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築城看邊

  話說魏忠賢,連犯逆天大罪,虧得串同客氏彌縫隱過了。魏忠賢和那些心腹商議避嫌。雖是極惡的人,心裡也自過不去。便上個本道:「大同、錦寧城牆塌倒,奴酋作亂未寧,各鎮、撫、按,連連上本,須要及時修築。一面敕令彼處設法錢糧,一面奴婢去估費踏看,不致虛冒情由。」那時聖心也厭他,因准其奏。
  魏忠賢這一差,便假公濟私,托著天子威福,侍從儀衛,都是僭妄上用的,橫行貪酷,鞭韃士民。不說脫了顯禍,倒充實了囊槖。魏忠賢一路出巡到大同府,凡是經過的地方,都道是御駕親臨,嚇得雞犬不寧。魏忠賢駐札大同府看城,凡是供應鋪墊,悉照御用一般。魏忠賢儼然是天子行事,攪得地方上官民人等,一個個坐臥不安。搜刮錢糧,食費廩給,弄得那民窮財盡,百姓吞聲含怨。那隨從人填街塞巷,暴虐士民。家家閉戶,處處罷市,不在話下。
  且說大同城自天啟六年六月初五日五更對分,地震從西北方起,東南而去,其聲如雷,搖塌城樓城牆二十八處。那渾源州從西起,城撼山搖,卻像霹靂衝出,將城垣大牆並四面官牆,都震倒了。那王家堡,只見天上飛來雲氣一片,毫光閃爍,其聲也似霹靂一般,連震動了二十多頃的地面。自卯至午,不時搖動。本堡男婦群集,涕泣之聲遍野。搖倒內外女牆,及裡大牆。倉廒公暑、軍民房屋,十頹八九。壓死了無數的人,慘不可言。這等情由,魏忠賢到城上城下看了一遍,便與撫、按、府、縣官估算錢糧若干,如何設處,本府不夠,當取足外府。魏忠賢道:「朝廷錢租,原出在民間,咱也不是刻薄的人,偶然到這地方來。但是民風土俗,還是該府縣深知的,咱也只是悉憑列位酌處。先起個草冊來看,上不虧負朝廷,下不損累百姓就罷了。咱的用情該府縣也要相諒。」看官們,可會意嗎?魏忠賢這句話就是放春了,便教地方官猜謎哩。因此各衙門都設處金銀,直送到肅寧家裡去,付書支會。
  完了大同城這一件公務,魏忠賢打起馬牌,一躇看城看邊。到了遵化,那撫院和總鎮遠來迎接。那禮樂眼御供應,都尊是駕上。劉撫院素風相見,叩拜不迭,口稱「上公」。到了行邊這一日,劉撫院便戴著纏鬃大帽,青素大擺。總兵官盔甲戎裝,都騎著馬,隨在魏忠賢的轎後,卻是那巡捕官、中軍官一般。只有那耿兵道、胡兵道兩員官,強項不拜,都稱病不見。因此魏忠賢指使劉撫院參論了這兩個兵道。魏忠賢隨即矯旨,差官旗拿送鎮撫司,理刑官許顯純用非刑,把這兩員官拷打,死而復甦,又送刑部。一誣了剝軍激變之罪,一誣了監盜倉糧之罪,都是大辟,不在話下。
  再說那魏忠賢行邊,又到寧遠地方來,一路公館安歇,次早投文,隔一日領文。凡是關係朝廷大事,隨時打發批回。只見有個兵部大護封,魏忠賢看時,是崔呈秀差家丁齎遞。魏忠賢便坐在館驛內,喝退侍從的人,親自拆開。原來三個文簿,都是各衙門官的降處事跡。一個圈的是冠帶閒住,兩個圈的是削職力民,回籍當差,追奪誥命。三個圈的是差官旗拿問,刑部擬罪,鎮撫司打死,坐贓追比家屬。這三項,崔呈秀只因魏忠賢不識字,用這圈來做記號的。可駭這文簿,就是閻羅案上的生死簿,可件這些忠臣烈士的性命,都被崔呈秀收拾在這個薄兒上了。不在話下。
  再說那魏忠賢到寧遠,見這規模不像尊重,供應不大豐盛,地方甚是荒涼,人民甚是襤縷,心中已自不喜了。
  且說那寧遠城,還是天啟四年正月廿三日,大營韃子都到寧遠紮營一日,至廿四日寅時,攻打西南城角,滿城驚惶。那時虧了督撫袁公,叫做袁崇煥,有智謀。有膽略,預先掘地窖,把火炮埋在地下。賊來臨城,將石塊砌塞城門,從城內地中引出火線去,打死奴酋無數。到第三日,賊復來攻南城,推無數的板車來遮蓋了,用大斧鑿城十多處。袁公又把茅草紮縛成捆,澆油並攙入火藥,用鐵索繫下健卒五十人,將韃賊戰車盡行燒燬。賊奴大敗而去。這一座城牆都殘壞了。袁公平賊之後,經營措辦,隨時修茸,一月間城垣門樓,煥然了新,堅固倍常了。只是這個地方。被韃子攻圍擾害多時,窮乏消索,官府沒處設法錢糧賄賂這魏忠賢。魏忠賢因此恨了袁公。囑托心腹來劾他,不准這功績,不與他封蔭不提。
  再說魏忠賢這一次出巡,所得金銀數十萬,路上饋遺不絕。大車小車都送到肅寧家裡來,不在話下。
  且說魏忠賢復轉到肅寧縣,回家見金珠寶貝,錦繡緞匹,盈箱滿庫,富貴極了。想道須要築一座城牆護衛,便叫李貞做個本奏上。朝廷就發工部,隨即擬銀七萬兩,築建肅寧城。復奏,奉旨是。
  原來這肅寧城最小,周圍止數里,從無磚城。魏忠賢因念生身之地。宗族親戚都在其中,冒檻朝廷世襲公侯伯爵欽賜府第,熒煌絢耀,眩人耳目。假托為地方保障金湯之固,諸旨築城,實自為之計。要學那董卓郿塢的深意。仰著縣官董理築城。魏忠賢在家祭祖造墳,大開筵宴,三黨之親,人人沾惠。規模過於三侯,暴虐一似虎狼。
  諸事料理已定回京,和那李貞商議造冊復命見朝。聖上寬慰魏忠賢風露勞頓,那百官都來稱功頌德,盈廷積案。奏章上都稱廠臣,又有稱元臣的、上公的、心膂重臣的,私稱祖爺的、殿爺的、老祖爺的、千歲的、九千歲的,雖是王振、劉瑾不曾有這許多稱呼。因此奏承得魏忠賢眼界越大了,逆謀愈盛了,獻諂的不覺愧態,任受的不覺偕罔。魏忠賢自覺富貴極矣,想起昔日患難中的神明之語,便要往涿州酬願,假稱為聖躬保安進香去。正是:
  談笑鬼神皆喪膽,指揮冠蓋盡傾心。
  不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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