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第九節

  黃三太等大家上前,將賊人剁得骨肉翻飛,一霎時剁成肉泥一般。此時眾人將西南的八仙桌都移開了,大眾說道:「將這伙老嘍卒也剁了吧。」三十多老嘍卒跪倒地下磕頭,如同雞啄碎米似的。勝爺動了惻隱之心,叫道:「大眾不許傷老嘍卒,叫他們逃命去吧。」三十多老嘍卒抱頭鼠竄,如同喪家之犬。勝爺說道:「咱們大眾殺進山口,跟閔士瓊要珍珠國寶萬壽燈。」
  聾啞仙師阻攔道:「未進山寨先有藥酒一計,山內必更有奸謀。咱們大眾暫且回鏢局子,與他下書改日再會,我們也可以看看他的動作。」賈七爺、屠大爺等俱道:「此計為上。」勝爺被眾英雄所勸,乘興而來,敗興而返,眾英雄八十四位遂回鏢局子。
  此時太陽平西,眾人漱口喝茶擺酒吃飯,酒至三杯,大家商議,明天下帖,哪位可去,聾啞仙師說道:「貧道不敢派人,恐出差錯,勝施主可以問何人願去。」勝爺酒至五杯,抱腕當胸對大眾說道:「哪一位明日蕭金台下帖,另定日期赴會?哪位辛苦一趟?」當時不下二百餘位,俱各默默無言,連問兩次,無人答言。勝爺面帶難色,說道:「下名帖傳書,我本人實不能自去。」話言未了,閃出一位剛直的男兒三太道:「老師不必為難,弟子三太願往下書。」聾啞仙師站起身形說道:「三太,你去不得,你不稱其職。」三太聞聽,臉上一陣紅潮,叫道:「師伯!我怎麼去不得?莫非說小姪男畏刀避劍,怕死貪生麼?」聾啞仙師說道:「此事秉性剛愎者不成。你乃世代簪纓,少爺脾氣,此事非性烈者所能。」三太說道:「山大王難道見人就殺嗎?」聾啞仙師道:「作此事,得有勇有謀,能柔能剛。你性如烈火,焉能稱職?三太你不要多言。」聾啞仙師道:「勝施主,你再向下問。」勝爺又向下問道:「哪位去蕭金台下書,替我勝英為力?」話言未了,閃出一位少俠客蕭銀龍來,叫道:「三大爺,愚小姪願往!」勝爺問諸葛道爺:「蕭銀龍可去嗎?」老道用袍袖一遮臉面,用手暗指蕭三俠。勝爺會意,問道:「蕭三弟,令郎願往可乎?」蕭三爺一笑說道:「老夫只此一子,猶如掌上明珠,千頃地一棵苗,要說我捨不的,桌面上我說不出來。他既願去,就叫他去吧。」銀龍一笑說道:「我去有三可,黃三太有三不可。黃三太性暴一不可也;不能言二不可也,能為武技不成三不可也。我若去,第一為的是萬壽燈;二則為勝三大爺;三則我見了閔老寨主,我不能強橫,我還不能軟弱,給眾位老英雄丟臉。話是開心的鑰匙,再者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我在蓮花湖三天三夜,尚能未死,何況這一點小事呢?作事要是恐懼畏縮,怎能稱為俠客義士?我意已決,明天早晨,我夠奔蕭金台下書。勝三大爺你就寫信吧,將珍珠燈之事交代清楚,信後面留點地方,寫上我的名姓,塞北觀音蕭銀龍,書呈閔老寨主,好叫他們知道我的姓名。今天用毒藥酒灌死老嘍卒,拿趙仁是我將他紮死的,我叫眾兄長將趙仁亂刃分屍,放走的嘍卒,必與閔士瓊學說,老匹夫必然懷恨於我,他若見了我必然分外眼紅。到了那時,小姪男見機行事,絕不能墜入他的圈套中,我能安然回歸鏢局子。未思進,先思退,我若在蕭金台受了害,為皇上的寶燈,為三大爺的官司,也算千古留芳,死重於泰山。」當時差役取來文房四寶,勝爺與聾啞仙師相商,書目以上寫閔老寨主台覽,封好了之後,次日蕭金台下帖。吃完晚飯,少俠客早早安歇。
  次日早晨,六月廿七,少爺梳洗喝茶吃點心,打開包裹,取出一身新衣服穿好,桃花臉滿面紅光。勝爺與大眾正在大廳吃茶,少爺來到大廳,與勝爺要名帖與書信,少爺由兜囊中取出綠皮子護書,將書信夾好,帶在腰間,叫道:「眾位叔父伯父!」又叫道:「父親,孩兒下帖去了!」勝英、孟鎧、蕭杰等,俱都以袍袖遮面,不忍視看,惟有勝爺叫道:「賢姪,你可保重些!」銀龍說道:「三大爺,明天我若不回來,與三大爺就難以相見了。」語畢,笑嘻嘻出了鏢局子大門而去。黃三太叫道:「兄弟,我本願去下書信,怎奈長者不叫去,奈何奈何!兄弟你才一十四歲,愚兄放心不下。」語至此,三太眼淚圍眼圈直轉。銀龍說道:「哥哥不必放心不下,小弟此去,安如泰山。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你我兄弟乃是俠客的子弟。兄長豈不聞宋朝有一位岳元帥,忠君愛民,領兵徵討,與金兀術兩陣對圓,金兀術帶精兵二百餘萬,兵強勢大。外有強敵,內有奸臣,宋朝中的秦丞相,懸秤鬻官,非親不取,非財不用,當時有一位新科狀元張九成,無有金銀打點秦丞相,秦檜奏明聖天子,說徽、欽二帝被擄於金邦黃龍府,風傳在金邦坐井觀天,非有膽識過人之輩,不能到金邦請安問候,新科狀元張九成可稱其職。秦檜因為新科狀元不肯打點金銀以肥己,故說新狀元可稱其職,為的是送了新科狀元之命。秦檜將本奏上,宋天子不明真相,遂遣張九成夠奔黃龍府問安,張九成先過岳營,岳元帥接待欽差張九成,岳元帥問道:『欽差大人有何公幹?』欽差說道:『我奉旨到番邦黃龍府請問徽、欽二帝之安。』岳元帥說道:「這必是秦丞相之謀,皆因欽差無錢打點秦丞相。』欽差說道:『大帥不知,我乃一介寒儒,焉有餘資孝敬秦丞相?』岳爺問道:『欽差帶了多少隨從來?』欽差張九成答道:『二百餘人。我打算將隨從寄在元帥營中,我單人獨馬自闖番營。』岳爺說道:『欽差大人此去凶多吉少。』欽差說道:『君叫臣死,臣不死,則為不忠。』岳元帥歎道:『真忠臣也。』岳爺又言道:『帳前眾位將軍,哪一位保護欽差大人穿番營而過?』帳下一人厲聲曰:『末將願往!』岳爺舉目觀看,乃是勇將湯懷。岳元帥問道:『將軍帶多少人馬?』湯懷答道:『末將一人一騎,隨定欽差,我要闖番營。』二位來到金營,有八大路酋長、都督、太保,報與四殿下金兀術。金兀術問明來歷,親自出營觀看,果然是一文一武,問明情由,兀術暗中說道:『一文一武要穿營而過,真是好樣的。』兀術遂傳令:放二位一文一武穿營而過,如有放冷箭暗算者,必要軍法從事。二百萬大隊列於兩邊,一文一武穿營而過,湯懷將欽差送過了金營,有番兵番將接待欽差,湯懷撥馬而歸,金兀術暗傳號令,二百萬大隊要捉活湯懷,不要死湯懷,誰要將湯懷捉住,封他大大一個官爵。湯懷單人獨馬殺了一天一夜。列位,兵到十萬,無邊無沿,兵到二十萬,扯地連天。二百來萬大兵,如何殺得出去?湯懷只殺得力盡聲嘶,在馬上謝過了宋天子之恩,岳元帥保舉之德,遂亮佩劍自刎在二百萬大隊之中,宋元明五七百年後仍留美名。眾位兄長,小弟不能比先烈,咱也是俠義之後,豈能自暴自棄?我若死在蕭金台,美名亦可傳千載;小弟若命不當絕,再與眾位兄長聚會一處。眾位兄長請回吧。」語畢,小豪傑轉身形夠奔蕭金台去了,蕭銀龍頭也不回,黃三太唉聲歎氣。
  少俠客由巳分時到了蕭金台山口,一進山口,呼嘯一響,三五十名嘍卒,每人一口雙手帶一橫,擋住去路:「你這學生好大膽子,敢向山內亂闖?」美英雄一抱拳,說道:「哪位是報事的頭目?」把山口的嘍卒一聽,心中暗想:「這個孩子,長得真好看哪。」遂有一個嘍卒叫道:「頭目,外面有人找!」
  只見由削刀手後面過來一名報事的嘍卒,問道:「什麼事?」
  嘍卒說道:「有一幼童來找您。」老頭目說道:「大家不要取笑。」遂問道:「這位小少爺進山何事?」小少爺掏出護書說道:「現有一名帖,請您轉呈老寨主,並有書信一封,必須當面呈遞。」老嘍卒接帖一看,原來是勝三爺的名帖,上書「勝英字子川。」老嘍卒問道:「小少爺貴姓?」銀龍答道:「在下姓蕭。」老嘍卒遂叫:「眾位兄弟們陪著少爺,我到裡面遞名帖去。」老嘍卒拿著名帖,來到聚義廳,單腿打千,口中說道:「報老寨主爺,外面來了一位下帖的,是一個小孩,先遞名帖,要緊書信面呈本人。」老寨主接帖一看,說道:「眾位寨主,咱下帖請他,他又下帖不知何事?」語至此,遂叫德俊帶領頭目迎請下書之人。這一迎請真是神仙接神仙,玉面小如來,迎接塞北觀音。報事的嘍卒帶路,來到山口,報事的嘍卒用手點指銀龍說道:「這就是下帖之人。」閔德俊一看,心中暗想:「勝英,你這不是藐視我們山中無人吧?十三省鏢局子什麼人沒有,為何單派一個小孩來呢?」閔少爺又一轉念:「他既然敢來下書,必有點來歷。」銀龍抬頭一看,不問可知,曾聽黃三哥提過,此人必是在北京摔死五城都察院管家的閔二少爺,越獄救秦尤就是此人,此人藝業甚高,年齡較比我大三四歲。銀龍正在思索,老嘍卒給二位介紹,問道:「少爺台甫?」
  銀龍說道:「在下姓蕭名銀龍。」老嘍卒又指德俊說道:「二位見見吧。」銀龍問道:「寨主貴姓?」閔德俊答道:「在下姓閔名叫德俊。在下年輕,禮貌不週,少鏢頭多要原諒。」銀龍答道:「豈敢豈敢。在下不明貴寨的規矩,還祈多加指導。」
  德俊一聽,銀龍雖然年幼,言談不俗,遂答道:「哪裡話來?貴步踏賤地,多蒙抬愛我們父子。鏢頭這一來,蕭金台枯草生輝,增光不少。少鏢頭請。」蕭銀龍答道:「寨主請。」二位並肩慢慢向前行走,他二人說著話,真是對答如流,如賓如友,各自暗中敬重。蕭銀龍走著道兒,杏子眼亂轉,只見頭道山口是削刀手,二道山口長箭手,一排排一行行,全都站立兩邊。
  三道寨門撓鉤手,有四五十人,抱定撓鉤,俱都核桃粗的桿子,帶鋼鉤,赤袍血點紅。進了寨門,來到聚義廳的東跨院角門外,蕭銀龍止住腳步。二少寨主暗中佩服,口中說道:「嘍卒們,你們大家陪著鏢頭,請少鏢頭略待片刻,我到裡面回稟。」蕭銀龍連聲答應,杏子眼向裡偷看,聚義廳高搭天棚一座,天棚過房一尺有餘,銅鐵網罩著四週,銅鐵絲都有黃豆粒粗細,窟窿有鴨卵大小,東敞廳外,牆上俱釘的是茶碗大曲鋼環子,網在鋼環子上掛著,想要出入,非從東西角門不可,聚義廳好似天羅地網一般。二寨主到聚義廳內,回稟老寨主道:「孩兒已將十三省總鏢局的少鏢頭接到。」若是嘍卒們報事,可得單腿打千,因為他是少寨主,故此鞠躬報事。只聽上面說道:「來者必是一位說客。」吩咐一聲:「有請下帖之人。」少寨主遂翻身出來對銀龍說道:「少鏢頭,我家老寨主有請。」少爺抖了抖英雄氅,大搖大擺,走到聚義廳,銀龍眼珠一轉,一看正北居中,五間大廳,明五暗七,老寨主閔士瓊當中正座;西廊下蕭金台、蕭玉台,蕭鳳台,三台的寨主;後邊是三山五嶽,黑白兩道,水旱兩面,有一百五六十位,俱各威風凜凜;東廊下蓮花湖、黑水湖、澎湖、巢湖,綠林道群雄百十餘位。東廊外有三五張桌,銀龍一看,不由得一怔,這一撥人是台灣省的,皆因銀龍是台灣省生人,故此認識。有二千歲石朗,有三千歲金錘無敵將曹士彪,帶領著有招賢館、會賢庭的一干英雄,俱都是武學出眾,惟有這一撥人物,不屑大清國管轄的,就是勝爺見著,也得以禮相待,俱都是聞名的朋友。又看老寨主桌前有兩張金交椅,左有鎮八方林士佩,右有大少寨主挾山太保閔德潤,二人更是威風,裡面兵刃架子上,戳著六十二斤半重的狼牙鑽。聚義廳下站立二十八隊削刀手,各抱樸刀,雄赳赳氣昂昂。聚義廳的地方,足有大戲園子的大小,內中台灣省的二千歲石朗,乃是奉張奇善之命前來,石朗上知天文,下達地理,中曉人和,真有觀天下在掌中之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乃是台灣省第一的人物。雖然前來赴會,石朗暗暗囑咐台灣之人:「咱台灣的人是坐山看虎鬥的宗旨,可別逞能幫拳,咱看一看大清國的龍虎風雲會。」閒話不提,且說削刀手喊道:「來者跪下!跪下!上邊是老寨主爺,老寨主一怒,將你亂刃分屍!」削刀手喊著,銀龍佯作未聞,削刃手說道:「傻啦?怎麼不知道跪下呢?」此時老寨主站起身形觀看,細打量塞北觀音蕭銀龍,頭上五色絨線網子繃頭,裡邊黑漆漆的發髻,梳著兩個小抓髻,荷花色絨繩,打著蝴蝶牌子,下面五色絲線垂短燈籠穗,兩道細彎眉,一雙杏子眼,含著兩汪水,黑眼珠多,白眼珠少,皂白分明,鼻如懸膽,口似塗朱,瓜子臉元寶耳,長得是女相,年紀也就在十三四歲,身披粉蓮色大氅,內襯荷花色短靠,十字絆英雄帶,下邊荷花色底衣,福字履鑲緞的鞋,白綾子襪子,面上滿繡花活,半遮蜂金絲繞銀絲的活翅膀,一走活翅膀一顫,儼然襪面上落著一個花蝴蝶,要說是陳塘關的哪吒沒登風火輪。
  老寨主看畢,心中忖度:勝英為何單打發一個小孩前來下書呢?
  遂問道:「你這下帖的有書信轉達麼?」銀龍略一抱拳道:「老寨主,下書人拜見。」遂一伸手取出綠皮子護書,打開護書取出書信,遞與二少寨主,二少寨主轉遞與閔士瓊。只見書皮上寫面呈閔士瓊老寨主啟,後面年、月、日,老寨主打開書皮,取出信箋,上寫:「字呈於蕭金台老寨主台覽,小弟不才勝英頓首百拜:皆因二十六日,多承美意,下帖來請,勝英六月二十六日應約而至,未進寶山,山口外彩棚之中,有藥酒一計,被吾等識破,寨主雖有毒計千條,我命由天,豈能奈我何?我們大家乘興而來,敗興而回,非是我等言而無信。故今遣人送信與老寨主,另改日期赴會。今日二十七日,明天二十八日,我等到寶山,當面議珍珠燈之事。如二十八日我等不到寶山,勝英則為言而無信之小人。別無他敘,一言為定。年月日時。」
  後寫了「遣下書人塞北觀音蕭銀龍,呈閱老寨主台覽。」
  老寨主特念兩遍,念畢,不由得心中大怒,便將書信向桌上一拍,大聲說道:「昨天識破藥酒一計,你們用藥酒灌死陰頭目,然後又將我的徒弟趙仁拿住,用匕首刀紮死,三十多名嘍卒逃回山中,言說是蕭銀龍辦的此事。昨日壞我大事,今日還敢來下帖!」老寨主向蕭銀龍問道:「你就是蕭銀龍嗎?」
  蕭銀龍答道:「然也。」老寨主又問道:「你們十三省總鏢局有幾個蕭銀龍?」小俠客杏眼一轉,說道:「大清國南七北六十三省,就是一個十三省總鏢局,鏢行之中只有一個蕭銀龍,並無二個。」老寨主大怒:「昨日彩棚之事,都是小娃娃你所做的嗎?」銀龍微然笑道:「不錯,正是。」老寨主說道:「你莫非吃了熊心豹膽?昨天我恨不得將你當時拿獲,給我們被害之人報仇雪恨!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日你來下帖,不畏死乎?」蕭銀龍微然一笑道:「老寨主,人講禮義為先,樹講根本為源,你們下帖是聘請我們赴會,在山口外先有藥酒一計,酒內藏毒藥,殺人不用刀,我們若中了詭計,喝了藥酒,豈不八十餘人全都喪命?幸被我們識破計策。不錯,是我將趙仁用刀紮死的。我們要是吃了藥酒,就是八十多條人命,雖然沒被害,猶如被害一樣,你們的毒心,絕對是想不到我們識破的。一命抵一命,還得八十四條命呢,我們只灌死一個老嘍卒,剁了一個趙仁,沒將眾嘍卒俱都殺害,那是我們有好生之德,殺了趙仁是分所當然。」閔老寨主聞聽大怒,說道:「小娃娃敢當著天下英雄饒舌,我一句話將你剁成肉泥!你認母投胎!」小豪傑聞聽哈哈一笑,說道:「我前來下書,不是勝三大爺叫我來的,是我討著來的。來者不懼,懼者不來,現在來到你們山裡,渾身上下屬你們管,千刀萬剮隨你們便,要有半點懼怕,不是俠客的後人。」老寨主一聲吩咐:「大眾亮傢伙,將小娃娃亂刃分屍!」兵隨將令草隨風,眾寨主一聽吩咐,百十餘位,齊甩大氅亮傢伙,要將銀龍亂刃分屍。銀龍冷笑兩聲,遂說道:「老寨主你看,我變顏色沒有?怕死我不來。但是老寨主你白活七十多歲,可惜老寨主這大年歲,不曉得兵書戰策,古聖軼事。」此時石朗哈哈一笑。石朗這一笑,老寨主面上有點掛不住,口中叫道:「娃娃,我怎不曉得兵書戰策,古聖軼事?你且道來。」銀龍答道:「你的寨主下書,我們鏢局款待來使,恭恭敬敬。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沒有將送殯的埋墳裡的,龍爭虎鬥,沒有斬來使的,你沒看過兵書戰策嗎?在下下名帖,遞回書,你要將我亂刃分屍。老寨主你聘請天下英雄,就為的是蕭銀龍嗎?明天我三大爺來了,你跟他較量啊,跟我一個蕭銀龍何苦來呢?一刀一刀的就宰蕭銀龍,蕭銀龍若哼一聲,不是俠義的後代。」老寨主心中說道:「此子好伶俐的口才!」閔士瓊遂一聲冷笑,計上眉梢,口中說道:「老夫焉能殺你?不過試試你膽子如何耳。」銀龍心中說道:「我身在蕭金台,性命在你掌握之中,咱們是誰也別愚弄誰。」此時老寨主問道:「明日赴會你來否?」銀龍答道:「若不赴會,不是蕭門之後。」銀龍話雖如此對答,心中思索:明天我若來了,護庇我的有八十多位,他再想害我,是辦不到的,三位俠客與我諸葛伯父、歐陽伯父及孟金龍大哥、黃三哥等,全都能為高強,我來了你們不過看看我。老寨主說道:「德俊帶幾個人,將銀龍送出山去。」蕭銀龍說道:「老寨主別派人相送,我不走。」老寨主問道:「你為何不走呢?」銀龍說道:「你要殺我,必須係在明處。當著天下英雄,我雖被害,我亦瞑目於地下;你若暗中加害,我死得不明不白,我還不如正大光明死在天下英雄之面前,也可以給眾英雄留作茶餘酒後的美談。況且為皇家的珍珠萬壽百寶燈,為我三大爺的官司,總算正大光明,我願死明處,不死暗處。」老寨主說道:「你藐視老夫了,我派人將你送出山寨,若有動你一點油皮的,我當時將他號令斬首。」銀龍聞聽,控背躬身說道:「如此,謝謝老寨主。老寨主是人物,不能失信。」那石朗心中說道:「這孩子他是怕外面山環裡有人暗算於他,他用話擠兑老寨主一下子。此子太精明了。」
  正在此時,銀龍忽聽背後鋼風的聲音,摟頭蓋頂而來,銀龍急忙用雙手一扶桌面,橫著向西一縱,就聽「咯噔」一刀,剁入桌面內三四寸去。你道,為何剁進去三四寸深呢?皆因此賊是躍起身形向下剁的。少爺一笑,口中叫道:「老寨主,真是令出如山!」閔士瓊一看大怒,說道:「冤家趙義好生大膽!老夫剛吩咐,誰要暗算銀龍,號令斬首。你敢當著老夫面前無禮。來呀,將趙義推出去,人頭拿來見我!」過來一對刀斧手,手忙腳亂,將趙義繩縛二背,就要向聚義廳下推去。有蓮花湖的老寨主韓殿魁,澎湖、巢湖的寨主等,上前勸道:「老寨主息怒,雖然令徒違背號令,乃是要給兄長報仇。父兄之仇不共戴天,老寨主看在我等面上,念師生之情,恕過趙寨主吧。」
  列位,蕭銀龍是紙糊的燈籠心裡亮:他們大家給趙義划的計策剁我,老寨主要怪下來,他們大家再求情,人情面子重,一定殺不了趙義。少俠客思索至此,遂抱拳說道:「這位是趙仁的弟兄?」老寨主說道:「他與趙仁是同胞兄弟,他叫趙義。」
  銀龍笑道:「那就奇怪了,與兄報仇,有何不可?看在我的面上,老寨主恕過趙義吧。」眾寨主求情,此時還未將趙義推下聚義廳呢,老寨主聞聽銀龍之言,遂說道:「將趙義推回來,撤去綁繩。」惡賊趙義遂謝過寨主不殺之恩。閔士瓊說道:「非是老夫不殺你,眾位寨主與你求情,蕭銀龍不究,他若究問,老夫非殺你不可。」惡賊趙義站在一旁,咬牙切齒,看著小俠客直喘大氣。蕭銀龍又抱腕說道:「老寨主,你令徒趙義有不服之色。當著天下英雄,我與趙義比賽比賽,他要將我一刀剁死,我死而無怨。在下也帶著兵刃呢,倘若傷了令徒呢?」語至此,復又說道:「我想起來啦,不比賽啦。」老寨主說道:「你這是怎麼說話呢?為何又不比賽啦?」銀龍說道:「並不是我反覆,我有點不上算,你的徒弟若將我剁了,那算完事;我若傷了你的徒弟,你若是一怒,就許將我剁了,給趙義抵命。」
  閔士瓊聞聽此盲,不由得怒道:「你這就多說了,老夫絕不能無情無理,誰要殺了誰都認命。」銀龍又說道:「我還有話要對老寨主說明,我的藝業不精,倘若令徒將我結果了性命,我拜求老寨主,我用的兵刃是判官雙筆、亮銀叉,老寨主存一分陰德,派人將我雙筆、亮銀叉送到鏢局子。吾之家嚴與勝三伯父,看見兵刃暗器,如見人一般,我死後也感老寨主之恩德非淺。」閔士瓊聽罷,遂說道:「你如果受傷,老夫必將你的兵刃暗,一定給你送回,絕不失信。」石朗聞聽,暗暗一笑:老頭兒上了小孩的當啦,送兵刃的人還能活得了?」銀龍遂將大衣脫下,背後的小包裹打開,亮出雙筆,繡花囊帶好了三隻毒藥叉、六隻亮銀鏢,又將小包裹包好,背後一背。此時三個嘍卒按住桌子,趙義將刀用力拔出來,二人在聚義廳向前一塊兒一湊,趙義的鬼頭刀用十足的力量奔銀龍剁去,少爺雙筆一晃躲開,趙義攔腰又是一刀,少爺向旁一閃,又躲過去了,第三刀又向胸前刺去,銀龍只是招架,閃展騰挪,笑笑嘻嘻並不用力。天下英雄觀看,內中有人道:「小孩膽小不敢動手。」
  你道,少爺會大鬧蓮花湖,韓秀是知道的,韓秀遂對那人說道:「這孩子的膽子比人都大。他哪是膽小?他為的是將趙寨主累乏了,他好上招。我若讓小冤家逃出蕭金台去,他必說蕭金台沒有高人,藐視綠林道。要出聚義廳,非東西角門走不可,別處走插翅難飛,我絕不叫小冤家逃出蕭金台聚義廳。一會兒他看趙義累了,他該緊上招啦。他在我蓮花湖大鬧好幾天,我是知道的。」韓秀遂暗暗吩咐水八寨、旱八寨的寨主,水八寨寨主把住東角門,旱八寨寨主把住西角門。十六家寨主遂將東、西角門把住。果然不出韓秀所料,蕭銀龍等到趙義剁了二十多刀,趙義的熱汗可就流下來啦,判官雙筆摘解撕擄,一招跟著一招,可就不放鬆了。眾人一看,好筆法,好身法,惡賊趙義衣襟濕透。此時少爺又且戰且退,老寨主心中納悶:「這孩子怎麼又且戰且退?」銀龍此時可是向東南退,杏子眼亂轉,一看東角門有人把守,小俠客認識,都是蓮花湖的人,心中說道:「韓秀你太惡啦,東西角門乃是出入的道路,被你全都把住啦。可惜你叫韓小帥,走馬觀碑,目視群羊,你絕人的道路啦。累代相傳,打仗沒有不給人家留走路的,若是兵臨城下,圍城的時候都閃出一門來,好叫守城的戰將與兵卒百姓逃命,如將四門俱都圍住,守城的戰將與兵卒等,必然拚命。」銀龍心中暗道:「韓秀,就因你,我非將姓趙的紮死不可,我逃不了還落個夠本,得便我還許走。」此時賊人趙義力盡聲嘶,挾肩帶背給了少爺一刀,少爺用左手的判官筆倒須鉤,將鬼頭刀拿住,向外一推,右手的筆向趙義肚臍下一挑,趙義腸肚皆出。
  少爺又向外一縱,抬腿擦筆,冷笑道:「這就是令徒哇,這不是現世嗎?還要與我勝三大爺比賽。」閔士瓊大怒,眼看趙義腸肚皆冒,老寨主說道:「你紮死我徒弟,我並未說別的,你為何誇口,藐視我手下無人?來呀,大眾亮兵器拿他!」銀龍笑道:「下海必有擒龍力,我必有走法。」遂用八步趕著童子功,一擰身上了東敞廳。天棚離著敞廳五六尺高,天棚是竹桿子搭的,少爺兩隻手捋住兩根竹桿,兩隻腳登住兩根竹桿子,天棚上的網都是黃豆粗的銅鐵絲。少爺一聲吶喊:「我打銅鐵網內鑽出去了!」六月間天氣暑熱,天棚的席可拉開啦,只露著銅鐵網。群賊聽少爺喊要鑽出去,莫不心中納悶,東角門的賊人遂舍了東角門,奔東敞廳天棚上觀看。小英雄一看,八個賊人離了東角門,小英雄兩條腿一踹桿子,兩手一鬆,使了一個燕子掠水式,離地四五尺高,一疊腰站起身形。群雄一怔,小少爺已出了東角門,回頭說道:「眾位,明天再見!」韓秀嗔道:「你們八位是幹什麼的?」眾人說道:「他說他能打網窟窿鑽出去,我們在東角門看不見,所以繞到西面觀看。」韓秀說道:「此子若不剪除,綠林道無類矣。」韓秀語畢,遂亮刀追趕。為什麼韓秀要追趕呢?皆因為銀龍大鬧蓮花湖,記恨在心。韓秀這一追,飛天鼠秦尤、柳玉春等,隨後也就趕下來了。但是銀龍明知道由山口走不了,銀龍出了東角門,不向南去奔山口,轉向東方躥房越脊而逃,縱過大牆,乃是陡壁山崖,樹木叢雜,少爺腿雖然快,無奈四寇後面緊緊追趕。韓秀叫道:「秦大哥,小冤家路逢絕地,蕭金台山口裡向東去是死路。」
  韓秀又追出二里餘地,美英雄抬頭向東一看,吃驚非小。山道坡有一山澗,有一二百丈深,寬有八九丈,掉在山澗裡,必得摔成肉泥。縱遠誰也遠不過兩三丈,就是劍客也就是縱一丈七八遠,小英雄無奈何,順著山坡又往南去,南面橫山阻路,直上直下,學業高的也就是上去三五丈,少爺無可如何,又順南山坡向西去。韓秀心中說道:「向西去就是二道山口,有弓箭手,到在那裡亂箭齊發,向南去有橫山阻路,東去有深澗一條,北面有我韓秀追趕,看他向哪裡逃走?」張德壽大喊道:「拿住小冤家不殺他,先挖他眼睛,後剁他十指,看他含糊不含糊!」
  少爺聞聽,心中說道:「群賊真狠哪,父母的遺體,為什麼叫群賊玩笑?」思索至此,一提腰圍子,亮出匕首刀,自己說道:「路逢絕地,不得自由,不如自刎一死。」少爺匕首刀方橫於項上,就見陡壁山崖五六丈高處,一聲罵道:「王八羔子不要自刎,有吾在此!真不愧俠客兒子。」韓秀一看,心中暗想:「我若被歐陽氏戲耍,我栽不起筋斗。」韓秀回頭就跑,秦尤抱頭鼠竄,柳玉春雅賽喪家之犬,惡賊張德壽嚇得尿流滿褲。歐陽大義士嚇退群賊,搭救塞北觀音蕭銀龍。銀龍說道:「你早幹什麼來著?」歐陽大義士道:「我看熱鬧來著。」銀龍又問道:「你打哪過來的?此處山澗三四丈寬。」歐陽大義士說道:「我就打這旮旯裡過來的,我會飛。皆因你下帖來的時候,勝三爺愁眉不展,因此吾隨下你來,探探吉凶禍福。」說著話,遂向南走了有三五丈遠,西山坡上有幾棵龍爪樹,東山坡上也有龍爪樹,有一細繩,上拴一物,比鏢長點,山澗東面龍爪樹上,拴著絨繩,西面用鐵鏢釘在樹上。大義士說道:「你揪著絨繩,一把一把拉著就過去了。」銀龍說道:「不行,那鐵鏢似要從樹上落下來,就將我摔死啦。」歐陽爺說道:「我給你釘在樹裡,就落不下來啦。」蕭銀龍遂雙手拉絨繩而過,來到東坡,撒手絨繩,歐陽大義士一笑,說道:「小王八羔子,你還得學二十年。你看我。」踩絨繩而過,離東澗坡有五尺遠,腳一著勁,縱下絨繩,說道:「銀龍,你明白我怎麼能踩繩嗎?」
  銀龍說道:「你皮馬褂兜風,故此能行。」歐陽爺說道:「對啦,要沒有皮馬褂可不行,手裡得拿著桿子,或者是傘。」又叫道:「銀龍,你打這旮旯裡往東去,是南北大路,可以奔鏢局子而去。」小俠客說道:「謝你活命之恩,叔父受我一拜。」
  歐陽大義士說道:「王八羔子,不拜倒也罷了。」小俠客問道:「你絨繩上那宗物件叫作何物?」歐陽大義士說道:「這是古人所傳,叫博浪錐,昔日張良曾用過這種兵刃。」銀龍說道:「咱回鏢局子吧。」歐陽大義士說道:「我還得過去,將博浪錐釘淺點,然後我再踩過來,抖絨繩取回博浪錐。吾有個外號,人稱瓷公雞。你歐陽二叔,外號叫翡翠貓。我二人一毛不拔,不能丟東西。我過山澗還要辦點事,你回去你三大爺要問你,就提我掌燈時必回鏢局子。你回去吧,恐怕你勝三大爺放心不下。」蕭銀龍下了山坡,回鏢局子去了,歐陽爺踩繩過山澗而去,暫且不表。
  單言蕭銀龍,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想起此事,又驚又喜,喜的是大鬧群英會,判官筆紮死趙義;驚的是四寇追趕,幾乎身逢絕地,歐陽叔父嚇退群賊,使我長了不少見識,才知道博浪錐。又思想道:「我怎麼沒聽說過博浪錐呢?我歐陽叔父真是高明之人。」心中思思想想,已經來到鏢局子切近。鏢局子外那片鬆林中,走出三五少年,原來是黃三太、張茂龍、李煜等。三太說道:「兄弟你可回來了,我這一天就喝了點悶酒。」
  銀龍將蕭金台之事,對大眾說了一遍。三太道:「你剛走工夫不大,歐陽叔父就出了鏢局子啦,也不知上哪去了。」小英雄眾人一同進了鏢局子,方走到大門道,楊香五、金頭虎二人在大門道正談論銀龍下書之事呢,金頭虎一看銀龍,遂喊道:「打鬼!打鬼!冤魂不散,死去的銀龍回來啦。」銀龍說道:「你才是鬼呢。」銀龍又將蕭金台之事,又對楊香五與賈明細說一回。金頭虎說道:「你別吹牛腿啦,我方打蕭金台回來,我拿杵杵死六個,閔士瓊直哀求我,我才回來。」銀龍說道:「你別是作夢吧?」傻英雄說道:「你真猜著啦。」銀龍說道:「你別挨罵啦。」銀龍到了大客廳,一見大眾,俱都一怔,勝爺說道:「銀龍你可回來了。」蕭銀龍將群英會之事,對眾老者說了一遍,並將怎樣打東角門逃出,韓秀怎樣追趕,未敢走山口,路逢絕地,小姪男方要自刎,幸有歐陽叔父前去搭救,嚇退群賊,用博浪錐紮在樹內,我攀絨繩而過。英雄將栽筋斗露臉之事,-句不留,全都說將出來。勝爺問道:「你歐陽叔父呢?」
  銀龍說道:「我歐陽叔父掌燈就回來。」聾啞仙師打了一個稽首,說道:「善哉,善哉,我給銀龍袖占一卦,銀龍逢凶化吉,必有人解救。銀龍走後,歐陽爺出鏢局子,我就知道是暗中保護銀龍去了。」掌燈之後,歐陽爺果然回來。吃完晚飯,大家早早安歇,已然分派大眾,四更天叫起。
  第二日叫起之後,酒席擺好,四更半天吃完了早飯,仍然八十四位,大眾起身。八老並肩頭前引路,傻小子賈明帶著兩包點心,並帶著水口袋,皆因為傻小子出門餓怕啦。天至巳分時,走近蕭金台山口一片樹林,就聽大樹林中有人喊道:「唔呀,久候多時!」眾人抬頭觀看,就見歐陽二義士出了樹林,說道:「勝三爺暫停貴步,我點一點人數夠不夠。唔呀,小弟我第一撥請的華四爸這老王八羔怎麼沒有來呢?」勝爺說道:「我當面謝過,兄弟多有受累,聘請南七省賓朋。華清泉頭一撥就到了,五探飛蛇陣盜了一個假燈,華清泉進陣,始終沒露面,在他臨探陣時,大家攔阻他,他不聽,道兄所料,他盜不出燈來,無臉見眾朋友,他許回家去啦。」二義士又問道:「賈矬子怎麼不見?」勝爺說道:「賈七爺在後邊呢。」蠻子點數目說道:「屠粲老王八羔子來啦。」後面賈明罵街:「漢奸老小子,給他個大嘴巴子!」金頭虎正在罵得高興,由後面一個大嘴巴子打來,賈明一看是歐陽德。說道:「咱是親師兄弟,你怎麼打我?」歐陽德說道:「你罵我父親,為什麼不打你呢?」賈明說道:「老少豆腐皮聚會,誰還惹得起呢?」歐陽德說道:「你再要罵,必要管教你。」二義士又說道:「咱弟兄東面四位,西面四位,這樣才威武,別都站在一處。」二義士一到,共合九老八十五位,奔山口走去。
  離山口不遠,就聽山口內鑼鼓齊鳴,只見山口裡面嘍卒寨主,一字長蛇的陣式,出了山口,來到山外,分為二龍出水的陣地,一排排,一行行,站立東西,每人一口雙手帶,精神百倍。勝爺大眾停住腳步觀看,忽聽山口內馬踏鑾鈴響,三匹座驥撞出:頭一匹艾葉青鬃豹,馬上老寨主閔士瓊,後面兩匹座驥,左邊紅沙獸閔德潤,右邊白龍駒玉面小如來閔德俊。馬後四十餘名,高高矮矮,胖胖瘦瘦。但並沒有外人,都是閔老寨主的高徒。師徒父子五十來位,要拚命沒有退後的。閔士瓊的馬離勝爺九老切近,在馬上欠身拱手,閔老寨主師徒父子一看東西兩邊這二位漢奸,一怔:「夏天穿皮襖拿雕翎扇。」閔老寨主一扶馬鞍下了座驥,二位少爺見他父親下馬,他二人也趕緊下了座驥。就見閔士瓊對勝爺說道:「在下對老明公慚愧之甚,五方飛蛇樓掛的確是真燈,吾之道友妙手真人許道成,自逞奇才,掉換假燈,我實在不知,故此道友死於樓上,滾於樓下,自取滅亡,我細心訪察,才將真珠燈找回。又二十六日請明公赴會,在下預備好酒好菜,我小徒趙仁酒內藏毒藥,殺人不用刀,傷你我二人之和氣。今朝見明公實在慚愧,但願老達官恕過。」勝爺說道:「老寨主,先前的事莫要重提,人非聖賢,誰能無過?但願老寨主莫與勝英結仇。」閔士瓊說道:「哪裡話來,但求老明公勿要記恨在心。」勝爺與閔士瓊說說笑笑,夠奔山裡而來,勝爺背後八十餘人,魚貫而行。進了頭道山口,二百名削刀手站立兩旁,一點響聲沒有,真是肅靜之甚。大眾這一進頭道山口,勝爺八十五位老少英雄,好比大鵬金翅鳥打落在天羅網,內有毒計千條,不知勝三爺大眾生死存亡?列位,閔士瓊與勝三爺完全是假好假厚。大家來到二道山口,二百名弓箭手紉扣搭弦,排立兩邊,三道柵欄門,撓鉤手每人提著一根鉤鐮槍。進了三道柵欄門,閔士瓊叫道:「勝老明公!你鏢行的朋友來齊否?」勝爺回頭一看,遂說道:「業已來齊了。」
  閔士瓊回頭向徒弟說道:「查點勝老達官來了多少人?」一家寨主答道:「共來八十五位。」閔士瓊叫道:「勝老明公,進蕭金台易,出蕭金台難。」勝爺哈哈一笑,說道:「既來之則安之。」進了聚義廳,勝爺一看,果然與蕭銀龍說的一點不差,天棚桿子上銅鐵網罩住,除去東西角門,插翅也難飛騰。聚義廳正北面,廊下當中擺著佛龕,這個佛龕就是五方飛蛇陣的佛龕,前文表過樣式,茲不再贅,裡邊有古佛,茶青綢子簾罩著。
  佛龕前擺著香池子,長六尺餘,寬三尺餘,是青石作的,重有千餘斤。西廊下俱都是綠林道八大名山的英雄,有一百六七十位,蕭金台的英雄俱在西北。向南再有蓮花湖的萬丈翻波浪韓秀並那韓家四猛,寶刀將韓殿魁,及水八寨旱八寨的群雄。再向南一看,黑水湖的曹榮、曹子山,澎湖的寨主汪忠,巢湖的寨主李豹,林士佩在黑水湖、蓮花湖的人當中。再向南,蕭鳳台的袁龍、袁虎,再向南,蕭玉台的夏金輝、夏金標,再向後看,俱都是三山五嶽之綠林道。閔士瓊背後尚有四十餘人。再看東北角西敞廳外,有五六張桌,是台灣省的大帥石朗,三千歲曹士彪,台灣省的英雄俱都是武藝超群,內有差官數名,共合三四十位。閔士瓊道:「勝老明公的人,請在東廊下休息。」
  勝爺唯唯稱是。勝爺一看台灣省這眾英雄,心中實為感念捉秦尤之德,勝爺緊行幾步,夠奔西敞廳外,來到大帥石朗面前,控背躬身,方要行禮,石朗一看暗道:「勝老達官這一行禮,叫我難以為情。我本是閔士瓊寨主約來的,閔士瓊與王子張奇善最厚,我又奉張奇善王駕千歲之命前來的,但是我也並不幫打,我不過看看大清國的龍虎風雲會耳。」石朗思索至此,遂用大氅一遮臉,對著勝爺一搖頭,勝爺心中明白,遂躬著腰走到南廊下,抱腕當胸說道:「眾位多辛苦了。」大眾俱都還禮,齊聲說道:「老明公辛苦了。」閔士瓊遂又催促道:「勝老明公請東廊下落座吧。」東廊下靠北面有一張大桌子,預備的是首座,三面繡花圍桌;西敞廳內西北角也是一張大桌子,也是三面圍桌,上繡龍出水,鳳離窩,團花朵朵。勝爺等方才落座,閔士瓊站起身來,遂叫道:「勝老明公!你鏢行的人物,可以給我介紹介紹?」勝爺左右坐的是八老,再向東南是黃三太大眾等,勝爺遂答道:「多承抬愛,朋友沒多了的,我給你介紹幾位。」勝爺叫道:「孟二俠。」勝爺用手指著閔老寨主說道:「這是南七省的總瓢把子,姓閔名士瓊。」又指著孟鎧對閔士瓊說道:「此人姓孟名鎧,人稱九頭獅子孟鎧孟二俠。」又指蕭杰對閔士瓊也介紹了,閔士瓊說道:「久仰二位俠客大名,今日得會,實為三生之幸。」蕭杰、孟鎧也客氣了幾句,遂歸了座位。然後與諸葛道爺及弼昆長老又介紹了,閔士瓊說道:「二位當家的可稱得起世外高人。」彼此各施一禮。道爺說道:「出家人按理說不能出山問世,茲因勝施主所邀,實出於不得已耳。」語畢,僧、道二人歸了座位。勝爺又叫道:「屠大哥、李四弟請過來!」又與閔士瓊也引見一回,屠粲與李四爺也有幾句謙恭話。又與歐陽氏弟兄引見,閔士瓊一看,真透著新鮮,夏天穿皮襖。勝爺與歐陽弟兄介紹完畢,陸續給眾人俱都介紹了。閔士瓊說道:「小山真是有幸,得蒙眾位義士下顧。」歐陽二爺說道:「不敢不敢,鄙人號叫賊魔。」勝爺一聽不像話,對著歐陽二爺哼了一聲道:「二弟請一旁落座。」勝爺又對閔老寨主說道:「請老寨主落座吧。」二位又謙恭了一回,遂都落了座。有幾十名嘍卒在左右兩廊下伺候茶水,東西兩廊下俱有茶桶,如同水缸相似,早將釅茶沏好,嘍卒挨位都給滿了茶。
  茶罷擱盞,端上千鮮果品,俱都是上品佳果,每桌上一把廣錫酒壺。此時鏢行八十五位英雄前,俱都滿上一杯,歐陽天佐、天佑站起身形,說道:「老寨主,我勝三哥分派吾二人招待親友。」說著話,一提皮襖底襟,取出象牙小勺,隨上的酒菜,蠻子必要用象牙勺攪合攪合,試試有毒物沒有,歐陽二位義士皆因為先有藥酒一計,故此小心留神。勝爺在東廊下打量閔士瓊,年過古稀,言談話語不俗,閔士瓊在西面觀看勝爺,雖然是武夫,文雅之甚,二位彼此俱都羨慕。二位喝著酒闊談一番,淨談的是歷朝古聖先賢,哪朝代龍虎相爭;哪朝代奸臣懸枰賣官,非親不用,非財不取。二位老者俱都是口似懸河。又談論些三墳五典、五帝三皇以及五霸七雄、楚漢相爭之事,由盤古氏直談到唐宋元明,直談到大清國更年改月一統華夷。閔士瓊問,勝爺答;勝爺問,閔士瓊答,二位一問一答,對答如流。
  閔士瓊贊勝爺博古通今,勝爺贊閔老寨主廣覽多讀。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