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第四節

  且說金頭虎昨日在桃杏林得了不少金銀,將兜囊俱都裝滿,還用手巾包了一個包兒,掖在腰間,白天這一天的工夫,將賈明給追得渾身是汗。此時來到樹林之內,聽說就要探王府啦,傻小子說道:「黃三哥,我身上這些銀子太重啦,怎麼辦呢?」
  黃三太說道:「賈賢弟,那淫賊的金銀乃是不義之財,應當將此錢施散了就完啦,那能要這不義之財呢?」傻小子聞聽此言,遂將母狗眼一翻,說道:「給別人可不行,我還沒愛完呢。」
  黃三太說道:「你可以將銀子藏起來。如不然到了王府,府牆高大,院子極深,你身上帶著那些東西,豈不耽誤事嗎?」金頭虎說道:「對啦,我將這銀子藏在樹林之內,完事我再來取。」語畢,遂往樹林深處走去,並對楊香五說道:「楊香五,你要偷著看我埋銀子,我可跟你滾滾。」楊香五說道:「你白給我,我都不要。」金頭虎哈吧著羅圈腿來到樹林深處。一看那面還有蘆葦,往裡走著地皮已經軟啦,再要往前走,可就禁不住人啦。金頭虎遂拔下一字鑌鐵杵,刨了一個坑,將銀子埋好,口中還自言自語道:『真是好東西,無論幹什麼,沒他辦不了事。」他將銀子埋完了,又用杵將泥一平,扯過來兩縷葦子,係了一個扣兒,為的是回來好找。作完了記號,遂走出了葦塘,叫道:「楊香五,你猜我藏在哪兒啦?」楊香五說道:「我管你藏在哪兒呢。」金頭虎說道:「我扔在水裡啦。這回可輕點啦,白天沒將我累死,出了一天汗哪。」
  眾人又休息了一會兒,天色已經到了二更來天,侯爺道:「天色已到時候啦,咱們起身吧。」大眾站起身形,就要奔王府。楊香五道:「黃三哥且慢。你們大家都沒吃過賈明苦子,我可上過他的當。他不論在什麼地方,要是不對他心意,他就亂喊亂鬧。等到叫人家知道啦,他先跑啦,他就不管別人啦。」
  金頭虎說道:「我這回不言語,你們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淨聽你們的,還不行嗎?」三太說道:「賈賢弟,進了王府千萬不許大呼小叫。王府不比別處,如果鬧出事來,關係非常重大。況且咱們就是十二位,若是叫人家拿了,連救應都沒有。」
  金頭虎說道:「我決不惹亂子,黃三哥你就放心吧。」眾人這才奔王府而來。來到府牆東面,眾人舉目一看,府牆甚高,不似城牆一般,也沒有倒把磚,用飛抓搭住裡面牆,腳尖點牆,兩隻手捋著絨繩而上。眾人俱都上了府牆,一看裡邊,樓台殿閣,金碧交輝。金頭虎說道:「這是廟啊?」黃爺說道:「這乃是王府銀安殿。」侯爺說道:「當今萬歲駕座金鑾殿,王子駕座銀安殿。」十二位英雄躥房越脊,來到銀安殿南配殿上,伸手一摸,那瓦七寸寬,一尺四寸長。正恰巧王子張奇善夜升銀安殿,兩廊下俱都是杏黃紗燈。十二名王官,身帶綠皮鞘紅毛銅寶刀;十二名俱是古銅色跨馬服。再一看東廊下有二三十位,俱都是文質彬彬,身穿便服打扮,手拿團扇,看光景乃是台灣省的文官;西廊下俱都武士打扮,三十餘位,胖者殺氣,瘦的俏皮,年老的精神百倍,俱都是赳赳武夫,有千人之敵。
  再看張奇善面向南而坐,他前頭這張桌子名叫鬧龍案。三面圍桌,左右圍桌,上繡龍出水,鳳離窩,團花朵朵;正當中、圍桌上繡著五爪金龍,下繡海水江牙。古銅色的大氅,腰繫黃龍絲帶,脅下配著一隻金背劈水電光寶刀,黃白的臉面,頷下半尺餘黑髯飄灑。這十二位英雄身入王府銀安殿,好似打在了天羅網內,再想出離王府,勢比登天還難。
  再說王子張奇善身背後站著二人,左邊一人背後背著銀鐧,右邊一人九梁道巾,身穿八卦仙衣,腰繫火紅絲縧,背後背定寶劍一口。一位招討大帥二千歲石朗,一位是台灣省的大謀士王道修。此時銀安殿上鴉雀無聲,只見張奇善忽然站起身形,回頭叫道:「石賢弟!」二千歲控背躬身道:「王駕千歲,有何吩咐?」張奇善道:「賢弟,此次上大清國去,可稱得起順利。要是別位去,總得一個多月,兄弟你怎麼廿多天就回來啦?」
  二千歲答道:「臣將差事裝在車內,臣扮作保鏢之人,假作了幾桿鏢旗。臣乘座騎,趕車的俱都是臣當差之人。曉夜兼程,所有保護犯人的差官,俱都馬步全軍內挑選的,每日能行二三百里。陸行騎馬,水路坐船,晝夜不停,是以甚速。到了大清國地界,因有鏢旗,無人阻攔,差事物件俱都送到十三省總鏢局,將三寶與飛天鼠秦尤以及轎車,都送與勝英了。勝老鏢頭千恩萬謝,對臣說道:『這場官司完了,親身到台灣面謝,此生不忘大恩大德。』」張奇善聞聽,捋髯一笑:「哈哈哈!這位勝老達官便宜了。」列位,王子張奇善與文武官員說話是低聲的,不能大聲喊嚷。說到送秦尤至大清國,交與了勝英,哈哈哈一笑,說話可就洪亮了。金頭虎賈明遂對大家說道:「你們全都聽見沒有?他罵勝三大伯呢,他說勝三大伯好佔便宜。我下去抽他兩個大嘴巴子,將他趕走了,我也作幾天皇上吧。」
  黃三太一聽,趕緊擺手說道:「賈賢弟,千萬不要造次。這乃是王府,能人甚多。滴汗如雨,哈氣如云。你要是下去,就休想逃走。不但一人被獲遭擒,連我們大家也得被獲。」楊香五說道:「你看看你的德行,你也要作皇上?」金頭虎說道:「我說著玩呢,我上你們身後頭藏著去,我哪兒也不去。」語畢,遂走至大家身後。此時大家正在南配殿上趴伏著,竊聽正殿內王子張奇善說話,金頭虎由眾人身後暗暗的可就下了配殿啦。
  因為配殿距離正殿甚遠,說話聽不真切,金頭虎要上正殿上去竊聽去,遂下了南配殿,來到正殿後。一看大殿太高,上不去,金頭虎著急罵道:小子們蓋這麼高的房子,我也上不去。」金頭虎罵著街,在殿後來回走。抬頭一看,只見前邊有一個梯子,金頭虎用手一摸,那梯子還用布裹著呢,金頭虎自言自語道:「舊磨了我的衣服,還包著布呢。」原來王府中辦喜事,高搭彩棚,用杉槁綁的梯子,辦完了喜事,將彩棚拆啦,那梯子還沒拆呢,單單叫金頭虎遇上啦。他這才順著梯子,可就爬上大殿去啦。到了大殿之上,金頭虎向下一看,更看不見裡面啦,聽話也聽不著啦。因為大殿前出廊,後出廈,往殿內看,那能看得著呢?金頭虎心中說道:「楊香五小子,常用兩腳掛著屋簷,身體探下去,向屋內觀看,我也跟他學,要是平常的瓦,可掛不住我,這窮房子的瓦真厚,准能掛得住我。」金頭虎思索至此,遂走到瓦簷,慢慢將身子先順下一半來,然後鬆了手,雙足一著瓦,金頭虎這個樂子可大啦,就聽得噗咚一聲,金頭虎掉在大殿前邊。金頭虎由正殿上掉下來,用兩手摸著屁股,喊道:「小子們蓋這麼高的房,將爺爺屁股給摔啦!」眾兄弟在南配殿上看得真切,黃三太說道:「可了不得啦,賈賢弟怎麼跑到大殿前邊去啦?嘴裡還罵街呢。連咱們十一個人,一個也跑不了。可有一宗,咱們十二個人可是一同來的,又不是奉恩師之命,然後咱們完全回去了,就將他留在台灣,咱們怎麼去見恩師?要走你們走吧,我與賈賢弟禍福共之,我決不能走。」
  楊香五說道:「您若是不走,我們十個人誰肯拋下您與賈明呢?我們誰也不能走啦。」
  且說金頭虎掉在殿前大聲喊叫,銀安殿上文武官員俱都毛骨竦然。但是張奇善不吩咐拿人,誰也不敢動手。武的俱各壓刀,可不敢出來拿人。張奇善聽得外邊有人喊叫,遂單手一拍龍案,一個箭步由殿上縱到外邊,伸手壓刀,咯吧一聲,繃簧響亮,借著紗燈觀看,明亮耀眼,猶如電光一般。王子張奇善來到金頭虎面前,一看金頭虎的長相,張奇善將刀還鞘,哈哈哈大笑,心中說道:「就憑你這樣長相,也敢黑夜之間進了王府。」遂對金頭虎問道:「什麼人在王府擾鬧?」金頭虎一看張奇善由打殿內往外縱的時候,說道:「好小子,還會飛呢?我是拿賊的。」張奇善一聽,不由怒從心頭起,說道:「真有你的,上我王府拿賊來啦?」說著話,上邊用拳二晃,底下一腳奔金頭虎踢去。您道,金頭虎專以力氣敵人,見張奇善的腳到啦,遂喊道:「好小子,上邊虛晃,底下真踢。」不但不躲,用大肚子奔腳迎去啦。要是平常人,賈明可以用肚子將人家碰個筋斗,那張奇善上山擒猛虎,下海捉蛟龍,武技超群,真有萬夫不當之勇,金頭虎哪裡是張奇善的敵手?這一腳正踢在賈明肚子上,賈明一退兩退,噗咚鬧了一個大屁股墩子,坐在了塵埃。口中喊道:「好小子,大力神哪?」方要爬起來,張奇善一伸手,將沖天杵抓住。金頭虎一晃悠腦袋,沒晃悠出去,喊道:「真有力氣呀!」張奇善往前一拉,將金頭虎拉了一個狗吃屎,一抬腿將金頭虎腰眼踩往,叫道:「王官們捆上他。」
  這王官們聽得王子張奇善吩咐,這才出殿用繩捆傻小子,此時張奇善還踩著他呢。金頭虎自己將胳膊向後一背,說道:「不用踩著,給你們捆。」王官將金頭虎胳膊捆上,又要捆腿,張奇善說道:「不用捆他的腿,他乃是無能之輩。將他推到殿上去。」眾王官將金頭虎推到了殿內,立時張奇善入座。眾王官喝道:「跪下。」金頭虎說道:「大清國之人,那能在台灣給人家跪著?那個多丟人哪。」張奇善坐在上面問道:「你來到台灣拿賊,你有公文嗎?」金頭虎說道:「我沒有公文。」張奇善又問道:「我看你這樣不像官人哪,你是幹什麼的?」金頭虎說道:「咱是保鏢的,咱不是官人啊。」張奇善問道:「鏢行我有一位朋友,你可知道?」賈明說道:「鏢行有名的,沒有咱們不知道的。你說吧。」王子張奇善道:「提起此人,大大有名。想當初孤曾與此人共席談話。那時節我還沒占守台灣呢。」賈明說道:「你說吧。」張奇善說道:「此人姓勝名英,字子川,乃十三省總鏢頭是也。」賈明聞聽,將母狗眼一轉,心中暗想:他與我三大伯是朋友,弟兄相稱。我若是說是我三大伯的徒姪,他就占了我的大輩啦。想至此處,對張奇善說道:「那還不知道嗎?勝英那是咱磕頭弟兄。」張奇善一聽,遂吩咐道:「速將綁繩解開。」王官等一聽,此人說與神鏢將勝爺是磕頭弟兄,武的用袍袖遮著臉暗笑,文的用團扇遮臉好樂。又聽王子張奇善命與解開綁繩,遂過來兩名王官給賈明解繩。金頭虎說道:「勞駕勞駕,解開吧。」王官這才將綁繩解開。張奇善又命王官:「給金頭虎搬個座來。」那王官遂給金頭虎搬過來一個座,放在龍案前邊,金頭虎並不客氣,遂一屁股坐下,兩旁文武官員莫不暗笑。又聽張奇善問道:「你貴姓啊?」金頭虎說道:「咱是粗人,不會轉文,我姓上。」張奇善又問道:「台甫呢?」金頭虎說道:「你又轉文,沒告訴你咱是粗人嗎?咱沒有名號,小名叫三輩。」張奇善說道:「上……」說至此處,可就不向下說呢,遂改口說道:「原來是上鏢頭。閣下來到敝省有何公幹呢?是勝老達官派你來的,還是大清國官面派你來的呢?」金頭虎說道:「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張奇善說道:「上鏢頭有何事相商?請當面言講吧。」
  金頭虎說道:「你先站起來,你將胳膊背在背後去,先將你捆上。」張奇善說道:「捆上孤家有何用呢?」金頭虎說道:「將你捆好,我將你扛著走,扛到大清國,我進北京城,找我們皇上去,將你交到我們皇上手內,皇上必得給我一個官做。那時節咱們就抖起來啦。」張奇善一聽,氣得顏色更變,渾身立抖:「孤家台灣水旱二千餘里,雄兵二十餘萬,戰將幾百員,孤家自縛叫你扛去?你看看你扛得去嗎?你一句人話不說,你怎麼來的台灣?你怎麼過的關津渡口?」金頭虎說道:「傻小子,你打算就是我一個人哪?你看看南配殿上,還有十一個人呢。」張奇善抬頭一看,果然南配殿有十數人。張奇善大怒,心中暗道:「勝英啊,勝英啊,我待你情高義重,將秦尤捉住,將國寶誆到我的手中,俱都給你送到十三省總鏢局。恐其路上有失,特派我之大帥石朗護送,連轎車都送給你啦,你不知恩報德,你反倒派人擾鬧我的王府!你好沒有天良,稱得什麼俠義?」王子張奇善思索至此,甩大氅,用手壓寶刀。這一壓刀,張奇善「啊喲」一聲,叫道:「不好!石賢弟,我的寶刀沒有啦。」張奇善顏色更變,必中暗想:他們鏢行的人,南配殿上尚有十一個人,這一定是老勝英遣人臥底探台灣。那老勝英與官面有聯絡,必是大清國命他設法擾我的台灣。我待老勝英恩高義重,他不想報德,還與我為仇作對。我明白啦,三國時水淹下邳,呂布被擒,先盜畫桿戟,後盜赤兔馬。這是先將我寶刀盜去,動手時我沒有傢伙,他們好將我擒獲。我若叫你鏢行之人走了一個,我就不是台灣王子張奇善啦。我豁出我台灣省十萬大兵,戰將百員,我非得與老勝英弄個你死我活不可。張奇善思索至此,鋼牙緊咬,一拍龍案縱出殿外,舉目向南配殿上一看,果然上邊有十餘位英雄。張奇善這才叫道:「鏢行之人,若是有名有姓的人,請下來與孤家動手。如不然,待孤家縱上殿去,一腳一個踢下殿來,我叫你們這群毛孩子插翅也難飛出王府!」列位,黃三太乃是性暴如烈火之人,如何聽得下去張奇善破口大罵呢?一時怒從心頭起,氣向膽邊生,就要縱下殿去,要與張奇善在王府內較量輸贏。
  張奇善為何痛恨鏢行這樣深呢?皆因為秦尤行刺欽差未成,被老美拿住,他苦苦哀求老美,老美將他放了之後,他就星夜奔台灣進三寶,以求安身之處。那秦尤來到台灣境內,見了水陸關口的官人,那官人一盤問他,他遂說道:「我是中華國的小民,特來貴省求見王爺獻寶,並有機密的大事。」官人遂將他帶到了王府,見了王官,述說了秦尤的來歷,那王官遂稟報王子張奇善,說道:「現有大清國小民飛天鼠秦尤,拜見王爺千歲,有國寶奉獻,並有機密的大事。」王子張奇善聞聽,遂與大帥石朗商議道:「現有大清國小民飛天鼠秦尤來見孤家,言說有機密大事,並有國寶奉獻。」大帥石朗說道:「這飛天鼠三字,就不是良善之輩。飛鼠盜倉糧,必不是好人,王爺別在會賢廳見他,王爺在待賓廳見他,臣在內室聽他說些什麼,然後再定奪收與不收之策。」王爺聞聽點頭稱是,遂傳與王官,王爺在待賓廳內候見。王官遂來至府門,叫道:「秦義士,王爺在待賓廳內候見,請秦義士就此進內面見王爺。」秦尤聞聽,心中甚喜,遂跟隨王官來至待賓廳。見了王爺,跪倒身軀行禮,口中說道:「久聞王爺大開招賢之門,招賢納士,四野豪傑,莫不歸順王爺,小民秦尤現有三寶奉上。」語畢,遂由腰間解下藍布包裹,用手打開,取出黃布包裹,說道:「此乃康熙萬歲九龍杯、九龍盞,正宮國母珍珠汗衫。小民夜入宮內,由多寶閣將此寶盜出,願將此寶獻與王爺,小民只求安身之處足矣。」語畢,將黃包裹遞與王官,王官接過,雙手遞與張奇善。
  張奇善一看,真是光華奪目,甚為喜悅,方要將寶收下,就聽密室當中有人痰嗽,出來一位王官說道:「有請王爺。」王爺站起身形,遂叫道:「秦義士且候片時。」王子張奇善遂來至密室,見了石朗大帥。石朗大帥對張奇善說道:「適才臣見王爺甚愛此寶,莫非欲將此寶收留,與那獻寶之人官職嗎?」張奇善說道:「此寶價值連城,真乃世間罕有之物,孤家甚為愛惜。孤家擬將此寶收下,給那進寶之人小小的官職,元帥以為如何呢?」石朗答道:「那賊人既然是由多寶閣盜出此物,必然有原因,決不是無故前去盜寶。王爺問明他盜寶的來歷,倘若其中別有原因,那康熙皇帝乃是馬上之君,倘若知道盜寶之人落在台灣,必然動起交涉,那時咱若是護庇盜寶之人,必然動起干戈。台灣兵精糧足,國家澄平,為一個盜寶的賊人動起干戈,黎民塗炭,臣竊以為不可,未知王爺以為如何?」王子說道:「依元帥之意應當如何呢?」石朗大帥道:「王爺將他穩住了,將三寶誆到手中,然後問他為什麼盜國寶?他若是說出盜國寶的來歷,王爺就說他目無國法,台灣與中華素常親善,必將他送回中華。他若動手,就將他拿了,打入轎車,連同國寶送往大清國,以表兩國之好。」王子張奇善點頭稱是,遂由密室出來。此時國寶在桌案之上,王子張奇善遂交與王官道:「將此寶拿到密室,收藏起來。」那王官將國寶拿走,張奇善遂對秦尤說道:「秦義士盜取國寶,其中別有原因,還是專為送與孤家呢?」秦尤聞聽,得意洋洋的就把如何陷害勝英,如何刺殺欽差,如何被人拿住,大清國無有容身之處,故此來到台灣獻寶,願效力王爺駕下,永遠不回大清國。張奇善聽畢,在上面冷笑兩聲,遂叫道:「秦義士,你太目無國法了!用心陷害好人,無父無君,孤家豈能容留?沒有別的,我也不在台灣治你的罪,我將你送到大清國,國寶交與勝英原案。」秦尤在下面一聽,當時就是一怔,遂說道:「秦某前來獻寶。王爺收則收下,不收則將寶交還,秦某再逃向別處避難。」張奇善在上面哈哈一笑,說道:「秦尤你是走不了啦。」秦尤聞聽,不由得心中大怒,遂由包袱內取出匕首尖刀。眾王官不敢動手,那秦尤亮出匕首,直奔王爺,縱身一直向王爺面門刺去。王爺一伸虎腕,將秦尤右手捋住,一抬腿將秦尤踢了一個筋斗,吩咐王官:「將秦尤捆了。」王官動手將秦尤捆好,遂交到地面官,將刑具帶好收監。張奇善復又來到密室,與石朗說道:「誰去大清國護送秦尤與國寶呢?」石朗答道:「臣願往大清國走一遭。」於是暗暗將秦尤裝在轎車內,石朗扮作鏢行模樣,星夜送往大清國,交與十三省總鏢局,連轎車都送與勝爺。原來此事小弟兄完全不知道。他們由打侯家集來的,今天夜探王府,賈明被擒,賈明招出南配殿上尚有十一位呢,王子張奇善一想:這一定是勝英老兒探台灣,要奪取台灣。想罷,然後站起身形,一摸寶刀,那寶刀又沒有啦。所以張奇善更惱怒啦,一拍龍案縱出正殿,向房上一招呼,黃三太遂由南配殿上躍下,來到院中與王爺動手。
  三太自己報了名姓,大聲叫道:「張奇善,你乃一省之主,為何口出不遜?大清國那有無名少姓之人?」王爺問道:「勝英是你什麼人?」黃三太答道:「勝英是我之恩師。」張奇善說道:「原來是晚生下輩。」黃三太說道:「好說晚生下輩。」
  三太說著話,掄刀就要動手。張奇善說道:「你不用動傢伙,你就束手就擒吧,王爺若是跟你走上三個回合,就將台灣王讓給你啦。」黃三太亮刀向前進步,用了半個裹花,劈頭蓋頂,對著張奇善就是一刀。張奇善一下腰,向裡一跟步,將三爺手腕捋住,虎頭戰靴,一腳將三爺踢了一個筋斗,只聽噹啷啷一聲,單刀出手。張奇善叫道:「王官們,捆!」王官過來,將黃三太倒剪二臂綁好,將刀仍然給三太還於鞘內,二位王官架著,將黃三太推到二道銀安殿。那二道銀安殿大柁上有鐵環子,鐵環子上拴著繩子,將黃三太倒剪二臂拴在繩上,兩足踏地,將胳膊可給吊起來啦。金頭虎在頭道銀安殿上看得明白,叫道:「我的姥姥,並不是我不成,原來黃三太也不行。」金頭虎語畢,遂向東面上文官那邊退去,又叫道:「楊香五,你們十幾個人都不管我,難道你們還不管黃三哥嗎?」楊香五一飄身,由南配殿上縱下身軀,猶如一個團兒一般,就到了地下啦。張奇善一看,身體矬小,歪帶透風巾,人不壓眾,貌不驚人。只聽楊香五喊道:「呔!,張奇善,你賢愚不分,將我黃三哥拿住,意欲何為?現有小毛遂楊香五在此。」說罷,亮出匕首刀,縱起身形,照心就刺。張奇善赤手空拳,以拳腳接架相迎,楊香五匕首刀遞不進去,一看張奇善果然藝業精奇,虛晃一刀,縱出圈外,就要逃走。張奇善在後面一跟步,揚手一掌,對楊香五頭上打去,這一掌將馬尾透風巾打掉,楊香五頭一暈,張奇善底下一腳,將楊香五踢一個筋斗,叫道:「王官們捆!」
  照樣將楊香五推到二道銀安殿,弔在三太一處。第三位張茂龍二聲吶喊,縱下南配殿,口中叫道:「張奇割!你好不知自愛,你將我兩位師兄俱都拿下。現有鳳凰張七張茂龍在此。」張奇善一看,真是俊俏人物,眉清目秀,桃花臉雪白粉嫩,張奇善心中甚為愛惜。張茂龍練子錘往上一遞,張奇善將身一閃,讓過練子錘,張茂龍方要往回收練子錘,早被張奇善將錘練捋住,往前一帶練子錘,那張茂龍像小雞兒一般,趴伏在地,張奇善恐怕摔了張茂龍臉,趕緊將雙練錘向上一提。張茂龍的手一扶地,方要起來,張奇善向張茂龍腰間用腳一點,張茂龍復又趴伏在地。王官過來捆了,仍然推到二道銀安殿,將鏈子錘給纏在腰間。此時紅旗李煜一見張茂龍被擒遭獲,不由得一聲吶喊,縱下南配殿叫道:「張奇善你為何連拿我三位師兄?」說著話練子槍抖起,直奔張奇善面門點去。三四個照面,被張奇善一腳踢倒,王官捆了,推到二道銀安殿去了。金頭虎大聲喊叫:「禿老美!就是你的能為大,你還在上頭忍著嗎?你手中的練子槍無敵天下,這回你試試吧!」侯爺一聽,一飄身縱下南配殿:「張奇善休要逞能!今有千里獨行俠侯華璧在此。」張奇善一看,就是一愣:此人腦皮錚亮,手使九節練子雙槍,穿一身綢子褲褂,精神百倍。侯爺的練子槍吞吐撒放,潑風八打,與張奇善戰了有十幾個回合,被張奇善將九節練子槍捋住,一腳踢去,侯爺練子槍鬆手,也被王官拿住,仍將練子槍纏在腰間,推入二道銀安殿去了。金頭虎又喊道:「師兄歐陽德你還不下來嗎?」歐陽德跳下南配殿,亮出鋼刀,口中叫道:「唔呀,臭豆腐!你連拿了我五六個朋友,今有歐陽德在這旮旯裡。」說著話,與張奇善動手,未走幾個回合,被張奇善一腳將刀踢飛。歐陽德轉身要跑,背後一腳踢了一個筋斗,王官過來捆了,推入二道銀安殿去了。最後高恒下來動手,三五個照面,也被拿住。十一位英雄俱都被獲遭擒。
  金頭虎在頭道銀安殿一看不好,自己說道:「我得逃走。」他這才一縱身形,上了東配殿。原來王爺如不吩咐,沒有人追趕。石朗甩大氅就追,王子張奇善叫道:「石賢弟你要如何?」
  石朗說道:「臣要捉拿此賊。」張奇善說道:「十二個被孤家捉住十一個,你要再將他拿住,誰給大清國送信去?」石朗說道:「王爺您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傻東西連一句人話都不曾說,台灣省關津渡口,他豈能過得去呢?今天不送到王駕面前,明天准能將他送到王駕面前。」張奇善一聽,連連稱是,遂吩咐道:石賢弟趕緊派人乘騎快馬,與關津渡口傳諭,凡見此人者,不准攔阻。並將此人相貌曉諭把關之人,如有攔阻者,按軍法治罪。」石元帥這才派了四名王官,到處送信,不准攔阻賈明出關。賈叨由打台灣省橫行無忌,平平安安出了台灣。
  不表石元帥派人曉諭地面關津渡口,且說張奇善叫道:「石元帥,你說勝英俠肝義膽,仗義交友,你每年去大清國一次,你都是誇獎勝英的為人。現在你將秦尤與三寶都送給勝英,這是多大的情面?勝英不但不以朋友相交,反派人前來臥底,暗探台灣,與孤家為仇作對。」石朗元帥遂對張奇善說道:「王駕千歲,臣往大清國送秦尤與三寶,在鏢局子之內,一百多位相見,並未見著這十二位的面。想必這十二位不是鏢局之人,也未可知。或者果是鏢局之人,他們來時尚不知道臣將秦尤與國寶交還勝英。現在這些人俱都被擒,王爺何不招來盤問?」王爺怒氣衝衝道:「將那第一名黃三太,第二名楊香五,第三名張茂龍,第四名李煜,先將他們四名帶上來。不許推推擁擁,看不起人。」王官下去來到二道銀安殿,抬頭觀看十一名被獲之人,蹤影皆無。王官慌忙走至王子張奇善駕前,叫道:「王駕千歲,大事不好!」王爺忙問道:「何事?」王官說道:「那被獲之人蹤影不見,樑上繩子俱被割斷。王駕聞聽,不覺愕然,叫道:「石賢弟,咱們台灣省必有重要之人與大清國鏢行之人勾串,要謀奪孤家的台灣省。如其不然,外來的人決沒這樣快,幾句話的工夫,竟將十一個人救走。」王爺說著話,一拍龍案,眼前喝水的茶杯,竟蹤影不見。原來王子張奇有一個心愛的茶杯,乃是白玉的,裡面刻著兩條翡翠的龍,倒下水時,龍在裡面猶如活的一般,是以王爺時刻不離,最為珍愛。王爺這一拍龍案,向龍案上一看,那茶杯竟不翼而飛。王爺遂對石元帥說道:「孤家的玉杯何在?怎麼一時沒有了?石賢弟,你們在我身旁,時刻未離,別人不知,難道你還不知道嗎?」石元帥答道:「適才王爺擒賊,臣等隨在駕後拿賊,是以臣等不知失杯之故。」王爺聞聽,長歎一聲道:「寶刀在孤家身上帶著丟了,尚且不知,何況桌上之物?石賢弟呀,留神孤家項上的人頭。」
  君臣正在談話之際,就見龍案向上懸起來了,張奇善心中明白,盜刀之人未走,君臣正在一怔神之際,就看龍案圍桌簾嘩啦翻起,由打龍案底黑糊糊一物,平身縱出,這一縱就縱到了殿外,又一縱上了南配殿外。張奇善看得真切,一拍龍案,跟蹤縱到殿外,一看此人縱上南配殿而去。張奇善遂大聲喊道:「盜刀之人哪裡逃走?想要離開王府萬萬不能。」說著話,縱上南配殿。只見前面那人手提著衣襟,將臉遮住,也看不真切所穿的衣服是皮的還是棉的,看著毛兒烘烘。張奇善方上了南配殿,那人已經到了三層大殿;張奇善跟著上了三層大殿,那人又跳到塵埃;張奇善方跟到地下,那人又縱在四層大殿上去了,站在大殿殿脊之上,仍然用衣襟遮著臉面。張奇善穿的是厚底虎頭戰靴,方縱到大殿之上腳剛踏殿,就見那人向後一翻身,只聽得嘰噠咯噠一陣響聲,張奇善跟到前廈一看,此人蹤影不見。
  張奇善站在四層大殿之上,不由得呆呆發怔,心中暗想:此人太快啦,孤家眼看著他奔前廈滾下來啦,怎麼追到跟前竟追丟了呢?思索至此,遂歎了一口氣,無精打采,回到了銀安殿。見了石元帥說道:「賊人被孤家追丟了。」石元帥問道:「怎樣追丟了賊人?」王爺遂將四層殿上追丟了賊人的情形,向石朗說了一遍。石元帥說道:「王爺上了賊人的當啦。那大殿乃是前出廊簷後出廈,賊人滾到簷前,將身形繃在廊底下椽上啦。」王爺聞聽,恍然大悟,遂叫道:「眾王官們趕緊提著燈籠,去到四層殿廊簷下捉拿賊人。」比及眾王官來至四層殿一看,哪裡還有個人影兒呢?且說張奇善當時在銀安殿上對石元帥說道:「明日賢弟傳令,派七員大將,帶領馬步三軍,先查城內,後查四鄉村莊,如有收留黃三太等十一人者,按叛反治罪,滅門九族。」石元帥說了一聲:「遵令。」第二日發下人馬大隊,台灣省被十二位英雄鬧得天翻地動,暫且不提。
  單說金頭虎賈明,由王府奔命逃出,正在更深夜靜,也辨不出東西南北,金頭虎遂奔一條南衚衕走去。方進了南衚衕,就見前面查夜的官兵提著燈籠迎面走來。金頭虎一看,心中說道:「不好不好,要乾。前面官兵要看見我,我就逃不了啦。佛祖保佑我回大清國,給佛祖燒香上供。」列位,金頭虎看見官兵啦,官兵其實也看見金頭虎啦。那查夜的軍官向衚衕裡一看,就看見金頭虎沖天杵啦,那軍官遂對兵士說道:「前面這人就是王爺方才傳令放行的那個人,你們看看是沖天杵不是?」
  眾官兵一看,果然是梳沖天杵小辮的矮子,那官軍遂帶隊奔別的巷口去了。金頭虎一看,查夜的不進衚衕啦,金頭虎自言自語道:「還是我賈明造化大,祖上德行也大,官軍沒有看見我,他們奔別的衚衕去啦。」金頭虎看官軍去遠,遂爬起來出了衚衕北口,又向東南走去。方才穿過了兩個衚衕,只見前面又來了一隊查夜官。金頭虎趕緊伏在地下,心中祝念佛祖保佑,千萬別叫官軍看見我。其實官軍早看見他啦,這隊查夜也奔別處去啦。金頭虎又起得身來,繞著彎又跑,一氣兒跑到了城門。金頭虎一看城門那兒正有官軍演操呢,金頭虎說道:「這回可壞啦,官軍在此處正堵著門口演操,我可怎麼過去呢?」金頭虎可為了難啦,也不敢往前走啦。正在此時,那名軍官可就看見金頭虎啦,那名軍官一看金頭虎的長相,正是王爺傳令放行,不准阻攔的那個梳沖天杵小辮的。那名軍官心中暗道:「這小子伏在地下,還以為我沒看見他呢。要不是王爺有令,你飛也飛不出城去。」那軍官看他伏地地下,連動也不敢動,不由得心中暗笑,遂將軍隊向城門兩旁退去,閃開了有半里遠。金頭虎一看,可歡喜啦,自己暗道:「這真是佛祖靈驗,將他們的眼都給蒙上啦,我這麼大一個人,全都看不見啦,他反將軍隊調開城門半里地遠。」金頭虎滿心歡喜,爬起身來,直奔城門走去,走到離著城門不遠,金頭虎可不敢走城門,城門也沒開呢,金頭虎順著馬道爬上城去,爬到城頂上用飛抓抓住倒把磚,順著絨繩下來。此時天色也就要亮啦,金頭虎也看不出東西南北來,也不知出的是哪個門,來到護城河,方要換水衣水靠,自己又說道:「別換衣服啦,一會兒時候天亮啦,再叫人家拿住有多冤哪,好容易逃出了城,這就算到了大清國啦。」金頭虎也沒換衣裳,雙手一分水,下了水內,破風踏浪鳧到岸上,將靴子脫下來,擰了擰水,將身上衣服抖了抖,拚命的就逃下去啦。金頭虎跑了半天,天光也亮啦,只見太陽由南邊出來啦,金頭虎一看太陽,可辨出方向來啦,原來金頭虎出的是南門,直奔南方跑下去啦。台灣的道路又不好走,金頭虎一奔南方跑去的時候,淨走的是深山,樹木交雜,極其不好走,金頭虎一看走得不對,原來愈走離著大清國愈遠啦,遂自己罵道:「混蛋!」自己一生氣,又打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復又說道:「臨危過河的時候,你要求佛祖保佑,領著奔大清國走,管保不能走錯啦。這一下子白跑了好幾百里地,有多冤哪。」賈明坐在石頭上休息了一會兒,用手一摸兜囊,金頭虎遂說道:「哎呀,可壞啦!連王母娘娘的銀子和我自己的銀子,全都埋在草塘子裡面啦,連一文都沒有。大清國離此處還遠著呢,我拿什麼吃飯住店?此時天光也亮啦,要是黑夜,先找一個財主偷點銀子吃飯。這可怎麼辦呢?唉,發愁也是不行,我先走到有人煙的地方再說。」
  金頭虎遂辨別了方向,向北方繞著走下去了。方走出深山來,就見前面黑暗暗的一片樹林,金頭虎心中歡喜,說道:「這可好啦,我先奔這片樹林子去,過了樹林子,必有人家。」
  前面這片樹林子乃是平地,不是山道啦,金頭虎直奔樹林子而來。來至樹林北面一看,原來有一片莊院。金頭虎直奔了莊村,進了莊村一看,有一家座東向南大瓦房,如一片清水一般。金頭虎走至門前,一看有一副對聯,是紅地黑字,刻好了的對子掛在門上的。上聯都寫的是什麼呢?金頭虎不認識。下聯倒認得兩個字:「南北」.橫額四個字,金頭虎認識兩個:「無雙。」金頭虎看完了,心中明白啦,原來此家姑娘沒有婆家,媽媽守寡,要不然怎麼寫著無雙呢?不用問啦,那兩個字必是「孤寡」,放在一處念,就是"孤寡無雙」。這樣的大財主,家裡連一個男子都沒有,我要弄他兩個錢作盤費,那是准成。列位,這副對聯,上聯乃是「腳踢條河兩岸」,下聯是「拳打南北二京」,橫額是「蓋世無雙」。金頭虎是醉雷公,不認識字,胡批一陣。原來此家乃是鋪把勢場子的一家財主,武藝超群,名震天下,與王子張奇善對兵不鬥將,南半壁的成名人物。金頭虎是全然不知,硬要訛詐盤費。且說金頭虎一看黑漆大門錚光瓦亮,門外打掃得乾淨異常,清雅潔靜,連一片樹葉兒都沒有。金頭虎用手一推大門,原來大門關著呢,天光方亮的時候,人家還都沒起來呢。金頭虎不用手推門,用腦袋向大門上撞去,金頭虎正撞著門呢,就覺得肚子裡一陣疼痛,皆因昨天分了聖母娘娘好些銀子,賈明一路胡吃,落花生蝦蟹雞魚爛肉,吃了一肚子,然後再喝點涼水,此時肚子一陣疼痛,原來是要出恭。
  金頭虎一看,台階上面非常乾淨,說道:「這兒出恭倒乾淨,還省得走別處去,回來人家開開門找不著我。」金頭虎將褲子往下一脫,對著大門噗哧拉了一大灘。金頭虎吃的多拉的多,拉了一台階,拉完了也不擦屁股,將中衣往上一提掖好了,然後對著大門用力撞去。金頭虎油錘冠頂的工夫,撞門比砸的都響,叭叭叭,一連就是二十多下,裡面的人可就聽見了。金頭虎還正撞著呢,就聽裡面門閂嘩啦一聲,門分左右,大門開處,現出一人,只見那人頭上烏紗經線網子繃頭,裡邊兩個抓髻,荷花色大蝴蝶的牌子,外襯五色線燈籠穗,杏子眼,通鼻樑,瓜子臉,長就的女相,年在十三四歲,身穿生絲羅的兩截大褂,青縐綢褲子,福字履,鑲緞的鞋。此人將門一開,方要往外伸腿,將腳又撤回去啦,說道:「這個狗真可惡,大清早晨在門前拉屎。」遂叫道:「家人在哪裡?趕緊打掃去,用石灰滲乾了。」金頭虎母狗眼向上一翻,說道:「你怎麼開口傷人哪?」
  那位少年拱手說道:「我怎麼開口傷人啦?您不要多心哪。我說這狗真沒有出息,專在門前拉屎,如果不留神一邁腳,就得踩人一腳狗屎。」金頭虎說道:「小子,你瞎了眼啦?你為什麼說是狗屎呀?」那位少年學生答道:「莫非是你拉的屎嗎?」
  金頭虎說道:「不但是我拉的,還不能白拉,你還得給拉屎錢。我沒有盤費錢啦,你給幾兩銀子。」學生聞聽說道:「你要在這門口擾鬧,你也沒拿耳朵摸摸,若不是我天倫時常教訓我,我將你雙腿立刻砸折了。倘論人物,南走一千,北走八百,在家門口吃虧讓人,對於鄉親鄰里存一分厚道。你還不快快滾開,要不然少爺教訓你。」金頭虎說道:「我時常教訓你的話,你倒記著呢,養不教是我的錯,我既然教訓你啦,我就沒有錯啦。」學生一聽,氣得渾身直抖,說道:「你是成心擾亂我?」
  金頭虎說道:「我不是成心,我假裝著玩呢。」金頭虎心中暗道:「我將這小孩子打哭了,然後我在影壁牆上就撞頭,我就說小孩打了我啦,我不活著啦,我非撞死不可,叫你們家打一場人命官司。他家大人一害怕,必得給我幾個錢,我再走就有盤費啦。」金頭虎想到此處,一伸手奔學生打去,口中說道:「小子,我先抽你一個大嘴巴子。」學生往旁邊一閃,金頭虎就抽空啦。少爺說道:「喲,聖人門前你還要賣百家姓嗎?」
  學生遂解紐子,摘香串。金頭虎一看,人家裡面穿的是荷花色的短靠,金頭虎說道:「原來你是外邊文雅呀。好啦,咱倆滾滾吧。」兩人遂在大門道內揮拳,金頭虎一遞手,少爺一怔,心中說道:「好俊的羅漢拳哪。」金頭虎向來愈打愈鬆,三十六招羅漢拳打完了,就沒有玩藝啦。三十六招完了之後,伸手亂抓,上前就摟,拳來了用腦袋就頂。少爺說道:「這是什麼把勢呀?」金頭虎說道:「就是這個玩藝,要是叫我抓上就不輕。」金頭虎被少爺擠得連著直往後退,退來退去,可就退到影壁牆了。少爺打了金頭虎幾拳,踢了他兩腳,反將少爺手腳震得生疼。少爺心中暗想:這小子原來是金鍾罩護體,這小子是踢場子來啦。既然是踢場子來的,必得給他一個厲害。將金頭虎擠到了影壁牆邊道,少爺上面虛晃兩拳,底下對準金頭虎襠中就是一腳。少爺心想:這一腳蹋在他的腎囊之上,就將他的腎囊給踢碎啦。皆因為鋪把勢場遇著踢場子的,打死白打,少爺也氣急啦,金頭虎連一句人話都不說,所以少爺才下此毒手。哪知道金頭虎比猴都靈,早就提防著這一招呢。金頭虎一看,少爺上面的拳是虛的,就說了話啦:「小金頭虎可辦不了,踢上就乾啦。」少爺的腳到了,金頭虎一個旱地拔蔥,就縱起來啦。皆因為金頭虎是童子功,要不是童子功,擠在牆上啦,就縱不起來啦。少爺用力太猛啦,未提防金頭虎會這一手,心想這一腳將他送姥姥家去就完啦,哪知冷不防他縱起來啦,少爺這雙腳,可就吃了苦子啦,直接著就踢在影壁牆上啦,就聽叭一聲,影壁牆裡的水磨磚,被少爺這一腳踢裂了三塊。金頭虎兩足著地,說道:「咱倆人是瘸拐李,把眼擠,你賺我,我賺你。」少爺這一腳沒踢著金頭虎不要緊,少爺的鞋也裂啦,襪子也震破啦,金頭虎還跟少爺說便宜話。少爺雖然鞋破啦,仍是一拳緊過一拳,金頭虎一看少爺鞋破啦,精神可就來了,劈掛腿,迎面掌,緊跟著將把勢又都想起來啦。
  少爺與金頭虎正在打得難解難分之時,就聽裡面一聲痰嗽,來到外面叫道:「龍兒,大清早晨跟誰呀?家門口動這個幹什麼?」少爺聞聽,趕緊虛晃一拳,縱出圈外,垂手站立,不敢多言,那老者對著少爺惡狠狠的瞪了兩眼。金頭虎一看,這位老者精神百倍,面帶威風,金頭虎心中說道:「原來不是孤兒寡婦,家裡有人哪。不用說這老頭也會把勢,這個小孩非是他教的武藝不可,這小孩我都打不過,這老頭我更不行啦。」金頭虎想到這裡,一看小孩在旁邊垂手站立,不敢言語,金頭虎又來了主意啦,心說:「我要是不說話,等老頭一問小孩,小孩說了實話,老頭非毀我不可。我先說幾句謊話,教老頭將小孩喝旁邊去,我就挨不了毀啦。」金頭虎思想至此,遂對老頭作揖行禮。老頭趕緊還禮,言道:「您為什麼與犬子生氣,動起手來?壯士看在老夫的面上吧。」金頭虎心說:有門,老頭真和氣,小孩不敢說話啦。遂說道:「老頭,咱是外鄉人,來到您這寶地啦,咱還敢生氣嗎?皆因為方才我走到您這門口啦,我一看您是一家大財主,我是走路沒有盤費錢啦,我打算在您這兒求一頓飯吃,好前去趕路?一推您的大門,您大門還沒開呢,我就在門口等侯開門,出來人我好說話。方才您那少爺就將門開啦,他開開門就蹲在門前出恭,我一看乾乾淨淨的台階,我過來就勸,我說:『少爺您別在門前拉屎,在門前拉屎有多骯髒。』少爺言說:『你管不著,這是我們自己門口,想拉就拉。你這不是多管閒事?』少爺將屎拉完了,愈說愈有氣,對著我面門上就是一個大嘴巴子。行路的外鄉人哪敢惹禍呀?被少爺打急啦,這才還手。」少爺在一旁氣得嘴唇都白啦,心中說道:這小子真會倒打一耙,大清早晨我這是遇著喪門神啦。
  金頭虎跟老者將此話說完,老頭對著少爺呸的一口唾去,大聲說道:「畜生愈長愈不像樣啦。」少爺也不敢分辯,恐其天倫再怒上加怒,還得受一番重責,惟有低頭忍受,暗罵金頭虎而已。老頭說道:「壯士不要生氣,犬子無知,您多原諒吧。養子不教父之過,您到裡面喝碗茶吧。」金頭虎順口答道:「喝您一碗吧。」老頭本是一句客氣話,原是虛讓他,他當實啦,喝您一杯吧,老頭怎麼還能說不行?金頭虎遂提小包裹跟著老頭往裡就走。來到客廳,分賓主落座,金頭虎將小包裹往桌上一放,就將桌子砸得咕咚的一聲。老頭一看,這包裹裡是傢伙呀,遂問道:「您是哪一行發財呀?」金頭虎答道:「跟你說吧,咱是大清國的賣珠寶玉器的,來到您這台灣賣紅貨來啦。」
  老者說道:「原來是賣紅貨掌櫃的。」金頭虎說道:「不敢哪。」說著話,從人獻上茶來啦。金頭虎一看,茶碗裡飄著幾根茶葉棍,水黑青色的,金頭虎一喝,清香味美,真好啦,遂對從人說道:「好喝好喝。再斟一碗,再斟一碗。」從人又給金頭虎倒了一碗。老頭又問道:「掌櫃的,你貴姓啊?」金頭虎答道:「不敢,不敢。我是粗人,您別轉文,轉文我可不懂。我姓上啊。」老頭又問道:「台甫呢?」金頭虎說道:「你又轉文,買賣人沒有名字,我小名叫三輩。」老頭說道:「原來是上掌櫃的。閣下作買賣是初次到台灣,還是每年必到台灣一次?」金頭虎說道:「咱是初次到台灣哪,要不然,怎麼將紅貨都扔了呢?皆因為道路不熟,住店起早啦,迷迷糊糊從店裡走出來啦,除去山就是山,在山裡就亂轉一回,愈轉山愈多。我也走累啦,忽然間失了腳啦,就將我掉在山澗裡啦,紅貨匣子順水就走啦。幸虧我會幾步水,鳧上山坡,要不然貨也失啦,人也回不了大清國啦。」老頭看金頭虎說話東拉西扯,愈看金頭虎的長相愈不像買賣人,方才金頭虎向桌子上放一字杵的時候,將桌子砸得咕咚的一下子。老頭遂問道:「上掌櫃的,你這包裹裡大概是傢伙吧?」金頭虎笑道:「老頭你真好眼力,可不是傢伙嗎。」老者說道:「紅貨掉水裡,你的傢伙怎麼沒掉水裡呢?」金頭虎說道:「傢伙在身上背著呢,沒掉下去。紅貨匣子在胳膊上挎著,所以掉下去啦。」老頭向賈明一笑,說道:「我看你這樣打扮,不像買賣人。要是賣紅貨的,不能身帶傢伙。」金頭虎一聽,將母狗眼一轉,沖天杵一晃悠,說道:「老頭真瞞不了您,您真是高明。我本來不是賣紅貨的呀,告訴你實話吧,我乃是保鏢的。」老頭聞聽,說道:「保鏢的?要提起保鏢來,後面拙荊的裹腳條子,都是保鏢來的。」金頭虎說道:「你後面有妖精?」老頭說道:「不是妖精,是老夫的內人。老夫房產地業俱都是保鏢來的。」金頭虎說道:「原來咱是一家人哪。」老頭又說道:「上掌櫃的,鏢行我有一個朋友,你可知道?」賈明說道:「老頭你問鏢行之人,只要有點名氣,沒有咱不知道的。」老頭說道:「提起此人,大大有名,乃是江蘇鎮江府十三省總鏢局的,姓勝名英,字子川,號稱神鏢將的,我那勝三哥。你可曾認識嗎?」賈明一聽,又矮下一輩去。我勝三大伯,是他老三,我還得管他叫叔叔?那我可不乾,向來我不願當小輩。金頭虎思索至此,一晃悠沖天杵小辮,狗蠅眼一翻:「勝老鏢客那怎麼會不認識呢?那是咱磕頭的,是我勝三哥。」老頭聞聽,離了座位叫道:「原來是賢弟到了。龍兒過來,見過你的老叔。」少爺賭氣走將過來,向賈明作了一個揖。金頭虎說道:「得啦,小子,不用磕頭。」
  少爺也不敢還言,惟有心裡生氣而已。行完了禮退下去,站在一旁,聽著他的天倫跟金頭虎說話。老頭跟金頭虎說著話,心中暗想:我勝三哥老少朋友可是都有,沒有這麼一個姓上的呀?我勝三哥怎麼交這樣的人呢?老者遂又問賈明道:「上賢弟,我勝三哥朋友之中,沒有姓上的呀,閣下是哪裡人氏?」金頭虎說道:「不姓上喲,姓賈。」老頭聞聽,說道:「姓賈?我問你一個人你可知道?黑驢寨賈柳村的人氏鑽雲太保賈七爺,乃是勝三哥之盟弟,你可知曉?」金頭虎一聽,心中說道:「乾啦,這回不說實話不行啦。」遂笑道:「您問賈七爺呀?那怎麼會不認識呢?那是我的老頭。」老者問道:「賈七爺就是你的天倫嗎?」金頭虎點頭道:「對啦。」老者"呸"唾了金頭虎一口,遂叫道:「龍兒!見過你的賈兄長。」少爺又走過來,口中叫道:「大哥,小弟有禮了。」金頭虎說道:「兄弟你別怪我,剛才我害熱病,沒出了汗,叫汗將我憋得滿嘴裡說胡話。」說完了,復又向老者作了一個揖道:「大伯,你老人家別怪我,我不會說人話。」老者說道:「賈明你好大膽子,你打銀安殿上掉下來,被人家將你拿住,你為什麼將黃三太他們都招出來呢?」金頭虎說道:「您怎麼知道呢?」老頭說道:「我若不知道,焉有你們大家的命在?」遂叫道:「龍兒,去到後院,將你黃三哥他們大家喚來。」龍兒去不多時,將黃三太一干人眾俱都喚來。楊香五一見賈明,氣可就來啦,叫道:「老侯,咱們毀了傻東西就完啦。」黃三太攔阻道:「這是朋友地方,別打吵子。」楊香五氣恨恨的站在一,心中暗罵賈明。黃三太問道:「賈賢弟,你怎麼來到這裡啦?」賈明說道:「這是我的造化,糊裡糊塗,我就走到這裡來了。你們怎麼也來到這裡呢?」三太道:「你就別問啦。」賈明又對老頭說道:「您這是變戲法吧?」老者說道:「賢姪,若不是變戲法,你們大家就回不去大清國啦。」金頭虎說道:「這都是我傻小子的造化,若不然,哪有這麼巧的事?老頭你跟我勝三大伯是盟兄弟,您跟我爹呢?」老者說道:「方才我已跟你說過,勝三哥是我盟兄,賈七爺是我盟弟。」金頭虎說道:「無論怎麼論輩,我都得小一輩吧?」老者說道:「當然你得小一輩。」金頭虎說道:「盟伯我餓啦,一天一夜沒有吃飯啦。」老者說道:「只顧說話啦。」叫道:「龍兒!告訴廚房擺酒。」工夫不大,擺上酒席,大家團團圍繞,飲酒談話。金頭虎站起身形,說道:「說了半天,盟伯你貴姓啊?你倒是誰呀?」大家一聽,俱都笑啦。老者也笑啦,伸手一捋鬍鬚叫道:「賈賢姪,明清八義之中的三俠,你可知曉?」金頭虎說道:「我知道哇。第一位是我勝三伯,第二位就是九頭獅子孟鎧,第三位乃是鎮三江蕭杰。」老頭聞聽,哈哈一笑。金頭虎說道:「您就是蕭三大爺?」列位,這就是金頭虎誤走蕭家寨,三俠客蕭杰昨夜晚間救出十一位少年英雄,一段倒插筆的文字。皆因為王府的王官與三俠素常都有聯絡,其中又有兩名王官是三俠的家人。秦尤盜三寶的事告下了勝英,俱都被王官報告了蕭杰。蕭杰得到此信,遂對少俠蕭銀龍說道:「秦尤盜寶告了你勝三大伯,他逃到台灣,鏢行必然有人追下來。王子張奇善上山擒猛虎,下海捉蚊龍,鏢行裡若別位到來,必然不是他的對手。我與你勝三大伯義同生死,咱們爺們既然知道啦,可不能袖手旁觀,咱爺們必得暗中幫忙才是。」於是單日三俠夜入王府前後打探一遭,雙日少俠夜入王府暗探一遭。這日十一位英雄被擒,正被三俠趕上,所以將黃三太等十一位盜出,這就是救黃三太一干人眾的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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