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地獄慘淒

  話說道人夢中見魏、崔在地獄裡,候著這些乾兒子和那許多的心腹來,一齊勘問,日逐被那鬼卒敲打不過,甚是惱恨。魏忠賢對著崔呈秀道:「我二人同做事,同日死,如今也同受罪,只指望西天祖師救度,倒被這道人當著祖師面前,數我的過惡。又吃他笑罵一頓。咱當初原不想弄出這等大事來。崔呈秀,這都是你作成我的。我如今要在陽間做一隻狗也不能夠了。咱又聽得說汪直、王振、劉瑾的業報未盡,至今還壓在地獄底頭哩。我們的罪業,又不小似他的。叫我如何是好?唉!我魏忠賢半生貧窮,及至身榮,道是可以常保的,其實存心慘刻了些,不及七年,就壞事到此地位。我想前日的富貴,竟為虛夢。今日苦楚,倒是實受的。呈秀,呈秀!你前日能言能語,今日無言無語,蘇、張的舌頭,孫、吳的智謀都到哪裡去了?可恨我這一黨,難道只犯我和你兩個抵當?他們還在陽間受用,這也氣不過他。」崔呈秀道:「閻王自然有個主意。只在遲速之間。」魏忠賢道:「只怕他們這些虎彪,遷善改過,或者也准折了嗎?」崔呈秀道:「俺昨日為他們題四句道:「虎狼生性應難改,富貴迷人不自由。墮馬前頭還墮馬,沉舟側畔又沉舟。』」崔呈秀吟罷又說道:「昨日押這道人來的鬼卒說,他們已經朝廷處分,重則梟斬,輕則發在煙瘴地面充軍。待俺面訴閻羅天子,勾他們來對理便是。」
  兩人正說話之間,只見兩個鬼卒,一個藍面,一個紫面,拿著鐵枷、鐵鐐、鐵鞭、鐵索來道:「魏忠賢、崔呈秀,你知道嗎?」魏、崔道:「這個所在,沒個親人見面,整日幽閉在此,哪知道外邊的事。大哥你可說與我們知道。」那藍面的鬼卒道:「說來驚嚇壞了你。上帝傳下敕旨,把你們一黨,先要經由楊都爺、左都爺共十七位老爺會議過,備文書轉送到閻羅天子勘問。你們的罪業重大,不是散手散腳的,請上了刑具。」把這魏忠賢、崔呈秀上起枷鐐。又把鐵索鎖著在鐵柱上。這兩個鬼卒便乒乒乓乓打緊這枷鐐。魏、崔二犯道:「求放寬些。」那兩個鬼卒道:「你們在陽間,放寬了哪個哩?虧你把這些忠臣無辜地差校尉去扭解來。你二人把心頭摸一摸看。前日他們的性命在你們手裡,今日你們的業報,也在他們手裡。」魏、崔二犯道:「大哥,你須留些情嗎。」紫面鬼卒道:「你們當初留情與哪個哩?」藍面鬼卒道:「我們拿施刑的鞭來,一發打了,完這一套的刑法。」魏、崔二犯道:「大哥,咱們是陽間大臣,你須是請了一道閻羅天子旨來,才打得我哩。」紫面鬼卒道:「逆賊,你在陽間殺貴妃、殺忠臣、殺義士、殺良民,你何曾請明天子旨來?難道我打也打不得你的?」藍面鬼卒道:「舊規打六十,我們便加五,奉承他再加三十下。」紫面鬼卒道:「這是依照你們在陽間放債,要加五利錢的。」魏、崔二犯道:「哪裡有這個例嗎。」藍面鬼卒道:「你當初叫鎮撫司許顯純這樣打忠臣,有例沒例的嗎?你是私打,我也是私打。」紫面鬼卒道:「打便是,如何與他鬥口。」
  打到六十下,魏忠賢哀告道:「大哥,俺受不起了。可憐我身子也是肉做的,不是鐵鑄的。」藍面鬼卒道:「難道這些忠臣的身於,是鐵鑄的?」崔呈秀道:「饒得一下,也是好的。」紫面鬼卒道:「你當初肯饒人一下嗎?抓善良來,又要吃打,又縣罰贖,經著你,把身家性命一時都喪了。你二人看,我這鞭子叫什麼名色?是個無情棒,專打惡人的。一不要錢,二不存私,三不枉人。」魏、崔道:「咱二人家裡金銀寶貝,實是多多的。只是一些也帶不來。子孫也是有的,哪個肯來顧我!」藍面鬼卒道:「你既曉得帶不來,又顧不得你,如何做這樣惡人?謀人財、殺人命,既封侯、又封公。」正說得好,驀地外邊傳來殿上點鬼卒,要差到大明國裡去,拿這起漏網的魏黨哩。快去點名。這兩個鬼卒忙忙地去了。魏、崔二犯道:「我們先作惡,我們先受罪。待他們來,慢慢地說苦。」崔呈秀道:「痛苦難熬,待俺胡謅一首警世的話來,以誡後人則個:
  業重難辭苦,金多不鑄身。
  生前能作善,地獄有何人。」
  魏忠賢道:「咱被他又打得重些,忍痛不過,咱也唱一隻《耍孩兒》散心則個:
  地獄裡,難自支,史書罵,沒了期。思量衣食能消幾,看來為善終須濟。到底行兇必受虧,追悔也,今何及。只落得一身狼狽,兩淚波澌。」
  崔呈秀又歎道:「生前盡著力量,無所不為,今日受此苦楚,我想好癡。苦掙富貴為兒孫,如今有兒孫,全沒用處。哪裡替得我。」魏忠賢道:「我的兒孫又在哪裡?」正是:
  善惡由人不自省,於今受罪悔應遲。
  不知明日如何會議發落,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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