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諧謔
太宗嘗宴近臣,令嘲謔以為樂。長孫無忌先嘲毆陽詢曰:「聳膊成山字,埋肩不出頭。誰家麟閣上,畫此一獼猴?」詢應聲答曰:「索頭連背暖,漫襠畏肚寒。只由心圂圂,所以面團團。」太宗斂容曰:「汝豈不畏皇后聞耶!」無忌,后之弟也。詢為人瘦小特甚,寢陋而聰悟絕倫。讀書數行俱下,博覽古今,精究《蒼》《雅》。初學王羲之書,漸變其體,筆力險勁,為一時之絕。
溫彥博為吏部侍郎,有選人裴略被放,乃自贊於彥博,稱解白嘲。彥博即令嘲廳前叢竹,略曰:「竹,冬月不肯凋,夏月不肯熱,肚裡不能容國土,皮外何勞生枝節?」又令嘲屏牆,略曰:「高下八九尺,東西六七步,突兀當廳坐,幾許遮賢路。」彥博曰:「此語似傷博。」略曰:「即拔公肋,何止傷博(編按:脖之諧音)?」博慚而與官。
則天朝,諸蕃客上封事多獲官賞,有為右臺御史者。則天嘗問張元一曰:「近日在外,有何可笑事?」元一對曰:「朱前宜著綠,錄仁傑著朱。閭知微騎馬,馬吉甫騎驢。將名作姓李千里,將姓作名吳揚吾。左臺胡御史,右臺御史胡。」胡御史,元禮也;御史胡,蕃人為御史者。尋授別敕。
李義府嘗賦詩曰:「鏤月成歌扇,裁雲作舞衣。自憐回雪影,好取洛川歸。」有棗強尉張懷慶,好偷名士文章,乃為詩曰:「生情鏤月成歌扇,出意裁雲作舞衣。照鏡自憐回雲影,時來好取洛川歸。」人謂之諺曰:「活剝王昌齡,生吞郭正一。」
元崇逵為果州司馬,有一婢死,處分直典云:「逵家老婢死,驅使來久,為覓一棺木殯之。逵初到,家貧不能買得新者,但得經一用者充事即得。亦不須道逵買,直云君家自有須。」直典出說之,一州以為口實。
則天初革命,恐群心未附,乃令人自舉。供奉官正員之外,置裡行、拾遣、補闕、御史等,至有「車載斗量」之詠。有御史臺令史將入臺,值裡行數人聚立門內。令史下驢,驅入其間。裡行大怒,將加杖罰。令史曰:「今日過實在驢,乞數之,然後受罰。」裡行許之。乃數驢曰:「汝技藝可知,精神極鈍,何物驢畜,敢於御史裡行!」諸裡行羞赧而止。
京城流俗,僧、道常爭二教優劣,遞相非斥。總章中,興善寺為火災所焚,尊像蕩盡。東明觀道士李榮因詠之曰:「道善何曾善,云興遂不興,如來燒亦盡,唯有一群僧。」時人雖賞榮詩,然聲稱從此而減。
侯思止出自皂隸,言音不正,以告變授御史。時屬斷屠,思止謂同列曰:「今斷屠宰,(雞云)圭、(豬云)誅、(魚云)虞、(驢云平)縷,(俱云)居不得(吃云)詰,空(吃)結(米云)弭(面)泥去,(如云)儒何得不飢?」侍御崔獻可笑之。思止以聞,則天怒,謂獻可曰:「我知思止不識字,我已用之,卿何笑也!」獻可具以雞豬之事對,則天亦大笑,釋獻可。
晉、宋以還,尚書始置員外郎分判曹事。國朝彌重其遷。舊例:郎中不歷員外郎拜者,謂之「土山頭果毅」,言其不歷清資,便拜高品,有似長征兵士,便得邊遠果毅也。景龍中,趙謙光自彭州司馬入為大理正,遷戶部郎中。賀遂涉時為員外,戲詠之曰:「員外由來美,郎中望不優。誰言粉署裡,翻作土山頭。」謙光酬之曰:「錦帳隨情設,金爐任意薰。唯愁員外署,不應列星文。」
益州每歲進柑子,皆以紙裹之。他時長吏嫌紙不敬,代以綢布。既而恐柑子為布所損,每懷憂懼。俄有御史甘子布使於蜀,驛使馳白長吏:「有御史甘子布至。」長吏以為推布裹柑子事,懼曰:「果為所推!」及子布到驛,長吏但敘以布裹柑子為敬。子布初不之知,久而方悟。聞者莫不大笑。子布好學,有文章,名聞當代。
王上客,自負其才,意在前行員外。俄除膳部員外,既乖本志,頗懷悵惋。吏部郎中張敬忠戲詠之曰:「有意嫌兵使,專心取考功。誰知腳蹭蹬,幾落省牆東。」膳部在省東北隅,故有此詠。
玄宗初即位,邵景、蕭嵩、韋鏗並以殿中升殿行事。既而景、嵩俱加朝散,鏗獨不沾。景、嵩二人多鬚,對立於庭。鏗嘲之曰:「一雙鬍子著緋袍,一個鬚多一鼻高。相對廳前搽早立,自言身品世間毛。」舉朝以為歡笑。後睿宗御承天門,百僚備列,鏗忽風眩而倒。鏗既肥短,景意酬其前嘲,乃詠之曰:「飄風忽起團欒回,倒地還如著腳搥。昨夜殿上空行事,直為元非五品才。」時人無不諷詠。
竇懷貞為京兆尹。神龍之際,政令多門,京尉由墨敕入臺者,不可勝數。或謂懷貞曰:「縣官相次入臺,縣事多辦否?」懷貞對曰:「倍辦於往時。」問其故,懷貞曰:「好者總在,僥倖者去,故也。」聞者皆大噱。
姚崇為紫微令,舊例給、舍直次,不讓宰相。崇以年位俱高,不依其請。令史持直簿詣之,崇批其簿曰:「告直令史,遣去又來。必欲取人,有同司命。老人年事,終不擬當。」給、舍見之歡笑,不復逼也。後遂停宰相直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