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記異
沙門玄奘,俗姓陳,偃師人,少聰敏,有操行。貞觀三年,因疾而挺志往五天竺國,凡經十七歲,至貞觀十九年二月十五日,方到長安。足所親踐者一百一十一國,探求佛法,咸究根源。凡得經論六百五十七部,佛舍利並佛像等甚多。京城士女迎之,填城隘郭。時太宗在東都,乃留所得經像於弘福寺。有瑞氣徘徊像上,移晷乃滅。遂詣駕,並將異方奇物朝謁。太宗謂之曰:「法師行後,造弘福寺,其處雖小,禪院虛靜,可謂翻譯之所。」太宗御制《聖教序》;高宗時為太子,又作《述聖記》,並勒於碑。麟德中,終於坊郡玉華寺。玄奘撰《西域記》十二卷,見行於代。著作郎敬播為之序。
袁天綱,益州人,尤精相術。貞觀初,敕召赴京,途經利州。時武士彠為刺史,使相其妻楊氏。天綱曰:「夫人骨法,必生貴子。」乃遍召諸子令相之,見元慶、元爽,曰:「可至刺史,終亦迍否。」見韓國夫人,曰:「此女大貴,然亦不利。」則天時衣男子服,乳母抱出,天綱大驚曰:「此郎君神采奧澈,不易可知。」試令行。天綱曰:「龍睛鳳頸,貴之極也。」轉側視之:「若是女,當為天子。」貞觀末,高士廉問天綱曰:「君之祿壽,可至何所?」對曰:「今年四月死矣。」咸如其言。
則天時,新豐縣東南露臺鄉,因風雨震雷,有山踴出,高二百尺,有池周回三頃,池中有龍鳳之形,米麥之異。則天以為休禎,號曰「慶山」。荊州人俞文俊上書曰:「臣聞天氣不和則寒暑並,人氣不和而疣贅出,地氣不和而堆阜出。今陛下以女主處陽位,反易剛柔,故地氣隔塞而出變為災。陛下謂之『慶山』,臣以為非慶也。宜側身修德,以答天譴。不然,禍立至。」則天大怒,流之嶺南。
沙門一行,俗姓張,名遂,郯公公謹之曾孫。年少出家,以聰敏學行,見重於代。玄宗詔於光文殿改撰《曆經》,後又移就麗正殿,與學士參校《曆經》。一行乃撰《開元大演曆》一卷,《曆議》十卷,《曆立成》十二卷,《曆書》二十四卷,《七政長曆》三卷,凡五部五十卷。未及奏上而卒。張說奏上,請令行用。初,一行造黃道游儀以進,御制《游儀銘》付太史監,將向靈臺上,用以測候。分遣太史官大相元太等,馳驛往安南、朗、兗等州,測候日影,同以二分、二至之日正午時量日影,皆數年乃定。安南量極高二十一度六分,冬至日長七尺九寸二分,春秋二分長二尺九寸三分,夏至影在表南三寸三分。蔚州橫野軍北極高四十度,冬至日影長一丈五尺八分,春秋二分長六尺六寸二分,夏至影在表北二尺二寸九分。此二所為中土南北之極。其朗、兗、太原等州,並差殊不同。一行用勾股法算之,云:「大約南北極相去纔八萬餘里。」修曆人陳玄景亦善算術,歎曰:「古人云『以管窺天,以蠡測海』,以為不可得而致也。今以丈尺之術而測天地之大,豈可得哉!若依此而言,則天地豈得為大也!」其後參校一行《曆經》,並精密,迄今行用。
開元十五年正月,集賢學士徐堅請假往京兆葬其妻岑氏,問兆域之制於張說。說曰:「墓而不墳,所以反本也。三代以降,始有墳之飾,斯孝子永思之所也。禮有升降貴賤之度,俾存歿之道各得其宜。長安、神龍之際,有黃州僧泓者,能通鬼神之意,而以事參之。僕常聞其言,猶記其要:『墓欲深而狹,深者取其幽,狹者取其固。平地之下一丈二尺為土界,又一丈二尺為水界,各有龍守之。土龍六年而一暴,水龍十二年而一暴,當其隧者,神道不安。故深二丈四尺之下可設窀穸。墓之四維,謂之折壁,欲下闊而上斂。其中頂謂之中樵,中樵欲俯斂而傍殺。墓中抹粉為飾,以代石堊。不置瓴甋瓷瓦,以其近於火。不置黃金,以其久而為怪。不置朱丹、雄黃、礬石,以其氣燥而烈,使墳上草木枯而不潤。不置毛羽,以其近於屍也。鑄鐵為牛豕之狀像,可以禦二龍。玉潤而潔,能和百神,寘之墓內,以助神道。』僧泓之說如此,皆前賢所未達也。桓魋石槨,王孫倮葬,奢儉既過,各不得中。近大理卿徐有功,持法不濫,人用賴焉。及其葬也,儉不逾制。將穿墓者曰:『必有異應,以旌若人。』果獲石堂,其大如釜,中空外堅,四門八牖。占曰:『此天所以祚有德也。』置其墓中,其後終吉。後優詔褒贈,寵及其子。開府王仁皎以外戚之貴,墳墓逾制,禭服明器,羅列千里。墳土未乾,家毀子死。殷鑒不遠,子其擇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