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第七節

  眾英雄將傢伙包好,仍回茶館。五位英雄來到茶飯鋪,金頭虎喊道:「茶鋪掌櫃的你看看,我們是朋友不是朋友?一同回來啦。」伺候座的說道:「四位來啦,您把馬拉去我們都不管。」黃三太、楊香五、張茂龍、李煜、賈明等人,五位坐在一張桌子上,三爺叫道:「伙計,你給我們五個人炒點得吃的菜,燙上幾壺酒來,我們還沒有用飯呢。」伙計說道:「三爺,我們這買賣乾不成了。實不相瞞,我們的買賣乃是小本經營,每日見利,東伙一分,拿回家去養家。今天這馬快班頭,一拿採花賊,賊打官人,官人打賊,把家俱壺碗給毀掉了一多半,茶座也沒給錢,全都嚇跑啦,明天我們就開不了張了。」三太問道:「摔了的碗,砸壞了的桌子,連買碗帶修理桌子,一共得多少錢呢?」跑堂的說道:「三爺,大約總得百十餘弔,我們這買賣,一個月也賺不出來。」黃三太說道:「伙計可不要緊,損失多少東西,完全由我們給你包賠。」伙計聞聽,真是喜出望外,口中叫道:「三爺,您那可修了好啦!我們是三家的買賣,灶上與先生,還有一分。三一三十一,三家都是數口之家,就仗著這個買賣吃飯,您可積了大德啦。」三爺說道:「這倒不算什麼積德,百八十吊錢,好在我們能辦的到。沒有別的,我們還得吃飯,你給我們配幾樣得吃的菜吧。」伙計連連答應,灶上又重整刀勺,給五位做了幾樣菜。傻小子吃著直誇獎菜蔬做的味美。楊香五說道:「敢情好吃,吃完了得給人家一百多弔。」楊香五說著話,用眼直看三太,指著金頭虎的兜囊。傻小子將母狗眼一翻,遂說道:「那可不行。我向來錢就是命,命倒不算什麼。茶飯錢誰也不認識誰,要吃我一個人,我可不乾。」黃三太說道:「賈賢弟,何時短少你花的錢呢?花零錢三哥沒叫短少過。再者,採花賊姦淫殺命,開箱子就拿錢,賢弟你將他嚇跑啦,那三十多兩銀子,理應周濟窮人,無義之財,作為有義之用。倘若咱們帶著花了,那豈不是採花賊之第二麼?賢弟你只管將錢拿出來,算三哥我暫借,你幾時用錢,再跟三哥要,決不能短了你零錢花。」金頭虎雖然心裡不願意,無奈黃三太的面子重,平日又常花人家的零錢,沒有法子,咬著牙說道:「三哥,我可看在你的面子上,若是楊香五,一文錢都不行。」強打精神將銀子拿出來放在桌子上。三爺大眾說著話,酒飯也用完了,遂將伙計叫過來說道:「你方才說損壞的東西,總得百十餘弔,現在這有三十餘兩銀子,你們拿去作個富裕本吧。」伙計將銀子接過,對著五位英雄,全都千恩萬謝。外面的馬,伙計早給喂好了,四位將馬備好,這才奔鏢局子。但是五位四匹馬,傻小子沒有馬,他哪能乾呢?黃三太說道:「四匹馬五個人換班乘騎。」金頭虎說道:「那可不行,我得騎楊香五那匹馬,我不換班。」楊香五說道:「那是為什麼呢?」金頭虎說道:「你吃的是我的飯,若不然你將酒飯給我吐出來。我騎你的馬,我還不承你的情。三十多兩銀子叫你給找了婆家,吃飯的時候,你用手指我的兜囊,叫三哥向我借銀子。」楊香五知道金頭虎不好惹,離鏢局子,只有幾十里路,怎麼著還不能對付嗎。金頭虎又說道:「楊香五,一定得叫你走。我好容易發個小財,你叫我鬧個貓咬尿泡虛歡喜,竹籃打水落了一場空。我給你來一個別人凍死不下驢,我是餓死不下馬。」三爺說道:「賈賢弟騎黑馬,五兄弟騎黃馬,我先走幾步。」弟兄們這才起身趕路。黃三爺走了有十餘里之遙,張茂龍說道:「我走幾步,三哥騎我的馬吧。」黃三太遂又騎張茂龍的馬。如此四位換班騎馬,金頭虎真不下馬,一氣走到鏢局子,天到掌燈之後,趟子手接過馬去不提。
  五位英雄進了鏢局子,勝爺一看,三太回來了,遂問北京之事如何辦理,三太就將北京之事,如此如彼,學說了一遍。
  勝爺聞聽,心中歡喜,說道:「秦尤由北京越獄逃走,不與南京相干。將來此子棄暗投明,娶妻生子,接續你秦八叔之香煙,你秦八嬸有人俸養,真是一件喜事。」黃三太並將在溧水縣茶飯鋪遇見採花賊,鄉老辱罵採花賊,班頭被打,墳山後拿賊,黃三太被賊所困,金頭虎嚇走賊人說了一遍。勝爺問道:「那賊人姓什名誰,可曾知曉?」黃三太說道:「那賊人採花殺命完畢,留下六句詩,在鬆林墳山後並報出姓名。」勝爺說道:「淫賊留下什麼詩句?姓什名誰呢?」三太說道:「在酒館之內,鄉老們曾背讀詩句,徒兒將詩句也記下了,賊人那詩乃是:『背插單刀走天涯,山村古廟是吾家。白晝遇見多嬌女,一到夜晚去會他。雲雨不允刀殺死,臨行留得如意花。』在墳山後,賊人自報姓名住址,家住溧水縣城東北,離城二十餘里,姓方名子華,別號燈前無影白如意。」黃三太話畢,勝爺問道:「諸位老少親友,可知道這個淫賊是那一門的人?上三門,下五門,中七門,外六門,如有知道的,告訴我,我去找他傳授的師傅。」眾鏢頭聞聽,全都搖頭擺手。勝爺一回頭叫道:「道兄,弼昆賢弟,你二位雲遊天下,募化四方,無所不知,此人是那一門之徒?」聾啞仙師低頭不語。列位,在座的是勝爺居中,僧道居左右,勝爺背後是李四爺李剛的座位。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口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用右袍袖擋著左手,往背後指李剛李四爺。勝爺一看,心中明白,一回頭叫道:「四弟,這樣萬惡滔天的徒弟,為何知而不言,隱瞞大眾呢?」李四爺聞聽此言,顏色更變,心中暗說道:「紅蓮羅漢弼昆,念窮佛伸出四個手指頭,紮我幹什麼?」李四爺沒有法子,遂說道:「勝三哥不要著急,這是我的徒弟。」勝三爺捋髯冷笑:「哈哈哈,李四你的徒弟比邱三的徒弟露臉啊。高雙青才宰一個寡婦、一個姑娘,你徒弟宰了五個,拒捕毆差,真露臉。若有外人談論到這兒,未曾尋徒先找師,是你傳的他武藝不是?你去將你徒弟拿住,交與縣署公廳。你若護庇不拿他,愚兄亮魚鱗紫金刀!」四爺說道:「三哥,要殺害小弟嗎?」勝爺說道:「你我弟兄歃血為盟,我豈能殺害吾弟?我不過與你割袍斷義,畫地絕交。」勝爺又叫道:「四弟,天氣已晚,明天一早;你到方家村去拿方子華,拿住送到縣署公廳。如若念師生之情,縱放淫賊,我跟你割袍斷義,畫地絕交。」
  李四爺回到安歇的下房,翻來覆去,思索收這麼個徒弟,招惹些是非。原本李四爺是很咬牙的人,話不吃虧。翻來覆去,一夜未得睡覺,天光一亮,帶著六個徒弟,見著勝爺遂說道:「我這就起身奔方家村。」勝爺說道:「不行,派楊香五、歐陽德二人跟隨,我才放心。我在鏢局子聽信。」等到太陽落了,他們還未回來,皆因來回百十來裡地。李四爺帶領眾人由方家村回來,勝爺問道:「四弟怎樣?」李四爺說道:「勝三哥,小弟到方家村一拜望,大先生方子榮迎接出來,把吾們請在待客廳款待酒飯。我問他兄弟如何不見,子榮說道:『我兄弟出去半月有餘,未曾回歸,我派家人去找,蹤跡杳然。」小弟問道:「大先生你沒有個耳聞嗎?縣城裡關廂,十夜之內,刀殺五命,非女子即婦人,臨行拿婦人的血跡,在粉牆上寫六句詩,或枕頭,或幔帳上印著如意花一朵。五家苦主到縣署喊冤,五家苦主俱是如此。尚且在茶鋪酒館拒捕毆差,自稱五條命案。跟我徒姪三太等,尚且動手較量,自說家鄉住處姓名,你如若不獻不行。』大先生說道:『李老師傅,我是唸書之人,不敢撒謊,如其不信,老師傅您只管搜尋。雖然我是深宅大院,也不是三街六市,您只管搜找,我學生實不敢撒謊。』小弟我看此景況,小冤家方子華實沒在家。兄長如不信,您問您的徒弟楊香五、歐陽德他們二人。」楊香五說道:「老師,看此景況,方子華實沒在家。」歐陽德說道:「唔呀,勝老伯父,大先生文質彬彬,直賭誓。大概採花賊方子華實沒在家。」勝爺說道:「四弟,我也別擠兑你,我拿不住採花賊,十三省總鏢局子閉門,我不乾啦。有勝英三寸氣在,我不能叫黎民百姓受這不白之冤。」聾啞仙師諸葛道爺見他哥兒倆變了目,遂說道:「勝施主,諒他一個採花賊,還拿他不住嗎?何必著急呢。吩咐他們擺晚飯喝酒吧。」遂搬開桌案,擺酒用飯。惟有金頭虎賈明,跟黃三太坐一個桌凳,每天傻小子搶吃搶喝,今天則不然,喝了兩杯酒,說道:「黃三哥,酒要少吃,事要多知。」遂把三太大氅一拉:「咱們哥兒倆外邊說句話。」三太心中思想:我也不跟你玩笑,他往外叫我有什麼事呀?隨著傻小子來到西跨院。這個跨院白天都沒人去,二人來到院內,賈明說道:「黃三哥,你恨採花賊不恨?」三爺說道:「亂臣賊子十大惡,人人可恨。」傻英雄說道:「黃三哥,我李四大爺咬牙傻嘴,他必然是疼徒弟呀。大先生子榮,他必然疼兄弟,就是他兄弟在家,他也不獻。深宅大院,怎藏不了一個人哪?如把他兄弟獻出來,拿住送到縣衙門,蛤蟆的兒子得剮。咱們哥兒倆直奔方宅,要得心腹事,但聽背後言。」三爺說道:「你說的對,咱們不認得方家村哪。」金頭虎說道:「白天楊香五與歐楊德在方宅吃的飯,讓他們哥兒倆跟著咱們同去。」金頭虎說罷,又來到客廳,此時楊香五與歐陽德正吃飯呢,金頭虎把二位衣裳一拉,一努嘴。蠻子說道:「臭豆腐看著我有錯嗎?」楊香五道:「這小子吃好好的飯,犯什麼毛病啦?」二位跟著金頭虎出了客廳,夠奔廁所的西跨院。賈明說道:「二位,咱們別玩笑,說正經的,你們恨採花賊不恨?」歐陽德與香五說道:「刀殺五命,拒捕毆差,恨他入骨髓。」賈明道:「你們兩個人引路,我同黃三哥拿他去好不好?」楊五爺說道:「很好。他有地躺刀,咱們拿不了他。」金頭虎說道:「我有主意啦,豁著我這身衣裳。他不是會地躺刀嗎?他就前後的亂滾,我就抱住他,往地下就按,你們拿繩子一捆,還不行嗎?」楊香五直樂,說道:「好好好。」
  四位拿著兵刃暗器,悄悄溜出鏢局子。鏢局子外一片大鬆林,四位在鬆林之中紮綁停妥,兵刃暗器全都帶好,楊香五說道:「賈爺俠肝義膽,為拿採花賊,由鏢局子到方家村,六十餘里地,咱們弟兄四位得走快點,晚了人家都睡了覺啦,可就探不出事情來啦。」四位一伏腰,金頭虎是兩條羅圈腿,又是個大肚子,走得非常的慢,比這三位腿慢得多,跑得熱汗直流,好容易跑到方家村西,累得喘不上氣來啦。楊香五說道:「到啦,天才二更,尚且早呢,咱們再往北跑十幾里地,再回來好不好?」金頭虎說道:「楊香五小子,你別損啦,我都喘不上來氣啦,上前走不了啦。」三爺說道:「咱們別開玩笑啦,咱們休息休息,再進莊吧。」楊香五頭前帶路,四位英雄到方宅大門外,楊香五遂拿手一指,四位英雄擰身形上房,便躥房越脊來到三道院。一看北上房五間,高垂細竹簾,觀看明間西暗間,各有燈光。黃三太、楊香五在西暗間前坡,腳尖繃著瓦壟,身子一趁勢,使了個珍珠倒掛勢。窗戶上麵糊的是紗。歐陽德在後坡瓦簷上,一滾腳尖,繃著瓦壟,腦袋朝下。金頭虎說道:「前坡兩個,後坡一個。我掛不住,肚子礙事,我也犯不上,我們家裡沒有飯倒弔有。」金頭虎躍下後坡,大紗繃子上邊糊紗,下邊糊細紙,窗戶台上一尺多寬的紅漆踏板,金頭虎爬在踏板之上,把窗戶紙舐了一個窗戶眼。要按行俠作義的,原是打一個月牙空,金頭虎舐了碗大的一個窟窿,那屋裡要是有武學功夫的,還有不見嗎?往裡邊一看,頂箱豎櫃,珠翠圍繞。
  靠南窗戶一張牀,牀上躺臥一個小孩,大約有五六歲,乃是個小姑娘,耳垂赤金圈,蓋著紅綾子被單,是睡著了的樣子。西邊茶几,兩邊有凳子,上面對坐著男女二人吃茶。這男子楊香五、歐陽德認識,原來是大先生子榮。風流才子,手拿團扇,髮際黑真真挽了一個發纂,足登厚底夫子履鞋,愁眉不展,唉聲歎氣。下手有一人,年有三十來歲,穩重端莊,頭緊腳緊。
  大先生叫道:「娘子,他二叔惹下塌天大禍,今天亂了一天啦。李老鏢頭瞪眼睛跟我要兄弟,我說我兄弟實沒在家,學生不敢撒謊,如其老師傅不信,學生我只得對天盟誓。方把李老鏢頭哀求走後,縣衙門馬快班頭又來了,我說我兄弟未在家。馬快說道:『不行,您得跟我們到縣衙門。刀殺五命,把我們班頭也給打啦。』多蒙本村紳士、地方保正等大眾言說,都說大先生跟二先生分居多年,決無縱弟行兇之理。大眾連環保,大概了事人還給了幾兩銀子,當差的回衙署去了。我料著他二叔白天也不敢回家,假若回家,必定是晚晌來。娘子實頗有些才幹,你給我劃一計策才好。」聽婦人說道:「相公,為婦人之家,不能離間手足之情。妻妾兒女,如牆上之泥皮,揭一層還有一層;兄弟如手足。事到如今,惟有你別痛那銀錢啦。他二叔黑夜要回來,給他備上一匹快馬,行囊之中,多裝金銀,奇珍異寶,起早讓他逃奔在外,出去三千里二千里,讓他二叔隱姓埋名,在外面待個三二年,此地知縣必去。及至換了別的知縣來,此案可清啦,他二叔出去三年,他才二十二歲。回到家來,那財主家的姑娘,給他挑選品貌俊俏的,給他娶一妻,再與他買上二妾,將他絆住,就省得外面殺人採花去了。」夫妻正在商議救淫賊之際,黃三太在前坡正在珍珠倒掛之時,就覺著有人提他鞋沿,黃三太珍珠倒捲簾往房上一看,乃是楊香五,遂說道:「黃三哥,你看前道院一道白線,大概淫賊回來啦。」
  二位英雄避在瓦壟之中,只見這道白線由二道院進三道院。
  惡淫賊見屋中點著燈,一看他哥嫂正在那兒談話,那惡淫賊心眼多,狗肺狼心,竊聽他哥嫂講說些什麼,他就慢慢來到窗前。
  也是大先生家門不幸,就聽大先生說道:「娘子,那李老鏢頭再要找來呢?倘若那官人前來要他二叔呢?」李氏娘子說道:「那不是現成的話嗎。」惡淫賊一聽,心中說道:「原來他二人正談論我哪。好好好,我倒要聽上一聽。」復又聽李氏娘子說道:「那李老達官要來了,就說我們那下賤兄弟半個多月未曾回家,或是早晚回到家來,我們兄弟好酒貪杯,我拿酒把他灌醉了,叫家人把他捆綁,叫地方保甲。我家裡有車,我親自押著車輛,把那下賤兄弟送到縣署。父母去世,長兄也能送逆。我們詩書門第,禮樂之家,不要這下賤兄弟,這就是長兄送逆。」惡淫賊一聽,心中想道:「好狠的婦人。我再聽聽我哥哥怎麼回答。」就聽大先生說道:「娘子高才,咱們就這樣辦理。」
  惡淫賊聽罷,一咬牙說道:「我看你怎樣下科場?你還作文章來呢?淨聽婦人之言,不顧手足之情。」淫賊復又一想,啊呀,我兄長素日最疼我之甚,因何改變心腸?啊,是了,大概為的是圖霸家產哪。把我送至縣裡,百萬之富,都是他一個人的啦。是貪妻戀子,不顧手足之情,你不仁,我不義,我給你家產盡絕。我先到後面西書房小院,把你十三歲的少爺,我先給你殺了,然後再把狠毒的嫂嫂殺了。心中自己思想,一不作,二不休,把五六歲的姪女,我也殺了。復又思想,殺一人也是殺,殺二人也是殺,要不然,那丫環僕婦人工等,刀刀斬盡,刃刃誅絕。再備快馬一匹,行囊之中多多的帶著金銀,臨行之時,點火一燒,咱哥倆什麼也不必留。此話未出唇外,轉身形往西去,往北一拐彎,出月亮門,往西跨院角門。楊香五對黃三太說道:「他幹什麼去啦?他大概是解手去吧?誰跟著他?」三太說道:「我跟著他。」容賊人進了西跨院,三爺從後坡下去,奔東跨院的東房後坡前擰身上房。此時賊人已進西跨院,一看十三歲的少爺正在那兒練刀呢。惡淫賊還喜愛他,這個姪子是他自己傳授的刀。大戶人家少爺過十歲,不能跟父母同室安眠,少爺十三歲,很聰明伶俐。書房之中,有書童家人伺候,少爺皆因天氣炎熱,睡覺睡不著,遂紮綁利便,在院中練刀。少爺正練得高興之際,忽聽有人叫道:「茂兒你練刀嗎?」茂兒猛然間一怔,遂說道:「叔叔您回來啦。白天有好些個人找您來啦,我問我娘什麼事,我娘說道:『小孩子家少要說話。』」惡淫賊說道:「那都是我的朋友。孩兒呀,你這個刀全練錯啦。」
  茂兒說道:「您不是半個多月沒有回來嗎,我忘了兩招。」方子華說道:「你拿刀來,我教給你。」茂兒把刀雙手遞與他二叔父。此刀是錚光明亮,此刀未曾開口,尖不尖,刃不薄。所因何故呢?少爺嬌愛,怕刺了手。惡淫賊一攏刀背,茂兒在旁看著,他二叔說道:「你看著這一手叫藏刀勢。」第二刀一晃,夠奔茂兒頭頂虛晃了一刀,第三刀夠奔哽嗓咽喉,惡狠狠的紮去。原來少爺練了半年的工夫,見刀明光錚亮來至切近,急忙一閃身,未曾紮上,可就正紮在並肩穴。少爺「哎呀」一聲,來了一個仰面朝天,翻身栽倒地下。惡淫賊趕奔過去,不管上下身,就將茂兒當當踹了三腳。少爺昏死過去,惡淫賊冷笑道:「不怨叔叔心腸狠,怨你那下賤娘親。」黃三太由後坡來到前坡,就聽賊人冷笑,心中想道:「他跟誰說話啦?」惡淫賊拿著少爺這把刀,出西角門,轉身往南去,進月亮門,就是哥嫂的三道院。惡淫賊把少爺那把刀,順著放在南牆根下,他又站在三道院的門口,在這兒假意說道:「哥哥您還沒有睡覺呢?」
  大先生在屋中說道:「娘子不出你所料,他不白天回來,他真晚上回來啦。更深夜晚你就不便出去啦。」大先生把茶壺、茶碗端在外間屋來,放在八仙桌上,轉身形由打上房屋出來,說道:「子華回來啦。你怎麼半個多月沒有回來?是你在溧水縣城廂一夜之內,黑夜之間刀殺五命嗎?啊,您錯,你還在茶飯鋪拒捕毆差嗎?咱是善家,兄弟你怎麼那麼狠心哪?」惡淫賊說道:「哥哥,兩個字的文章。」大先生說道:「但不知兩個字是什麼文章呢?」那淫賊說道:「錯了就是一個錯,縣衙門人拿我分所當然。最可恨這些個窮保鏢的,他們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比官人還厲害呢。白晝間我不敢回家啦,晚上回到家來,跟兄長商議商議,我怎樣能避此禍?」大先生說道:「我跟你嫂子商議半天啦。」惡淫賊說道:「我嫂嫂疼我,真是我的賢德的嫂子呀。」弟兄二人進了上房,太師椅上落座,大先生說道:「子華,那壺裡還有多半壺茶啦,你喝茶吧。」大先生又說道:「把婆子媽媽叫起來,到廚房把廚師傅叫醒了,給你作飯。」惡淫賊說道:「我也不渴,我也不餓。哥哥您是文章手兒,您想想怎麼救我?」大先生子榮說道:「我與你嫂嫂已經商議多時啦,叫你挑選一匹快馬,給你打點行囊,多裝金銀,值個五千兩六千兩的,你趕早逃走。出去三千里四千里的,隱姓埋名,避難三年二載,苦主一上控,這個縣官必定得走,另換了縣令,你這個官司可就減輕啦。你出去三年二載的再回來,及至那時兄弟你才二十一二歲呀,咱們乃是詩書門第,將那大戶人家俊美的姑娘,給你再定下一門親,要你親自去相看,定要品貌俊美的。咱弟兄二人下趟蘇杭州,多帶幾千兩紋銀,你親自挑選,給你買兩房愛妾,在家中絆住賢弟你,兄弟你納享清福,那時節兄弟你可就千萬不可出去殺害人命啦。」惡賊子華一聽,忽然大怒,說道:「兄長,一匹快馬,幾千兩價值的細軟,豈不可惜的嗎?我又好貪懷中之物,您把我灌醉了,你又是本村的紳董,地方保甲是你手下的人,把我捆綁,咱家又有大車小輛,把我送到縣署公廳,我有五條命案,兄送弟逆問成死罪,百萬之富讓您獨霸家產。但有一件,父母生下你我弟兄二人,你我是二一添作五。你疼妻愛子,不顧手足之情,簡直我跟你說道,咱兩個人的家產,誰也不必留。我把你十三歲兒子方茂兒早殺啦,我再殺你妻女,再殺害男女下人等,刀刀斬盡,刃刃誅絕,放火把宅院一燒,我遠走高飛,咱二人落一個家產盡絕!」惡賊大呼小叫,西暗間屋中李氏娘子將話聽了個真而且真。雖然是賢德的婦人,對於這種狠心賊,知道他說得出來就辦得到,李氏娘子一著急,啟簾櫳而出,遂說道:「我把你這狠心的強盜,我們大人不對,孩子怎麼得罪於你?你哥哥三十餘歲,就有這麼一個男孩。你爽快把我也殺了吧。」
  惡賊一冷笑,說道:「你還打算活呀?我這就是殺你來的。」賊人由背後伸手抽刀,大先生子榮一看,殺了愛子,又要殺嬌妻,不由得一陣滾油烹心,站在叔嫂當中,說道:「子華,你先別殺你嫂嫂,你先把哥哥給殺了吧。」惡賊一伸左手,將大先生髮際擄住。大先生乃文明秀才,惡淫賊將大先生往懷裡一帶,刀模在大先生頸上。惡賊橫刀思索:自己從三四歲的時候,沒有爹娘,是我哥哥將我養大成人,疼愛我如掌上明珠。所以刀未曾往下落。惡賊略有一點人心,所以剮他的時候,就少剮他六刀。大先生一著急,一撞他,惡淫賊抬腿一腳,正踢在大先生的胸前,大先生仰面朝天。大先生連疼妻子,再加上踹了這一腳,也就昏死過去了。李氏娘子一看丈夫昏死過去,往前一撲惡賊,惡賊一閃身,娘子撲伏在地,隨著給娘子背後一刀,紅光崩現,八仙桌兒上壺盤茶碗俱都掉在地下。壺碗一摔,茶盤一響,將西暗間屋中睡覺的小姑娘驚醒,惡賊遂提刀進西暗間,西暗間屋中的小姑娘年五六歲,很聰明伶俐,見他叔叔提刀進來,小姑娘遂說道:「叔父您拿著刀幹什麼?我害怕。」
  惡賊說道:「我把你哥哥一刀殺死啦,我把你天倫一腳踢死啦,又把你娘一刀給劈啦,留你這小冤家何用?趁你萌芽出土,我給你連根帶葉掃平。」此時小站娘叫叔叫得震心,淫賊不理,縱身形上了牀。就在這個時候,小姑娘可就躲在牀的西南角上去啦。賊人把刀交與左手,將要伸手,就聽噗的一聲,鮮血淋漓。原來是他要抓姑娘小辮,忽由外面打進一隻鏢,正打在惡賊的胳臂上。此鏢乃是穿皮鏢,就聽窗戶外有人吶喊:「好狠心的惡淫賊!殺嫂滅姪欺兄,又要殺死姪女,氣死我也!三太黃爺我非要與你拚命不可!」又有人口內喊說道:「呔,好惡狠的淫賊!小毛遂楊香五跟你拚命!」又有人吶喊:「唔呀,龍眼王八羔子!臬豆腐,我跟你拚命!」又聽有人說道:「小子,我要胡罵你啦!」三太黃爺說道:「別罵街。他一門良善,就他那麼一個萬惡之人。」
  原來,方子華由後面來到前面,進至他哥嫂的屋中,他哥嫂讓他飲茶,子華與他哥哥商議脫逃避難那個時候,黃三太、楊香五等可就在窗戶根聽著啦。及至他與他兄嫂翻臉,殺嫂踢兄,黃三太等可未曾知道。子華復又進至西暗間,要殺他的五六歲的姪女,就聽姑娘說道:「我害怕。」子華說道:「已經踢死你天倫,殺死你娘親。」就在這個時候,三太等可就聽見啦,遂舐破了窗戶,往裡面觀看,正見賊人上牀要殺他姪女。
  三太等可就急啦,遂抖手一鏢,正打在賊人的胳臂上,所以就聽噗的一聲,鮮血流出。惡賊當的一腳,將窗戶踢開,縱身形,由窗戶出來。黃三太氣得鋼牙亂錯,跳起來,照定賊人就是一刀,惡賊閃身用刀一架。楊五爺由軟肋梢紮去,賊人一閃身,躲過楊五爺這一刀。此時歐陽德腦後摘巾,脖子後給他一刀。
  賊人一低頭,一閃身,金頭虎迎面就是一杵,說道:「杵到啦,小子!」賊人獨鬥四位英雄,而且胳臂上有鏢傷,惡賊說道:「小兒三太,你是單打獨鬥哇,還是群毆?」金頭虎說道:「我三哥不能作主。我們跟好人可以單打獨鬥,跟你這萬惡淫賊,我們有多少人都得拿你。」淫賊一人難敵四位,遂虛晃一刀,方子華巧打臥雲勢,又用地躺刀就地十八滾,燕青十八翻。金頭虎傻小子一樂,說道:「又用滾地雷的兒子。黃三哥、楊香五你們閃開,待我一人拿他。」遂把一字鑌鐵杵插在背後,自己往賊身上一撲,賊人往旁邊一滾,傻英雄賈明一撲,撲了一個空。賈爺一滾身,站起身軀,方子華滾到左邊,賈爺一斜身,又往賊人身上一撲,惡淫賊又滾在賈爺後邊。賈爺轉身又一撲,惡淫賊又滾在右邊。傻英雄喊叫,說道:「小子,我爬到你身上,你不會拿刀紮我嗎?」惡淫賊方子華說道:「那焉能夠呢?」
  傻英雄是羅圈腿,又哈吧著,賊人一刀紮在賈爺的臀股之上,復又一刀紮在腿腕之上。賊人又一刀崩在迎面骨上,賈爺覺著筋骨疼,賈爺要不是幼學的童子功,不死也得帶點重傷。賈明大聲喊叫:「破著我這一條褲,與你滾上沒有散!」賈爺復又高聲吶喊,道:「要報無報終無報,他將無私確有私。採花淫賊刀殺五命,拒捕毆差,欺兄殺嫂,用刀紮死親姪子,他要摔死五六歲的小姪女,這樣萬惡淫賊打勝仗,我們弟兄打抱不平,反倒挨湊!」金頭虎賈明喊道:「我要罵老天爺啦!」黃三太在旁邊說道:「賈賢弟,你罵老天爺作什麼?」正在此時,忽聽東廂房上嘎嚓一響,響的聲音是用腳踩碎陰陽瓦的聲音。就聽東廂房上有人咳嗽一聲,喊叫說道:「三太、賈明、楊香五、歐陽德,無用的冤家!你們四人在本宅,為何讓淫賊欺兄殺嫂,紮死親生姪子?還要摔死五六歲的姪女,氣死老夫勝英!」
  惡淫賊聞聽,想道:「前次在茂林叢中,我用地躺刀要紮死小兒黃三太,有人報名姓,勝英來也,嚇得我奔命脫逃,到後來聽說是金頭虎假冒勝英。今天在我自己家中,何故勝英又至?大概許又有人假冒,我可不怕了。」賊人雖然心中方才忖量,抬頭觀看,借著皓月當空,一看此人藏在東廂房之上,看得甚真。一看此人頭戴翠藍緞色鴨尾巾,背後背刀,脅下襯黃絨緞鏢囊。勝三爺跳下房來,一伸手由背後亮出魚鱗紫金刀,刀一離鞘,刀柄兒一磕真金吞口,嗆啷啷一響,藍汪汪的一片魚鱗,紫微微一片藍魚。惡淫賊刀把一點地,站起身形,抹頭就往二道院跑。金頭虎賈明一樂,叫道:「小子!我勝三大爺可真來了。」眾英雄追到二道院,採花賊直奔西廂房,上了台階,來到門口,用手一推隔扇未開,用手一摸,隔扇鎖著啦,惡淫賊往後一退步,當當兩腳,將隔扇踢開,躥在屋中去了。
  勝爺思索:他怎麼往屋中跑呢?勝爺說道:「三太、香五、歐陽德,把窗戶閉上。」為什麼惡淫賊的書房由外面鎖閉呢?皆因為惡淫賊五七天未曾回歸,大先生叫伺候惡淫賊的書童老家人,把二爺屋中打掃乾淨,由外面鎖好,他屋中古玩甚多,恐怕失遺,因此才把房門封鎖。黃三太、楊香五、歐陽德閉住前後的窗戶,金頭虎賈明說道:「勝三大爺,咱爺倆上屋中堵他去。你看看我這身衣裳,就是他由打裡面用瓷瓶茶罐茶壺茶碗砍我,我也不怕,只要顧住我的臉。」勝爺在金頭虎賈明後面,一手打著火折,一手提著魚鱗紫金刀,爺倆個進到屋中,用火折子一照,再一看賊人,蹤影皆無。三間西廂房,三間一明兩暗,往南暗間一照,也沒有人,往西暗間一照也沒有人。傻小子喊道:「這採花賊是聞太師的兒子,會五遁之術。」勝爺說道:「傻小子你胡說。朗朗乾坤,豈能有攻乎異端?」傻小子說道:「那麼著賊往哪裡去了呢?」勝三爺是久經大敵的老俠客,一看北暗間對著門口,懸掛一張大挑山,畫的是水墨的漁樓耕讀,上下套著一根絨繩,上邊的浮土有痕跡。原來是前後窗戶糊紗,惡淫賊半個多月沒有回家,有許多的塵垢。勝爺趕奔近前,用手一拉絨繩,這張畫就捲起來啦,一鬆絨繩,畫就落下來啦。左右有青銅環子,把這張畫一拉,拉到上邊去,把這根絨繩一係扣,掛在青銅環子上,此畫可就不往下落啦。勝爺用魚鱗紫金刀把刀往牆上一點,乃是木板的聲音。勝爺又把左邊的青銅環子一拉,右邊一拉,稍微一響,卻原來是一個荷葉門開開啦。隨手就用火折一照,原來是夾壁牆。北山牆牆內約有六尺寬,一邊二尺寬的牆皮子,當中三尺寬的道。勝三爺看著真是納悶,心中暗想:佔山為盜可以安夾壁牆,此家詩書門第禮樂之家,豈能造夾壁牆呢?原來,皆因為惡淫賊方子華,由打十七歲見了美女少婦皆起淫心,年少不敢動手,回家後對哥哥說:「咱家深宅大院,要下了大雨,出水不靈通,就築一道院作下水溝,出水可以靈通。」大先生說道:「咱家有的是瓦匠頭,有的是銀子,叫瓦匠頭商議,隨便修蓋。」「能與瓦匠商議,打我這書房內北山牆修一道夾壁牆,直通到後面花園內,裡面安設兩道門,一道石門,一道鐵門。由裡往外可以開得開,由外往裡可開不開。」勝爺打著火折在前,金頭虎在後,此夾壁牆有石門一道,外面可將此門對不嚴,開石門出去往下去,可以出階腳石下得去。順著地道往北去,半里之遙,再要往北去,到上階腳石,只可躥出一個人去,恰如一個大水溝。
  此時勝爺躥出去一看,金頭虎賈明伏著腰也躥出去。出去了石門,原來外邊是本宅的大麥場。爺兒倆出去,再看惡淫賊蹤跡皆無,勝爺說道:「別怨三太他等將賊沒拿住,我也沒拿住哇。」遂叫道:「明兒,咱們打房上回去吧!」爺兒倆個躥房越脊,到了方宅的三道院。進了三道院,一聽上房屋中男女哭聲可慘了。勝爺說道:「賈明你把二道院的楊香五、歐陽德、黃三太叫進來。」賈明遂把他們三個人叫進來。勝爺說道:「三太,你問他們有主事人沒有?就說我師傅神鏢將勝英來啦,我師傅把你們二當家的趕跑啦,你們不用哭啦。」忽聽簾櫳一響,老家人鬢髮皆蒼,哭得像淚人似的,手打燈籠,由屋中出來。
  三太用手一指勝英,對老家人說道:「這是我師傅神鏢將勝三爺。」老家人遂跪在勝爺面前說道:「勝老恩公,爺您如若不到,此時我全家男女上下人等,俱有性命之憂。」勝爺問道:「你家中傷了幾條人命呢?」老義僕答道:「我家二主人,紮了我家大少爺井肩穴一刀,鮮血淋漓。我們用小藤牀搭到上房西裡間屋內,已然緩過氣來,哭得略有點聲音啦。我家主母被我家二主人背後剁了一刀,尺餘長刀傷口,鮮血直流。我家大主人也被二主人一腳踢昏,他緩過氣來啦,兩個書童已然攙著在屋中遛哪。我家二主人,又要把大主人的五六歲小姑娘紮死,多虧這一鏢,搭救了小姐性命。」勝爺聞聽,心中稍安。老義僕正跟勝爺說話,大先生子榮打屋中出來,兩個書童攙著。老義僕對大先生子榮說道:「主人公,這是勝老達官爺。」大先生往前一撲,跪在勝爺面前,說道:「勝老恩公如不到,我家男女下人長工月工,丫環婆子,他要全都殺死,他再放火燒了宅院,他才遠走高飛。」勝爺說道:「咱們到上房去,我看看少爺的傷痕。」大先生子榮遂讓勝爺進了上房屋中,在明間屋分賓主落座,勝爺說道:「大先生,我勝英如今已是殘年之人,我可不能離間你手足之情。我可顧他不了哇,你破了產尚且還有性命之憂,五條人命,大清國律絕不能饒。大先生你明天自己寫張呈子,命你家人送到縣署公廳,縣衙門得派官人驗傷。」
  大先生說道:「勝老恩公,前次官人來的時候,我跟他們說,我跟我兄弟分居多年。」勝爺說道:「雖然是分居多年,兄弟在外邊採花殺人,哥哥也得勸管教訓哪。良言善勸不聽,反倒殺嫂滅姪,要摔死姪女,長兄也當送逆呀。」勝爺又說道:「大先生您把少爺搭出來我看看。」大先生遂叫婆子媽媽老家人,把少爺搭出來,老家人與婆子媽媽遂由裡間屋,把少爺搭出來。勝爺吩咐,丫環婆子,把上身衣服撤下去,刀口仍然是鮮血直流。勝三爺一看小孩眉清目秀,五官端正,皆因血流的多啦,雪白的臉面,略有一點哭的聲音。一看大先生子榮、婆子、媽媽眼淚汪汪,勝爺不由得見景傷心,英雄淚在眼圈之中打了兩個轉:慢說是親叔啦,就是外路之人,不認識也不願給他這麼一刀。勝爺說道:「拿不住採花賊,我誓不為人也。」
  勝爺遂把背後小包裹解下來,在八仙桌上打開小包裹,取出綿紙包打開,拿出金瘡藥止痛散,給少爺上在刀傷之上,刀口的血跡當時就止住了。剩了一多半藥,叫大先生把藥拿去,給丫環婆子拿去與那賢德的婦人上藥。勝爺說道:「明天大先生你可千萬寫呈子,我們要告辭走啦。」大先生子榮說道:「勝三爺,我那狠心的兄弟,要再回來怎麼樣呢?」勝爺說道:「我自有安置,決不讓你一家擔驚受怕。」叫道:「三太、香五、歐陽德、賈明你們進來,跟大先生見見。香五、三太、歐陽德你們大家好好護守宅院,你們三人護守方家宅院,賈明你跟我回鏢局子。」賈明說道:「勝三大爺怎麼單教我回鏢局子?他們三人怎麼在這兒呢?」勝爺說道:「人家宅院有這些煩惱事,你跟著攪合?不要多言,走。」金頭虎撅著雷公嘴說道:「跟勝三大爺走不敢玩笑,一玩笑就得挨揍。」大先生陪著勝三爺、賈明出離上房,黃三太三位在二道院,方宅男女上下人等千恩萬謝。此時門公開門,大先生把勝爺、賈明爺兒倆送出大門,勝爺說道:「大先生,我到鏢局子裡頭,把我四弟李剛換回來,讓他給您護守宅院。十年拿不住令弟,讓他給護宅院十年。李剛到您宅院,叫黃三太他們三人急速回鏢局子。」大先生子榮說道:「預備車輛送您去好不好?」勝爺說道:「不必,我們走著隨便。」出離到方家村村西,勝三爺氣惱之間,一伏腰,後面金頭虎賈明喊道:「三大爺呀,您累死我啦!我跟不上。」
  勝爺一想,賈明他腿慢。勝爺就走慢點啦,金頭虎還得緊跟著跑,累得熱汗直流。天光一亮,勝爺進了鏢局子,此時李剛李四爺方才起來漱口。李剛說道:「勝三哥您哪裡去了?」勝爺說道:「我到您露臉的徒弟家去啦。你徒弟刀殺五命,採花淫賊毆差,在他家中他還殺嫂滅姪,一腳把親哥哥踢昏,還要摔死五六歲的小姪女。愚兄要趕不到方宅,他還要把男女下人刀刀斬盡,殺死了還要火燒宅院。四弟沒別的說,你可以給他護院去,一世拿不住採花賊,你給他護一世院,傷一個男女下人,你給他償命。」李四爺遂收拾兵刃暗器,要由鏢局子起身去到方宅,臨行之時說道:「眾位徒弟,可得留神啦。這是我教徒弟的那麼一點好處。」李四爺走後,太陽平西,黃三太、楊香五、歐陽德回家,勝爺道:「三太,你四叔把你們換回來的嗎?」三太說道:「不錯。」你們告訴門房去,告訴他們上門,買賣不做啦。有我三寸氣在,不能教安分守己的良民受不白之冤。」聾啞仙師諸葛道爺站起身形道:「勝施主且慢,為一個淫賊不可誤大事。那是買賣規矩,明天你們派人到溧水縣,在城裡關廂莊村鎮店,埋伏著五十位六十位,前去捉拿淫賊。讓三太告訴眾位,淫賊的歲數長相武裝打扮。」遂說道:「三太,與眾位學說學說。」
  三太遂說道:「眾位叔叔、大爺、仁兄、賢弟,採花賊今年十九歲,極其好認,細高的身材,長方臉,在鼻窪有十幾顆黑痣,愛穿白衣服,使一口竅剪勢的刀,米色鲨魚皮鞘,銀飾件,銀吞口,米色燈籠穗。會打鏢。」勝爺說道:「眾位,千萬留神認準了,極其好認啦。」鏢局子百十餘位鏢頭,連苦主的朋友,遂派出五六十人出去,三位一班,五位一班,有獨行一位的。
  勝爺說道:「眾位出去拿賊,多者五日,少者三日,千萬不可日子多了。」眾位前去拿賊,勝爺在鏢局子聽信。三天回來五班,勝爺說道:「可曾見著採花賊啦?」眾人說道:「無影無形。」五天回來七班,勝爺問道:「可曾有下落?」眾人說道:「無有蹤跡。」勝爺唉聲歎氣說道:「這樣淫賊,都拿他不住,氣死我也。」遂唉聲歎氣,愁眉不展。諸葛道爺從中勸解,對勝爺道:「勝施主,暑熱的天氣,你受了急怎麼辦哪?恨這放火的淫賊該當一百天破案,九十九天也拿不著他。」正在勸解勝爺之時,由鏢局子外進來一人,正是勝爺的長門大弟子、清真教的回回胡景春。勝爺對胡景春問道:「你出去這許久,可找著採花賊蹤跡了沒有?」胡景春答道:「為是給老師來送信,我尋找到蕭金台山口,裡外俱是松柏樹,天氣炎熱,弟子覺著又累又乏,一看大樹上有四個大叉,我就爬到上面,靠著樹打一盹睡。聽樹下有人說話,他們說的春典,說是:『並肩子,入啦湊字,老瓢把子能收留我嗎?』又有一人答話:『老瓢把子是我老帥,這是半春典的說話,憑兄弟你這個歲數武學,焉能不收你呢?』黑話之中並肩子,就是哥們;入啦湊字是進山;老瓢把子是老寨主;老帥是師傅。他們兩個人說的話,是半春半典。愚門人往樹下一看,有一人三十來歲,紫微微的臉面。有一人就跟我師弟黃三太所言之人彷彿,十八九歲,細條條的身材,長方臉,二鼻窪上有十數顆黑痣,此人必是採花賊方子華。這二人站起身軀,進了門口,弟子在山口外轉彎,不見兩個人出山。有心進山去找,聽見老師時常提念,閔家父子武藝超群,怕有危險,急速回鏢局子來,回稟老師,採花淫賊方子華落在蕭金台。」勝爺說道:「率眾亮傢伙,殺奔蕭金台,去要採花賊。」聾啞仙師說道:「且慢,採花賊投奔蕭金台,老寨主年長之人,他未必能收留他。你趕緊派人去臥底,打探打探,如果賊人留在蕭金台,咱們再想主意。」勝爺說:「淫賊若在蕭金台,還是要他去,還是拿他去?」聾啞仙師說道:「等到晚間吃晚飯的時候,擺座時咱們與在座的眾位商議商議,問一問那一位肯辛苦一趟。」酒至三杯,勝爺問道:「我的門生胡景春知道採花賊落在蕭金台啦,等到吃完了晚飯,哪位肯去臥底?」百十餘位鏢頭並無一人答言。勝爺又說道:「我不是教你們拿賊呀,我是叫你們去臥底。你們如若探出賊人落在蕭金台,回來給我送個信;如若採花賊沒在蕭金台,咱們大家再想別的主意。賊人真在蕭金台,我就有主意拿他。」仍然還是沒有人答話。勝爺又說道:「這兩天我拿不住採花賊,我有點受急,鬱悶不舒,頭昏眼發黑,我要安歇去啦,你們幾位喝酒吧。」
  勝爺遂到鏢局子後院五間的北上房,進到屋中,躺在藤牀之上,翻來覆去,心中想道:我想那個被殺的苦主之家,豈不哭天怨地嗎?老英雄遂又站起身形,紮綁停妥,將兵刃暗器帶好,這才打後窗戶出去,躥房越脊,出離十三省總鏢局子,奔蕭金台而去。走了有個二十餘里地,偌大的年紀,就得歇歇緩緩氣,皆因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好在此日是六月十五日,皓月當空,老英雄見面上有汗跡,遂緊走到了山口。勝爺思索:此處必有嘍卒把守。此時在二更時分,勝爺遂由山坡而上,老英雄走的是陡壁山岩,樹木交雜,眼目觀看寨牆高聳,勝爺往上一縱身,胳膊肘一挎牆沿,由兜囊之中取出一塊問路石,往裡一邊打,就聽「叭噠」一聲,知道里邊沒有埋伏,勝爺遂越牆而下。一看一處處一層層寨子無數,大房足有幾百間。躥房越脊,滾脊爬坡,尋找聚義廳,在聚義廳東敞廳上避著身形往下觀看,燈光照如白晝。復又一看東西兩廊下,飛賊約有一百五六十號,年青俊品人物有五六十個。為燈光之下認不出來採花賊在場沒在場,因在他家中只看見後身,沒看見前臉。此時,聚義廳上雁排翅站立,四十八位削刀手,每人一把明亮亮樸刀。
  俱都雄赳赳,氣昂昂。聚義廳裡,老寨主獨坐在金交椅上,頭戴縧紫的鴨尾巾,上橫一道藍絨,長眉朗目,頷下花白鬍鬚,精神百倍,腰板不塌,黑灰頭大氅。在老寨主的桌前,對坐二人,東邊此人站起身形,虎體彪軀,約有八尺高,頭戴窟窿骨的象牙冠,身穿真金線縫的百鳥朝鳳,足下看不真切,兩道濃眉,一雙怪眼,秤砣鼻子,四方海口,四個大牙出於唇外,紫微微的臉面,一臉面的疙疸,凶若瘟神,猛似太歲。在一旁龍頭風尾的架子上戳著一條金鼎龍頭搠,加重的分量,黃森森有八尺餘長,分量加重又加重。這條搠雖不能紮山山崩,紮地地裂,但刀槍劍戟一碰上就飛。在西面坐著一位少年英雄,白生生的臉面,圓方臉,小白胖子,一對瞇縫眼。勝爺一看,不問可知,此子必是在北京前門外戲園子,正面戲樓摔死五城都察院管家,自行投首到案打官司,晚上越獄,又盜獄搭救秦尤,就是此子。他父子三人皆是武藝超群。
  勝爺正在觀看之間,俱是鴉雀無聲,忽然老寨主站起身軀,說道:「今天晚上請眾位寨主議事,皆因我徒弟趙仁,同了一位投山入伙的來。我問入伙的那個人:『你是哪裡人氏?』這朋友說道:他本是溧水縣方家村的人氏。我又問他:『你是哪門戶的人?』這個朋友說道:他是上三門神刀將李剛的徒弟。我又問道:『你為何棄鏢行入綠林道呢?」鏢行規矩太多,綠林道隨隨便便。』我又問這個朋友:『你有命案沒有?』這個朋友說道:他沒有人命案。但有一件,有命案誰也不說有命案哪。近來我耳聞有人傳說,前十數日夜內縣城裡出了刀殺五命的一案,我打算明天派定三位或五位,去到該縣探問刀殺五命行兇之人姓什名誰。今天晚上我請大眾在此,咱們大家共議,皆因為在三月間,八大名山頭一座山,我盟姪林士佩收留了一個保鏢徒弟,此人也是上三門的人,逃往蓮花峪。勝英派人在蓮花峪捉拿高雙青,林士佩與勝老達官寒極生火,才引出了一段南北英雄會。勝老者刀劈二寨主邱銳,鏢打三寨主邱鈺,兩造裡彼此各傷了人命。到後來林士佩與勝老者戰百十餘個回合,被勝老者反背轉圜刀,將林士佩頭巾削去,林士佩一敗塗地棄山而遁,逃至在蓮花湖。鏢行之人放火將蓮花峪焚燒,整著了四天四夜,蓮花峪化為灰飛。現如今此人,又是神刀將李剛的徒弟,恐怕又引出是非來,所以我才與大家合議。」
  話言未了,大少寨主站起身形,一聲吼叫,說道:「天倫老寨主,你老人家既佔山為王,哪路的朋友都可以收留,為何懼怕勝英呢?你老人家為何長勝英的威風,滅自己的銳氣?前次南北英雄會,老兒勝英刀劈二寨主邱銳,鏢打三寨主邱鈺,二寨主與三寨主全是孩兒的盟兄弟。勝英的徒弟黃三太,刀劈了十二連橋趙北口的謝洪亮,他也是孩兒聯盟的兄弟。林寨主帶領著眾嘍卒棄山而遁,多一半歸了蓮花湖了,少一半歸我們蕭金台這兒。勝英鏢行之中,又引火燒蓮花峪,燒了四日四夜。他不該把山寨燒得片瓦無存,孩兒聞聽此事,我就亮了金鼎龍頭搠,要奔那十三省總鏢局,將老兒勝英連保鏢的鏢頭,殺他個乾乾淨淨,我全都把他們砸成了肉泥,我再放火燒他十三省總鏢局子。那時節天倫阻攔,不讓孩兒去,現在咱們要收這個朋友,為何怕老兒勝英呢?老勝英要是不來,是他的造化;若是來到咱這蕭金台,孩兒亮傢伙,給我死去的拜兄報仇。您要打算要死勝英,孩兒用鋼刀把他砸成肉泥;老寨主你老人家要活勝英,我把他一把抓住,夾在脅下,活著把他攜來,拿到聚義廳,將老兒勝英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再拿老勝英把他用布裹起來,再蘸上油,將他點天燈,以消孩兒心頭之恨。」遂又潑口大罵,罵得耳不忍聞。勝三爺在東敞廳上聞聽大怒。正在氣惱之間,要打算縱下東敞廳,單刀會英雄,忽然間聽見二少寨主說道:「哥哥您且住口。人講禮義為先,樹講根本為源。您在咱們這兒聚義廳內潑口大罵,勝老者跟咱父子何仇之有?」
  大少寨主說道:「勝老兒與咱們仇深似海。前者在蓮花湖,將咱們大師兄,打得萬朵桃花開,腦髓皆崩;將咱們二師兄打得口吐鮮血;又把我拜兄弟打得死的死,傷的傷。」二少寨主說道:「長兄,蓮花湖那是怨咱們兩個師兄。南北英雄會破蓮花峪,怨咱林大哥。林大哥請勝老達官去赴南北英雄會,勝老達官如若不去,南七省一腳之地不許人家來了。比如說有人請您赴會,您去不去?」大山賊大少寨主說道:「有請我赴會的,就是刀山油鍋,我是不含糊。」二少寨主德俊說道:「您不含糊,勝老達官更不含糊。南北英雄會,眾人打了對頭,人不跟人比賽輸贏,下圈三陣打鹿;鏢行三陣打了鹿不算,又叫鏢行之人三陣打豹;鏢行又兩陣將豹打死,又不算;人又跟人賭輸贏。勝老者跟大寨主動手,讓之再再,二寨主逼人甚急,勝老者難以為情,遂刀劈邱銳。鏢打三寨主邱鈺是略見微傷,這是勝老者屈己從人之處。兜底戰林大哥,勝老者已然用刀削在林大哥頭上,遂高抬貴手沒傷林大哥性命,削去頭巾,那是警告林大哥。林大哥假意認罪服輸,將八十餘位鏢頭引至逍遙亭,三更天點地雷,欲將八十餘位鏢頭一網打盡,豈不意狠心毒嗎?
  地雷被鏢行人識破,鏢行人大怒,勝英親自追林大哥,追到了蓮花湖的地界,被勝爺追上,勝爺必跟林大哥有一場惡戰,你想追上就能饒了麼?方要動手,韓秀兄長打接應來了。韓秀與勝爺說了幾句好話,勝老者哈哈一笑,放林大哥歸蓮花湖,這總是勝老者海涵之處。哥哥您口出不遜,是何道理?您想這是什麼時候?三月間勝老者打二郎山親自探山,咱們這兒離著鏢局子幾十里地,真若是勝老者來了,您在這兒潑口大罵,勝老者若曉得你暗地裡罵人,若到明天,人家勝老者名正言順,拿帖要來拜訪,您得出去。」大少寨主說道:「那是自然啦。」
  二少寨主又說道:「請問兄長一言,林大哥能為怎樣?」大少寨主說道:「林大哥是南七省綠林道壓倒一切,可稱首屈一指。」
  二少寨主說道:「尚且敗於勝老者手下,我哥哥要明天與人家比試呢?人家勝老者人老刀可不老,您要殺了人家,人家不言語啦;您要敗在人家手下,人家勝老者要說,昨天你不是在聚義廳說,要活勝英是要死勝英嗎?人家勝老者要說你就是這樣能為呀,您豈不羞愧嗎?不用別的,您自己就得拿刀抹了脖子啦。再者說,那守山口的那些嘍卒,看守山口,人家勝老者不許不走山口嗎?人家就由山坡而來啦,咱們一百餘位,這不是也閒著嗎?頂好你們那一位腿快的,在聚義廳房上四圍把守巡查。如有看見有一個白鬍鬚老頭,你們可別跟他動手較量,你們可不是人家的對手。現在不是正在二更多時嗎?趕到了三更多的時候,你們再換一班。若到了四更天,人家可就走啦。若是看見有胡白鬚老頭,你們就打呼哨,你們千萬可別跟他動手。」
  話言未了,西廊下閃出一家賊寇,說道:「大寨主、二寨主,不用您為我的事攪嘴,我現在上聚義廳上防範。」復又說道:「我方子華在聚義廳上巡查到了三更天,無論請那位再換我。」此時勝英在東敞廳觀看,心中想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反不費工夫,你還要防範老夫我嗎?」一看惡淫賊身穿一身吉祥白的短靠,背後背著一個小包裹,往後一倒步一擰身上了西敞廳,只見一道白線,綠林道群雄贊道:「好快的身子。」
  那位說:「他是神刀將李四爺的徒弟麼。」勝爺看見惡淫賊由西敞廳往北去,勝爺奔南配廳前繞到西敞廳,就隨著賊人追下去了。越過四五道寨子,到了西北角,賊人抹頭往東,此處是後寨,到東北角,抹頭往南那可就是左寨,又到東南角抹頭往西就是前寨,由西南角抹頭往北就到了右寨了。繞了四面,勝爺心中說道:「小冤家好快的身法,怪不得叫燈前無影呢。」
  此時已然三更天過啦,勝爺恐怕再換別位呀,心中想道:「適方才老寨主沒說一句不好的話,二少寨主很通達情理。大少寨主出口不遜,我何必跟渾小子一般見識呢?不如我將惡淫賊方子華引出去倒好,用調虎離山計,把他調出來拿他。」想到這裡,往南一看,有個山子石的影壁,賊人在北邊,勝爺由東邊繞到影壁前頭去,此後勝爺在影壁的南邊,淫賊方子華在北邊,大約賊人離著影壁有一丈多遠。此時勝爺遂縱身形上了影壁,飄灑銀髯,就勢用兩隻手將銀髯由當中一分。惡賊一看,往前撲,將身形趴伏在地,心中想:「白胡老頭他真來啦。大概老兒他沒看見了我,我不如先給他一鏢。」賊人又一想,老兒勝英人稱神鏢將,我怕打不著。他又一思索:會者不防,防者不會,絕藝必死在絕藝下。賊人方子華想到這裡,遂對著勝爺哽嗓咽喉抖手一鏢,就見勝爺翻筋斗栽下影壁以南去了。原來勝爺看見賊人在地下,趴伏著有了工夫啦,恐怕他出了別的毛病,勝爺這個工夫猛見賊人衝著自己咽喉抖手一鏢,勝爺見颼的一聲鏢臨且近,急忙向旁一閃身將鏢抄住了。惡淫賊一看,心中暗道:「大概這個鏢沒打在老兒的咽喉,大概是打在井肩穴了。若是沒打著,怎麼我沒聽見鏢落地聲音呢?」惡淫賊遂由影壁轉過去,仔細觀看,心中說道:「勝英老兒老奸巨猾,如若此鏢打在他上身之處,他腳底一定不穩。」賊人轉過影壁一看,此時就見勝英晃晃悠悠往南跑去。惡淫賊一見,心中想道:「我這一鏢,一定是打在老兒的身上了,就是老兒你往前跑,你跑不了一里之遙,藥鏢毒氣一發,你必栽倒,那時我再拿你還算遲嗎?」遂又一想,我見著了老兒勝英他中了我一鏢,我也不用打呼哨啦,我在後邊跟隨著,等他身上鏢一發藥性,我自己一人拿住他,豈不是一件美事?方子華在後跟隨勝英,就見勝英躥房越脊,身體亂晃,就在這個時候,勝爺回頭一看,就見後面賊人緊緊跟隨。自己一想,不能由山口出去,皆因山口有嘍卒把守,遂打定主意,由寨子牆越出去,順山坡而下。此時又一看,賊人也隨出寨子牆。勝爺因何身體亂晃呢?皆因賊人的鏢是毒藥鏢,遂假意裝著身體亂晃,遂越出寨子牆。賊人後面緊緊的追趕,賊人看見勝爺走陡壁山崖,彷彿腳底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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