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第二節

  這日正向前而走,大江中有一道山,十數里之山洞。水手一見十幾里之山洞,俱都害怕。老家人說道:「從此處奔大清國,路途甚近,若是沒走過此路的,可不敢走,我與員外向來上大清國都由此路經過。」正行走間,忽聽水聲滔滔,水手齊心努力,將船闖進清江湖口。進了清江湖口半里多地,風平浪靜。老家人叫道:「少爺!您久欲上大清國,咱此時已經到了蓮花湖啦。」少爺出了大艙,站在船頭,一看蓮花湖山青水秀,山上懸旗弔鬥,山下綠水清流,荷花鮮色,有水竹,有稻田,有江葦,青紅滿目,景致異常好看。少爺看得心曠神怡,不由得贊美說道:「蓮花湖佔山為王,勝似督府提鎮。若將船攏在山坡,遊玩這樣真山真水,也倒是真有興趣。」少爺遂叫道:「老管家!咱暫將船攏岸,我欲遊山望景如何?」水手將船攏到山坡,少爺帶好兵刃暗器,披上大氅,老家人說道:「您可千萬留神,倘若遇見查山之人,恐其不便。」銀龍說道:「此事無妨。」少爺梳著抓髻,挎著寶刀,自己嫌不好看,遂將寶刀插在背後,這才下了大船。老家人說道:「老奴跟隨少爺遊玩如何?」少爺說道:「您腿腳遲慢,還是我自己去倒方便。」
  少爺自己順步走到樹木交雜之處,青草萋萋,少爺行走之處,都用粉石在樹上畫好暗記。銀龍游得甚是高興,山風一吹,甚是清涼。忽聽有婦女喊嚷之聲:「拿呀!拿呀!」少爺一聽,心中甚為納悶:「蓮花湖後山,何以有婦女之行蹤呢?」少爺轉過一個山環,向西一看,有七八個婆子丫環,各執兵刃,俱都絹帕繃頭,圍著一隻野獸。銀龍一看,並不知此獸叫什麼名兒,只見一身黑毛,長五尺有餘,銀龍自幼慣走圍場,在台灣沒見過此物。蕭家鎮的人二百多家,全都以打獵為生,蕭銀龍在六七歲上,冬天蕭三俠帶領本村的眾獵人,年年放火焚林,銀龍對於各樣飛禽走獸見過無數,就是沒看見過這種野獸。丫環婆子槍刀齊上,也就是剁下幾根黑毛來。銀龍偶然想起此獸,常聞人言有一種狗熊,此物能與虎鬥,變戲法的將此物牙打落,將爪用火烙了,故能馴順。此物專與虎鬥,虎若是敗了就走,這狗熊他不走,他仍在山坡等候。丫環婆子圍繞著狗熊,那狗熊橫衝豎撞。又聽一婆子說道:「二姑娘快來吧。」就聽那姑娘說道:「你們都是廢物,若遇著虎應當怎辦?那還不嚇死呢?」銀龍扭項向北觀看,只見此女子銀灰絹帕包頭,銀灰汗巾紮腰,外罩銀灰斗篷,金蓮窄小,銀灰緞子軟底鞋,在旁立著素袍亮銀槍。伸手脫下斗篷,搭在松樹枝上,伸玉腕將槍提起,由北向南奔黑熊而去。丫環婆子向兩旁一閃,黑熊叫丫環婆子打得向前一撞,前爪繃,後腳蹬,姑娘亮銀槍奔熊項上刺去,刺下一縷黑毛,黑熊兩條前腿奔姑娘撲去,姑娘用槍桿照定黑熊後腿打去;黑熊又奔姑娘撲去,姑娘甩槍向熊頭上砸去;黑熊向上一躥,槍桿正打在黑熊脖頸之上。婆子在旁喊道:「咱們走吧,此物皮粗肉厚,打不了的。常言說得卻好,為人不跟畜類生氣。」姑娘用槍照定黑熊頭上刺了一槍,向後倒退。先是人趕熊,到了此時黑熊趕人,有一丫環十三四歲,金蓮窄小,走得慢點,黑熊向上一撲,將丫環左臂咬住。丫環哭叫:「眾位姐姐嬸子大娘救命!」內中有一個大腳的婆子,掌中一口大樸刀,照著黑熊頭上一連就是三刀,熊頭略微見點血跡。此時黑熊又奔大腳婆子撲來,那婆子撒腿就跑,黑熊在後面追趕不捨。正走在山坡下,銀龍在山坡上看的真真切切,心中暗想:我可不當出頭,我是出外的人,再說他們又是婦女們。又一思想,丫環、婆子又要被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今年才十四歲,還有什麼嫌疑嗎?思索至此,少爺是俠肝合義膽,遂將大氅脫下,擰成繩向腰間一圍,一聲吶喊:「黑熊不要傷人,少爺在此!」黑熊由南向北追人,銀龍由山坡東面過來,正將黑熊擋住。伸手揠寶刀,無奈刀長抽不出來,抽出半尺有餘,仍然又將折鐵寶刀還鞘,由繡花囊中取出毒藥亮銀叉。說時遲,那時快,一丈二的絨繩,六尺的銀練子,套好了挽手藏在背後。黑熊前腿一繃,後腿一蹬,餓虎撲食,直奔少爺撲來。
  少爺雙手背著,抖手放出雙叉,照定黑熊雙睛打去,將叉抖回,摘下雙叉,向繡花囊中而裝。當時少爺也是忙啦,裝在繡花囊內一隻,那一隻只將叉翅裝入一個,翻手由背後撤出金背折鐵寶刀,照定黑熊脖頸剁去,只聽哧的一聲,將黑熊剁為兩段。
  少爺向外縱身,抬腿用靴底擦刀,將寶刀擦畢,向背後插刀時,一歪身軀,繡花囊中的叉掉落塵埃。少爺也是斬了黑熊高興,亮銀叉落地並未留神,轉身向南而去,又向東走去,不見少爺形影。
  北面上姑娘與丫環看少爺失落了一宗暗器,男女授受不親,不好明說告訴人家。丫環將叉拾起,叫道:「姑娘,您看這宗暗器真好看!拿到後寨,咱們練去吧。」姑娘說道:「人家男子的物件,咱們不能要。」丫環說道:「您要吧。」姑娘說道:「我不要。」丫環說著話,將叉裝在姑娘兜囊之內。
  且說小俠客低頭一看,亮銀叉丟了一隻,想起方才斬熊向背後插刀時,許是掉在那裡。小俠客復又返回原路尋找亮銀叉。
  姑娘見少爺蕭銀龍走來,遂對丫環說道:「你快將那亮銀叉給人家送去吧。」丫環說道:「您怎麼不給人家送去呢?」姑娘說道:「我是個姑娘,焉能在山內跟外來男子說話呢?」丫環說道:「您是姑娘,我也是姑娘。」說著話轉身走去。姑娘無法,將叉由兜囊中掏出,影著身子遞叉,小俠客用手提著大氅接叉。姑娘背著臉舉著叉,說道:「你哪,接叉。」小俠客說道:「你就鬆手吧。」姑娘一鬆手,將叉扔在塵埃。姑娘站在下山坡,銀叉向下滾,正滾在姑娘腳面上。銀龍一看窄小的金蓮,銀灰緞子小鞋,上繡萬字不到頭。小俠客心中暗道:「姑娘你走,我好拾叉啊。」姑娘心裡的意思,打算小俠客拾起叉來,姑娘好走。正在此時,忽由樹林中縱出一人,說道:「你們倆人好約會?別將我忘了。」小俠客此時可就顧不得嫌疑啦,由姑娘腳面上將亮銀叉拾起,轉身走去。惡淫賊見小俠客走開,對姑娘說道:「那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的,你怎麼單看上他了呢?」姑娘說道:「我不認識他,你不要胡說。」淫賊說道:「你不認識他,你為何叫他摸你的手,摸你的腳?我都看見啦,姑娘你不用害羞。」姑娘說道:「惡賊趁早走去,別找無趣。我是蓮花湖於豐恒老寨主的二姑娘。」淫賊說道:「我不是蓮花湖的人,我是來給朋友辦事來啦。你若從了我,我必秘密不言,要什麼樣的首飾衣服都有。」說話伸手要持姑娘玉腕,姑娘向後退著,甩了斗篷,提起亮銀槍,照定賊人當心就刺。賊人說道:「啊,姑娘凸盤啦?就愛小孩,他也得明白人事啊。」
  賊人一甩大氅,亮出戥窠皮。戥窠皮這宗刀是圓頂的,沒有尖,無論什麼傢伙,都不容易捋刀。姑娘因打熊身體已經乏了,見賊人接架相迎,恐其不是賊人的敵手,虛晃一槍向北而跑。姑娘一上了北山坡,腳底下一滑,摔倒塵埃。淫賊打算調戲姑娘,並沒有跟姑娘動手的心,戥窠皮還鞘,伸手奔姑娘而去,意欲將姑娘抱起調情,忽聽腦後有金刃劈風的聲音,賊人向南一閃。
  原來,蕭銀龍在山環內看見賊人調戲姑娘,小俠客以為是湖寨的姑娘,必不是好人。後來一看姑娘與賊人動手,小俠客這才明白賊人是調戲姑娘,趕奔進前,向賊人腦後劈去。賊人聞聽金刃劈風的聲音,面朝東南橫著往外一縱。此時小俠客的刀劈空,姑娘在地下躺著,小俠客這一刀若落下去,必將姑娘砍為兩段,小俠客此時收招不住,惟有向前探身,這一探身軀,向前走了兩步,就從姑娘身上邁過去。姑娘站起身軀,斗篷也顧不得拾啦,亮銀槍也不要了,蓬頭散發跑去,直奔寨中去了。賊人說道:「小孩,你將穿灰的姑娘霸佔了,你是色慾薰心。」
  少爺說道:「胡說!我並不認識這位姑娘。你是幹什麼的?」
  賊人說道:「我姓張名德壽,綽號人稱玉面小銀蝶。我是到蓮花湖拜望朋友的。」賊人說道:「你是幹什麼的?」少爺說道:「我是遊山玩景的。」賊人亮兵刃向前就剁,少爺金背折鐵寶刀接架相還。惡賊心中說道:「小孩怎麼使這大的樸刀呢?我有心與他久戰,恐怕姑娘走遠了。」此時賊人的戥窠皮一碰少爺的金背折鐵寶刀,二刃向一塊一碰,火光冒出多高。各跳出圈子外看自己的兵刃,金背折鐵寶刀並無傷損,賊人戥窠皮碰了一指寬的一個裂紋。賊人此時假裝敗了,向東跑去,賊人並不是落敗,還是追趕姑娘的心勝。少爺一看,賊人向正東而逃,少爺心中暗道:「賊人必然還是追趕姑娘。」小俠客遂在後面緊緊追趕淫賊,賊人回頭觀看,小孩在後面追趕,賊人將戥窠皮交於左手,右手暗暗由兜囊中登鏢,故意的跑得慢啦。少爺追至賊人背後約有一丈來遠,賊人一反臂,就聽嘩啦一聲響,鮮血淋漓。原來少爺早看出賊人暗中登鏢,少爺在後面將寶刀交於左手,摘下亮銀叉,及至賊人切近之時,賊人方一反臂,少爺抖手一叉,正叉在賊人左肩頭上,三個大窟窿。賊人就覺著好似火燒的一般,心中發麻。列位,賊人的鏢可並沒撒手,反受了毒藥叉,賊人此時色心全無,向南而逃,趕緊由兜囊中掏出一粒止毒丸放在口中嚼了。少爺在後面並不追趕,心中暗道:「你就是吃藥哇,你就是有仙丹也不成。三日准得毒氣歸心而死。」賊人跑到蓮花湖寨內,自己又敷上了止疼散。少爺以為賊人沒有活路,哪知道賊人專用毒藥暗器,將藥敷上,當時止住了疼痛麻木。
  且說小俠客抬頭一看,天光將晚,自己說道:「我淨顧與賊人動手,天光到有此時,豈不叫老家人放心不下?」少爺心思至此,遂由原路而歸。老家人蕭福正在山頭張望,見少爺回來,問道:「少爺,為何去了半天才回來?叫老奴好不放心。」
  少爺答道:「蓮花湖的山景真好,我只顧看景致啦,可就耽誤工夫了。」老家人蕭福說道:「少爺遊山的工夫,我們打了六七條金色鯉魚,給少爺做好飯多時了。」說著話主僕上船,老家人說道:「咱的船就在此處下錨吧。」少爺說道:「不能在此下錨。方才咱來的時候,由此向西去,有一片荷花江葦,那兒的景致極好,咱將船在那裡攏岸。」老家人遂吩咐水手將船靠到水竹江葦之處,真是又清雅,又涼爽。少爺叫道:「老管家的,將船頭向南,船尾向北,下了底錨,我在船上喝酒。」
  老管家的又給少爺鋪好涼蓆,又將蚊帳支起,茶桌竹椅子俱都擺好,擦抹桌案,擺好了小菜,將酒熱好,菜蔬上齊。老家人給少爺斟好了一杯酒,少爺喜悅,賞月觀花,看竹飲酒。少爺飲酒想起沒酒的事,心中想起蓮花湖的姑娘,又穩重又端莊,蓮花湖山大王的姑娘真有這樣的人品。少爺想到這裡,自己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我父言說於老寨主之次女許與我蕭銀龍為妻,於老寨主之次女若有此女之品貌端莊穩重,我蕭銀龍也不枉人生一世。」自己又笑道:「別胡思亂想,喝酒喝酒。」嘴裡雖然是這麼說,心中仍想在山內幾乎將姑娘腰斷兩節,由姑娘身上邁過去的事。此時老家人站在少爺身旁叫道:「少爺!這一瓶酒不少啦,您還喝嗎?」少爺說道:「你豈不聞人生朝露,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寸金失去還能覓,光陰過去何處尋?老管家您再給我熱一瓶酒來。天也不早啦,您也該休息去了。」老管家無法,又給少爺熱上一瓶酒,把蒸食端上兩碟,老家人遂安歇去了。少爺杯杯淨,盞盞乾,背後折鐵寶刀背著覺著甚重,遂取下放在桌上。喝完酒,吃了幾個蒸食,站起身形,覺著腹內發熱,遂伏幾而臥。似睡非睡之時,就覺著左頰微疼,好似有人用手掐的一般,遂招呼水手家人,又聽船艙內的人沉睡不醒,少爺見眾人不醒,可就不招呼了。又一轉想,左頰疼痛,必是有邪魔來擾。思索至此,自己又說道:「我父折鐵寶刀能避邪,絕沒有妖魔鬼怪之事。」
  正在此時,抬頭一看,折鐵寶刀蹤跡不見,少爺嚇得三魂皆冒。
  定了定神,心中暗想:這一定是蓮花湖的賊人前來盜我的寶刀。
  我白天在蓮花湖後山斬熊救姑娘,與淫賊動手,有人看見我的寶刀啦。既然是丟了,我喊叫也是白費,更栽筋斗。少爺尋思至此,復又伏在桌子上竊看湖水,就見船近水花一轉,上來一個小孩,年在十三四歲,背後背著這口金背折鐵寶刀,伸手奔蕭銀龍左頰,又要掐蕭銀龍的嘴巴子。蕭銀龍心中明白,方才我左頰疼痛,一定是這孩子的把戲。這回他掐我,我將他抓住,拿著才算賊呢。他仍然瞇著雙眼,假裝沒看見,那小孩的手看看伸到銀龍左頰,銀龍一伸右手,向那小孩手腕上捋去,遂大聲喊道:「哪裡跑!」您道,水衣水靠是滑的,蕭銀龍一伸手未曾捋住,只見那小孩「噗咚」一聲,躍入水中,潑風踏浪奔南邊竹林而去。蕭銀龍心中暗說:「只要看著你,你就跑不了。」銀龍一拍船板,叫道:「老管家,有賊了!我去追賊。」
  語畢,下水追去。只見那小孩奔竹林近處,銀龍心中暗想,竹子有四五寸粗,一根挨著一根,他決鑽不進去。哪知道小孩來到竹子前,雙手一分竹子,進了竹林。銀龍心中納悶:竹子一根挨著一根,他怎麼進去的呢?來到竹林前一看,原來裡邊有一條水道,二尺多寬。銀龍打算也由這水道去追,又恐怕這條水道中有埋伏,遂由竹林旁邊,繞道迎頭去追。來到北口一看,白汪汪一片大水,連個人影兒都沒有了。
  銀龍心中暗想:我將寶刀失去,我絕不能回家,豁出我這條命去,我去旱寨去尋此賊。鳧到山下,將身上水摔了摔,奔山裡走去。走出不遠,就見前面有一片鬆林,少爺就聽鬆林外有人說道:「這孩子的刀可真有點來歷,將我戥窠皮損壞。小冤家這一叉叉了我三個窟窿。」又一人說道:「你太不對啦,兔兒不吃窩邊草。蓮花湖的姑娘還有外人嗎?」少爺以為寶刀必是此人得去啦,出了樹林,夠奔這三人面前叫道:「山賊快獻金背折鐵寶刀!」張德壽一看少爺,分外紅眼,說道:「你要什麼刀?」少爺說道:「金背折鐵寶刀。」張德壽說道:「你要贏了張寨主,什麼刀都有。」此時柳玉春亮出鬼頭刀,張德壽亮出戥窠皮,崔通亮出樸刀,小俠客亮出判官雙筆,與三寇在樹林前動手,摘戳撕捋,接架相還。張德壽一撤刀,縱出圈子外,口中叫道:「二位兄長別動手啦。」復又叫道:「小冤家,咱們別在此處動手啦,咱們找一個寬闊之地,單打獨鬥,你若是贏了張寨主,可就有你的刀。」說罷此話,張德壽遂奔西南而去。小俠客說道:「龍潭虎穴,你家少爺也不懼。」跟隨三寇奔西南而來,出去半里多地,只見前面有一片菜園子,有一二百畦菜,可是空畦,並沒種著菜,畦內青草長得約有一寸多高,有人走的鞋底印,馬踏的蹄印。張德壽來到菜園前與蕭銀龍又動手,二人戰了五六個回合,張德壽被小俠客點了一筆,張德壽敗陣而逃。蕭銀龍在後面緊緊的跟隨,張德壽跑過了一個菜畦,假意摔倒。張德壽由第一個菜畦背上,假裝絆了腿啦,向前用力一撲,就撲到第三個菜畦去了。小俠客不知是計,在後面追趕,及至到了第二個菜畦,只聽咚的一聲,落在陷坑,扔了雙筆,將眼一閉。一丈六尺的深坑,坑底滿鋪石灰,少爺緊閉雙睛。上面張德壽一看,哈哈一陣冷笑,叫道:「崔賢弟!柳賢弟!還不將小冤家用飛抓搭上來。」崔通不言不語,也不動手,柳玉春由腰中摸出飛抓,將少爺英雄帶抓住,二人用力將少爺提出坑來,寒鴨鳧水,四馬倒攢蹄,將少爺捆好。張德壽說道:「我與小冤家仇深似海,煮熟的鴨子他給弄飛啦。」惡狠狠舉起手中兵刃就要往下落。小英雄話未出口,心中暗想:悔不聽父母之言。由家中起身之時,父母告訴我先拜見五十二寨老寨主,明是拜望盟叔,暗是拜望岳父。若先到在那裡,焉有此禍?只為遊山觀景,多管閒事,夜間在船上失去金背折鐵寶刀,不想又身逢絕地。少爺思索至此,遂杏眼一閉,等死而已。列位,張德壽刀落之時,被崔通用手將腕子托住,說道:「你知道秦尤與韓秀寨主因為什麼割袍斷義,斷桌一角嗎?皆因為秦尤盜來國寶意欲奉送韓寨主,韓寨主不要,秦尤面上不掛,競絕交而去。韓秀為人只是公正自居,無論什麼高朋貴友,不許破壞他的山規。你若是在蓮花湖殺人,韓秀豈能輕饒?」正在說話之際,來了查山的嘍卒,叫道:「眾位在此何干?」打開火折一照,原來捆著一個小孩,張德壽舉刀欲殺,崔通攔阻不讓殺。嘍卒說道:「蓮花湖不許殺人。這個少年是幹什麼的?」張德壽無言可答,順口說道:「他是探蓮花湖的。」
  嘍卒說道:「若是探蓮花湖的,將他搭到大寨,交與寨主發落。在此殺人,我們擔待不起。」張德壽無法,遂將刀還入了鞘內,嘍卒用槓子將少爺搭起,直奔中平大寨而來。
  來至大寨前將少爺由槓子上向下一捋,將少爺摔在平地,少爺恐怕摔了桃花臉,將頭向上一揚。旁邊一個頭目說道:「你們何必故意摔他?慢慢放在地下多好。若是摔破臉面,叫寨主看見,豈不被申斥?蓮花湖的規矩,拿著人不許傷損,你們怎麼更不知道守規矩了?」語畢,嘍卒頭目走到韓秀座前,單腿打千,說道:「現有張寨主、柳寨主、崔寨主,三位寨主拿一個探蓮花湖的。」韓秀問道:「怎樣拿住的?」張德壽答道:「在菜畦前動手,將他引到陷坑,落在陷坑之內拿獲。」
  今日乃是山中嘍卒頭目比武之日,大家正在大寨比武。韓秀說道:「大家不要比賽了,將他足下綁繩挑開,不准動他身上的東西。」嘍卒頭目將少爺的判官筆仍然插在背後,打開足下綁繩,又給少爺將身上灰塵撢淨,露出了本來面目:五色線網子繃頭,面似桃花,荷花色短靠,玫瑰紫的絨繩十字絆,荷花色的褲子,福字履緞鑲緞鞋,一看好似女相,年在十四五歲。這位嘍卒頭目姓崔行三,在此山多年,人極正大光明,一看少爺蕭銀龍如此美貌,心中暗想:張德壽、柳玉春二人最下賤不過,這是由哪兒弄來的小學生?崔頭目思索至此,遂叫道:「學生,你見了我們總轄寨主,不要害怕。你別看刀槍劍戟好似樹林,可並不傷人。你是幹什麼來的,只管說實話,總轄寨主不能責備你。」蕭銀龍點頭說道:「多承長者美意。」跟隨崔頭目邁步進了中平大寨。少爺杏子眼一轉,向東廊下觀看,只見十六個大柵欄,每一個柵欄有一間屋子大,上面懸著黑地金字匾,匾上頭均有三個小字(前八寨),三個大字(第一寨、第二寨、第三寨、第四寨、第五寨、第六寨、第七寨、第八寨),八塊大匾。再看西面十六個柵欄,是旱八寨,第一寨至第八寨。向南一看,東面上四個柵欄,西面上四個柵欄,乃是中平八寨,正當中掛著一架座鐘,名叫聚眾鍾,有水缸大小,蓮花湖若有大事,一敲此鍾,合山寨主俱到。再向北看,有一人獨坐金交椅,荷花色老虎帽,正當中荷花一朵,身披桂州綢坐氅,那張臉面真好似荷花放蕊一般,劍眉朗目,三山得稱,背後背著亮銀雙刀,此人乃萬丈翻波浪韓秀是也。在韓秀身背後站著四個大漢,左邊兩個大漢,懷抱八楞亮金錘,八楞亮銀錘;右邊兩個大漢,懷抱八楞青銅錘,八楞鑌鐵錘。在韓秀桌前兩張金交椅,左邊坐定一位老者,白面長髯,背後背折鐵寶刀,乃是韓秀之叔,寶刀將韓殿魁;右邊金交椅上坐的是震八方林士佩,背後十二顆鏢槍,相襯烈火苗,繡花囊內別定三雙點穴鐝,在一旁龍頭鳳尾架子上,戳著六十二斤半重的狼牙鑽。聚義廳下站立四十八位削刀手,韓秀佯裝不理的樣子,連頭都不抬。削刀手說道:「小孩給總轄寨主爺跪下。」蕭銀龍佯作未聞,削刀手又喊道:「你聾啊!怎麼裝聽不見?」韓秀說道:「你等不要大呼小叫。」蕭銀龍觀看韓秀,韓秀觀看蕭銀龍,猛一看好似姑娘的樣子,細看原來是一個小學生。韓秀心中暗說:這一小孩,男長女相,好似陳塘關的三太子。韓秀遂問道:「小童子姓什名誰,因何至此?」蕭銀龍答道:「我乃無名氏。被你們拿獲,何必多問?殺剮存留,任憑於你。」韓秀說道:「原來是少姓無名的小孩子。將綁繩鬆開。」韓秀口中可說解開綁繩,並沒有人給解繩。少爺桃花臉一紅,說道:「少爺名姓資重格高,你這是用話擠兑我。你家少爺姓蕭名叫銀龍。子不言父名,吾之家嚴震三江蕭。」韓秀一怔,問道:「勝英是你何人?」蕭銀龍答道:「勝三爺與我天倫八拜結交,他老人家是我勝三伯父。」韓秀聞聽說道:「不問可知,你是勝英所使。勝英前者探蓮花湖,我曾率眾追趕,他渡過漩渦之水,我不欲結仇,未曾窮追。你既是蕭杰之子,勝英之盟姪,你就該跪倒求饒,本寨主有惻隱之心,不傷你的性命。」銀龍說道:「久聞你是精明強幹之人,原來聞名不如見面,連一句知道羞恥的話都不會說。你們本是一群賊,少爺乃是俠義之子,焉能跪你們賊人?像你們蓮花湖之人,寨主、嘍卒之名,不過比賊好聽點。你們本來是搶劫之徒,若能搶富人濟貧人,那還算有點良心,像你們這群賊,就知道肥己的,都不是好人,賊父、賊母、賊子、賊孫、賊妻。」少爺這幾句話,說得群賊大怒。韓秀桃花臉通紅,說道:「小乳子嘴尖舌巧,綠林道不得一樣。豈不聞高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寒門生貴子,茅屋出公卿;鹽車困良驥,深潭隱蛟龍;沙子裡邊澄黃金,綠林道中出英雄。本寨主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財色分明。小娃娃口出不遜,你說綠林身價輕,我能宰活人,我一句話將你剁成肉泥。」少爺聞聽,微然冷笑,遂說道:「韓秀,少爺若有半字哼哈,不是蕭門之後。你要是敢傷了少爺,此處離鏢局子幾十里地,我勝三伯父如要知道,必然殺到蓮花湖,將眾賊殺得乾乾淨淨。少爺那時雖死在九泉下,也心平氣和。量你們不敢傷少爺。」總轄寨主韓秀鬧得騎虎難下,說道:「乳臭小兒,竟敢開口傷人。」遂吩咐道:「群寨主亮傢伙,將此子亂刃分屍!」
  少爺冷笑兩聲,叫道:「韓秀!你看少爺臉面改色沒有?你空有韓小帥之名,不曉得用兵之策。你是賢愚不分,不稱韓小帥三個字。聞名不如見面,你完全是山大王野蠻脾氣,何足為英雄?」韓秀一看少爺坦然自若,談笑如常,遂叫道:「眾寨主且停刀槍!」又叫道:「娃娃,你說我人多勢重,我將你放開,咱倆遞遞手如何?」少爺說道:「滅高人有罪,遞手我不是你的敵手。」韓秀說道:「咱倆作篇文章如何?」少爺說道:「作文章,我沒有才學。」韓秀說道:「為何你說寨主不稱韓小帥,不曉得用兵之策呢?」少爺說道:「你本來少才無智,不分賢愚好歹。十三省總鏢局什麼人才都有,怎麼就單用少爺探蓮花湖呢?少爺本是游蓮花湖來的,現在山外有船為憑。少爺游湖觀景,多貪了幾杯酒,你們山裡賊人看見少爺金背折鐵寶刀,將少爺的寶刀偷來啦。」韓秀問道:「你那寶刀什麼樣?」銀龍答道:「我那寶刀乃是金背折鐵,刀柄上有字:震三江蕭。」
  韓秀吩咐查山寨主,趕緊到各寨查看,若隱匿不獻,當時號令斬首不貸。查山嘍卒到各寨查找寶刀,四十寨俱都未見此刀。
  蓮花湖的規矩,無論誰得著東西,都得交到總寨,不許隱藏。
  韓秀問林士佩道:「此事應當怎樣辦理?」林士佩欲要公報私仇,遂答道:「這孩子殺也殺不得,放也放不得。」韓秀問道:「如何辦呢?」林士佩說道:「他若不是探蓮花湖來的,將他殺了,叫人談論起來,蓮花湖寨主跟小孩子一般見識;若是放了,他要真是探蓮花湖來的,蓮花湖的事叫他探去一半去。依我之意,將他暫且幽囚起來,若是勝英打發他來的,三日內必有動靜。」林、韓二人商議完畢,遂將少爺下在梅花亭下水牢之內,外人無論有多少人也找不著。韓秀遂說道:「林大哥與朱大哥朱甘棠大寨主辛苦一趟吧。」林士佩站起身軀,手中執定六十二斤半的狼牙鑽,朱甘棠執定水叉,林士佩一拍少爺的肩膀:「有一個幽雅的地方,你歇息歇息去吧。你是走著去,還是用繩捆上搭著去呢?按說你是俠客的兒子,不用費事。」
  少爺說道:「憑少爺還用你們搭著嗎?龍潭虎穴,少爺也不懼,少爺有幾句話,總得說完了。」林士佩說道:「有什麼話你說吧。」少爺說道:「我好比猛虎離山被犬欺,蛟龍出水被蝦戲。得時狸貓雄似虎,退毛的鳳凰不如雞。可恨可惱我那心慈面軟的勝伯父,三月間蓮花峪南北英雄會,反臂轉環八卦刀,那時節反臂轉環八卦刀,要將林士佩一刀殺死,焉有後患?」林士佩一聽,心中暗說:「就敗與勝英一次,他都說出來了。」羞惱變成怒,摘鑽頭,立鑽纂,按三尖二刃的大砍刀,照定少爺脖頸砍去。少爺面不更色說道:「這都是我伯父爺給我們後人遺留後患。」林士佩狼牙鑽向下一落,就聽噗的一聲。原來,林士佩將鑽揚起,寶刀將韓殿魁,一把將林士佩的腕子托住說道:「慢動手,先將他押在水牢,等候勝英探山,再作道理。此時若傷了孩子的性命,豈不弄得真假難明?」朱甘棠執定水叉在前,少爺蕭銀龍在後,林士佩手擎狼牙鑽在少爺背後跟隨,真是小人得志不讓人,押著少爺奔水師營而來。
  少爺一看,水面船桅雅賽高粱地一般,朱甘棠由兜囊中取出呼嘯吹了三聲,水師營的嘍卒由戰船下來,叫道:「大寨主有何吩咐?」朱甘棠說道:「現在拿住了探蓮花湖的奸細,押往水牢,你撐兩隻小船來。」少爺由旱寨奔水寨,下山坡倒縛著二臂,少爺縱身形上了小船,眾嘍卒如狼似虎,開船夠奔西南。銀龍心中暗道:「既然被獲,只可任這群賊蹂躪而已。」
  不表銀龍心中亂想,再說兩隻小船奔西南出去約有有一里餘地,見正當中有座涼亭,座西向東,南面是欄杆,北面也是欄杆,西面是石牆,東面是石頭門。朱甘棠叫道:「小俠客請到裡面吧。」少爺縱身形登階腳石上亭子。少爺一看,心中暗道:「好闊的一座亭子。」漢白玉磯石頭的柱子,亭子當中,大石頭的月牙桌,西面放兩張青石的椅子,南北兩張青石板凳,幽雅清潔,連一個塵土星兒都沒有。四外觀看,波浪滔滔,惟有東南角有一片大葦塘,葦子有一丈餘高,西北角有一片小葦塘子,除去這兩片葦子,一望無際,俱都是水。少爺又聽林士佩說道:「將水牢打開請他進去吧。」少爺聞聽,心中說道:「我以為就在此亭內呢,死了也落一個幽雅乾淨。原來水牢在亭子底下呢。」嘍卒將大月牙桌抬在一旁,月牙桌底下有一塊大青石板,上有鐵環子。將青石板撬開,用鐵棍支好,嘍卒換好水衣,打著燈籠在前,倒下台階,先進了水牢。林士佩也換上水衣,下了水牢,然後將少爺推入水牢。那水牢內的水約有二尺多深,少爺用腳一踢,四週圍俱都是巨石,如同石頭屋子一樣。二尺多高的水,是由石壁的四角,有二寸多寬的縫兒,水由四外流入。雖然不見天日,可是活水。當中有木樁子,木樁子上下有鐵環,上邊有鐵環,為的是弔頭髮的,下邊的鐵環是捆腳腕子的。林士佩吩咐,先將少爺的腿腕子捆在木樁上,又吩咐嘍卒將少爺發髻打開,弔在上邊鐵環之上。老嘍卒頭目說道:「叫少爺多活兩天吧。咱們這輩子當嘍卒,下輩子還當嘍卒嗎?」
  列位,嘍卒這明明是罵林士佩呢,無奈林士佩是客情,不好意思答話,於是只捆了二足,沒吊起發髻。嘍卒們與朱甘棠等出了水牢,說道:「咱們兩隻船共來了十二位,此處留下六名嘍卒,每日換班看守。」林士佩與朱甘棠等回歸大寨。嘍卒們見林士佩、朱甘棠走後,大家遂將小船撐到葦叢中賭博去了,暫且不表。
  且說少爺下在水牢之內,到了第二日午刻,就聽水牢上面青石板掀開。少爺抬頭向上觀看,見一位白鬍子老頭,穿著一身青衣服,外罩水衣,托定一個四方托盤。水牢內黑暗,少爺看不甚真。老者背後有個十五六歲之人,也是一身青衣服,外罩水衣,手提一個小錫壺,端著一瓷杯。一老一少順著階腳石而下,二人下得水來,老者說道:「我們總轄寨主說,沒有餓死之罪。」用手一指少爺說道:「你看我們給你送吃食來啦。我可不敢放開你,我用筷子喂你。」少爺說道:「你是何人?」
  老者答道:「我是瓢把子的老家人韓福是也。」又一指後面少年說道:「他是書童韓喜。」少爺一笑說道:「原來是兩個賊奴呀。少爺不吃,快滾出吧。不吃賊飯,怕污了少爺的五臟。」
  韓福說道:「你不要開口罵人啊。餓你三天,看看你有本事沒有?」遂說道:「喜兒咱走,真不識好人呀。」一老一少上了亭子,將托盤放在月牙桌上,將青石板放好,少爺仍在水牢受罪,並未飲食。少爺方下水牢的時候,有火氣助著,不覺水涼,後半日火兒消下去啦,可就覺著涼啦,筋骨皮肉痛麻,少爺也不知黑天白日。天有定更來天,少爺自己思索:「想我有生以來,父母何等的疼愛?婆子下人,終日伺候著,還嫌不自由。悔不該在蓮花湖貪玩,失去寶刀,被人拿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身在水牢之內。」杏子眼一轉,淚如雨下。「我若死在水牢之內,若被我父母知道了,豈不疼死?久後蕭氏門中絕了香煙,誰是後代根苗?可惜我今年才十四歲,生有處,死有地。」少爺自己正在歎息之時,就聽上面青石板鋼環子響,咔嚓一聲,將青石板掀開。少爺抬頭一看,一道綠火光,借火光一看,有一人青臉紅髮,壓耳紅毫半尺餘長,火筒繃在左肩頭上,紅鬍鬚紮煞,好似赤線一般。蕭銀龍歎道:「命強人欺鬼,時衰鬼摸人。蓮花湖果有妖魔鬼怪,叫妖怪吃了倒好,省得受水牢之罪。」就聽階腳石登登登,下了水牢,來到近前。少爺思索:「妖怪若是吃人,必先吃臉面。」遂閉目等死。那人在少爺背後輕輕拍了一掌說道:「你閉眼幹什麼?我前來救你來了。」
  少爺問道:「足下何人?」睜目一看,嚇得少爺又將眼當時閉上,暗道:「壓耳紅毫,令人可畏。」只聽答道:「我是你二大爺。非自己爺們,誰來救你?」少爺心中暗想:我們原是大清國的人,遷居台灣只有十餘年耳。我父結交天下英雄,大清國我父朋友甚多,未聽有這麼一位藍臉紅須的二大爺。少爺尋思至此,遂對那人問道:「您既是我二大爺,您可知道我是何人嗎?」藍臉之人說道:「你不是龍兒嗎?大名叫銀龍。自幼看著你長起來的,焉能不知呢?」少爺聞聽,叫道:「二大爺,不錯,不錯,我是您小姪龍兒。」只見那紅鬍鬚人亮出匕首刀,把樁上繩子挑斷,胳臂上繩兒解開,叫道:「銀龍,你活動活動吧,大概被泉水浸壞了。」說著話,向前攙扶著銀龍,來回活動了一會,銀龍這才覺著身體輕爽。那人說道:「趕緊出水牢吧。」銀龍說道:「我的腿有點麻木不仁,請二大爺將我抱出水牢吧。」那藍面之人說道:「少時可抱著,如今這大年歲怎麼抱呢?我用飛抓將你英雄帶抓住,將你提出水牢吧。」銀龍說道:「那更好啦。」遂將英雄帶用飛抓抓好,那藍面之人將銀龍向上一提,提到剛見天時候,銀龍向上一直腰,將藍面人的鬼臉鬍子撞落。少爺仔細一看,嚇了一跳,原來是一位千嬌百媚的大姑娘。銀龍忙問道:「你是何人?前來救我。」姑娘說道:「事已至此,也不必瞞著啦。我前來救你可是偷著來的,你若到了大寨,千萬可不許說咱倆人在此接談。我本是五十二寨頭寨老寨主踏雪於豐恒的二姑娘。」銀龍聞聽,原來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不由得臉兒一紅。又聽姑娘說道:「咱們既是夫妻,又是家長愛好結親,早晚你別鬧小脾氣就好啦。可有一宗,在此處咱能說話,若是到了大寨,我可絕不能跟你接談。咱們快逃走吧,我扶你走幾步兒,現在小葦塘有我的小船。」
  銀龍說道:「我的四肢無力,不能鳧水呀,一步兒都走不了。」
  姑娘無法,說道:「那麼待我呼喚水手。」由兜囊中掏出呼嘯一吹,哪知道水手孫三在船上睡著啦,愈吹呼嘯,愈不見孫三到來。原來孫三有個外號,叫睡不醒,他是有空兒就睡。姑娘來的時候,還囑咐他你可千萬別睡,他見姑娘向水牢鳧去,當時他躺在小船上就睡著啦。姑娘吹著呼嘯,不見孫三到來,姑娘遂對蕭銀龍說道:「那個水手孫三本是睡不醒,想必他又睡著啦。咱不可在此耽誤,倘若出了是非,可不是鬧著玩的。你雖未受重傷,在水牢內被水泡的當時不能動轉,如果查山嘍卒前來,他們人多勢眾,咱們是自受其苦。況且我是偷著來的,傳說出去,於名譽上很不好看。你既然不能鳧水,那可沒有法子。孫三該死的睡著啦,只好我背你奔蘆葦內小船吧,好在十幾丈遠,我也許背得了你。」少爺蕭銀龍處在這個光景,真是英雄氣短,不由得打了一個唉聲。姑娘一下腰,少爺趴伏在姑娘背後,姑娘兩手將少爺兩腿一攏,躍入水中,少爺兩手將姑娘的粉頸摟了一個結實。姑娘說道:「銀龍你要將我勒死?我喘不出氣來啦。我背後有雞爪雙鐮,你兩手摟住雞爪鐮,可別勒我的脖子啦,我實在喘不出氣來啦。」少爺聞聽,這才鬆了手,捋住雞爪鐮。但是姑娘的水性本來平常,年幼的時候跟於老寨主學的一點水性,自己在水裡鳧著還費勁呢,如今身後又背一個人,哪有前進的力量呢?在水內扎掙著鳧了三五丈遠,就覺著渾身無力,骨軟筋麻,不能前進。姑娘回頭叫道:「銀龍,你能夠慢慢鳧兩步嗎?我在水裡攙扶著你行不行啊?我實在鳧不動啦,您看我都要累死啦。」銀龍說道:「此時我覺著稍微有點力氣,大概你扶著我許能行。」姑娘說道:「只要你上身晃悠著不沉底就行,我就能拉著你走。」語畢,銀龍由姑娘背後下來,姑娘用手攙著,銀龍尚能支持著鳧,不至於沉底。
  正在此時,就見前面一隻戰船破浪而來,鼓聲喧天,鑼音震耳,船頭上站立一人,手擎六十二斤半重狼牙鑽。姑娘抬頭一看,只嚇得渾身立抖,少爺蕭銀龍此時惟有聽天由命,一語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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