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起順治戊子、止仁皇帝康熙二年癸卯

  先是,崇禎中,川賊有姚天動、黃龍,聚黨劫掠,巡撫陳士奇及道臣陳其赤、葛徵奇、郡守王行儉、巴令王錫、營將趙榮貴等,設奇夾擊,斬賊一千七百有奇,生擒渠魁馬超、一斗麻、代天王等二十餘人,賊奔脫他徙,而沔縣人袁韜,因姦嬸事發,逃投響馬賊馬潮、胡九思等,繼踵姚、黃,日事掠殺,及獻入,遂乘勢據蓬州、儀隴、南部各地方,殺老幼,擄精壯,掘墓開墳,生死無得免者。數年間,烏合愈眾,分為十二大隊。時,歲饑,賊以人為食。順治二年,我巡撫李國英大破諸賊於遂寧之曠虛壩,九思、潮等走死,韜以殘卒數百奔川東,歸樊一蘅。

  諸賊或稱四家,或稱十三家,袁韜、武大定及夔州譚文、譚詣、譚宏、巫山劉體純、酆城胡明道、金城姚玉川、施州衛王光興,皆甚著。其王有進、景果勒、張顯、劉惟靈、白蛟龍、楊炳英、李世傑等,莫可稽考,總所謂十三家賊也。

  又獻忠未敗,李自成之眾先潰出關,袁宗第、賀珍之徒,偕郝搖旗、李本榮、黨守素、李永亨等約結十三家,出入巴渠、巫峽間,則所謂西山寇也。

  又各州縣亂民,號土暴子,以打衙蠹為名,凡胥吏之有聲者,糾眾擒之,或投之水,或畀諸火,甚則臠食其肉。官司束手,無可如何。而一時紳士家豪奴悍僕,戕滅其主,起而相應,深山大谷中,豎寨柵,標旗幟,攻劫鄉里,以人為糧。其惡殆與獻等。其時,川南、川北畏土暴子甚於流賊也。

  戊子順治五年(明孽尚分據蜀。),蜀大饑,人相食。先是,丙戌、丁亥,連歲洊饑,至是彌甚。赤地千里,糲米一斗價二十金,蕎麥一斗價七八金,久之亦無賣者。萵芹、木葉,取食殆盡。時有裹珍珠二升易一麵不得而殆,有持數百金買一飽不得而死。於是,人皆相食,道路餓殍,剝取殆盡,無所得,父子、兄弟、夫妻,轉相賊殺。其食人之法,亦有如下。羹羊、饒把、火和、骨爛等名目,雞肋篇所載云云也。

  外王父遯菴先生云:「往時避寇山中,經過一茅屋,突煙騰起,疑為居人,直入,見釜中所煮皆入手掌腿足等物,駭愕失聲。時幸主者出外,不然難免。」

  家老僕云:「宅外里許,有餓死於道者,某某謀夜定剝之,至則止存一頭,先為人所攫矣。」余兒時見親故中,老叟數人,目黃如蠟,詢之,皆啖人肝所致者。

  眉州民有陳大玉、劉尚等,居城南外五里賀家橋,有李三樹,熟而不取,計以誑行人,使之竊李,掩擒殺食,前後所食甚眾。庚寅年事定,被害民陳五春首於官,捕大玉等斬之,民始安枕。

  其時,瘟疫流行,有大頭瘟,頭髮腫赤,大幾如斗﹔有馬眼睛,雙眸黃大,森然挺露﹔有馬蹄瘟,自膝至脛,青腫如一,狀似馬蹄。三病,中者不救。

  又鬼魅白晝出見,與人爭道,夜則聚於室中,噪聒不休。其名夢魂魔者,人方就枕,隱隱有物,攝魂去,旁有覺者,疾呼可活,少頃難救。抹臉魔者,黃昏時,面皮自脫若剝削,然不知所之。二物來時,形影糢糊,死者甚眾,蓋殺劫之餘也(故老云:夢魂魔可以趕逐,而抹臉魔必明火震鼓以守之,最難防備。)。

  又遭亂既久,城中雜樹蓊鬱成林,人家遺犬,食賊所殺人肉,多鋸牙若猛獸,群聚為寨,利刀不能攻,為害滋甚。又多虎豹,形如魑魅饕餮,然穿屋顛,踰城樓而下,搜其人,必重傷,斃即棄去,不盡食也。白晝入城市,遺民數十家,日報為虎所害,有經數日而一縣之人俱盡殘者。

  諸將相攻。時,全川未附諸將,據地自擅,故巡撫李乾德者少遇異人,授天書,善占驗,諸將中惟許袁韜、武大定。韜故姚、黃餘孽、大定則小紅狼別也。乾德欲與就功,結二人為心腹。先是,李占春部將董子金有萬縣湖灘之戰,韜亦返鬥,入佛圖關,規重慶為己功,長至大會,韜自以位高,踞李上,占春不平,心惡之。乾德又陰為搆難,占春遂並惡乾德。乾德夜坐船屋,仰視星氣咄咄,謂今夕主急兵,徒步走匿崖谷。頃之,占春襲袁不克,搜乾德船,無所得,取其孥以為質。韜聞乾德亡,大哭,既迎至,甚喜。占春是日亦歸其孥。袁、武遂居重慶。占春駐涪州之西平壩,四面阻水,結萬將營,賓客多歸之。於大海壁忠州花陵河,與李脣齒。遵義守將王祥忌於李之盛,而又欲為好於袁也,詐請占春議事,伏兵執之,軍中守者懈,占春踰垣出,殺追者,一日夜歸其壩上營,祥尋與韜兩相責望,而楊展亦與祥有隙,遣子璟新攻之。璟新先襲殺馬應試,與祥戰敗歸,因是諸將相惡。

  袁韜、武大定歸楊展。袁、武久駐重慶,士卒饑,李乾德遣人說展,與合兵,因其餉,展喜納之,誓為兄弟,徙韜屯犍為,大定屯青神,厚給其貲,共犄角以防賊。

  己丑順治六年(是歲,明孽相圖,賊復自滇入蜀。),朱容藩自稱楚世子,建行臺於夔州,稱制拜封。時,楊喬然已進總督,范文光巡撫川南,呂大器以大學士來督師,皆惡容藩,共謀誅之。

  李乾德使降賊袁韜、武大定刺楊展。李占春素與展善,展以銀萬兩、米萬石餽之,袁、武不說,乾德怨展遇己簡略,陰勸袁、武圖展,三人合謀。會展壽,詭稱介置宴於犍為請之,展坦然不疑,以一僮隨往,既至,三人益為恭謹,疊相酬勸,展連飛數十觥,大醉,舁之密室,令力士刺之。展起家武科,以進士第三人及第,智勇冠諸將。獻賊深畏之。川西東之起兵者,倚為長城,既死,人心解體,士無固志矣。是時,已進爵華陽伯。

  袁韜、武大定圍嘉定三月,陷之。袁、武賺殺展,以兵圍嘉定。展子璟新力拒之。三月,城陷,璟新以親丁三百騎逃出,其妻陳氏指袁、武罵曰:爾等窮來依我,我先人處以縣邑,資以多財,何負於爾,迺圖我家,真喪心犬彘也。袁、武殺之,悉併展之貲與眾,乾德遂勸袁、武保據嘉定(景新,崇禎壬午武舉,展長子。)。

  時,州生員帥正邦母馮氏守寡,有姿,袁、武強迫入贅,馮氏舉簪自刺死。

  李占春聞展被害,率兵為展報仇,不勝。而歸。曹勛,與展刎頸交,時亦默然而阻。樊一蘅投書責乾德曰:「嘉陵、峨眉間,二三遺民,不與獻忠之難者,楊將軍力也。且背施忘好,而取人杯酒之間,天下其謂我何?」乾德笑以為救時大計,詎豎儒所能知耶!然蜀紳士無不切齒乾德者。

  初,王應熊既歿,兵部尚書呂大器奉永明王命來川,至涪州,與將軍李占春深相結,楊展及於大海、胡雲鳳、袁韜、武大定、譚宏、譚詣、譚文以下皆受約束。大器因歷遍諸鎮,謂監軍道陳計長曰:楊展志大而疏,袁韜、武大定忍而好殺,王祥庸懦不足仗,事尚可為乎?後忽於石砫司夜遁,走黔之獨山州,鬱鬱疽發背卒。

  庚寅順治七年(賊與明孽各分據蜀。),朱容藩敗死滎陽。容藩據夔府,自稱天下兵馬副元帥,呂大器檄李占春、於大海討之,容藩窘,迺北依二譚兵,以攻石砫。占春來援,容藩兵敗,走死滎陽。

  秋九月,孫可望復遣兵圖蜀。可望在滇,聞袁韜、武大定賊害楊展,將圖蜀,迺上書永明王,為展訟冤,使王自奇將兵向川南,而別遣劉文秀、白文選取遵義。

  劉文秀攻王祥於烏江,祥敗,自刎死。文秀、文選等以兵至烏江,王祥力戰,不勝,自刎死。文秀降其眾二十萬,盡收遵義地。初,獻入蜀,畏祥不敢窺遵義,前後拒守凡八年。至是敗死,聞者惜之。時已晉爵綦江伯。

  劉文秀渡金沙江,攻建昌。原任長沙知縣高明死之。文秀遣別將盧名臣,取重慶,而己引兵渡金沙江,攻建昌。高明集士民拒於焦家屯,賊兵勢眾,力不敵。歎曰:我受朝廷官,豈可從賊乎?遂盡室自焚死。

  劉文秀攻陷越雋。寇攻城,指揮王自敏、妻周氏知不免,謂所親唐氏曰:「前後等死耳。他日恐其遲也。」遂挽唐氏閤室自焚。同時王氏、俞氏、宋氏、唐氏俱赴火死,皆受聘於人而未嫁者。

  劉文秀攻黎州,土於戶馬亭、李華宇等戰死。初,亭、華宇及楊起泰等,佐馬京破賊於龍觀川,賊敗去沈黎,不被寇者數年,京卒,亭襲為千戶。文秀至,竭力拒守,被執,不屈死。華宇苦戰,為賊擒,剮之。時年八十四。指揮丁應選亦以年老亡於陣,前共起兵富莊姜、黃、李、奈、蔡、包、張七姓子弟頭人俱戰死,無一降者(起泰亦先以老病卒。)。

  劉文秀攻陷榮經,知縣黃儒死之。儒,福建舉人,城陷,巷戰,被獲,不屈,賊磔於縣之開善寺。

  劉文秀襲曹勛於雅州,取之。勛,初敗賊於雅州,保據其境,與楊展相聲援。展死,勛勢孤,而劉道貞先以病卒,范文光因惡李乾德殺展,入山不視事,勛左右無人,文秀突至,出勛不意,取之。

  劉文秀屯兵於天生城,城在洪雅花溪口,賊至踞之。時,余飛單騎出覘,為賊所圍,力殺十數人,死陣中。

  辛卯順治八年(明孽與賊尚分據蜀。),文秀大敗袁韜、武大定於嘉定,降之。初,王自奇兵至川南,袁、武拒之,及聞文秀至,撤兵還戰,六戰六勝,有輕賊心,俄而文秀以大兵壓其前,自奇從後泝流尾擊,一戰,韜與大定大敗,悉就擒,降於賊,賊遂取嘉定。

  李乾德被執,載舟中,不食者數日,屆月波澤,語弟升德曰:「吾父死於獻也,吾不可以再辱,遂偕升德並閤家人俱赴水死。」乾德殺楊展,蜀人惡之,其死也,無稱之者。且曰:「賊復入川,實彼召之,雖死能蔽其辜乎?」

  重慶復陷於賊。文秀既取嘉定,舉兵東下,而前破遵義時所遣別將盧名臣者入涪州,李占春逆戰於群豬寺口而敗。於大海在忠州力不支,遂共放舟出夔門,走荊楚,降於王師。諸將盡散,無一人敢應敵者。譚宏、譚詣、譚文皆降文秀。

  壬辰順治九年(是歲,王師征蜀,川南平。)正月,劉文秀復還雲南。文秀還雲南,令白文選守嘉定,劉鎮國守雅州。

  三月,王師南征,下嘉定。我師至,鎮國、文選俱敗,挾曹勛走,巡撫川南范文光賦詩一章,仰藥死。時,安綿道詹天顏兵敗被執,亦死之。文光,內江舉人,先官南京戶部員外天顏,龍巖人,起家選貢生。

  先是,師至眉州,向成功有眾五千,據守石佛棧,大兵攻之,破其柵,成功中流矢死,眉州平。

  秋九月,樊一蘅卒。一蘅初以戶、兵二部尚書加太子太傅,督諸文武,恢復全川,及諸將相攻,令多不行,而袁、武殺楊展,王祥敗死烏江,列鎮兵多散,所保惟敘州一郡,不得志,遂謝事居山中。再聞范文光、詹天顏、朱化龍相繼死,憂鬱遘疾卒。

  癸巳順治十年(是歲,王師破賊,川北平。),王師大破賊將劉文秀於保寧。文秀及白文選率兵來攻,大兵奮擊,破其象陣,文秀等大敗,遁去。

  王師平蜀。自甲午以後,蜀地漸歸版圖,而諸賊之負固者,猶出入重夔、巴峽間。及順治十六年己亥,譚宏、譚詣共殺譚文,文安之率劉體純、袁宗第、李來亨等十六營,由水道襲重慶,聞之欲討,宏、詣二人懼,率所部來降。未幾,大兵取重慶敘州、馬湖等屬,時三郡為賊將盧名臣所據,我梅勒章京葛朝忠、總兵陳德、楊正泰,水陸並進,攻破佛圖關,直抵賊巢,擒斬無數。降牟勝,赦而用之,獻孽之擾蜀者盡矣。

  初,闖賊餘孽李赤心,竄死廣西南寧間,其子來亨代領其眾,走川東,分據川湖間,耕田自給,而先潰出關之郝搖旗(名永忠。)、袁宗第及劉二虎等,共依結之。時,獻黨雖盡,永忠等尚據巴東。康熙元年壬寅冬十二月,我總督李國英奉旨,統秦、豫、廣三省兵將會四川進剿,師駐萬縣,賊棄夔州。國英兵至夔,道路榛莽,伐山開徑以入。二年癸卯元日,進奪羊耳山,宗第遁入深箐,我師屯七里壩,宗第屯茶園坪,山勢陡絕,諸將攀籐而上。宗第敗走巴東,大兵追及巫山,遂據其城。眾議移守夔門,督師計巫山地勢卑狹,雖馳驟不便,可利固守。於是,深溝堅壘具▉石,城下樹梅花樁,樁外挑品字坑,賊至不得進。又於城外高處,立敵樓以防偵探,具甫備,郝永忠、劉體純合數萬眾攻巫山甚急,我兵出戰,體純等敗走。適陝西會剿兵至陳家坡,奪老木寨,體純自縊,大兵乘勝追至黃草坪,永忠、宗第皆授首。惟李來亨居茅麓山,高險難攻。我兵四面圍之,來亨出入地,名通梁,路徑懸絕,我師蒙霧直上,遂奪通梁。來亨力窮勢迫,八月初六日焚其妻子,自縊。茅麓山破,馬騰雲、拓天寶、王光興俱納款投誠。至是,闖孽之在蜀所謂中山寇者,悉盡。全蜀收入版圖,一統萬世,蜀人始獲享昇平之福矣。


  附記

  江津曹立卿,府學生也,賦性端方,為鄉里所矜式。煤山之變,公聞之,北向泣血,悲憤成疾,及賊據川,懸偽職,逼勒士紳,公誓死不從,疾劇,戒子恢曰:吾家世受國恩,汝又弱冠登賢書,茲大節攸關之日,失身取義,止爭些子。吾一生自反無愧,可謂得全。爾勉之。為間曰:我此時若存一貪生念,便如烈火燒身,想到守身全節,即入清涼境界,囑畢而逝。

  夾江宿士敏,字元魯,崇禎丙子孝廉,賊官至邑,迫之出,佯應之,治裝赴省,至千佛崖,策馬投江,賊信其已死,不復問,已而潛過江岸,乘夜走雅州山中,易姓名以節終。

  宋文翼,字怒飛,丹稜人,以應貢八國學,授蜀藩長史。甲申,巡撫陳士奇、巡按劉之渤重其才,授以監軍事,及獻破成都,歸隱深山不出。

  郝孟旋,川西舉人,嘗起兵復雅州,復與邛州劉道貞合兵攻邛,不克,退守沈黎,後不知所終。

  汪光翰,字文卿,婺源人﹔竟陵胡恆官川南道,光翰為幕客。獻兵至臨邛,恆命光翰出調兵,並檄寧越守備楊起泰將兵援邛,未至,而城陷,與其子士驊戰死,闔門百口遇害,惟士驊妻朱氏洎幼子峨生得脫,匿民間,隨士驊母舅陳君美者,轉徙榮經縣降賊。武大定駐嘉定,聞朱氏有殊色,劫致之,朱污面毀容以免。堅操撫孤。光翰,間關夷猓中,得朱氏母子所在,事之甚謹。值劍南大饑,斗米十金,光翰不避刀俎,多方保護之。母子迺得全。自是或服賈,或課蒙,或為僧,獲稍嬴餘,以給饘粥,二十餘年不倦。朱教子極嚴,峨生亦讀書知自奮,能文章矣。蜀平,狹路通,光翰迺躬送朱氏母子歸竟陵。於是,楚蜀莫不高朱之節,誦光翰之義,以為忠臣孝子之報云。又有鍾之綬者,字楷士,亦竟陵人,從胡公入蜀,遊峨眉,遂不歸。聞胡公父子殉義,迺自瓦屋山至榮經,與光翰同撫孤兒,歷八年所,入滇至昆陽死。

  王承祖,劍州御史梁之棟僕也﹔獻據蜀,之棟子田璧知不免,止一五歲兒名繩武,召承祖夫婦屬之曰:一線之脈,盡寄於汝。其善保之。梁氏一家俱遇害,承祖負繩武及己子走,賊追及,棄己子而匿繩武巖穴中,得脫。后土賊起,知繩武所在,欲率其貲,承祖負之,乞食山中,及賊息始出。承祖為之耕耘婚娶,延師教訓,至本朝庚子,舉於鄉。

  曹椿,明末名士也。獻逆後,奉永明王命,來宰夾江。其時,四野蕭條,煙戶鮮少,椿至招流亡,撫餘燼,又急收士人,以時訓課,嘗見城外大明寺考錄儒童詩云:高樓野望影蕭蕭,盡日無僧伴寂寥。寺號大明知一統,梁題萬曆紀先朝。治軍久已霜生鬢,課士猶然劍繫腰。濁酒一杯聊自適,平原芳草倍魂銷。時縣署燬於賊,故於此試士﹔公所作有鵑血集,皆亡國之音云。

  李甲,湖廣蒲圻人,由舉人知雙流縣。崇禎甲申,委署建昌監理廳,至榮經,值賊犯雅安,義師戰潰,甲隨師奔走,力竭死,一僕守甲喪數年,楚路通,始載以歸。

  富順盧元卿,字調元,天啟丁卯解元,累官陝西寧夏道,闖賊陷秦,托跡黃冠,潛遁秦徽間,自題云:生平志氣凌霄漢,自許惟憑忠孝心。家國陸沈身板蕩,空拋血淚寄兒孫。卒,葬於隴徽,人慕義祀之。

  雷雨津,字起劍,井研人。崇禎甲戌進士,官兵部,嘗過楚,題洞庭廟云:我是人龍君亦龍,吾今胡為乎泥中?憑君借得青驄雨,手攬風雲滿太空。甲申從張公玉笥監軍死(其子廷,後知吳江縣。)。

  李俊英,南部人,府學生﹔姚、黃賊掠南部,俊英泣涕誓眾起兵,旬日得千人,禦賊江岸,屢戰俱捷,賊不敢南,日久糧匱,其弟泣告曰:「我等冒矢石,城中人相繼遁去,無援矣,曷暫退!」俊英叱之曰:「寧為君父死,不為一身生。」自是毋敢言退者。賊計窘,將引還,會同事有忌俊英者,噪而南奔,賊得從下游渡,圍之數重,俊英奮勇突圍,多殺傷,不得出,還至江岸,投水死。

  劉養貞,大邑人,以進士任湖廣漢陽府推官,陞部郎﹔闖賊犯都,懷宗崩國,養貞為持服,早暮悲號不輟,食貧邸舍﹔以賣卜為生。人呼為劉孝子,病終於燕京。

  萬曆末年,民間好葉子戲,圖宋時山東群盜宋江姓名於牌而鬥之。至崇禎時大盛,法以百貫活城為勝負,曰闖、曰獻、曰大順,其後皆驗云。

  崇禎十七年正月,銅仁連界掘出古碑,有字三行,云:「東也流,西也流,流到天南有盡頭。張也敗,李也敗,敗出一箇好世界。」或以為武侯所遺云。

  彭坨,字子白,永川人,崇禎時以進士為給事中,闖入京,脅降,不從,自刎死。

  顧鋐,號青城,成都人、崇禎時進士,為給事中。闖入,自刎未絕,復被執毒拷,罵賊死。

  哀蜀藩
  天社星隳古社壇,杜鵑聲盡石苔瘢﹔井花清冷無人汲,留得丹心萬古寒(張象華。)。

  邊徼錫封憐少子,蜀王臺殿獨崔嵬。誰從輦路鳴鞭過,猶記宣門拜刺來。眢井寒泉沈鳳羽,天▉白日走龍媒。短牆桃李家家發,畫角聲中杜宇哀。

  陸海塵飛井絡昏,錦城茅屋半江村。遺宮日落牛羊過,野市人稀虎豹蹲。榿樹冥冥香徑遠,海棠馥馥翠雲繁。摩訶但有支機石,尚共銅駝臥草根(呂潛。)。
 

  楊展傳
  前明總兵晉華陽伯楊展者,字玉樑,嘉定人也。長七尺有咫,性倜戃,負文武姿,尤工騎射。少應童子試,參政廖大亨一見,器之曰:此將材也。亟獎拔之。舉崇禎己卯武科。北上挾強弓大矢,驅一衛獨行,遇賊劫其橐,展笑曰:爾欲利吾有耶?吾與爾鬥射,約退百步外,執號箭為的,吾射不中,聽汝取之,賊如言,一發破其幹,賊驚拜去。臨試,閹貴人有馬,兇悍難制,挽以鐵韁,號於庭曰:能騎者,予第。眾愣踖鮮應。展持弓矢,排眾突前,奪馬騰躍而上,縱送迴旋,九發矢九中,走馬揚聲曰:四川楊展也。閹貴駭服。展名遂震京師。於是,成進士第三人,授遊擊將軍。時,秦寇方熾,朝廷深重武臣,尋陞展參將,以憂家居,值蜀亂,鄉盜縱橫,嘗與族子踏月江邊,隔岸影見人行,諦視,曰:此賊也。射之應弦而斃。覘其人,果素掠鄉里者。人以是畏服之。甲申,獻逆據成都,僭號改元,遣偽將四略,展起兵犍為,會閣部王應熊檄至,即從總督樊一蘅及遊擊馬應試、于朝宗等攻敘州,力戰復其城,走偽都督張化龍,又擊敗馮雙禮,遂次第收嘉、眉諸邑。於是,黎州指揮曹勳、副使范文光,起洪雅,土司馬京起榮經,為展聲援。遺民潰卒、多歸之,眾至數萬。時,獻賊遣狄三品、劉文秀等來侵,大敗還,授總兵,歲饑,人相食,展遣使告糴黔楚,自紳士以下至弟子員,皆給資。農民予牛種,使擇地而耕,願從我者補伍百工,雜流各以藝就養,孤貧無告者廩之,又置竹筏數千於同河,以濟榮、威、富之避難者,俾居思經、瓦屋諸山,而令其子璟新屯田於峨眉,歲獲粟數千。蜀南賴之。獻忠忿展盡取故地,又怒川人之不服己也,大殺成都居民,率眾百萬,蔽江而下。展起兵逆之,戰於彭山,分左右翼衝拒,而別遣小舸載火器以攻賊舟,兵交風大作,賊舟火,展身先士卒,殪前鋒數人,賊崩敗,反走,江口兩岸逼仄,前後數千艘,首尾相銜,驟不能退,風烈火猛,勢若燎原,展急登岸促攻,鎗銃弩矢,百道俱發,賊舟盡焚,士卒糜爛幾盡,所掠金玉珠寶及銀鞘數千百,悉沈水底。獻從別道逃免。旋奔川北,展追至漢州,封其屍而還。是時,展威名大振,蜀之起兵拒賊者,皆倚為長城。袁韜、武大定者,窮困來奔,韜故姚、黃十三家賊,而大定則小紅狼別部也。展愛其勇,推心任之,命大定守青神,韜守犍為,鼎足備賊。遍沅巡撫李乾德,初以總制來蜀,獨許袁、武,深相結。至是,韜與總兵李占春相惡,展素厚占春,時通餽遺,韜不悅,乾德因說韜殺展,大定亦忌展富,三人合謀,請展詣犍,介展壽,展欲往,其子璟新諫曰:近觀二人,意殊怨望,須察之。不聽,及出,乘所愛白馬,回齧其衣者三。展厲聲曰:吾不懼獻忠,豈懼他人耶?蓋展破賊多自矜,又過任人,而乾德以展遇己簡略,夜日慫韜除展,展不悟,佩劍攜一僮扁舟南下,袁、武迎之,偽為恭謹者。展坦然入帳,浮大厄痛飲,日暮沉醉,袁、武將展劍畀入別室,使勇士往刺之。展寐後,目不交睫,睛光炯炯射人,操刀者三至不敢動。展僮云:無畏也。遂縛展。展覺知有變,佯呼曰:酒渴甚,予我水飲。僮止之,遂遇害。展素精五行遁術,得水可免。其死也。實僮促之云。時年四十有五,順治己丑歲。華陽伯,則破獻時永明王所晉爵敕也。袁、武既殺展,引兵圍嘉定三月,破其城,璟新逃去,妻陳氏罵賊死,其家殘焉。時偽帥孫可望者,方據滇,聞展死,使王自奇將兵向川南,而別遣劉文秀等渡金沙江,取曹勳,而襲其後。袁、武方拒,自奇聞之,還與文秀戰,大敗,俱降賊。乾德赴水死。賊再據蜀。初,督師應熊以賊襲殺平蜀侯曾英,走畢節死﹔兵部尚書呂大器,自柳州至,永明王即命代之。大器遍歷諸鎮,太息謂參軍陳計長曰:楊展志大而疏,袁韜、武大定忍而好殺,王祥庸懦不足仗,蜀事尚可為乎?然自展死後,諸將解體,賊復入,無敢抗者。於是,烽火蹂躪又十餘年而後定。至今談展事者,猶追念喟息,稱楊侯不衰云。
  史氏丹溪生曰:泗王父五吾公少。適嘉定,與楊侯公子璟新交,公子兄事王父,及難作,孤身來歸,袁、武蹤跡亦至。王父耳授公子策,貽駿馬遣之,而身詣賊酋,告以故。復令人導道追公子。至新津﹔公子先渡江,斬舟人沈船於水,賊遙望不得渡,以故公子免,而餘家亦無所害。余因識楊侯事甚詳,觀其經理流亡與其所以殺敵致果,洵乎文武兼才也。而取人杯酒,自壞長城,西充之罪,庸可逭乎?公子之去也,投誠我師,授參將,後復父仇,擅殺落職,家居十餘年,以壽終。
  楊侯存亡,實關西蜀,此傳不徒作也。其排場比次,直追班、馬,陳、范諸公,不免以詞氣累其體矣。固是史才(蔡修萊跋。)。
 
  劉道貞傳
  劉道貞,字墨仙,天啟辛酉孝廉也。其族世襲黎州指揮,獨道貞家臨邛,為邛人,以文學顯。初時,州有登科者,建旌坊,虐使其鄉,又簡富民入戶,歲收脾煙雜課,名曰免差。官不能難,沿為紳例。里中苦之。至道貞,盡謝去。曰:「吾忍以一科累桑梓哉?」州人高其德。道貞敦行古直,其學六經外,百氏內典,無所不窺。尤刻意兵家言。
  崇禎甲申,獻逆踞成都,遣兵四出,道貞語子聧度曰:「邛州控制黎雅、建昌,為川南門戶,沿邊土司,可聯以守,惜猝不及備耳。」未幾,偽參將張略地至邛,道貞策殺之,棄家走沈黎,激勵土漢李衛等共抗賊,而身自資軍於曹勳。曹勳者,亦黎州世襲指揮也。先奉調守成都,軍於門,賊入止焉。同輩皆斬,次及勳,勳遽呼奮起,絕其縛,還奪行刑者刀,殺數人,泅江中脫亡。
  至是,起師洪雅。道貞之去邛也。賊帥狄三品、王復臣再至,巡道胡恆檄寧越都司楊起泰入援,未至而城破。恆及州牧徐孔徒死之。賊趨陷雅州稱江,下攻洪雅,勳率眾保拒小關山。山去邑西南四十里,連岡嶙山▉困,中一徑,藂石錯雜。賊至,不得過,盡驅騎兵薄隘口。道貞時以李衛軍來,謀遣聧度等由山右伏行,渡青衣江,轉襲賊後,賊陣動﹔曹勳自上望之,挺刃下趣賊,力斬數十騎,貞援枹鼓以從,賊返走,騎兵閼塞,聧度等自下揮短刀仰面疾攻,絕其徑,賊眾數千悉墮糜斬中,復臣等踐死人,竄匿深箐以免。賊入蜀後,所至摧陷,無敢攖者,至是,始畏蜀人。又以勳前絕縛殺行刑者亡也,益憚之,號曰曹軍,而目道貞伯溫先生云。
  於是,道貞曰:「寇膽喪矣,乘此追亡,臨邛可復也。」令聧度引軍疾馳,逐賊而西,川舉人郝孟旋新起師,復雅,斬偽牧,合而之東,圍邛數日,幾克,會賊大帥劉文秀以重兵至,勢不敵,退歸。天全六番招討使高克禮、楊之銘者,兩氏搆怨,高款於獻,銘弟僑欲乘亂弒兄,與高合,而銘方連成都進士朱俸伊、川北舉人鄭延爵兵共討賊,僑先導賊至,敗銘等熊飛仙關,虜殺之。雅州牧王國臣以城降。州復陷。道貞時駐黎城,料土兵,募壯勇,謀進取策。聞之憤憊嘔血,臥疾不起。泣語勳曰:「吾以一書生,破家討賊,意借公忠勇之氣,報朝廷三百年養士之恩,今若此,死有餘恨矣。願公勉力,無隳前功。」
  丙戌春正月,道貞卒於黎城。公為人廉幹縝密。時四方師起,羽檄交馳,外應內謀,事無留滯。又番漢把目等戰歸,自出金帛醴酒曲勞之。人爭為用。嚴道以南,二年不罹寇害者,公佐勳之力也。初走沉黎,妻王氏率家屬避西山,賊搜執之,及聧度圍邛,環刀械頸置城上,令招其子。夫人罵賊不從,賊怒,磔其屍,置之城外。舉家百口殉焉。後一年,聧度單軍遇賊,同孟旋力戰以死。其妻馮氏,有詩名,載邛乘。
  史氏丹溪生曰:儒者習稱道德,恥談兵,臨難縮縮無所施之,以其術為世詬病。先生用一旅師,扼險出奇,摧破巨寇,智勇之略,豈不以其學與!或謂先生喜逃禪,芥視死生禍福,范仲闇之誄曰,討仇終有恨,學佛竟無成。嗚呼!此其所以為先生乎?余至臨邛,訪其軼行。詠歎。忠臣孝子義夫烈婦,劉氏之門備矣。皎皎乎▉水崍山永終古也。
  墨仙大節,吾蜀士夫有不能盡知者,曲為傳出。一門忠烈,炳炳烺烺,百世下令人感慨嗚咽。昌黎所云發潛德之幽光者此也(兄儀一。)。
 
  鐵腳板傳
  鐵腳板者,眉之鄙民也,姓陳,名登皞,生有膽識,膂力過人,家貧獵獸自給,常赤足逐鹿豕,奔新斬叢竹中,里許而足不傷。人目之曰:「此鐵腳板也。」登皞曰:「呼我甚當。」以是足不著履,行縢止及脛,終身如常。
  獻賊據成都,遣偽將狄三品等略眉,先期傳示云:除城盡剿民,不悟,攜老幼入城。乙酉正月五日,賊驅城中人至原田上盡殺之。又搜戮四鄉居民。登皞突起,忿言曰:「洗頸待死,與抗賊殺死等死。奈何袖手待盡耶?」遂裂白衣為旗,招各山亡命少壯,大書於上曰:「敢與殘忍流賊張獻忠為敵者,從我。」數日內,不期而集者千人。登皞持獵械,負柴弓竹矢,赤足先趨﹔千人者,各執白棓相隨。據城西醴泉河,斬木列柵,標所書白旗於前,名曰「鐵勝」。鐵勝者,取己勝賊之義也。遂與賊持,前後殺獲甚眾,賊大懼,取道潛移東館,登皞又令民兵數百,具羊酒偽為投順者,迎賊帥﹔賊納之營中,夜半,登皞率眾大至,鳴金鼓火攻賊營,數百人從中噪而應之,內外夾擊,賊眾大亂,死者不可計數,迺遁去。於是,眉之多月鎮、斑竹、王二郎壩諸村,各聚眾自守,皆名其營為「鐵勝」。賊聞之,不敢逼,而鐵腳板之名大播。
  南川、嘉定向成功亦起師拒賊者,有眾五千,欲節轄,登皞不從,率兵圍之。甘溪口,登皞勢弱,不敵,力戰死之。眉之人賴登皞之庇,思其功,皆稱鐵腳板也。成功既殺登皞,駐兵石佛跕,修木城,鑿壕塹,招集三萬餘人,分五營四哨抗拒官兵。丁亥三月二十八日,我朝肅王以大兵至,攻破木城,成功中流矢死。其黨迺平。
  史氏丹溪生曰:陳登皞不忍桑梓之難,冒萬死抒公忿,跡其所為,一方之廣涉也。向成功可謂頑民矣,其殺登皞,意何為乎?毋亦好上人忘利害,迺其鄉之風氣然與!
  白衣一書,足褫賊魄,而佈置殺賊,何智與膽俱也。古云:「亂世多才。」信然(蔡修萊。)!


  余飛傳
  洪雅西四十里,有鄉曰花溪,背枕飛仙閣,其前大小關山屏峙溪口,其外限以青衣江,江濤洶湧,急不能渡。其地土泉肥衍,其人饒財穀,重去其鄉,殆天所設以衛養居民者也。甲申,獻賊至,土人余飛聚眾詢之曰:「賊來生乎?死乎?」曰:「死。」「順賊榮乎?辱乎?」曰:「辱。」「逃可免乎?」曰:「不敢知。」曰:「如是,飛策決矣。飛觀吾鄉地險而穀足,無匪人竄伏其間,計惟以死抗賊耳。」眾曰:「惟命。」蓋飛勇健以俠義稱,言出人莫敢違也。飛刑牲瀝酒,誓眾於神曰:「我等與賊義不兩全,有一人從賊者殺其人,有一家順賊者誅其家。」誓畢,戶抽壯勇,年二十及四十者得數千人,塞阨保險,造刀仗鳥銃,疊大石數十藂,藂繫長繩,備飛擊之用。賊至,飛選勇士伏左右山谷中,山崗遍樹旗幟,又決大堰之水灌田,而自以羸弱迎敵溪口。其時,賊氣甚銳,目無飛,戰方合,飛即陽北,賊追逐入溪,左右伏發,翼而擊之,飛反戈衝突,賊大敗。顧望山間旗,疑不敢上。沿田蹊走,徑狹騎步蜂擁,陷田中,不能出。擒斬二千人。其遁者為鳥銃飛石所斃又過半。賊氣沮喪,遠徙去。飛退賊後,益修險阨。寇來則戰,去則耕。如是者二年。其後偽撫南劉文秀駐兵天生城,飛單騎出覘,被圍,不能脫力,斬十數人,死陣中。飛死,眾遵其法,團營自保,時越險擾賊,得賊諜輒殺之。賊終不能加。至今居民猶勝國時土著云。
  飛誓言凜凜有烈士風,而設奇殺敵,動合機宜,吳公差強人意,隱隱一敵國也(蔡修萊。)。


  書周鼎昌殺賊事
  獻逆據蜀之三年丙戌春正月,偽撫南劉文秀率兵十萬,由丹稜、洪雅入夾江,欲搜西山諸路,並剿峨眉。督師王應熊聞之,授周鼎昌副將給卒千餘,俾間道援鄉井。鼎昌者,夾江南安鎮人也,比至,賊壁青衣江,連營三十里,警斥堠,構浮橋,去南安一望矣。鼎昌急豎柵,刳大木為▉,隔岸飛擊賊塘,斃賊人馬甚眾。又編亂草為筏,筏狀如蓑笠,大數圍,鬅鬆散漫,而隆突其頂。頂中空,旁貫以繩,擇善泅百人,人與一筏,筏鉤腰鐮,藏首空中,繫繩於背,入水筏浮其上,人伏其下,遠望如敗草飄流,不疑有人也。近浮橋,百人者齊用鐮截絡而以鉤分橋樑﹔橋解,守橋者盡溺,賊覺,急射之,矢格於草,不能入。餘兵判為兩岸,其浮入西岸者,鼎昌促圍攻之,斬獲無遺。賊不得志,奔還南安,賴以全活。邑之來避難者,千有餘家。
  草筏破浮橋,甚怪,其形容情狀,真如目睹,寫生手也(蔡修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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