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崇禎八年乙亥

  賀王聖劾溫體仁

  正月,兵部職方主事賀王聖,劾溫體仁庸奸誤國。謫外。御史吳履中,劾溫體仁、王應熊並及監視內臣。上切責之。

  罷文震孟

  文震孟,字湛持,號文起,蘇之吳縣人。天啟二年壬戌狀元,授修撰,上《國步綦艱、聖衷宜啟》疏。其略云:「蹙地喪師,無歲不有,敗軍殺將,所在相聞。將使祖宗金甌無缺之宇宙,日消月削,勢將瓦解,東支西潰,又同河決。此皆諸臣誤國,以至於此。明知火之將{火又},而處堂自若,但俟火來而燕飛;亦料水之必沸,而遊釜無愁,猶冀水沸而魚躍。此又諸臣之愚而自誤也。」云云。疏奏,上怒,致仕。崇禎戊辰,起侍讀,升左中允,以逆璫為忤,復致仕。璫誅,復起。
  八年七月,講春秋稱旨,特簡入閣辦事。
  十一月與大學士何吾騶並罷。初,吾騶、震孟欲以工科給事許譽卿補南京太常卿,溫體仁與吏部尚書謝升難之,升遂疏糾譽卿。震孟止欲奪譽卿俸,體仁不肯,震孟作色擲筆曰:「即削籍無害。」體仁夕揭上,而吾騶、震孟朝罷矣。
  凡劾體仁者無不見責,為體仁劾者無不立罷。除佞如扳石,去賢若轉丸,可為三嘆!

  宗秩改授

  正月,上以祖訓,凡郡王子孫有文武才能堪任用者,宗人府具以名聞,朝廷考驗,授以職,遷除如常例。侍郎陳子壯上言:「宗秩改授,適開僥倖之門,隳藩規,溷銓政。」上以沮詔間親,下於理。明年四月,始得釋。已而宗秩蒞官,多不法,公私苦之。

  各舉所知

  八月,上諭:「致治安民,全在守令。命兩京文職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各舉知府一人,無論科第貢監;在內翰林科道,在外撫按司道,各舉州縣官一人,無論貢監吏上。過期不舉,議處;失舉,連坐。」

  鄒維璉告歸
 
  鄒維璉,號匪石,新昌人,萬曆丁未進士,為吏部主事。有刑部主事譚謙益,疏薦異才宋明時,維璉上言:「自古及今,未有使鬼役神,能破敵成功者。」維漣擊魏忠賢,不勝,維璉疏曰:「若王甫、李輔國、程元振、仇士良,我朝曹吉祥、劉瑾,無一不誅。且人主即不肯割棄,天下必有代為割棄者。漢之張讓、趙忠,靈帝至以父母稱之;唐之田令孜,僖宗以阿父呼之;我朝王振,英廟亦嘗寵之群臣之上。然而讓忠、孜振,何有一人老死牖下,以富貴終?」疏入,忠賢怒,矯旨削籍,遣戍夜郎。
  崇禎初,起巡撫,福建銅鼓嶂石屈塞等之役,血戰八晝夜,俘斬數千級,當國者忌其才,逐之。
  乙亥再起兵部侍郎,隨予告歸,尋卒於家。

  董其昌致仕

  董其昌,字元宰,號思白,華亭人。髫年賦詩,語必驚人。又從莫中江遊,得荊川舉業正派。中萬曆己丑進士,官庶吉士,授編修訓後學,有蓓蕾數則,及十字訣義,望重一時。忤時相,出督學湖廣,升福建參議。廷臣交章薦,召為經筵日講。天啟初,擢太僕寺卿,既而讀《曹洞語錄》,有省。
  崇禎乙亥,以禮部尚書兼太子太保致仕。又二年卒,年八十有二。書畫妙天下,家多姬侍,各具絹素索畫,購其真跡者,得之閨房者為多。南都予謚文敏。
  予先伯昔遊楚,適公督學生童同試,平旦悉坐號房。公起步出封門,眾皆立。
  公諭曰:「童生坐,生員皆坐。」公還位。
  久之,生童請題,公曰:「題出久矣。」眾始悟。
  又試一邑,前夕,硃書粘署前云:「明日不考文。」
  次日,諸生俟久,題竟寂然。
  請之,公曰:「本道昨日已出題於外矣。」眾始爽然而退。

  曹文詔自刎

  時賊大夥在秦,剿撫未定。諸督撫前後數十輩,或被譴去,或逮繫去,或死西市,或戰死、逃死,不可勝計。惟秦督洪承疇剿禦有方,遂自秦撫進五省都督,每逐賊,奔馳往還數千里,每在官舍過門不入,士卒感其義,爭為效死。楊嗣昌在樞部忌其才績,意弗善也。
  正月,賊陷靈臺。
  二月十二日壬戌,漢中賊陷寧羌。
  六月初七己酉,陷西和。
  十九日丁酉,免陝西巡撫李喬官,以庸懦玩寇也。以甘學闊代撫陝西。
  二十八日丙午,文詔力竭自刎。文詔敢鬥,前後殺賊萬計。官軍聞之,奪氣。
  七月十五日癸亥,賊攻陷澄城。
  八月初五壬午,陷咸陽。

  河南寇流充斥

  正月初六日丁巳,賊陷榮陽,屠氾水,又陷固始。時秦賊數千萬,出關分三十六道,掠郡邑。給事中常自裕上言:「中原,天下安危所繫。今群盜充斥,乃僅以左良玉一旅塞新澠,陳邦治等數營扼汝州,陳永福孤軍堵南陽,賊營蜂屯以數千,官軍東西堵拒,賊何畏而不長驅哉?乞更選邊兵,統以廉勇之將,特選重臣視師,庶腹心不致決裂也。」
  河南賊復入漢中,陷寧羌。
  兵部議調西北邊兵及南兵,發內帑銀二十萬,戶餉九十餘萬,命洪承疇統率出關,節制諸路撫鎮,合力剿賊,期以六月。
  洪承疇率軍赴河南時,賊往來不定,豫中尤稱要衝,關陝以東,黃河以南,襄陽以北,延袤數千里,所在馳突。
  六月,下河南巡撫元嘿於獄,謂其葸弱也。而代之者陳必謙。必謙,常熟人,萬曆四十二年癸丑進士。與盧象昇協力剿賊,部鎮諸將左良玉、陳永福、趙國柱等,斬興世王於郟縣、闖世王於白沙、整齊王於宜陽、掃地王於郟豫,患少息已,而赦詔到豫,必謙知其詐,欲令面縛詣軍門。副將王進忠剿賊無功,思以款自效,單騎入賊營,為賊所殺。必謙竟以此罷。賊又破盧氏。
  十月十五壬辰,襲陷陝州,攻圍永寧,破冀莊、馮莊等寨,及峋峪等十三村。
  十一月,總兵祖寬,破賊於九嵩。賊潰為二,東走偃鞏,南走汝州。寬分兵襲擊之,斬首千級。
  十二月初十日乙酉,賊闖王曹操數十萬,圍光州,舁大砲二十座,攻城,燃二砲,城崩。城中頃刻火作,賊乘而入,官吏士民,屠僇無遺。

  盧象昇戰功

  盧象昇,字建斗,號九臺,宜興人。少讀史至睢陽、武穆,輒嘆曰:「吾得為斯人,足矣!」登天啟壬戌進士,授戶部主事,差清源,舉卓異,升大名知府,遷山東副使。
  崇禎己巳,募兵勤王,兵退,遷天雄兵備。寇興,馳行郡內,嚴檄州縣,繕城治具,率眾往。遇賊數萬,象昇弗卻,中一矢,額傷,又一矢,僕夫斃馬下,象昇且戰且走,會後兵至乃免。
  賊眾趨府城,而潛分兵攻滑。象昇偵知之,戒守城士勿動,選精騎潛出,設伏草莽,賊至卒發,大敗之,斬級數千。
  賊相戒曰:「此盧閻王,遇即死,不可犯。」象昇以是有能兵名。賊懼,南渡河。河以南,所至殘燹。
  七年甲戌,賊破鄖陽,命象昇撫鄖。鄖大治。
  八年乙亥,命象昇撫楚。賊又懼,流河南。總兵祖寬於雒陽等處三戰三捷,斬級二千,軍聲大振。象昇遂晉兵部侍郎,總督直隸、河南、山東、四川等處七省軍務。統關遼兵,賜尚方劍,便宜行事。
  會乙亥歲杪,滁州攻圍甚急,知州劉大鞏馳檄請救,疾赴援,與賊戰大敗之。象昇會諸將曰:「兵貴神速。今賊氣已衰,失此不擊,長患安窮?」輒兵乘其後。賊又大敗,遁走承襄。
  象昇率眾追之,獨以數百騎入陣中,為賊圍困二日,賊不敢犯。象昇與諸將約曰:「食盡道窮,留此死,擊不勝亦死,吾當大衝之!」乃率騎疾鬥,擊殺萬人。食斷道越三日,賊投戈請降。其及之于滁,將盡剿無遺,顧以淮督朱大典莫為堵截,復逸去。

  擒爬天王

  二月,蘄黃大盜爬天王,擁眾八百餘人。村人擒之,身長八尺,自言:「天亡我,非我罪也。」

  流賊陷潁川

  賊在江北者,七年。
  甲戌十一月初十日壬戌,陷英山,焚霍山二邑,屬廬州府。英山深邃八百里,賊踞為窟穴,時出攻掠。
  八年乙亥正月初九日庚申,賊陷霍丘。
  十一日壬戌,陷潁川,知州尹夢鼇、通判趙士寬俱闔室死之。時有同守縣丞某,及訓導倪可大俱死。
  尹夢鼇,雲南人,舉人,官潁川,有惠政。正月十一,流寇攻城,夢鼇率民兵登城守禦。十二日,寇掘城腳,傾陷數丈,百姓見勢不支,咸奔避。夢鼇長跪求固守。百姓不從,竟潰散。夢鼇獨持大刀當城傾壞處,賊緣城而上,夢鼇揮刀殺十七人。賊大隊畢登,夢鼇四顧,竟無一人共事者,即投烏龍潭淹死。
  趙士寬,字汝良,號菉裴,山東萊州府掖縣人,以官生為鳳陽通判。時,適往壽州,聞賊犯穎,一日夜馳三百里,歸潁城守。甫入而圍合,士寬欲守禦,而州之大家先逃,城內大擾。賊乘以入,士寬赴黑龍潭水死。妻崔氏,與二女同縊。州役從死者十餘人。贈光祿寺寺丞。
  張大同,字同甫,號瑤席,潁川人,兵部尚書鶴鳴長子也,為太學生,能文,重聲氣,與海內知名士交。流寇破潁川城,鶴鳴避匿他所,大同居本宅,題其門曰「張大相公書房在此」。賊入擒之,強之跪,不屈,問其父何在,曰:「要殺便殺,吾父不可得也。」已而,張氏奴導賊於民舍,縛鶴鳴歸,拷索藏金,對曰:「無。」大同爭曰:「家財悉我所掌,與父無涉。」賊不聽,搜其室,見皆古玉及陶器,遂劈鶴鳴頂達踵。大同奮臂大罵,賊並欲殺之。旁賊勸曰:「既殺其父,姑留其子,但令獻金贖命可也。」大同曰:「父死義不獨生!」罵愈烈。賊先去其鬚,既復斫其半面,罵仍不絕聲。賊支解之。
  張鶴鳴立朝頗為東林所不與,若大同之慷慨激烈,死忠死孝,干蠱多矣。

  賊陷鳳陽

  先是七年正月,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以賊勢猖獗,奏言:「南都鳳泗承天陵寢所在,乞敕準撫楊一鵬急為預備,防賊東犯。」
  至是,賊自汝寧來,密遣壯士三百人,偽為商賈車役,先入鳳陽,或鬻錦帨椒棗,或為僧道乞丐等,分投各宿,隨以重兵繼之。
  時方元夕,士女如雲,笙歌徹耳。忽火光四起,咸呼曰:「流賊至矣!」百姓狂奔,不啻雞入釜中,魚遊網內也。是時,鳳陽無城可守,雖有總漕楊一鵬駐紮兵,不過二千餘,皆市人不習戰。賊大至,官軍無一人迎敵者,遂潰。
  賊焚皇陵,燒享殿,燔松三十萬株,殺守陵太監六十餘人,縱高牆罪宗百餘人,留守朱國巷戰斬賊二十七人,力竭死。賊渠掃地王、太平王,入府城。
  知府顏容暄囚服匿獄中,賊縱囚獲之,張蓋鼓吹,杖容暄於堂下死之,殺推官萬文英等六人,武官四十一人,士民被殺者數萬,剖孕婦,注嬰兒於槊,焚公私邸舍二萬餘間,光燭百里。賊渠列幟,自標「古元真龍皇帝」,恣掠三日。
  太監盧九德、總兵楊御蕃,以川兵三千救鳳陽,南京參將焦某率兵亦至。賊卜於神祠,不利,刳神像而去,拔營南下,趨廬州。
  萬文英,字仲實,江西南昌人。子萬元亨,字爾嘉,小字芳生,幼穎異,十歲通五經,十五補博士弟子員,從父文英司理鳳陽。
  流寇從姑山永城來犯時,文英有父喪,聞訃業辭上官,行有日矣。適因哀毀過甚,臥疾案贖房。
  忽人馬洶湧,喧聲如沸,文英急問:「為誰?」
  左右曰:「燈市鬧時,蓋元夕也。」俄而賊已入司理署矣。
  左右曰:「賊!」覘之則流寇也。
  文英曰:「吾必以死殉國。」強起披衣。然病甚,輒起輒仆。於是,賊急索:「理官安在?」
  元亨泣語父曰:「吾不得復事吾父矣。」
  急著青衫出大呼曰:「死賊,若索官何為?吾乃官也。」
  賊遂厲聲脅之。
  元亨大罵不絕聲。賊首怒甚,命旁賊加刃,所持庖人食刀,刀無鍔,割不能斷脰,至數十割,元亨乃死。
  死惟呼:「阿爹!阿爹!」賊不知鄉音為何,卒以此為理官也。遂置文英而去。
  方元亨青衫大呼,其師萬思尹出視之,賊並執思尹,將加刃,元亨抗聲曰:「若所欲得者官耳,何與渠事?」賊亦卒捨思尹。
  元亨死時,年僅十六齡云。總漕中丞以其事聞於朝,已而閱視科臣林(?)淮楊按臣張覆核之,請得旌揚如例。然前載文英被害,而此云置文英而者,或置後而死者歟?
  傅烈婦,孝感人,歸戶部主事程良儒,翰林侍讀程正揆之母;舒烈婦,即正揆元配也。
  先是,正揆為侍讀時,良儒居於鳳陽,傅氏偕舒氏以從。俄傅病,正揆性至孝,連章請假,請致仕,請終養,僉不許。於是,徑路陳乞,不待掌院代題。溫體仁謂非例,意弗善。正揆曰:「某獨子也,非獨功名雞肋,即性命亦等鴻毛耳。」旋得旨省親。遂於甲戌冬出京,至乙亥正月十日抵鳳陽,僅五日而賊變作。
  良儒固無守土責,或有勸徙臨淮者,傅氏曰:「鳳陽無城,民心易動,一動則無民,無民則無鳳,無鳳則無陵,我將焉往?」顧謂正揆曰:「盍去諸。」
  正揆曰:「兒為省父母來,今有變,挈妻子去,非情也。有生死追隨膝下已耳。」
  十五日早,殺聲沸天,正揆微服破垣出,匿母妻眷屬於署之左塘茅屋中。良儒獨死守倉儲,而以敕印付傅氏負之。是夜,賊肆焚屋,火燄逼人,正揆失母妻所在,痛哭呼號,獨攜二僕,曰蔣,曰申,出入賊營,偵伺消息,凡三晝夜。白刃加頸者,數十次幸免。
  當被執時,賊魁問:「陵內多寶乎?」
  正揆曰:「太祖登極後,始巍煥改觀,其初不過尋常墳墓耳。但有官軍環衛,而無珍寶以藏。」賊乃已。
  子大年,止十三歲,亦擄去。祖孫父子,夫婦兄弟,無得全者。未幾,賊去,倉儲無恙,而正揆覓得母妻於血肉狼籍中。時傅氏額中一刀,手斷一指,眼受一棍;舒氏面中三刀,身中十二刀,兩手擘截二指,僵臥牆角,聲氣如絲,移就一室,敷以創藥,卒不救,相繼俱卒。明年,子大年自鳳翔府乘間逸歸。十五年壬午,具疏請卹,奉旨俱贈恭人,建坊旌表。正揆,字端伯。
  二月,巡按鳳陽御史吳振纓,疏奏鳳陽之變。是日,上當經筵,特傳免素服避殿,親祭告太廟,命百官修省,逮巡撫鳳陽都御史楊一鵬,並吳振纓下獄。一鵬論死,棄西市,振纓遣戌。
  十月,上下罪己詔曰:「朕以涼德,纘承大統。不期倚用匪人,邊乃三入,寇則七年。師徒暴露,黎庶顛連。國帑匱訕而在調未已,閭閻凋敝而加泒難停。中夜思惟,不勝愧憤。今調勍兵留新餉,立護元元,務在此舉。惟是行間文武吏士,勞苦饑寒,深切朕念。念其風食露宿,朕不忍安臥深宮;念其飲水食粗,朕不忍獨享甘旨;念其披堅冒險,朕不忍獨衣文繡。擇茲十月三日,避居武英殿,減膳撤樂,非典禮事,惟以青衣從事,與我行間文武吏士甘苦共之,以寇平之日為止。文武官,其各省愆淬厲,用回天心,以救民命。」
  十一月,賊被祖寬所敗,進逼鳳陽,朱大典率兵馳壽州。
  十二月,城鳳陽。(鳳陽向無城者,或恐王氣洩耳。)

  方震孺守壽州

  方震孺,字孩未,桐城人,遷壽州。母孔氏,夢正學先生來,寤而生。萬曆癸丑進士,授福建沙縣令,擢湖廣道御史。
  熹廟初,請逐忠賢、遠客氏。忠賢恚甚。會遼陽不守,震孺一日十三疏,籌劃痛哭,又自請犒師齎卹,而按遼之命下矣。比受事,疏言:「廣寧情形,戰不成戰,守不成守,經撫心同手異,疆事必致大壞。」
  壬戌正月,大兵夜渡坌河,祖大壽駐覺華島,震孺恐其降敵,遂帥都司張國海航海往說之。大壽遂攜糧十萬,兵數萬,西歸。主事吳淳夫、徐大化逢璫意,劾其攘差,遂乞歸。
  乙丑,給事中郭興治復誣劾之。忠賢矯旨逮問,坐贓六千四百,日一杖比,復誣其在獄,與劉鐸詛咒擬斬。忽傳太子生,得免。
  崇禎初,欲大用,而劉鴻訓柄國,索重賄,震孺不可。自言:「與楊、左入獄時,共十七人,今惟與惠世揚兩人在,白骨再肉,華表重來,若再作宦海汨沒之想,便是冥頑不靈男子。」自是息影杜門,日事禪誦,絕口不談仕進事。
  癸酉、甲戌間,流寇充斥,大江以北,人無固志。
  乙亥正月,穎霍告陗,賊至壽州。時壽守士無一官,父老子弟請震孺為城守計。震孺破家給士,乘城拒守,捍禦諸具,一夕皆備。未幾,萬眾肉薄環攻,震孺親冒矢石,用砲殲厥渠魁。又縋城出死士,劫其營,斬獲無算,賊乃駴遁。及丙子冬,再犯和含,道經壽界,去城不三里,而卒不敢正視也。
  撫軍史可法,上其功,當擢用,因冢宰有小嫌,僅補嶺西參議。未幾,有湯、楊二將,踞廉州以叛,總制沈猶龍委南韶道王孫蘭往禦,孫蘭縊死。震孺單騎直入其營,諭以禍福,率兵皆降,全廣得安!不半載,擢為廣西巡撫。蓋出於上意也。
  弘光立,震孺拜疏,願親提兵過河,與賊一決。馬士英、阮大鋮見之曰:「彼來,吾輩無幸矣。」遂矯旨詔云:「撫臣勤王,不得自行。」
  震孺鬱鬱失志,每自言曰:「南都諸臣,忍忘先帝仇乎?吾當為先帝駈螻蟻耳。」病遽不起。索筆題詩,有「一痛橋山幸回首,麻衣如雪見先皇」之句。
  仲子惟馨,仕閩,兵部司務署篆。其上封事有曰:「蕭王為將而不為天子,此光武所以覆舊物也。宋高為天子而不為將,此紹興所以終南渡也。」時謂名言。大清兵南下,痛哭疾走南雄,委頓逆旅,嘔血而卒。子居易▉覆額,亦不願回里,隨死之。
  乙未,亳州知州何廬被執,不屈,為賊寸磔。

  吳大樸守廬州(附野編)

  正月,張獻忠自鳳陽趨廬州,圍之。知府吳大樸,率軍民固守,晝夜拒戰。城內街市,悉用磚石包簷環砌,儼如衖然。壁間多作隙牖,使強壯內伏,操戈偵伺。凡灰瓶、火砲、藥槍、噴槍,以及滾木等,無不悉備。
  賊薄城,城上發百子砲,擊殺千百人,而攻圍益急。大樸登城周望,四面皆賊,其勢甚銳。急發火砲及滾輪木,復擊死無算。聞有勇壯洞城入者,四圍皆壁,馬不得旋,屋內伏兵對刺之。賊欲返刺,輒以壁蔽,不得施其技,無不立斃,賊眾始懼。攻擊七晝夜,城中隨機應之,賊無如之何,乃退。然大樸以戰守勞苦,目幾喪明。長子多材略,分任軍旅事。大樸即昔年全吾錫者。康熙初,有自廬州圍城中來者,語予云:「崇禎八年正月十四日,賊首混天王等圍廬數日。城中有許宦妾,邊產也,善騎射,賊攻城急,妾馳城上,窺救。時賊將二大王已登月城,守者發砲,寂然無聲,眾大懼。許妾曰:「未祭砲耳。」即齧指出血,旋灑砲上以祭之,躬自爇火,砲應時而震,擊毀城樓半截,二大王立斃。賊遂遁走。」至今,廬州民間有「一砲打死二大王」之謠。
  是歲十二月十七日,李自成復攻廬州,凡六日不破,解圍去。及十四年辛巳復攻,迨十五年五月始破。大樸號澹元,河南充州固始人,天啟壬戌進士,初令無錫。
  昔武宗時,劉、趙倡亂,許逵守山東濟南府樂陵縣,曾以包砌屋壁卻賊。大樸殆得其遺智歟!至許妾嚙指一事,即南八男兒之烈,何以加茲?

  賊陷巢縣(親見者述)

  賊既去廬州,正月二十一日,至柘皋劫掠。柘皋,巢地也。距縣六十里,難民奔告。邑令嚴某,浙之雙林人,素酷,得報猶不信,乃曰:「此響馬盜耳,何流賊之有?」反笞之。已而,遣二人偵視。
  二十二日甲戌卯候,嚴令肩輿出,將閉城,經養濟院,猝遇兩騎,手執紅旗,自北門馳入。隸役見之,驚走,嚴令趨匿院內,街衢寂無一人。二騎馳至南門,俄返,即有五騎從行。頃之,復有五騎一隊,絡繹擁附者甚眾。賊登城,執旗四拂,巷肆中爭出應之,皆賊潛伏城內者。凡平日鬻帽貿布、星相卜醫之屬,無不皆是,須臾,二百餘人。已而,後隊大至,約三千人。初執旗二人,自南門返,見院前遺轎,詰令所在。眾出之,賊挾至縣。
  嚴令罵曰:「死囚,汝今殺我,後必有人斬汝。」賊怒殺之,年甫四十耳。妻某氏,長子年二十,俱被害。次子年十二,幼子九歲,僕負之越垣而逸。長女十八,次女十六,有殊色,賊攜懷中,使捧觴。女舉盃擊賊面且詈曰:「死賊!汝惡貫滿盈,天子將發兵剿汝。任汝殺我,吾何懼哉!」賊大怒,舉刀殺之。一云攜去。陸孝廉、趙主事俱被殺,凡殺百姓千餘人。
  賊初至即舉火,先索騾馬,次索金銀子女,婦人悉貫以索,閉於縣內。大肆▉穢。釋囚數百,願從之去者,即與衣槍。
  二十三,駐一日。二十四日,將往舒城,四門舉火,三砲振營而去。至十二月二十四日庚子,賊自廬復至巢,知縣王明德,江右人,鑑於嚴令,豫備小舟南關,聞賊至即登舟走。百姓奔竄,賊入城,無所得,焚舍數處而去。
  後庚辰、辛巳兩年,賊復至巢,則巢邑之被難,凡四矣。

  章可試守舒城

  正月二十四日乙亥,賊攻舒城。知縣章可試,塞三門,開西門,誘賊入陷於坑,奔潰死千人。因掠霍山、合肥縣,裸婦人數千,詈於城下,少媿沮,即磔之。攻三日而去。嗟嗟,婦人何罪,裸之磔之?賊至凶惡,一至於此。

  賊襲廬江

  正月二十七日戊寅,賊自舒城抵廬江。邑人具幣求免,偽許之。夜襲城,城陷。

  賊陷無為州(此兼野史)

  正月二十八日己卯,賊至無為州,使偏裨野掠,與鄉兵戰敗,乃駐營池河。張守備率兵出禦,以眾寡不敵而敗,被殺,兵盡殲焉。池河千戶某亦歿於陣,州遂陷。

  包文達宿松死節

  包文達,字行甫,其先江夏人,以開國靖難北征功,世襲蘇州衛指揮同知。父世爵,有方略,官未幾,歿漕事。文達厲志好學,年二十,襲職在官,凡十五年。
  乙亥正月,流寇犯安慶,巡撫張國維命從征。文達治酒延親知,語曰:「受國恩三百年,此身亦欲用之。」入內,別母再拜而出。登舟見朽甲鈍戈,嘆息者再,既渡江。
  二月二日癸未,賊陷潛山,警益急,國維命文達疾驅至皖。時統兵官凡四人,有忌文達者,獨令居後,資糒缺絕。未幾,督進者羽若星下,既抵賊所,人馬饑疲,擬爨而前,謀人人殊。偶得賊哨一騎,傾其橐出白金,若爭析者方雜然聚譁。尋報,賊零散易襲。躍馬爭出。文達諫不聽,從之行。諸軍素苦諸弁朘削,人有離心,賊伏四起,遂鳥獸竄。火器被雨亦不效。
  從者引文達退,文達不可,策馬奮進,故善射,亟發矢,矢盡,脅中流矢,墮馬,強起拔矢,揮刀再戰,援絕力竭。賊迫令卸甲降,文達瞋目怒罵。賊砍其左臂,斷首而去,笑且罵曰:「吾所至風靡,吳兒何能為,乃奮螳臂當我?獨如包某,猶不失為一將耳。」土人悲其死,廟祭其地。鄉賢士大夫吳默、張世偉輩,咸為文哭之。而諸生金俊明紀其事。

  石電戰死

  石電,常熟人,世為丐,僑居長洲之彩雲里。
  崇禎八年,流寇躪中都,圍桐城,江南震動。電所與遊同志陳英從指揮包文達往援,要電與俱。
  電曰:「吾老矣,不食軍門升斗粟,奚而往?」
  英曰:「我輩平居,以汝為眉目,汝不往,是無渠帥也。幸強為一行。」
  電曰:「諾。」襆被而出,終不反顧。
  二月十二日,追賊於宿松,我師恃勇輕進,陷賊伏中。文達死之。電與英分左右翼搏賊,自辰至晡,殺賊無算。英躓被擒,電大呼往救,賊圍之數重。電力盡捨槍,手乃射殺數人。賊群斫之。頭既斷,猶僵立,為擊刺狀,良久乃仆。皖人招其魂,祀之於忠宣廟下。電身長髭赤,能挽強超距,尤精於槍法。有善槍者,典衣裹糧,不遠數百里,盡其技而後已。遂以槍名。江南虞山錢謙益紀其事。
  二月初四己酉,賊陷羅田。

  黎宏業和州自縊

  十二月二十四日庚子,賊犯含山。含山縣屬和州,民聞賊至,遁走,城遂空。賊知士民奔匿和州,即率眾往
  。二十六日至和。知州黎宏業,廣州順德人,率軍民固守。凡含山百姓入城者,俱不容出,約邑紳馬如蛟等,出金犒士。賊攻城,發砲擊之,傷賊頗眾。賊遂移營十里,三日不攻。初賊未至時,闔城久不寢,至是復晝夜拒戰,疲甚。見賊營稍遠,咸有懈心,晝雖守堞,晚即各歸。
  二十八日,賊率精銳,用梯攻城,城上發砲,擊殺百餘人,賊復頂方桌掘城。城上擲薪焚燬。是夕三鼓,風雷漸急,賊用大砲擊西門,守者不能支,多潰走。賊蟻附而登。宏業回署,縊。書壁云:「為官不負民,為臣不負君。忠孝誠已盡,死生安足論。」學正康正諫、總管周廷儒、訓導趙世選,俱死之。正諫,徽州祁門人。
  馬如蛟,字騰仲,號訥齋,和州人。天啟壬戌進士,與倪元璐、黃道周同出韓太史日纘門,授山陰令,所食米悉自和輦致。戊辰,擢入為侍御史。己巳,巡按四川。辛未巡漕,以武闈貽累落職,歸佐父。歲施槥數百,前後焚券甚眾。又族人耕者予田,讀者予塾,生者予聚,死者予藏,和人以為范文正再見云。
  甲戌丁艱,乙亥十二月二十六日,賊寇和州,如蛟涕泣誓眾,散家貲,練鄉勇,佐黎弘業攖城固守。
  二十七日,賊騎遶圍三匝,頂門搭梯,晝夜環攻,如蛟用砲擊死數百人。賊計窮,將引去,忽颺風大作,燈火風沙,掩面不見。守者皆墮,城遂陷。如蛟曰:「事迫矣,坐以待斃,何益乎?」急下令:「相從擊賊者,予百金。」須臾,得壯士百人,鼓勇巷戰。良久,力屈,奔水次,當可渡,渡且生矣。如蛟曰:「清流湯湯,不照偷生顏面!」卒力戰死之。兄運尹如虯,諸生如虹,及男婦死者十有四人。事聞,詔贈太僕寺卿,蔭一子,為國子生。
  魯可藻,和州人,其言失城本末曰:「人心未收,關隘未守,奸細未誅,亂民未靖。」云云。
  賊駐和州四日,至九年正月初四,乃去。屠戮甚眾,民其走南京,守臣恐賊混入,不許過江,誠厄運也。李操江遣兵守江,令王守備詣和州偵賊。於江濱見一乞兒,貌甚修偉,兩童子隨行,年可十二三,擒之。索其體,肱內刺賊號太河第八攢天龍,乃入金陵為間者。兩童子,亦善騎射,皆猾賊也。解至南京,誅之。
  賊是春寇金椒陳家市,及破和以後,復掠鳥江。百姓奔竄,前阻大江,後有追賊,多躍入江中死。康熙三年閏六月二十一日,和州庠友雍爾玉,語予曰:「敝州遇流冠之難,殺人十之九,閭里凋蕪,有不忍言者。」
  賊破和州,其魁混天王與徒黨酣飲,使美人侑觴,既醉,偕寢。及覺,呼之不得,令左右秉燭四覓,已縊矣。賊嗟嘆良久,已而,褫其衣,投之坑內。
  又有甘氏,智婦人也,年少而美,以家富,不能速遷。賊信急,豫取巴豆藏之,已而被掠,賊將欲汙之。甘氏辭曰:「今佳麗甚多,先與為歡,遲我三日。永侍箕帚,何必速耶?」賊訊之,甘氏曰:「身不潔耳。」乃已。又數日,復求合,更以陰腫紿之,又止。賊以甘美艷,慮為二王得。甘氏曰:「君勿憂,吾有計在。」乃以鱔血及膏藥等傅而果免。又誘賊將曰:「吾與汝義為夫婦,此非容身地,宜他適乃可。」賊將從之,遂攜輕寶潛遁。一日,密以巴豆進賊,賊暴死。甘將貲寶舁歸,與夫復合為鉅富云。此出野史。

  李繼樾守江浦

  江浦縣屬應天府,距和州六十里。
  乙亥十二月三十日,賊渠八大王,自和趨至,圍西門,又圍南北兩門,惟大東、小東二門不圍。知縣李繼樾,登陴防禦,南京遣遊擊江迪吉以千人駐浦口。
  又遊擊蔣都,蘇人也,以五百人踞城中,合鄉兵固守,分詰奸細,如諜人入,偽稱江北人,則令江軍解北語者詰之;偽稱江南人,則令將軍習南音者詰之。一日,城中獲諜,偽稱南人,使蔣軍訊問,不能出一言,立梟示城內。賊悉擒斬訖,諜遂絕。外賊猶未知,忽數人登堞,有屠兒誘之,執其手抽刀斷臂墮下。賊始知諜洩,乃退。
  李繼樾追賊鏖戰,奮臂大呼,所向辟易,賊眾宵遁。後繼樾與蔣都等俱升賞有差。弘光朝,繼樾升科道。康熙己酉三月十三日,江浦人劉肇名述。
  流寇蹂躪南省,如潁川、鳳陽、巢縣、舒城、廬江、無為州、和州等處,所至破滅,屠戮人民,不可勝計。其僅存者,不過壽州與廬州耳。然廬州猶或城堅易守,至於江浦斗大孤城,靴尖可倒,乃能固守無虞,抑且追賊鏖戰,李公膽智高人一等矣。庚戌六月七日筆。

  鄭芝龍擊劉香老

  初,芝龍為海盜,天啟七年,犯閩中銅山、中左等處。
  崇禎元年五月,招之。九月,芝龍降於巡撫熊文燦,授以遊擊。
  五年壬申十一月,劉香老犯福建小埕,芝龍擊走之。
  六年,海盜劉香老犯長樂。甲戌四月,又寇海豐。
  乙亥四月,芝龍合粵兵擊劉香老於四尾遠洋,香老脅兵備道洪雲蒸出船止兵。雲蒸大呼曰:「我矢死報國,亟擊勿失!」遂遇害。香老勢蹙自焚,溺死。康永祖、夏之木、張一傑脫歸。
  十三年八月,加芝龍總兵。芝龍既俘劉香,海氛頗息,因以海利交通朝貴,寢以大顯。
  芝龍,泉州人。泉州郡城南三十里安平鎮,芝龍府在焉。芝龍幼習海,知海情,凡海盜皆故盟,或出門下。自就撫後,海船不得鄭氏令旗,不能往來。每一船例入三千金,歲入千萬計。芝龍以此富敵國,自築城於安平海稍,直通臥內,可泊船,逕達海。其守城兵,自給餉,不取於官,旗幟鮮明,戈甲堅利。凡賊遁入海者,檄付芝龍,取之如寄。

  鄭芝龍小傳

  芝龍,號飛黃,福建漳州府漳鎮人,離府六十里,濱於海。父翔宇,祖壽寰,世府掾,飛黃行居四,三兄亦府掾。
  飛黃年十八,早緣掾缺上役,已擇吉有期矣。父多妾媵,其生第六子之母,與飛黃構別情。一日,為飛黃理髮,飛黃以手插入其裙腰,調情意密。父自後走出,飛黃提縮,勢急,裙帶為絕。父目擊,持棍怒逐。飛黃奔一飄洋船,時蓋泊其舍傍也。父怒,方罵聲言:「尋出殺之!」急切不得歸。
  洋船又刻時掛帆,飛黃懇巨商帶往日本。飛黃固姣好色媚,愛之者非一商,遂與具往。至則各商有發貨、置貨之煩,飛黃獨無所事,日就島主宴飲歌舞。時島主家有文君悅之,即國姓鄭成功之母也,贅入為日本人婿。來艘已返,且未歸。生一子,國姓也。
  再一年,前艘與客又至,乃隻身附歸。至中途,為海盜所劫。飛黃亦隨船貨作千金,分與主寨之賊。賊嬖之。海盜有十寨,寨各有主,停一年,飛黃之主有疾,疾且痼,九主為之宰牲療祭,飛黃乃泣求其主:「明日祭後,必會飲,乞眾力為我放一洋,獲之有無多寡,皆我之命,煩緩頰懇之。」主如言,眾各欣然。
  劫四艘,貨物皆自暹邏來者,每艘約二十餘萬。九主重信義,盡畀飛黃。飛黃之富,逾十寨矣。海中以富為尊,其主亦就殂,飛黃遂為十主中之一。
  時則通家耗,輦金還家,置蘇杭細軟、兩京大內寶玩。興販琉球、朝鮮、真臘、佔城、三佛齊等國,兼掠犯東粵、潮惠、廣肇、福遊、汀閩、臺紹等處。此天啟初年事也。
  閩、粵兩撫,為剿除策,各遣海道張濬、李芳枝二人,先駐海涯,揚旗震鼓,以集調王漢等兵。不逾三夕,兩道臣為飛黃取入海寨。二撫悔恨無策,剿撫並淆,不得不上聞。飛黃亦日醉二道臣於洪波中,恐之、侮之,絕不甚危之。
  三月餘,主撫之旨下頒,且設漳參將府鎮之座,以待飛黃。飛黃遂挾二道臣登涯就職矣。兩撫以脫卸為事,仍敘功加部銜、官保不等。飛黃又多所贈,至喜也。
  其在海九寨為主者,為劉香,蹈飛黃故轍,為海邊患。飛黃則盡力窘之,幾窮。逼其無挽泊處,香甚恨焉。訪飛黃在漳鎮,盡遣其黨,圍其居而擒焉。
  飛黃見曰:「吾為岸上貪官污吏所束縛,正欲仍來入夥。」問舟泊何處,即先遣家眷登入,復盡卷家之所有歸船。
  飛黃又曰:「室中酒肉甚多,何不暢飲而去?」乃令治具,取其精腆者咨為飽渥,碗酒塊肉,數指輪拳至醉。而酩酊者,隨身之力,各倒地掛壁不顧矣。忽聞鑼響,頭皆落地。飛黃取上家眷什物,解其衣甲衣我家丁,駕彼之舡,挺立船頭。
  劉香遙望本船衣飾,與飛黃大喜而呼曰:「來矣!」
  飛黃亦應曰:「來矣!」
  即躍上岸,乘其不備,舉刀便斫。劉香既殺,餘皆跪拜投降,海上從此太平。往來各國,皆飛黃旗號,滄海大洋,如內地矣。撫按又為報功,因升漳潮兩府副總兵。
  後至祟禎末年,百計營求,欲得福閩全省正總兵,齎銀十萬至京師,大小司馬,手長膽炫,不敢也。至十七年三月,此銀為流賊所得。
  至弘光朝,馬士英晉之以五等之爵,封靖海侯矣。至隆武朝,疏陳:「有子在日本。」隆武召歸,竟立為己子,賜國姓矣。不久,飛黃亦即歸大清。此芝龍族婿翁吉爐所述。
  《遺聞》云:「芝龍有弟芝虎,勇冠三軍,以征劉香歿於海。次鴻逵,次芝豹,一門聲勢烜赫東南。」

  孝子馮時化

  馮時化,無錫人,讀書遇忠孝事,輒欣慕執鞭。母病殆,焚香祝天,剜肉調羹,母飲之立瘥。時化嘗拾遺金,懍護三日,伺其人返之。隱德至行,殆今人而古處者歟。

  旌貞女鄭氏

  按氏讀惟順女,幼字詞臣馬世奇長子瑜。聞瑜病歿,驟掣一刀截髮,奪而復掣者三。防之密,終不得截,遂以首抵火,焚髮幾盡,且哭且踊,跽告祖母及母,求過夫家執喪。母猶豫,即擲身墜樓求死。母知志不可奪,聞於夫家。時瑜父世奇,官京師,祖希尹即具禮往迎入門,後縞衣練服,執三年喪,卻甘飲蓼,砥志堅苦。瑜葬,憑棺悲慟,道路哀之。順治戊子學臣蘇銓,疏題建坊旌表。
  馬世奇,自京為文寄哭子曰:「吾自聞兒媳矢志從一,每心幸兒之有婦。而又聞諸愛人以姑息者,恐未必能令兒之終有歸也。而今兒果有婦矣!」

  誌異

  七月己酉朔,山西汾州府臨縣大雨電三日,積二尺餘傷稼。
  九月二十五日壬申,熒惑犯太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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