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第十一節
傻英雄一聽要搠,將搠向地下一橫,答道:「沒拿來呀,在鏢局子呢。」勝爺說道:「方才你還拿著呢,趕快還人家。」九頭獅子孟二俠道:「小冤家,你三大爺說話,你都不聽啦?給人家。」孟金龍說道:「管我的太多,沒法子,給人家吧。這幾天我在鏢局子睡覺都抱著搠,九尺多長,真好使。」金龍萬不得已,將搠向當中一扔道:「再搶過來可就不給啦。」這一扔搠,將鋪地的方磚砸碎好幾塊。大少寨主勒了勒皮挺帶,趕奔近前,拾起龍頭搠,說道:「金龍敢與大少寨主比賽二百回合嗎?」金龍說道:「只要你們山賊管吃,戰五百回合,小子。」
閔士瓊叫道:「孺子且慢。」又叫道:「勝老達官,他們傢伙都重,倘若兵刃走了手,就許傷了眾賓朋。讓他們二人到山坡空曠之地比賽去。」勝爺捻髯思索:「作賊的沒好心,會用毒計。金龍本是愚人,怕他們山坡下有埋伏。」勝爺捻銀髯不語。
勝爺未及答言,銀龍走到勝爺跟前說道:「您怎麼不叫我孟大哥與大少寨主去山坡比賽呢?」勝爺仍不敢放金龍出去,怕被人家謀害。銀龍又轉到東廊下叫道:「孟二爺,如此如此,萬無一失。你老人家發一句話吧。」孟二俠遂站起身軀說道:「我的孩子,跟您的孩子不是一樣嗎?你老人家叫他去吧。」勝爺仍然不語,孟二俠說道:「閔老寨主,金龍是我的犬子,就叫他們去西山坡下比賽吧。」閔士瓊說道:「可有一件您得擔保,二人比賽,兵刃出手,躺下算輸,不准傷害性命。」孟二俠說道:「這有何難?」遂叫道:「金龍,你與大少寨主比賽,兵刃出手,躺下,就算輸啦,不准傷害性命;如若傷害性命,我將你架火燒死!」金龍說道:「我明白,他要將我打倒下,也不許傷我性命。許我扒他衣服不許?」孟二俠說道:「那不在話下。」孟二俠不知金龍愛山賊的衣服。二人遂站起身形,大山賊說道:「走!」金龍說道:「不用橫,有你的樂子。」
二猛出離了西角門,夠奔後寨門,一開後寨門,嘍卒們俱都弓上弦,刀出鞘,大少寨主報告把門的頭目說道:「奉老寨主之命,我二人在山坡下比賽輸贏。」二人來到西山坡下,茂林深處,大少寨主道:「今天要立見輸贏。」孟金龍說道:「不用賣狂,君子打,小人打?」大少寨主說道:「沒聽說過。」
跳起來就是一搠,大英雄接架相還。二人都是力大絕倫,兵刃碰在一處,叮噹亂響,大少寨主力量小點,兵刃應手,孟金龍兵刃短點,是一寸小一寸巧;二人一位是金鍾罩、鐵布衫,一位是十三太保橫練。二人真是棋逢對手,降魔寶杵起處風雲吼,金鼎龍頭搠砸上神鬼驚。二人正在打得難解難分,就聽密林深處一聲喊叫:「孟金龍死期至矣,尚且不知!」此人身體七尺餘高,掌中虎尾鑌鐵棍,說道:「金龍你記得蓮花湖,你踹了寨主一腳?一腳成仇恨,晝夜記心頭。」列位,此人是誰?乃是蓮花湖的水八寨主鐵棍無敵將朱甘棠。由山坡上撞下來,亮虎尾三節棍摟頭就打。大英雄降魔寶杵向上一迎,嘩啦啦一聲響,大英雄又聽背後金鼎龍頭搠砸來,金龍轉身相迎,只打得地動山搖。二人打一個,工夫不大,金龍熱汗直流。這三個人的兵刃,金鍾罩都搪不住,打上就得破了,金鍾罩、鐵布衫,猶如不管事一樣。大英雄心中思索:「短命鬼小龍,你害了我啦。老山賊叫我山坡比武,三大爺不言語,你叫我三大爺說話,三大爺不說話,你叫我父親說話。」正在此時,就見大樹上一人,腦袋朝下,離地三尺來高,一疊腰站起,說道:「黑心賊,你們又用詭計,倆打一個。」朱甘棠一看,認識是劍客,抹頭向南就跑。列位,劍客見金龍與閔德潤要往西山坡比賽,劍客就由天棚上走了,早到西山坡等著去啦,銀龍早看得明白,故此慫慂孟二俠,叫金龍應戰。且說朱甘棠向南就跑,劍客道:「猴崽子,我要叫你跑三里地,那算你本事大,我也不撒鷹放犬。」追出五七丈遠,劍客縱起來一腳,正踹在朱甘棠腰脊骨上,賊人身不由己,拋了虎尾三節棍,趴伏在地。劍客上前將朱甘棠按住,一掏腰,朱甘棠有飛抓,劍客將他捆上,左手提著虎尾三節棍,右手提著朱甘棠,轉身回來,將朱甘棠向地下一扔。金龍喊叫:「師傅,咱也爺倆毀他!」劍客說道:「我這大年紀,焉能倆打一個呢?」金龍說道:「咱爺們有理,我就說他們倆打一個,將我打急啦,我將我師傅喊來啦。」劍客一生一世就這麼一個徒弟,年老惜子女,人之恒情。您道,劍客為何不早下樹呢?皆因為叫金龍長長見識。劍客被金龍說得活動了心啦,一抖虎尾三節棍就是一棍,大山賊金鼎龍頭搠趕緊相迎,金龍後面叫道:「山賊,桿到後腦勺子啦!」金龍說道:「師傅,你身體矮,專打他腿,我個兒高,專打腦袋。」
師徒雙雙戲耍大山賊,真是害人如害己,山賊氣力不敵,轉身奔後山而逃。劍客道:「山賊跑了,完啦。」金龍道:「不行,我愛他的衣服。」劍客也是溺愛不明,跟隨金龍就追,追到後山又遇奇事,二猛要捉拿大少寨主閔德潤。
單表金龍在前,劍客在後,追過兩道山口,樹木交雜,現出兩條道路,西北去一條道,西南去一條道,金龍說道:「師傅你上西南追,我向西北追。」劍客說道:「傻小子,你追上他,你也拿不了他;我追上他,也不好拿。」金龍說道:「我要追上他,我就喊你;你要追上他,你就喊我。」語畢,爺兒倆分途追趕。金龍向西北去追,追到後山,聽見山裡咯吱咯吱亂響,聞著有一股子血腥味兒。忽然又聽得猛虎發威的聲音,大英雄留神觀看,見一隻斑斕猛虎吃一個老太太,已將腿吃得剩下一半啦。這個老太太穿著一身藍布衣服,大英雄心慈,大聲喊道:「老虎別吃人哪!」老虎見有人來,惡虎捕食,奔大英雄而來,大英雄一伸胳膊,一口咬在胳膊上,金鍾罩咬不動,一揚右手的杵,掄起來就是一杵,這一杵正砸在虎頭上,老虎腦漿崩裂,大英雄一連又是三杵,將虎砸得紋絲不動。大英雄叫道:「老太太!老太太!」豈知老婆早已死去,呼之不應。
大英雄一看,老婆六十來歲啦,大英雄心中酸痛,說道:「跟我的老娘差不了多大歲數。」孟金龍不覺淚如雨下,轉身形奔南去了,可就把追賊忘啦。大英雄忽聽有人吶喊:「再來一號!威威,再來一號!」大英雄只聞聲音不見人,急奔聲音而去,見一道旱山澗,一丈多深,看見一位未遇時的樵夫,身高七尺半,短頭髮一寸多長,長頭髮挽髻,一臉的油膩,青布大氅,破爛不堪,青皂布的靴子,腰間掖著一把大斧子,一條大繩子捆著中腰,站山澗上面向外拉那樹枝子:「威,再來一號呀!喊,再來一號呀!」金龍喊道:「窮小子,拾柴禾呢!」打柴的樵夫一抬頭,見是大漢,方要招呼大少寨主,一看不是。金龍說道:「你這兒來,你這兒來。」打柴的樵夫繞到金龍這邊,大個愛大個,誰也不怪誰,金龍說道:「咱倆比比誰高?」那樵夫走到金龍跟前,金龍說道:「你還矮著一頭呢。你拾柴禾幹什麼?」樵夫答道:「賣了柴禾養活老娘。」金龍說道:「你老娘是老婆婆嗎?」那樵夫答道:「是老太太。」金龍問道:「你老娘在哪住呀?」樵夫答道:「在北邊山環裡有一個石洞子。」金龍說道:「你老娘死啦。」那樵夫說道:「你胡說。」
金龍說道:「不是胡說,你老娘叫老虎給吃啦,我救的時候,已經腿都剩了半節啦。」樵夫問道:「當真嗎?」金龍說道:「你看看去呀。」樵夫聞聽,仰面大號了三聲:「娘啊!娘啊!老娘啊!」當時真是欲哭無淚。人要到了真傷心的時候,沒有眼淚。樵夫大號了三聲,向東就跑,金龍在後面跟隨。
列位,戰國時有吳起者,殺妻求將,那吳起幼時讀書,曾與他老娘說過:「孩兒日後出山,若不得高官,不能回家見老娘之面。」後來吳起遊學三年,未得功名,吳起回家,仍是白人,他的老娘遂說道:「你布衣還家,忘卻昔日之言乎?你再遊學時,不得功名富貴,休見為娘之面。」吳起又遊學在外,拜孟子為師。忽然有吳起之家人,報告吳起老娘已死,吳起聞聽,仰面大號了三聲:「娘啊!娘啊!娘啊!」然後進書齋讀書如故。孟子問道:「起何不奔喪?」吳起遂將與母所說之話,對孟子說了一道。孟子不悅,遂不以吳起為徒,因吳起不孝。後來吳起殺妻求將,可見其忍也。
閒言少敘,樵夫前面走,大英雄後邊跟著,來到老婆婆近前,那樵夫一見母親,雙手一抱,大哭:「老娘!你老人家怎麼這樣了?你老人家打山東逃到此處,為何遭此慘死?」那樵夫一旁哭著,一旁念叨,孟金龍也跟著啼哭。金龍心中暗想:「此人老母已死,必然身無著落,我何不將他收在鏢局子之中,作我-個膀臂?」孟金龍思索至此,遂說道:「傻小子,你哭幹什麼?為什麼不與老娘報仇呢?」此人答道:「我母已死,老虎已經被你打死啦,還報什麼仇呢?」金龍說道:「你是渾人。虎打何處來呀?你在此山打柴多少日子啦?」樵夫答道:「一年有餘啦。」金龍問道:「你知道本山有一個大個嗎?」
樵夫答道:「知道。」金龍說道:「他叫什麼?」樵夫說道:「他叫天門白玉虎閔德潤。」金龍說道:「你知道他因為什麼叫天門白玉虎嗎?」樵夫說道:「我不知道。你知道嗎?」
金龍說道:「那是自然知道呀,他愛養老虎,才叫的那個名字。他方才在山上放虎,我說:『你別放虎,怕虎吃人。』閔德潤說道:『我們的山,我們要放虎,吃了人你管不著。』他就將虎放出來了,那虎出來就將你老娘吃啦。我去打虎救你老娘,已經晚了,將你老娘的腿都吃了一半了。」樵夫真是一個渾人,聞聽金龍這麼一說,遂問道:「你怎麼不將閔德潤捉住?」金龍說道:「他將虎放出來,他就跑啦。」樵夫說道:「好閔德潤猴崽子,我將我娘送到山洞裡去,我非找他給我老娘報仇不可!」金龍說道:「你找不著他。」樵夫說道:「此山我無一處不知道的,他跑到哪裡去,我都找得著他。」樵夫語畢,將他的老娘屍身一托,向北走去,又向東一拐,來到一個石頭洞,此洞四尺寬,六尺高,在洞外有一塊石板,四尺多寬,六尺多高。樵夫對金龍說道:「我每天打柴去,都將石板堵住洞口,今天我老娘嫌熱,不叫堵洞口,這山賊就今天放虎,吃了我的老娘。」說著話,將死屍托入洞內,出來時掌中拿著一對青銅獨角娃娃,長有二尺八寸,一條腿伸著,一條腿彎著。出了洞口,將娃娃扔在就地,一手提石板就蓋好洞口,拾起青銅娃娃說道:「我找山賊與我母親報仇。」金龍說道:「那是當然,總得報此仇。父母之仇若是不報,那還算人嗎?窮哥哥,我幫你報仇。」二人遂往西南而去。
打柴樵夫腿底下還是真快,踩陡壁山崖,穿過樹林,來到一個山峰之下,清風涼爽,樵夫叫道:「大哥你看,此處是山賊歇涼之處,誰都不知道,就是我知道。我去找他去。」原來,這個大山賊歇涼之所,有一塊臥牛青石,石匠給鑿的,可以容下一個人去,躺在上面正好乘涼。真巧,挾山太保閔德潤,被劍客與金龍戰得熱汗直流,果然逃到此處,冤家路窄,就碰見了樵夫。這樵夫由山上下來,進了樹林中,來到閔德潤面前。
閔德潤一看,認識是本山打柴的樵夫,那知道樵夫一見山賊,分外眼紅,用青銅娃娃點指,一聲怪叫:「好山賊呀!」大少寨主說道:「你別喊。」樵夫說道:「我不喊,我來問你,你玩什麼不好,單玩小老虎?」大少寨主問道:「什麼小老虎?」
樵夫說道:「你還不知道嗎?」青銅娃娃舉起來就打,大少寨主一看來得太猛,翻身坐起,站起來拿起金鼎龍頭搠,二人就打起來了。樵夫是有病才好了不多的日子,與山賊戰了幾十個回合,熱汗直流。金龍在旁喊道:「山賊不通情理,放虎吃人,還跟人家動手。窮哥哥不要發慌,我幫你捉拿山賊。」二猛戰一猛,大山賊就要被獲遭擒。金龍降魔寶杵鳳凰單展翅,照山賊面門打去,樵夫用漁翁搬繒式,奔山賊砸去,一對娃娃上下翻飛。閔德潤虎口發酸,金鼎龍頭搠虛晃一招,奔西而逃。樵夫後面追趕,金龍喊道:「窮哥哥,可別叫他跑了!我幫你追,我必要全始全終。」追出有二里之遙,迎面有一個山頭,四週圍高,當中窪,山賊站在山頭之上,將搠一橫,滾下山頭,「噗咚」一聲,落水而去。
樵夫痛哭道:「殺母之仇不能報了。」金龍問道:「窮哥哥為什麼哭呀?」樵夫說道:「我不會水。」金龍問道:「此水通到何處?」樵夫說道:「這是一個死湖,下大雨時高處的水流下來,都存在這裡。周圍一里餘地,雨水大的時候,總有二三十丈深,雨水小的時候,也有五六丈深。我時常打這路過,在此洗手洗臉。」金龍問道:「窮哥哥,你念過書嗎?」樵夫說道:「我沒念過書。」金龍說道:「他好比入釜之魚。窮哥哥你看,我下水捉他。」樵夫說道:「你會水嗎?」金龍說道:「到水裡那算到咱家啦。」金龍坐在山坡之上,將頭巾絹帕摘去,脫了靴子,褲子襪子也都脫去,將皮挺帶一卷,腰帶子解下,大皮兜子一抖,嘩啦啦一聲;將龜背駝龍抓抖出來。樵夫說道:「你會打龜背駝龍抓嗎?」金龍說道:「那是咱拿手的戲。」樵夫長歎道:「此乃我家傳的武藝。我母子病在招商店,欠下飯錢,店主人將我母子趕出來,我攙扶著我的老娘,出店兩天沒吃飯,將龜背駝龍抓賣兩弔多錢,我娘吃了一頓飽飯,我吃了半頓飯,只落得尋茶討飯,哭了兩場,這一對銅娃娃沒捨得賣。你將這抓送給我吧。」金龍說道:「窮人見東西就愛,你會打嗎?」樵夫說道:「沒告訴你是咱家傳嗎。」樵夫遂將絨繩抖開,一抖抓環子奔樹枝抓去,將抓帶回,手捋鋼環子。
大英雄一看,說道:「抓的真有門,等拿住山賊咱再商量。你母已死,你也沒掛念啦,我將你帶到一個地方,每天酒肉管飽。」
金龍說著話,又將皮挺帶也解開啦,說道:「我高了興啦,爽得都脫了吧。」脫了個赤條條,滾下水去,石頭鋒紮在身上一個白印,大英雄下水奔山賊而去。人在水底下得緩氣,水皮上必冒泡。金龍明白水性,奔水泡而去。大英雄一托水一丈餘,四托水到了湖底,開目視物,大英雄看一丈四五。大山賊也就是鳧一二里地遠,在水底直向上漂,用手一托水,再向下落,閉著眼睛面朝南,金鼎龍頭搠在左腋夾著。大英雄看得明白,心中說道:「我將他的龍頭搠先盜走再說。」正在此時,大山賊夾著搠太重,可巧放在旁邊了,大英雄可得手啦,將搠拿起,先放到水邊,又鳧到離山賊六七尺遠,大聲一喊,山賊伸手拿搠,搠已不翼而飛,山賊托水向上就起。大英雄容山賊方才露出頭來,在水底下將山賊腿腕子捋住,向下就拉,大山賊鼻子一辣喝了兩口水,如此三四次,大少寨主喝了五六口水。分明金龍是成心灌大少寨主,山賊也明白,喝了幾口水,遂向東面上鳧,冒上來一回,向東面鳧點。窮樵夫在坡上看得明白,心中說道:「你湊到邊上,我就拿抓抓你。」金龍在水底向下拉山賊一回,山賊向東岸鳧一丈來遠,又拉了六七次,山賊已經快鳧到邊上啦,龜背駝龍抓也能夠上啦,樵夫一抖抓,照大山賊象牙冠抓去,抓住了象牙冠,就向岸上拉,拉了好幾次,拉不上來,樵夫納悶:「怎麼山賊在水裡我反拉不上來呢?」此時金龍在水底下,拉大山賊也拉不下啦,二人正在納悶,金龍心中暗說:「我放他出水看看。」金龍這一鬆手,樵夫可就將山賊用抓拉上來啦。拉到了岸上,那大山賊雖然沒死過去,也有點發暈啦。二人遂將大山賊用飛抓繩子捆好。這是大山賊腰間的飛抓。捆完了山賊,窮樵夫就拾起兵刃,奔山賊就要砸。
金龍說道:「別忙,等一等。」樵夫說道:「為什麼別忙?殺母之仇,哪有不報之理?」金龍說道:「方才我說的不明白,你聽的糊塗。山賊養的是藍眼的老虎,吃你娘的是紅眼虎,不是大山賊養的那只虎。」樵夫說道:「你怎麼說話繞彎呢?」
金龍說道:「窮哥哥你貴姓啊?」樵夫說道:「我娘活著的時候,不叫我說真名實姓,因為受了窮啦。我叫獨霸山東李永泰。」
金龍說道:「你是獨霸山東啊?你為什麼來到此地呢?」那樵夫說道:「一言難盡了。我來到此地找人未遇,與我母親就要了飯啦。」金龍說道:「你找的是哪一位呢?」樵夫說道:「我找的是神刀將李剛。」金龍說道:「李剛是我叔叔,明清八義李四爺,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還真是我的哥哥,從此我就管你招呼窮哥哥了。你跟著我找你叔叔去吧,從此你挨不著餓啦。」樵夫說道:「我衣裳襤褸,如何見人?」金龍說道:「你穿我的衣裳。」樵夫說道:「你穿什麼?」金龍說道:「我穿山賊這身。」樵夫遂脫下自己的衣裳,穿上金龍的衣裳。金龍遂與樵夫二人,又扒山賊的衣裳,將山賊的衣服扒下來,金龍完全穿戴齊整,然後將樵夫破衣服給山賊穿上。山賊寒鴨鳧水捆著,也緩過來了,遂破口大罵。金龍撕了一塊破衣服,將山賊嘴給堵住。金龍將杵插於背後,提起金鼎龍頭搠,哈哈大笑,對樵夫說道:「你將山賊扛到聚義廳,就說你將他拿住的,作了你的見面禮。」金龍這叫巧支使大個。樵夫將山賊扛起,二人的零碎俱都收拾好了,遂奔聚義廳而來。金龍說道:「快走。」
他二人正在向前走,來到一片樹林前,只見一道黑影,金龍說道:「窮哥哥,前面有賊人來啦,你將山賊放山溝裡。」
此時黑影已經來到近前,大英雄先聞著一股脂粉味薰人,身臨切近,只聽燕語鶯聲說道:「哥哥你跟鏢行大個戰得怎樣?是你贏了還是輸啦?」金龍一聽直叫哥哥,金龍並不言語。姑娘說道:「我是你妹妹閔秀英,你怎麼不言語呢?」金龍仍不答言,姑娘遂著急道:「哥哥怎麼不言語?你不是天門白玉虎閔德潤嗎?」金龍一聲怪叫道:「我是猛老虎!」姑娘說道:「喲,你將我哥哥害啦,穿上我哥哥的衣服。你快獻出我哥哥,你如不獻出我哥哥,姑娘要你的命。」說著話,一伸手摘下柳葉尖刀,說道:「你獻出我哥哥沒有事。」金龍說道:「金鼎龍頭搠太重,你搪不住,這個降魔寶杵短一點,你怕降魔寶杵不怕?」姑娘一聽,不像人話,姑娘回頭就跑。金龍說道:「還是怕寶杵,金鼎龍頭搠,他看慣啦,故此直向前走。」
你道,姑娘從何而至呢?皆因閔士瓊是一家富紳出身,被闖王逼得佔山為王,帶著家眷佔山。前者二少寨主救秦尤時,回到蕭金台,秦尤並帶著珍珠燈進山,閔士瓊告訴二少寨主:「不准告訴你娘去北京之事。」二少寨主由北京回來,到後寨見了老娘,劉氏夫人遂問道:「你這些日未到後山,你上哪裡去啦?」二少寨主遂答道:「孩兒與朋友行圍打獵去啦。」老夫人聞聽問道:「你父說你有人請去了,你說你打獵去了,你們爺倆說的怎麼兩樣呢?你必須對為娘說了實話,你若不說實話,活活氣死為娘了。」二少寨主乃是孝子,不敢隱瞞,遂將救秦尤之事,並秦尤將萬壽燈獻與蕭金台說了。劉氏夫人聞聽,遂說道:「這不是你的過處,這都是你父不明大義,縱子行兇。」遂打發人到前寨,將閔老寨主請到後山,夫妻二人對坐吃茶。
劉氏夫人問道:「養不教父之過,教子不嚴,老師之過。你不該縱子行兇,越獄帶盜獄,救出秦尤;秦尤不該夜入皇宮內院,盜出康熙老佛爺萬壽燈,罪上加罪。大清國的王法,可不饒人。」
閔士瓊說道:「你一個婦人家不懂事,秦家叔姪有話,這場官司,秦家叔姪打,絕不叫咱們受牽連。」劉氏夫人說道:「倘若秦家叔姪打了官司,上刑拷問,焉能不將我兒招出?」閔士瓊說道:「你婦人家知道什麼?老夫一呼千諾,官兵來了我和他們打仗。老夫聘請八大名山的群雄,何懼之有?」劉氏夫人說道:「難道他就不怕王法嗎?你趕緊將燈獻於當官,贖咱一家之罪。」閔士瓊說道:「你胡說,我們綠林道玩票,就講究把腦袋不要了,綠林道不坐十年大獄,不算好漢,腦袋掉了碗大的疤痕。現如今我請了八大名山的朋友,現下太忙,沒有事時你還別往外寨叫我。」語畢,站起身形向外就走。劉氏夫人遂罵道:「老該殺的,老不守王法的,這就要家破山亡。」閔士瓊回頭唾了劉氏夫人一口道:「胡說!」劉氏夫人又說道:「不要罵我啦,眼見就要家敗人亡,骨肉分離。」閔士瓊向外走著,罵著劉氏夫人,劉氏夫人啼哭道:「老天殺的,可要到了山破家亡的時候啦。」此時姑娘已經來到屋中,勸道:「老娘不要生氣,氣壞了身體反為不美。」劉氏夫人說道:「姑娘啊,我並不是哭的我自己,我也不是哭的你父親與你大哥;我所哭者,是放心不下你與你兄弟德俊。你父親與你大哥德潤是挨刀的行為,必然要受國家王法,是邪不能侵正,眼看著這座山保不住。你娘舅來了爺兒五個,我已經囑咐了,事急時求他們將你與你兄弟救走,從今後不許管你父親與兄長的事情。你姐弟若能逃出火坑,也好接續閔氏後代香煙。」囑咐了姑娘,遂打發老家人,日日到前廳探聽消息,回後山報告。這日老嘍卒在前寨聚義廳打探一切,知道德潤與金龍比賽輸贏,遂告訴安人。姑娘一聽,放心不下,心中暗道:「前次上了鏢行大個之當,幾乎要了我兄長之命,怎麼又叫我兄長去與鏢行大個去打呢?」姑娘放心不下,到自己屋中收拾好了兵刃暗器,越過後寨子牆向西去,夠奔樹林叢中尋找,找了半天沒有人,遂又來到山口,意欲詢問嘍卒,正趕上前面一個大個,頭戴象牙冠,手拿龍頭搠,金花花的衣裳。姑娘一看,認為是自己兄長,趕緊叫道:「兄長回來啦。你跟鏢行大漢輸了贏了?」金龍一聽,心中明白,這姑娘是以我當了他的兄長啦。金龍遂捂著嘴不言語。閔秀英見金龍不語,遂說道:「哥哥怎麼不言語呢?」金龍這才說話,姑娘一聽不像人話,回頭就跑,正向前跑,又迎見一匹艾葉青鬃豹,馬上端坐老寨主閔士瓊。閔士瓊一看是自己姑娘,將馬勒住,問道:「姑娘來此何為?」姑娘就將誤認兄長之事,與老寨主說了一遍。老寨主點頭道:「無妨,你回後寨吧。」姑娘臉面一紅而去,閔士瓊遂迎了金龍而去。
來到近前,閔士瓊一看,果然是孟金龍穿著大少寨主的衣服,遂向金龍說道:「我與勝老明公說得明白,你與我兒比試,誰也不准傷誰性命。如今你將我兒衣服穿在身上,我兒哪裡去了?為何你將我兒衣服兵刃得來?」金龍答道:「你家少寨主與我比試,我們二人都比累啦,遂坐在山坡上耍錢。沒有牌,沒有寶盒,作的是良心寶,我作,他押。頭一寶我作一個三,他押了一個么孤丁,他輸啦;二寶我作了一個四,他押了一個三,他又輸啦。就這樣一寶一寶的,他將衣服兵刃,就都輸給我啦。」閔士瓊說道:「胡說!你快將我兒獻出,如其不然,你要敢說三聲不獻出人來,老夫要你的狗命。」金龍說道:「老賊,我將你打馬上揪下來,摔你個肉泥爛醬。不獻人!不獻人!你便如何?」閔士瓊叫道:「韓忠,韓孝,韓勇,韓猛,四位賢姪何在?」此時韓家四猛在老寨主左右,齊聲答應。韓忠先夠奔金龍,二人戰了二十來個回合,不是金龍敵手,韓勇見韓忠不是金龍敵手,也躍出來加入戰金龍,韓忠、韓勇仍不是金龍的敵手,韓孝又出來,方要加入戰金龍,金龍喊道:「窮哥哥快出來吧!倆打一個正合適,要三打一個,我可受不了。」
窮樵夫喊道:「兩打一個,我還不願意呢,三打一個,我更不乾啦!」窮樵夫遂亮出一對青銅獨角娃娃,協助金龍。韓孝與窮樵夫戰不到十餘回合,韓猛遂也加入戰樵夫,兩打一個,戰得難解難分。閔士瓊在馬上心中暗想:「孟金龍之勇猛,提起來沒有不懼怕三分的,今又加上這個打柴的樵夫,簡直如虎生翼了。」老寨主思索至此,叫道:「韓家賢姪閃開!」韓孝心中明白,叫道:「韓忠、韓勇閃開金龍!」韓家二猛遂向左右一分,俱各閃開。閔士瓊問金龍道:「你若不獻出我的兒子,叫你死無葬身之地!」金龍說道:「你胡說!我將你抓下馬來,按地裡去!」老寨主專打三十六屍毒藥弩,專破金鍾罩、鐵布衫,金龍不知,仍然玩皮。此時老寨主方要打弩,心中思索:「可惜金龍這樣好漢,乃是萬人之敵,我若將他一弩廢命,真是可惜。唉,大將難免陣前亡。」一飄銀髯,就要打弩。金龍說道:「你打冰鑽,我要躲是匹夫,你打吧?」老寨主一皺眉纘,弩方要出手,見西山坡上痰嗽一聲道:「閔老寨主不要下毒手,金龍不要玩皮無知,俺勝英來也。」
列位,勝爺是怎麼來的呢?皆因金龍與大少寨主比武的工夫甚大,未回聚義廳,閔士瓊打發二少寨主,勝爺打發大弟子胡景春,前去打探,來到山坡一看,見朱甘棠在那裡捆著。二少寨主解開綁繩,問道:「朱寨主這是怎麼的啦?」朱甘棠說道:「大腦袋將我捆上,他師徒雙戰大少寨主去了。」胡景春乃是久經事故的人,心中明白,叫道:「朱寨主!不要在此多說,有話請至聚義廳去說吧。」三人來到聚義廳,朱甘棠報告閔士瓊,劍客加入助戰。勝爺說道:「不問可知,朱寨主必然是在山坡助大寨主,戰吾之盟姪。」朱甘棠也知隱瞞不住,遂說了實話。閔士瓊與勝爺俱放心不下,勝爺帶著胡景春,閔士瓊帶著韓家四猛,嘍卒打燈籠引路。閔士瓊方要打弩,勝爺正然趕到,叫道:「閔老寨主勿下毒手,俺勝英來也!」
閔士瓊抬頭一看,勝爺白髮蒼蒼,銀髯亂飄,走下山坡,叫道:「金龍後退!」金龍喊叫:「窮哥哥,別打啦!三大爺來啦。」無奈韓孝、韓猛二人,仍然圍著窮漢痛打。勝爺叫道:「閔老寨主!還不將他們攔住。」閔士瓊說道:「韓孝、韓猛還不住手?」韓孝、韓猛這才罷戰。窮漢一見勝三爺,跪倒身形,痛哭道:「三大爺,苦死小姪男了。」勝爺心中一怔,說道:「壯士何人也?」窮漢答道:「我乃山東歷城李家崗人氏,姓李名永泰的便是。」勝爺說道:「原來是賢姪。你怎麼流落到此?」永泰就將老母被虎傷身而死,自己遭遇,說了一遍。
語畢,大哭不止。勝爺道:「賢姪不要悲傷,愚伯父自有辦法,叫你盡人子之道。」閔士瓊向勝爺道:「方才說得明白,我兒不准傷金龍,金龍不准傷害我兒。現在吾兒閔德潤哪裡去了?」
勝爺答道:「待我問來。」勝爺遂叫道:「金龍!你與閔大少寨主比試,閔大少寨主哪裡去了?」金龍說道:「要了飯啦。」
勝爺說道:「不要取笑,在哪裡呢?快說。」金龍說道:「在那邊山溝裡呢。」嘍卒打著燈籠,跟隨金龍來到山溝,勝爺一看閔德潤一身破衣服,真跟要飯的一樣。嘍卒們也不敢樂出來,全都捂著嘴,將大少寨主綁繩解開,掏出口內的東西,閔德潤羞愧難當,一句話沒說,站起身軀,向後山逃跑去了。勝爺說道:「老寨主,他三人兵刃的份量,砸山山崩,砸地地裂,幸而俱都無恙,真是萬幸。這身衣服求老寨主勿要追求啦,金龍的衣服已經給我窮姪子穿上啦。」閔士瓊滿面通紅,無言答對。
勝爺又叫道:「閔老寨主!有什麼話咱們聚義廳再說吧。」嘍卒拉著馬,閔士瓊背後四猛,勝爺背後金龍與李永泰,來到聚義廳,李永泰叔姪見面,李四爺細問底裡,李永泰細說後山之事,說話之間,叔姪不覺淚如雨下,眾人俱都勸解。勝三爺做綿長德性之事,如春日之草,雖不見長,日有所增;賊人閔士瓊霸盜強梁,雖不即死,日有所損。五路薰香計,費盡心思,被劍客一語道破;摔跤韓猛受傷;探寒泉勝爺不但不被害,還收了左膀右臂的葉承龍,韓秀反被蟒所傷;山坡下比武,暗中埋伏,本欲害人,反弄得畫虎不成,山賊父子人前受辱。
閒言拋開,單說兩造吃茶吃飯,酒飯已畢,大眾各自休息。
劍客與胡景春黑夜才回來,吃喝已畢,也休息了。第二日早晨,六月三十日,大眾淨等盜燈之事,就聽噔噔噔腳步響,大少寨主由角門進來,站在老寨主身旁,大發雷霆。眾英雄觀看,大少寨主頭戴寶藍色六楞袖口壯帽,身披墨灰大氅,絳紫短靠,皮挺帶紮腰,足登薄底青緞子靴子。老寨主問道:「孺子,何以怒氣不息?」金龍在東廊下將龍頭搠一晃,向山賊說道:「看看兵刃,又到在咱手裡啦,象牙冠我也戴著呢。」大少寨主對閔士瓊說道:「孩兒衣服不要啦,叫他將搠還回,孩兒要鬥鬥鏢行眾人。」老寨主也是不知恥,對勝爺道:「衣服我們不要啦,仍請將搠還回。」勝爺抱腕當胸道:「謝過老寨主。」又叫道:「金龍,將搠給人家!」金龍捨不得給人家,也不答應。
孟二俠說道:「金龍,快將兵刃給人家。衣服送給你啦,這就是面子。」大英雄說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這回我給了,再搶過來,要再托人跟我要,就是我的孫子!」金龍是劍客的子弟,身大,命大,造化大;閔德潤是賊的兒子,命小,注定餐刃之命,早晚此兵刃,仍然落到金龍之手。金龍萬不得已,將搠扔在就地。大少寨主甩大氅,勒英雄帶,一聲吶喊道:「兩打一個,不算英雄。當著十四省英雄之面,講究單打獨鬥,不論哪位。」李永泰、金龍二人並肩而立,賈明說道:「兩個大個,別裝聽不見,人家那叫陣呢。」金龍說道:「小小子,你別損,他那龍頭搠尺寸長,我的杵短,一人不准贏得了他。」
金頭虎說道:「李永泰呢?」李永泰說道:「他比我力大,不准贏了他。」此時閔德潤又說道:「不論俠劍客,單打獨鬥,我必領教。」勝爺回頭問鏢行之人:「哪位會斗大少寨主?」
連問兩次無人答話,勝爺忙將大衣脫下,揠魚鱗紫金刀,要斗大少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