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廉
李襲譽,江淮俗尚商賈,不事農業,及譽為揚州,引雷陂水,又築句城塘,以灌溉田八百餘頃。襲譽性嚴整,在職莊肅,素好讀書,手不釋卷。居家以儉約自處,所得俸祿,散給宗親,餘貲寫書數萬卷。每謂子孫曰:「吾不好貨財,以至貧乏。京城有賜田一十頃,耕之可以充食;河南有桑千樹,事之可以充衣;所寫得書,可以求官。吾歿之後,爾曹勤此三事,可以無求於人矣。」時論尤善之。
鄭善果父誠周為大將軍,討尉遲迥遇害。善異性至孝篤慎,大業中,為魯郡太守。母崔氏甚賢明,曉正道。嘗於閣中聽善果決斷,聞剖析合理,悅;若處事不允,則不與之言。善果伏牀前,終日不敢食。母曰:「吾非怒汝,愧汝家耶。汝先君清恪,以身徇國,吾亦望汝及此。汝自童子承襲茅土,今至方伯,豈汝自能致之耶?安可不思此事?吾寡婦也,有慈無威,使汝不知教訓,以負清忠之業。吾死之日,亦何面目見汝先君乎?」善果由是勵己清廉,所蒞咸有政績。煬帝以其儉素,考為天下第一,賞物千段,黃金百兩。入朝,拜左庶子,數進忠言,多所匡諫。遷工部尚書,正身奉法,甚著勞績。
馮立有武藝,略涉書記,事隱太子。太子誅,左右悉逃散。立歎曰:「豈有生受其恩,而逃其難。」乃率兵犯玄武門,殺將軍敬君弘,謂其徒曰:「微以報太子矣。」遂解兵而遁。俄來請罪,太宗數之曰:「汝間構阻我骨肉,復出兵來戰,殺我將士,汝罪大也。何以逃死?」對曰:「屈身事主,期於敕命,當戰之日,無所顧憚。」因歔歎,悲不自勝。太宗宥之,立謂其所親曰:「逄莫大之恩,終當以死奉答。」俄而突厥至便橋,立率數百人力戰,殺獲甚眾。太宗深嘉歎之。出牧南海,前後牧守,率多貪冒。蠻夷患之,數為叛逆。立不營生業,衣食取給而已。嘗至貪泉,歎曰:「此吳隱之所酌泉也,飲一杯何足道哉吾當汲而為食。」畢飲而去。
裴炎有雅望於朝庭。高宗臨崩,與舅王德真俱受遺詔輔少主。則天既臨朝,廢中宗為廬陵王,將行革命之事。徐敬業舉兵於揚州,時炎為內史,示閒暇不急討。則天潛察之,下炎詔獄。鳳閣侍郎胡元範、劉齊賢等庭爭,以炎忠鯁無反狀。則天曰:「炎反有端,顧卿不知耳。」範、賢曰:「若裴炎反,臣等亦反。」則天曰:「朕知裴炎反,知卿不反。」炎既誅,範、賢亦被廢黜。炎將刑,顧謂兄弟曰:「可憐官職並自得之,炎無分毫遺,今坐炎流竄矣。」炎雖官達而甚清貧,收其家,略無積聚,時人傷焉。
楊嶠為祭酒,謂人曰:「吾雖三品,非不榮貴,意常不逾疇昔一尉也。」時議重之。嶠祖父休之,事北齊,執政將封為王以寵之。休之固辭,而謂入曰:「我非奴、非獠,何事封王耶!」
李日知為侍中,頻乞骸骨,詔許之。初,日知將欲陳請,不與妻謀。及還,飾裝將出居別業,妻驚曰:「家室屢空,子弟名宦未立,何為辭職也?」日知曰:「書生至此已過分,人情無厭,若恣其心,是無止足也。」
李懷遠久居榮位,而好尚清簡,宅舍屋宇,無所增改。嘗乘款段,豆盧欽望謂之曰:「公榮貴如此,何不買駿乘之?」答曰:「此馬倖免驚蹷,無假別求。」聞者歎伏。
馮履謙,七歲讀書數萬言,九歲能屬文。自管城尉丁艱,補河北尉。有部人張懷道任河陽尉,與謙疇舊,餉一鏡焉。謙集縣吏遍示之,咸曰:「維揚之美者,甚嘉也。」謙謂縣吏曰:「此張公所致也。吾與之有舊,雖親故不坐,著之章程。吾效官,但以俸祿自守,豈私受遺哉!《昌言》曰:『清水見底,明鏡照心。』余之效官,必同於此。」復書於使者,乃歸之。聞者莫不欽尚。官至駕部郎中。
盧懷慎,其先范陽人。祖父悊為靈昌令,因家焉。懷慎少清儉廉約,不營家業,累居右職。及乘鈞衡,器用服飾無金玉文繡之麗,所得俸祿,皆隨時分散,而家無餘蓄,妻子不免匱乏。及薨,贈荊州大都督,諡曰文成。玄宗幸東都,下詔曰:「故檢校黃門監盧懷慎,衣冠重器,廊廟周材,訏謨當三傑之一,學行總四科之二。等平津之輔漢,同季文之相魯。節鄰於古,儉實可師。雖清白瑩然,籝金非寶;然妻孥貧窶,儋石屢空。言念平昔,彌深軫悼。宜恤凌統之孤,用旌晏嬰之德。宜賜物一百段,米粟二百石。」明年,車駕還京師,望見懷慎別業,方營大祥齋,憫其貧乏,即賜絹五百疋。制蘇頲為之碑,仍御書焉。子奂歷任以清白聞,為陝郡太守。開元二十四年,玄宗還京師,次陝城頓,賞其政能,題《贊》於其廳事曰:「專城之重,分陝之雄。人多惠愛,性實謙沖。亦既利物,存乎匪躬。為國之寶,不墜家風。」天寶初,為晉陵太守。嶺南利兼山海,前後牧守贓污者多,乃以奂為嶺南太守,貪吏斂跡,人庶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