一提,向上一縱身,棍奔頂梁向下一打。賊人雙錘一並向上用海底撈明月的招,蔣五爺將棍向回一抽,猛賊撈空啦,身形向上一起,蔣五爺向後一仰身,巧打臥牛式,裹手一棍,打踝骨。這一棒要打上,橫練也蔽不住,准後踝骨斷折。賊人身高,雙錘再下來,可就來不及啦。猛賊真是武學純熟,別看他會打人,挨打也真會挨,使了一個倒擰蘿蔔,一轉身軀,這一棍打在腿肚子之上。要是打硬骨頭上就折啦,大黑腿肚子有半尺餘粗,一棍打上,雖然腿沒折,雙腿肚子凸起了一寸高的肉崗子。賊人疼痛難挨,向前一栽,跌倒在地,用雙錘一點方磚地。五爺將棍在韓猛頭上一橫道:「小兒韓猛,你快逃命去罷!若不是勝三爺慈悲,再再囑咐我棍下留情,不然叫你腦髓崩流!」韓猛站起身軀,哇呀呀的怪叫道:「敗了!」這就是蔣五爺棍掃八大錘。
  閱書諸君,著書的一枝筆,難說兩家話,古今未曾見過這樣戰場,八大名山及鏢行的人看著,猶如木雕泥塑一般。此時已經天交五更,五爺戰林士佩時就是二更餘天,又戰韓忠就三更天了,戰韓孝、韓勇時就到了四更,戰韓猛工夫甚大,五更天已過。閔士瓊叫道:「勝老達官,不要戰啦!天已五更,珍珠燈未曾盜出。勝老達官聽見五更打過去沒有?眼見耳聞,當有天下英雄,五更天一過,勝老者打盜燈的官司,姓歐陽的自刎在聚義廳前。」勝爺叫道:「老寨主自許別位失信,勝英不能言而無信。言定雞鳴東方發曉時為期,現在東方還未發曉呢。」
  正在談著話,就聽西北、正西、西南、東南,一片雞叫犬吠的聲音,有老雞叫喚,有小雞叫喚,有大犬吠,有小犬吠的聲音。
  閔老寨主道:「勝老達官,金雞已然報曉。」勝爺道:「東方發曉時,在下去北京打官司,珍珠燈盜出來都不要啦。」雞叫後工夫不大,閔士瓊道:「勝老達官,還等出太陽走嗎?您還不將眾賓朋遣散了?你還叫眾朋友跟你上北京打官司嗎?」勝老者聞聽,心似刀攪,暗暗叫道:「歐陽賢弟!你這壺酒曬的真熱。」勝爺正在為難之際,閔士瓊正在得意洋洋,就聽天棚上銅鐵網一響,說道:「唔呀,老賊不要得理不讓人,三哥不要著急,珍珠燈盜出來啦。」天下群雄仰面向上觀看,就見皮襖馬褂踢啦踏啦。列位,銅鐵網上有一圓孔,歐陽爺腦袋朝下,手提珍珠燈的龍盒包裹,離地五六尺,來個雲裡翻身,頭向上,腳踏地道:「珍珠燈來也!」閔士瓊說道:「不用打盒,過了期啦,金雞叫兩次啦。」歐陽爺說道:「哎呀,你們是賊使巧計,我叫賊魔,比你們得高一招。你們作賊的有時用調虎離山計,拋磚上吊,我比你們強,不然怎麼叫賊魔呢?咱們先看燈,後聽雞叫。」歐陽爺叫:「勝三哥、和尚、老道、孟二俠等,你們過來圍著萬壽燈,別叫賊給砸了。」將珍珠燈放在當中,四位把守,歐陽爺打開盒子,將珍珠燈放在龍盒之上。黃雲緞、紅雲緞朦著珍珠燈,歐陽爺將朦燈的緞子掀開,十四省之人觀看,只見霞光萬道,瑞彩千條。蠻子用手指點說道:「看看這個燈,要有一顆假珠子,挖我的眼。起寶光,放異彩,世間罕有。」大眾看完,將珍珠燈放在盒內,仍然是蠻子等看守寶燈。
  蠻子說道:「唔呀,看看時候,莊家老沒有鐘錶,還會看七星呢,你們有高明人看看時光?倒是到了什麼時候?」列位,石朗乃是上知天文,下達地理,文武奇才,觀天下在掌握之中,這回可就用著啦。石朗出離西敞廳,來到西跨院,仰面觀天,望五斗,看三參,觀七星,視北斗,紫微星明亮。石朗看罷,歎曰:「紫微星明亮,主於國家祥瑞。我與張奇善治台灣,張奇善言過其實,必被大清國所吞無疑。」石朗看罷七星北斗,進了聚義廳道:「老寨主你輸啦,現在三更半已過,不到四更天,要差了時候,石某願以人頭為賭。」一句話提醒了眾英雄,韓秀、林士佩、曹榮、閔德俊等出西敞廳仰面觀天,大眾由西跨院回來叫道:「老寨主!是不到四更天,三更半天已過。」老寨主聞聽,打了一個冷戰,叫道:「德俊!你同他們幾位看看王強,怎麼看的燈?他若失去萬壽燈,他輸給老父人頭!」
  玉面小如來率領十幾位精明強幹之人,手提細白蠟桿,來到翠竹院。一看銅鐵網四面並無損壞,拿細白蠟桿由網窟窿伸進去一點護窗板,青石板一響,裡邊無人答言。閔德俊叫道:「師兄醒來!」裡邊之人答道:「剛打一盹睡,沒睡著。」玉面小如來說道:「你沒睡著,珍珠燈沒啦。」王強說道:「一點動靜無有,焉能失了東西?」說著話,打開三塊護窗板,一看封條、鎖頭、窗門、戶壁,俱都未動。玉面小如來說道:「師兄,你說你沒睡覺,為什麼半尺來長的蠟花兒?」王強說道:「我沒打蠟花,實在沒睡,丟不了東西,就完啦。」復又說道:「蠻子鬧鬼呢?我沒動地方,他怎麼盜去燈呢?鑰匙還在我腰中呢。」韓秀叫打開箱子觀看,王強將封皮揭下,開開鑰匙,掀開銅飾件,打開箱蓋,伸手一摸龍盒,珍珠燈蹤影皆無。王強神色改變,渾身立抖,王強說道:「老寨主叫我看珍珠燈,我與老寨主說了大話,如三日夜之內丟了珍珠燈,我的人頭見老寨主。」王強又叫道:「韓寨主,閔二弟,你們是高明之人,你們替我看看網的四週,一點沒有損壞,箱子封條沒動,鎖頭未開,他怎麼會盜出去了?你們眾位總得替我分辯。都說南蠻子會別寶,他們這是別去的,不算。」韓秀說道:「王寨主,你先將護窗板放下,咱們先到聚義廳。」韓秀一推銅鐵網,八個金鈴鐺不響了,韓秀心中就有點明白是盜去的,但是韓秀可沒言語。他們來至聚義廳,韓秀對閔士瓊說道:「銅鐵網未動,門窗戶壁俱都如故,他們不是盜去的燈,南方蠻子會別寶,他是將燈別去的。」沒等閔士瓊答言,蠻子在東廊下站起身說道:「臭豆腐王八羔子!我會別寶,我還成了神仙呢!我要有那麼大本領,我將這群奸盜邪淫的人頭都給別下來。我是油彩漆畫糊、泥水瓦更夫、五行八做,我是無一不會。我打天棚上面,由房頂天鵝下蛋進的屋子,你們沒聽銅鐵網的四外鈴鐺還響嗎?你們沒用手摸,難道你們還沒推一推銅鐵網嗎?你們這群臭豆腐王八羔子,專會反覆無常,以小人度君子,我與閔士瓊當面講盜燈的時候,閔士瓊要與我姓歐陽的擊掌,然後又不與我擊掌啦,怕我說了不算。你們打聽打聽,大義士說了不算過嗎?臭豆腐。」
  列位,究竟歐陽爺是怎麼將燈盜出來的呢?皆因為老寨主當時答應他,許他各廚房吃飯,由二十九日歐陽大義士在廚房吃完了飯,自己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休息一會,然後來到放珍珠燈的三間房子前邊,圍著三間房子打轉,口中說道:「唔呀,珍珠燈盜出來了!」看珍珠燈的王強在房中一怔。又待了會見,歐陽爺又喊道:「何必用三天三夜,珍珠燈盜出來了!」王強在屋中就看封條鎖頭。如此兩日兩夜,王強在屋中方要打盹,外面歐陽爺就喊,反正王強不用打算睡一會,方一打盹,外面就喊珍珠燈盜出來啦,直喊到三十日晚晌。本來,西廊下群雄都在東西跨院出恭,蕭銀龍在西跨院圍著房子轉,找歐陽大義士,只見大義士點首叫銀龍:「小王八羔子,倒是個有心之人,快上這邊來。」蕭銀龍問道:「伯父,珍珠燈怎樣了?」大義士說道:「我熬大鷹呢。今天明天都不能動手,將鷹熬乏了,七月初一晚上,我才能動手呢。小王八羔子,你可能幫忙嗎?」
  蕭銀龍答道:「叔父,小姪男萬死不辭。」歐陽爺說道:「明天是七月初一日,你暗將賈矬子秋風落葉掃給我借來。」蕭銀龍說道:「這有何難?決不有誤。」歐陽爺說道:「還有一件難事,四角的更樓是八個更夫,老賊有言,不叫他們下更樓,由東北角定更,更鑼一響,無論誰都不准到那三間房子近前,定更以後,西南打二更,也是如此,不許下樓。二更過去,東南打三更,如此換班。初一定更時候,你將楊香五喚來,他有雞鳴五鼓返魂香,把四個更樓的更夫薰倒,薰倒之後,你們二人接著打定更,一更、二更、三更,由二更天時提前打三更、打四更,打至五更天,你二人回東廊下,把張氏三杰給我請來,叫他三人在此一帶學雞鳴犬吠,大雞叫喚、小雞叫喚、巴狗吠、大犬吠、老犬吠,叫至金雞三唱,叫他們也迴廊下,我的活就作完了。你們二人的更千萬可別打漏了,如果打漏了,時候勻不開,大事可就壞了。」
  列位,看守珍珠燈的王強,在屋中自己坐了三天兩夜,屋中又黑又熱,自己無精打采,他在屋中本來顯著黑的早,天還沒黑,他那屋中就黑了,他在屋中這二天三夜,不出屋子,簡直覺不出黑夜白晝了。到了七月初一日,他就覺著嘔心,有人給他用竹筒送的涼茶,他拿起涼茶來,照定房頂一噴,自己仰面接著涼茶,上眼皮直沾下眼皮。賊人在鐵箱子上一躺,忽聽外面打了五更啦,賊人就如同吃了一服涼藥似的,躺在鐵箱上就睡著啦,睡得猶如死人一般。歐陽爺此時在房後頭脫了大衣服,將秋風落葉掃背在背後,零碎東西帶好,遂上銅鐵網。列位,大義士上銅鐵網就得二十年的苦工夫。你道,大義士怎樣上網呢?他是順著桿子用二手指摳網窟窿,身體不能沾網,若是一沾網鈴鐺就響。到在上面一看,鈴鐺在網裡頭,自己坐在網的上面,提著一口氣,伸手由背後撤秋風落葉掃,秋風落時掃是蕭銀龍送來的,歐陽爺用秋風落葉掃,將銅鐵網刺了一個窟窿,是月牙樣式。鈴鐺向下,大義士用手慢慢的將鈴鐺提起來,用手抓住鈴檔,口朝上,由腰中百寶囊內掏出三黃焊藥。
  三黃焊藥乃是黃蠟、松香、黃油這三宗東西配成,見火就軟,見風就硬,以火烤也成,用熱手燙也成,都能夠流油,一見風就脆了。大義士遂將鈴鐺鬆手,由東北角用蠍子倒爬的功夫,順著天棚桿子爬到西北角上。四面的鈴鐺俱都是用此法,將鈴鐺焊住,工夫不大,將活做完。列位,大凡手巧的人,幹什麼都是快的,還乾淨,女子作活刺繡,越快越乾淨,刺出來的東西越漂亮;要是做成拆開了,三個來回,不用穿,不用掛,自然就舊了。
  閒文少敘,書接上文。列位,歐陽爺看珍珠燈時,放燈的那三間屋,沒有借山板,沒有借山牆,放燈的鐵箱靠後房簷,放鐵箱子的柏木台占一間半屋子的量。歐陽爺在網上頭,來在放燈的三間房的東面,拿秋風落葉掃,在東、西、北三面刺了二尺多長一個窟窿,留著一面不刺。歐陽爺一看房上的瓦是灌漿活,異常堅固,心中甚為歡悅。你道,灌漿的房頂異常堅固,歐陽爺怎麼倒歡悅呢?皆因為著不是灌漿活,若用搖山動向下刨,一回只可刨下一塊,灌漿活若是用搖山動刨,一回就可以刨下一大塊,況且歐陽爺百寶囊中小傢伙俱全。搖山動取出來,由瓦壟遞進去,一晃搖山動取下五塊瓦來,由百寶囊中取出白粉子畫上記號,將瓦放在網上,再搖下五塊瓦來,仍然畫上記號,放在網上。歐陽爺遂由百寶囊中取出吸土傘,這種東西能將土吸在傘內,用土的時候,還可倒出來。將土吸在傘內,輕輕放在網上,土下露出來藤子皮席,用秋風落葉掃刺下一塊藤子席,下面又露柏木板,又用秋風落葉掃紮進去,先試探柏木板多厚,一看柏木板六分厚,大義士只將寶劍紮進去六分,將柏木板慢慢割下,又將木頭碴用寶刀掃了掃。再向裡看,露出大紅漆的椽子,椽子有三寸見方,大義士由百寶囊中取出鋼絲鋸,斜插柳將椽子鋸斷,為的是臨出來好將椽子仍然放好,不能叫椽子向下掉,用鋼絲鋸將椽子先鋸一頭,不能鋸斷了,留一點碴兒,然後再鋸那頭,將那一頭完全鋸斷,這一頭留的那一點碴,恐怕鋸那頭時倘若失了手,椽子落下去,將山賊驚醒了,故此留一點碴兒,然後將留的碴兒,又找補鋸下來,把椽子輕輕放在房頂上面。要按大義士的工夫,乃是縮小綿軟巧,無一不能,椽子四寸寬的當子,鋸下一根來,大義士足可下去,因為恐怕珍珠燈燈匣拿不出來,鋸完了這一根椽子,又照樣放在房頂之上。此時已經露天啦,無有一點障礙了,大義士將寶劍插在背後,將鋼絲鋸仍然放在腰間百寶囊中,就勢取出飛抓,抖開絨繩,係在椽子頭上,倒雙絨繩而下,一看大山賊在箱子上,呼聲震耳。你道,作山賊的人沒有打呼聲的,怎麼王強會打了呼聲呢?皆因為王強二天兩夜熬夜熬得上了火啦,實在乏啦,所以打了呼聲了,睡得猶如死人一般,真要是打箱子上將他搬下來,他都不准醒得了。
  大義士躡足潛蹤,走到箱子近前,一看封條仍是原樣封著,蠟花兒好幾寸長。大義士遂由腰間百囊中取出藥水來,將封條浸濕,然後用大拇指肚兒,照定鎖頭門一按,印下鎖頭門的印來一看,由百寶囊中取出鋼絲鋼鉗子,照樣兒擰了一個鑰匙,向鎖頭裡一遞,如同原鑰匙一般不二。歐陽爺將鎖開開,慢慢的放在一旁,此時藥水的力量,已經行發開了,將封條揭起一個犄角來,向下一搗,就將封條揭下,用吐沫貼在東南板牆之上。此時王強正睡得甜蜜之時,大義士一看賊人此時翻了一個身,向箱子邊上滾點,大義士心中暗道:你多滾點,滾到柏木台上可省我的事啦。這也是我勝三哥的福氣,這小子偏偏此時就向這邊上滾點兒。山賊翻過來這個身,直吧嗒嘴,就好似吃什麼東西一般。山賊是實在累乏啦,將胳膊當枕頭一枕,睡的真香甜。大義士看了看山賊睡熟,遂由腰間百寶囊中取出一個小紙包兒來,打開了紙包,原來裡面是硬豬鬃。大義士檢了五七根有勁的,用手指捏著豬鬃的梢,用豬鬃的根向山賊嘴巴子就紮,大山賊正在睡夢中,以為是蚊子咬他呢。原來蕭金台樹木叢雜,山上多牲畜,又距離蓮花湖很近,每到夏天,蚊子最多,大蚊子都有五六分長,可以將人咬得冒血跡,人被蚊子咬慣了,睡著了蚊子咬,用手就拍,拍完了還照樣的睡,習以為常。大義士這棵豬鬃一紮山賊,真如同蚊子咬的一樣,別說是累乏了,就不是累乏了,也覺不出是人的把戲,紮他一下子,他向外面滾點,大義士連紮了山賊四五次,山賊向外滾了四五次,「噗咚」一聲,滾在柏木台下。大柏木台平坦光滑,山賊也伸得開腿啦,睡得更舒服了。大義士從心中歡悅,暗說道:「好小子,你三天兩夜沒有睡啦,這可該著你舒服舒服啦,我可要辦我的事啦。」讀者問道,那麼大一個活人,怎麼睡得會怎麼死呢?人家拿豬鬃紮他,他還不醒,又打鐵箱子上掉在柏木台上面,還接續著睡,豈不太懸虛點嗎?列位,無論多大精神的人,要三天三夜不睡,除非別叫他睡著了,若是叫他睡著了,你就是將他扛起來就走,他都不能醒。俗語說睡覺如小死,困急了的人就如同死人一樣。才子念文章,讀書不倦,也有學習賭錢的,坐上三天兩夜,那是賭的魔力。若是一個人,在一間黑屋子之中,一點事情也沒有,直著脖熬三天三夜,較比賭錢讀書尤其難,所以山賊睡得比死人過多一口氣兒。
  大義士慢慢的將銅飾件開開,左手掀鐵箱子蓋,一點一點的上掀,恐怕箱子蓋中間有什麼毛病,或者有響動。將箱蓋慢慢托起來之後,向箱子中留神觀看,黃包裹裡,繡五色圍龍,包著珍珠燈的盒子。大義士伸右手微微一提黃包裹,裡面無有消息埋伏,一掂分量,不大的一個盒子,較比平常的東西加十倍的重量,大義士暗道:「這回可得著真的啦。」提出鐵箱子將燈盒放在一旁,將箱子蓋仍然悄悄放下,銅飾件扣在箱子鼻上,取過來鎖頭,將鋼絲的鑰匙拔將下來,裝在百寶囊中,又將絲線的絹帕疊了四層,將鎖頭身子纏好,慢慢一按,就聽繃簧咯吧一聲。由板牆揭下來封皮,用蠟火烤開了三黃焊藥,向原封條印上一擦,用火折又一烤鐵箱子,三黃焊熔化,仍將封條照舊黏上。將一切零碎物件都裝在腰間百寶囊之中,用絹帕將鋸椽子落下的鋸末,都打掃在一堆,由腰間百寶囊中,伸手取出一塊硬紙,將鋸末打掃在硬紙之上,包好了裝在百寶囊中,看了看沒有什麼形跡,連一個腳印兒都沒有,遂提起了黃龍包裹,對大山賊低聲說道:「小王八羔子,你睡吧,我要走啦。」
  大義士遂用手一提黃包裹,仍然倒繩而上,到在房頂上面,一手援繩,一手將龍盒由窟窿送出去,放在房頂上面,一疊腿,腿朝上,先出了窟窿,將飛抓取下,取過來一棵椽子,對好了用鋸鋸的斜碴,將椽子穩好,取出三黃焊藥,打開了火折子,照定一分厚的鋸口上一烤三黃焊藥,焊藥流在鋸口上,將椽子焊住,又將那一棵椽子取將過來,也是照樣焊好,由百寶囊中取出紅顏色藥瓶,將鋸口塗上紅色,與本來的顏色相差不多,不留神細看,真看不出來鋸口。又將柏木板由銅鐵網上取下來,放在椽子上,由腰中百寶囊中,取出二寸寬的一圍紙條兒,用三黃焊藥當漿糊使,將紙黏在刺的劍口上,藤子席取過放在柏木板上,然後又取過吸土傘,一按機關,三合土由傘中完全噴出,一點也不少,填滿了窟窿,仍然取過五塊瓦來,對好了畫的粉筆記,一塊塊的將十五塊瓦穩上,由百寶囊中取出石灰漿糊,將縫兒一涂,也如灌漿一樣。人先打銅鐵網的窟窿鑽出來,然後將龍盒提出。網的四外鈴鐺已經失了效力啦,此時大義士在網上走,可就沒有禁忌啦,如走平地一樣。來到後簷,仍然打上來的那兒,用飛抓抓住銅鐵網,用手提著黃包裹,仍然援繩而下。穿好了皮襖馬褂,穿上破氈鞋,此時天氣也就在四更來天的時候。但此時,蕭銀龍與楊香五二人早打過去五更啦。
  歐陽爺真是人得喜事精神爽,別看熬了三天三夜,用盡了精神,使碎了心機,此時不但不倦怠,反覺著精神百倍,渾身爽快,如同忘了熬夜一般。取下飛抓纏好了,裝在百寶囊之中,提定萬壽燈,躥房越脊,夠奔聚義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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