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徹金蓮奉旨完婚 沾玉粒還鄉祭祖
詞曰:
阿嬌不與人同,玉芙蓉。千里姻緣定聚,喜相逢。
功已就,名已遂,樂從容。天祿光,呈祖考,實增榮。
右調《相見歡》
話說田中桂當日因賑饑有功,超升巡撫,又赦了父母回來,籍投的家產,又都給還,田中桂一時歡喜非常,不想張閣老夫人因這一本,倒與張閣老廝鬧起來。你道為何?原來是為小姐的婚姻。先前大小姐自與二小姐爭婚之後,定與李希聲家的公子,已經出嫁。今日二小姐先許配的,倒未有定期,原指望賑饑復命,即便完娶,誰知坐升巡撫,婚姻的事,只管擔遲了,所以張夫人為著女兒著急,與張閣老廝鬧。張閣老道:「這事有何難處,夫人不必著忙。女兒的姻事,原是聖上主婚的,我明日奏聞聖上,將女兒送上任去完婚便了。」夫人道:「送上任去,畢竟不如招贅的,當君眼前,有許多親熱。」張閣老道:「夫人差矣,女生外向,那裡隨得自己的意思。官宦人家的女兒,那一個不是隨任遠離的。就如大女兒,嫁與李希聲家,難道也常在眼前不成!」夫人聽了,遂不作聲。
次日早朝,張閣老果然將田家姻事啟奏,朝廷傳旨道:「田中桂既然遠任,即著司監二名,徹金蓮寶炬,送你女兒前去成親,再著地方官隨處應備船只。」張閣老叩頭謝恩。回來對夫人小姐說知,大家歡喜。
張閣老因女兒是皇上主婚的,整備妝奩,不敢草草,真是極盡人間的玩好。當時京城百姓,看小姐起身的,不知多多少少,地方官久已整備船只縴夫,誰不知當朝宰相的小姐,現任巡撫的夫人,熱鬧風光,難以言盡,一路無話。
田中桂接得此信,差官遠接,到了蘇州,欽差太監著人將御賜的金蓮寶炬,照在新人八轎前頭,半朝鸞駕,鼓樂笙簫,真是人間未曾有的榮耀。百姓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來觀看,到了撫院衙門,田中桂先謝了聖恩,然後與張小姐行合巹禮畢,擺宴管待欽差的太監。次日清晨,兩個太監來辭行進京復命,田巡撫又設席送行。太監去後,田巡撫與張小姐如魚似水。
忽一日,田巡撫鬱鬱不樂,張小姐問道:「相公往日退堂,甚是歡喜,今日進來,面帶憂容,是何緣故?」田巡撫道:「下官各有心事,夫人有所不知。」張小姐道:「相公差矣,你讀書登第,做了如此大官,正宜開懷受用,為何反愁悶起來?相公的心事,妾願聞知,或者可以解悶消愁,亦未可知。」田巡撫道:「心事是有一件,只是不好對夫人說得。」張小姐道:「相公的心事,妾已知之,莫非想著家中娘子,故此愁悶。」田巡撫見張小姐猜著心事,因笑道:「夫人可謂聰明,下官拜服了。」張小姐道:「此事有何難處,何不回去走走,再來做官?」田巡撫笑道:「夫人差矣,做官各有職守,豈有回去走走再來做官之理。」張小姐道:「難道奏過朝廷,也回去不得麼?」田巡撫道:「苟非公事,何敢輕奏。」張小姐道:「何不說回家祭祖去。」田巡撫大喜道:「夫人所言極是,下官有這大題目,今晚便修下本章,明日拜本,星夜進奏便了。」
到了次日,果然修本進京,專候命下。張小姐道:「若是朝廷依了,我和相公一同回去。」田巡撫聽了,暗想道:「我家虞娘子,乃是首妻,這裡張小姐,又是宰相的女兒,惟恐相爭高下。」想了半響,權應道:「且看聖旨何如。」過了些時,聖旨下了,上批道:「田中桂告假祭祖,此係倫理攸關,限兩月回任。」田中桂一聞京報,便對張小姐說知,張小姐便準備同行,田中桂只得勉從,但胸中甚是躊躇。
忽報老太爺與老太太奉赦回籍,路過蘇州,已到無錫了。田中桂聞報,飛傳職事,駕船迎接,從早到晚,方才接著,相見痛哭,然後問及近況。一路上,大小官員,都來迎接。田中桂請父母到撫院衙門去住,父母道:「我是奉旨回籍的,不便在此擔擱,聞得你祭祖的旨下了,何不收拾同行?」田中桂見父母不肯進衙,只得回來,差撥幾號座船,同張小姐前來,見了公婆,一同起程。一路上,大吹大打,插著巡撫軍門奉旨祭祖的牌,好不熱鬧,較之揚州回家的光景,大不相同。田中桂心中,只是慮張小姐與虞娘子相會,不知作何情意,且看下回分解。
顧天飛評曰:把田中桂說得風光熱鬧,俱是帶映從前的冷落,見得結交錯了,便如此失意,結交是了,便如此得意。文章之妙,真是千里來龍。鴛鴦繡出憑君看,不把金針度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