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聰敏

  貞觀中,有雄雉集於東宮明德殿,太宗問群臣曰:「是何祥也。」褚遂良對曰:「昔秦文公時,有童子化為雉,雌者鳴於陳倉,雄者鳴於南陽,童子言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以為寶雞祀。漢光武膺得雄之祥,遂起南陽而有四海。陛下舊封秦王,故雄雉見於秦地,所以彰明德也。」太宗悅曰:「立身之道,不可無學。遂良博識,深可重也。」
  秦府倉曹李守素尤諳氏族,時人號為「肉譜」。虞世南語人曰:「昔任彥升善譯經籍,稱為『五經笥』,今宜改倉曹為『人物志』。」
  太宗嘗出行,有司請載書以從。太宗曰:「不須,虞世南在,此行秘書也。」南為秘書監,於省後堂集群書中奧義,皆應用者,號《北堂書鈔》。今此堂猶存,其書盛行於代。
  盧莊道,年十三,造於父友高士廉,以故人子引坐。會有獻書者,莊道竊窺之,請士廉曰:「此文莊道所作。」士廉甚怪之,曰:「後生何輕薄之行!」莊道請諷之,果通。復請倒諷,又通。士廉請敘良久,莊道謝曰:「此文實非莊道所作,向窺記之耳。」士廉即取他文及案牘試之,一覽倒諷,並呈己作文章。士廉具以聞,太宗召見,策試,擢第十六,授河池尉。滿,復製舉,擢甲科。召見,太宗識之曰:「此是朕聰明小兒耶!」授長安尉。太宗將錄囚徒,京宰以莊道幼年,懼不舉,欲以他尉代之。莊道不從,但閒瑕不之省也。時繫囚四百餘人,令丞深以為懼。翌日,太宗召囚,莊道乃徐狀以進,引諸囚入。莊道評其輕重,留繫月日,應對如神。太宗驚異,即日拜監察御史。
  馮智戴,高州首領盎之子。貞觀初,奉盎並入朝。太宗聞其善兵法,試指山際雲以問之曰:「其下有賊,今日可擊否?」對曰:「可擊。」問:「何以知之?」對曰:「雲形似樹,日辰在金;金能制木,擊之必勝。」太宗奇之,授左武衛將軍。
  王義方,博學有才華,杖策入長安,數月,名動京師。敕宰相與語,侍中許敬宗以員外郎獨孤悊有詞學,命與義方譚及史籍,屢相詰對。義方驚曰:「此郎何姓?」悊曰:「獨孤。」義方曰:「識字耶!」悊不平之,左右亦憤憤。斯須復相詰,乃錯亂其言,謂悊曰:「長孫識字耶!」若此者再三,悊不勝忿怒,對敬宗毆之。敬宗曰:「此拳雖俊,終不可為。」乃黜悊,拜義方為侍御史。
  賈嘉隱,年七歲,以神童召見。時太尉長孫無忌、司空李勣於朝堂立語,李戲之曰:「吾所倚者何樹?」嘉隱對曰:「松樹。」李曰:「此槐也,何忽言松?」嘉隱曰:「以公配木,則為松樹。」無忌連問之曰:「吾所倚者何樹?」嘉隱曰:「槐樹。」無忌曰:「汝不能復矯對耶!」嘉隱應聲曰:「何須矯對,但取其以鬼配木耳。」勣曰:「此小兒作獠面,何得如此聰明?」嘉隱又應聲曰:「胡面尚為宰相,獠面何廢聰明!」勣狀貌胡也。
  費言忠,數歲記諷書,一日萬言。七歲神童擢第,事親以孝聞,遷監察御史。時有事遼海,委以支度軍糧,還奏便宜,遷侍御史。高宗問遼東事急,言忠奏:「遼東可平。」畫其山川地勢,皆如目見。又問諸將所能,言忠對曰:「李勣先朝舊臣,聖鑒所委。龐同善雖非鬥將,所持軍嚴整。薛仁貴勇冠三軍,名可震敵。高偘儉素自處,中果有謀。契苾何力沉毅持重,有統御才,頗、剪之儔。諸將夙夜小心,忠身憂國,莫逮於李勣。」高宗深納之,累遷吏部員外。
  魏奉古,制舉推第,授雍丘尉。嘗日公宴,有客草序五百言。奉古覽之曰:「皆舊文。」援筆倒疏之。草序者默然自失,列坐撫掌。奉古徐笑曰:「適覽記之,非舊習也。」由是知名。時姚珽蒞汴州,群寮畢謁。珽召奉古前,曰:「此聰明尉耶!」他日,持廄目令示奉古。奉古一覽便諷千餘。珽驚起曰:「仕宦四十年,未嘗見此。」終兵部侍郎。
  裴琰之,弱冠為同州司戶,但以行樂為事,略不視案牘。刺史李崇儀怪之,問戶佐,戶佐對:「司戶小兒郎,不閒書判。」數日,崇儀謂琰之曰:「同州事物殷繫,司戶尤甚。公何不別求京官,無為滯此司也。」琰之唯諾。復數日,曹事委積。眾議以為琰之不知書,但遨遊耳。他日,崇儀召入,勵而責之。琰之出問戶佐曰:「文案幾何?」對曰:「急者二百餘道。」琰之曰:「有何多,如此逼人?」命每案後連紙十張,令五六人供研墨點筆。琰之不上廳,語主案者略言其事意,倚柱而斷之,詞理縱橫,文筆燦爛,手不停綴,落紙如飛。領州官寮,觀者如堵。既而回案於崇儀,崇儀曰:「司戶解判耶?」戶佐曰:「司戶大高手筆。」仍未之奇也。比四五案,崇儀悚怍,召琰之,降階謝曰:「公詞翰若此,何忍藏鋒,以成鄙夫之過?」由此名動一州。數日,聞於京邑,除雍州判司。子漼,開元中為吏部尚書。
  李嗣真,聰敏多才能,以許州判佐直弘文館。高宗東封還,幸孔子廟,詔贈太師,命有司為祝文。司文郎中富少穎、沙直撰進,不稱旨,御筆瀎破,付左寺丞。賀蘭敏之以下戰慄,遽召嗣真,岝筆立成。其章句云:「庶能不遣百代,助損益而可知;求鑒千年,同比肩而為友。」高宗覽之,問曰:「誰作此文?」有司言:「嗣真。」高宗曰:「此人▉郍解我意,遂有此句!」詔加兩階。時敏之恃寵驕盈,嗣真審其必敗,謂所親曰:「久蔭大樹,或有顛墜,吾屬無賴矣。」因飢年,諷執政求出,為義烏令。敏之,則天姊子也,無何果敗。
  天授中,壽春郡王成器等五人同日冊命。有司忘載冊文,及百寮在列,方知闕禮。宰臣以下,相顧失色,中書舍人王劇立召小吏五人,各執筆,口授分寫,斯須而畢。詞理典贍,舉朝歎伏。
  唐休璟為靈武大總管,諳練邊事,自碣石西逾四鎮,綿亙萬里,山川要害,皆記在目前。先是,突厥與諸蕃相攻,安西道絕。表奏押至,則天令宰臣商度事宜。休璟俄頃草奏,便施行。居十餘日,安西道果奏請兵馬應接,程期一如所畫。則天謂休璟曰:「恨用卿晚。」乃委以政事,謂魏元忠等曰:「休璟諳練邊事,卿等十當一也。」
  玄宗幸成都,給事中裴士淹從。士淹聰悟柔順,頗精歷代史。玄宗甚愛之,馬上偕行,得備顧問。時肅宗在鳳翔,每有大除拜,輒啟聞。房琯為將,玄宗曰:「此不足以破賊也。」歷評諸將,並云「非滅賊材。」又曰:「若姚崇在,賊不足滅也。」因言崇之宏才遠略。語及宋璟,玄宗不悅曰:「彼賣直以沽名耳。」曆數十餘人,皆當其目。至張九齡,亦甚重之。及言李林甫,曰:「妒賢嫉能,亦無敵也。」士淹因啟曰:「既知,陛下何用之久耶!」玄宗默然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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