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燈前偷眼識英杰 林下逐鹿遇美人

  話說百里福晉,雖是做新娘娘,但她是十分關心國家大事的。她站在屏門後面,聽貝勒和眾人商量築城的事體,她便一掀門簾,娉娉婷婷走了出來。大家見她脂光粉氣,儀態萬分,不由得心中十分敬愛,一字兒站了起來,向她請安。貝勒也站起來,讓她並肩坐下。福晉便開言道:「貝勒不是要找一個山水險要的所在,築我們的城池嗎?俺自幼兒便聽得俺父親常說,離此地西面三里路,穿過俄漠惠的大樹林子,原有一座鄂爾多里城,這座城池,原是俺祖宗造著的。只因俺祖宗自吃明太祖打出關來以後,便退守著這座鄂爾多里城,後來又吃蒙古人打進城來,殺的殺,燒的燒,可憐一座好好錦繡城池,到如今弄得敗井頹垣。那時候俺們元朝的子孫東流西散,後來蒙古人去了,才慢慢的又回到舊時地方來,成了這十四座村落。如今貝勒不做大事則罷,倘要建功立業,依俺的愚見,不如把俺全村的人搬到鄂爾多里城去。那地方三面靠山,一面臨水,地勢十分險要。原有舊時建築的城牆,如今我們修理起來,比重新建築一座城池總要省事得多。」
  福晉說到這裡,貝勒十分高興便接著說:「百聞莫如一見,福晉既然這樣說,俺們何妨親自去察看一遭?」大家聽了,都說不錯,立刻走出屋子,個個跳上馬背。三四十匹馬,著地捲起一縷塵土,穿過樹林,越過俄漠惠平原,眼前便露出一帶城垣來。那牆根高高低低依著山腳,繞一個大圈子。貝勒定睛看時,不覺微微一笑,過去在福晉耳朵邊低低的說了幾句。福晉聽了,不覺臉上起了一朵紅雲,原來這地方便是前日他兩人並肩兒坐在石上接吻的地方。前日他們坐的一方大石,便是鄂爾多里城腳。這也是他夫妻二人合該重興滿族,所以在這三生石上結上良緣。當時他夫妻兩人騎在馬上四面一望,只見一帶山岡,從東北角上直走下來,三面環繞著,好似一把交椅一般,把鄂爾多里城緊緊抱在懷裡。一股牡丹江水,勢如騰馬,從西北流來,原是一個進可以戰,退可以守的所在。貝勒看了,不覺大喜,一面出榜,召集人工,一面和管事人天天在貝勒府裡籌劃遷居的事體。好個貝勒,真是公而忘私,國而忘家,他整整的忙了三年工夫,居然把這座舊時的鄂爾多里城,重新建造起來。望去蜿蜒曲折,好一座雄壯的城池。城裡街道房屋,也粗粗齊備,十四座村坊的百姓,一齊搬了進去,頓時人馬喧騰,雞鳴犬吠,成了一座熱鬧市場。城中央造一座貝勒府,貝勒夫妻兩人,住在裡面。到了第二年上,福晉居然生了一個兒子。這時福晉已是六十四歲了,生下來的男孩卻是聰明結實,合城的人誰不歡喜?頓時家家供神,替他祝福。
  這時,貝勒天天帶了兵馬出城,四處征伐。那時忽刺溫野人沿著黑龍江岸,向西南面下來,十分兇惡,見人便殺,見牲口便搶,連明朝的奴兒干政廳也被他燒燬了。海西一帶的居民,逃得十室九空。看著忽刺溫野人直殺到長白山腳下,布庫裡雍順貝勒聽了不覺大怒,便親自帶了兵隊,埋伏在長白山腳下,見野人來了,便迎頭痛擊。打得他們棄甲拋盔,不敢正眼看鄂爾多里城。從此鄂爾多里的名氣一天大似一天,四處來投降的部落一天多似一天。貝勒便一一收撫他們,教導他們如何練兵,如何守地。這裡十多年工夫,吃的一口安樂茶飯。百里福晉直到八十八歲死了。鄂爾多里地方,死了這個老美人,不但全城的人痛哭流涕,便是那雍順貝勒,也朝思暮想,神思昏昏。想一回,哭一回,好似小孩子離了媽媽子一般,弄得他茶飯無心,啼笑無常,慢慢的成了一個病症,跟著他千恩萬愛的妻子死去了。這裡合城的管事人,公舉他兒子做了鄂爾多里貝勒。這鄂爾多里貝勒,倒也勤儉愛民,太平過去。這樣子又傳孫,孫又傳子,那國事興旺一天勝似一天。歷代的貝勒,都遵著雍順貝勒的遺訓,教練著許多勇猛強悍的兵士,貝勒帶著,到處攻城掠地。看看那鄰近的城池,都被他收服下來了。
  東北一帶地方,本是海西女真忽刺溫野人的地界。講到忽刺溫野人,尤其兇悍,他們自從在雍順貝勒手裡吃了一個敗仗以後,雖不敢再來侵犯鄂爾多里城,但鄂爾多里人也不敢來侵犯他。鄂爾多里西南面,有一座古埒城,又有一座圖倫城。這兩座城池,地方又肥美,天氣也溫暖,鄂爾多里人早已看得眼熱,時刻想去併吞他。後來到了春天的時候,馬肥草長,鄂爾多里貝勒,帶了大隊兵士,到古埒城去威逼他投降。這時古埒城外,滿望都是營帳,刀戟如林,兵士如蟻。古埒一個小小的城池,平日全靠明朝保護,如今突然被鄂爾多里兵圍住了,便是要喚救兵,也是來不及。他西面的圖倫城,緊接遼西,遼西城裡有一個明朝的總兵鎮守著。圖倫城主,看看事機危急,便悄悄的派人到遼西去告急。遼西總兵立刻派了大隊人馬前去救應。只差得一步,那古埒城早已被鄂爾多里人收服去了。那總兵官十分生氣,派了差官,去見鄂爾多里貝勒,埋怨他不該併吞天朝的屬地。
  鄂爾多里貝勒,見明朝的總兵出來說話,十分害怕,他只推說是手下的遊牧百姓不好,誤入古埒城,如今既蒙天朝責問,情願自己也做明朝的屬國,年年進貢,歲歲來朝。那時遼西總兵聽了他一派花言巧語,當即轉奏朝廷,鄂爾多里貝勒便派了十二個管事人,帶著許多野鳥異獸、人參貂皮,跟著到北京城去進貢。明朝皇帝,見鄂爾多里人來進貢,便用十分好意看待他,傳旨在西偏殿賜宴。管事人出京的時候,又賞他許多金銀綢緞。鄂爾多里貝勒,得了明朝的賞賜,覺得萬分榮耀,拿著賞賜的物件,四處去誇耀著。
  這時海西人和忽刺溫野人見鄂爾多里如此榮耀,心中便萬分嫉妒。兩個貝勒商量著,也派人到明朝進貢去,進貢的是馬、貊鼠皮、舍利孫皮、青海兔鶻、黃鷹、阿膠、海牙等許多東西。這個風聲傳到鄂爾多里貝勒耳朵裡,怕海西人和忽刺溫得了好處,便又派人到中國去第二回進貢。明朝皇帝看了這情形,知道這三處地方人,各存嫉妒之念,便來一個公平交易,把鄂爾多里改稱建州衛、忽刺溫改稱女真衛,海西改稱海西衛﹔貝勒都加封做指揮使。鄂爾多里貝勒,從此改稱建州衛指揮使。那建州衛自從有了指揮使以後,越發兵強馬壯,到處擄掠。他又怒恨明朝,是他第一個進貢,不應和女真衛、海西衛一樣看待。他第三回派人到明朝去進貢,要求皇帝加封。這時宣德皇帝,看看建州衛人一天強似一天,便想了一個以毒攻毒的計策,要借建州兵力,去壓服海西女真人,便又加封他做建州衛的都督。給他一印一信,叫他世世代代守著。另外又賞彩緞四表裡,折紗絹兩匹。封管事人做都指揮,賞他彩緞二表裡,絹四匹,折紗絹一匹。做都督滿了三年的,又賞他大帽金帶。
  從此以後,建州衛都督目中無人,他在鄂爾多里城裡,便大興土木,仿北京的樣子,造了許多宮殿。又從百姓家裡挑選十多個美貌女孩兒,送進宮去,做他的妃子。都督天天摟著妃子吃酒,夜夜抱著妃子睡覺,兵也不練,事也不管,派了都指揮到四處百姓家裡搜刮銀錢,供他一人的使用。弄得天怨人怒,民窮財盡,再加田地連年荒旱,即歷任的都督,只知道享福行樂,百姓天天在野地裡凍死餓死,他也毫不過問。
  這時女真衛指揮使,見建州衛都督官級在他之上,心中很不甘服,趁他都督在昏迷的時候,便悄悄的派了兵隊到建州衛城外四處村落地方,強搶土地,姦淫婦女。那都指揮官趕到都督府裡去告急,可笑那都督左手抱著美人,右手擎著酒杯,聽了都指揮的話,迷迷糊糊的說道:「我們尋快活要緊,百姓的事,由他們去!」那都指揮官求發兵去保護百姓,都督笑笑,說道:「明天我要帶兵士們出城打獵去,誰有空工夫去保護百姓呢?」那都指揮聽都督說的不像話,便氣憤憤的走出府來。這時府外面聚集了許多百姓,打聽府裡的消息。都指揮一長二短的對大眾說了,氣得人人咬牙切齒。只聽得轟天雷似的發一聲喊,說道:我們去殺了這昏都督再說話!一窩蜂似的擁進府去。這時府裡的衛兵,要攔也攔不住,外面人越來越多,擠七八百人,在刀架上奪了刀槍,打進後院。都督正抱著兩個妃子,在那裡說笑,才一回頭,頭便落地。可憐一班脂粉嬌娃,都被他們一個個拖出院來,奸死的奸死,殺死的殺死,剝得赤條條的,七橫八豎,拋在院子裡。都督的母親、妻子,也被亂民殺死,最可憐的,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兒,被許多人綁在柱子上拿火燒死。這一陣亂,從午牌時分亂起,直亂到中牌時分,都督府裡殺得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真是殺得半個不留。
  事過以後,查點人數,獨獨少了都督的兒子范察。這范察是都督最小的兒子,年紀才得十二歲,這一天正跟著工班兵士們在城外打獵,一頭兔子從他馬前走過,他便把馬肚子一拍,獨自一人向山坳裡追去。看著越追越遠,那頭兔子也便去得影跡無蹤。范察無精打采,放寬了韁繩,慢慢的踱著回來。才走出山坳,忽聽得一株大樹背後,有人唧唧噥噥說話的聲音。范察雖說年小,卻是機警過人,當時他便停了馬蹄,側耳靜聽。只聽得一個人說道:「如今我們把都督一家人殺得乾乾淨淨,只溜了這小賊范察。從來說的斬草除根,如今新都督派我來把范察哄進城去,那時連你也有重賞。」范察聽到這裡,也不候他說完,撥轉馬頭便跑。後面兵士,見走了范察,便也拍馬趕來。二三十匹快馬,一陣風似的向前趕去。范察一人一馬,在前面捨命奔逃,看看被追上,他急扯轡頭,向樹林裡一繞,繞到岔道上去。范察心生一計,看看天色漸晚,樹林中白蕩蕩一片暮色。他便跳下馬來,把馬趕到小道上去,自己忙脫下衣服來,罩住馬臉,又折一枝樹枝來,頂在自己頭上,下身埋在長草堆裡,挺挺的站著,動也不敢動。
  這時夕照銜山,鴉鵲噪樹。說也奇怪,便有一群鵲兒,從遠處飛來,聚集在范察頭上的樹枝上咶噪著。那一隊追兵,一陣風似的在他面前跑過,嚇得范察連氣也不敢喘-喘。直到那追兵去遠了,才低低的說了一聲:慚愧!正要丟下樹枝走時,誰知那追兵又回來了!到樹林外面一齊跳下馬,到林子裡面來找尋。這時直把個范察急得魂靈兒出了泥丸宮,癡癡呆呆的半晌。清醒過來一看,林子裡早已靜悄悄的,不知什麼時候,那追兵已經去了。范察急急丟下樹枝,向長草堆裡奔去。一會兒,眼前已是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在黑漫漫的荒地裡跑著,正是慌不擇路,不分東西南北的亂跑了一陣。眼前忽然露出微微的燈光來,他便努力向燈光跑去。跑到一個所去,一帶矮牆,裡面紙窗射出燈光來。
  范察忙上去打門,裡面走出一個老頭兒來,問:「什麼地方的小孩兒,深夜裡打人門戶?」范察上去,只說得一句:「俺爸爸媽媽﹍﹍」便嚎啕大哭起來。原來這時范察想起他父母被殺死,不由得痛入心肝,回心一想,我如今逃難出來,不能讓人知道我的真實情形。忙打著謊話,對老頭兒說道:「俺跟著父母出來打獵,走到淺山裡,遇到狼群,父母雙雙都被狼子拖了去,所有行李馬匹,都丟得乾乾淨淨,只逃出一個光身人兒。可憐我人生路不熟,在山裡轉了一天一夜,才轉到這地方,求你老人家搭救我吧!」
  老頭兒見他面貌清秀,說話可憐,便收留了他,拉他走進屋裡去。只見炕上一個老婆婆和一個姑娘,盤腿兒坐著,湊著燈光,在那裡做活計。那個姑娘和范察年紀不相上下,她一邊聽他父親說話,一邊溜過眼來看著范察,從頭到腳打量著,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來。原來這人家姓孟格,老頭兒名圖洛,是世代務農。傳到圖洛手裡,老夫妻一對,膝下只有一個女兒。他們正盼望來一個男孩兒,也可以幫著照看田裡的事體,如今果然來了一個男孩兒,相貌又十分清秀,他兩老如何不樂。當時便把范察留了,每天叫他幫著看牛看羊。范察是一個富貴嬌兒,如何懂得這些營生,虧得圖洛的女兒蕎芳,和他說得上,在一旁細細的教導他。
  光陰如箭,一轉眼又是六年工夫,范察十八歲了,他和蕎芳姑娘情投意合,你憐我惜,從早到晚真是寸步不離。圖洛夫妻倆,也看出他們的心事來了,便揀個好日子,給他兩人交拜了天地,成了夫婦。范察到這時,才把自己的真實情形說了出來。蕎芳姑娘聽說他丈夫是都督的兒子,不禁嚇了一跳。但是那建州衛,這時正在強盛的時候,也奈何他不得。一轉眼,圖洛老夫妻倆一齊死了。再過幾年,范察夫妻倆也跟著死了。這一所田莊,傳給范察的兒子,兒子又傳給孫子,一代一代的傳下去。傳到他孫子孟特穆手裡,便成了一座大莊院。一望八百畝田地,都是他家的,還有十座山地,種著棉花果樹。院子裡養著二三百個壯健的大漢,空下來的時候,也講究些耍刀舞棍,練得一身好武藝。
  原來孟特穆也是一位天生的英雄。他知道自己是富貴種子,不甘心老死在荒山野地裡,做一個莊稼人,因此他天天教練這班大漢,刻刻不忘報他祖宗的仇恨。直到孟特穆四十二歲上,他報仇的機會到了。建州衛都督,帶了一班軍士們,在蘇克蘭滸河,呼蘭哈達山下,赫圖阿哈地方打獵。那呼蘭哈達山,和圍屏一般,三面環抱,兩峽對峙,中間露出一線走路,只容一人一騎進出。孟特穆打聽這個消息,先帶了三百壯丁去埋伏在山坳裡。這時,建州衛都督,正在赫圖阿哈平原上往來馳騁,忽聽得一陣狼嗥的聲音,從山峽裡發出來,都督忙一揮手,向山峽口跑來,後面跑著四十個親兵,直跑到山峽裡面,四面靜悄悄的,只見一片叢莽,並沒有狼的影跡。都督正懷疑時,只聽得一聲吶喊,四下裡伏兵齊起,齊向都督馬前奔來。都督正撥轉馬頭走時,那山峽口早被亂石抵住。兩面混戰一場,這四十名親兵和都督,一齊被他們困住。孟特穆吩咐一聲殺,莊丁們一齊動手,和切菜頭似的,手起刀落,滿地滾的都是人頭。看看殺了二十多個人,那都督嚇得在地上磕頭求饒,情願把建州城池和都督印信,一齊獻還。孟特穆看他說得可憐,便點頭答應。一面派一百名壯丁,押著都督在後面走著,自己帶著二百名壯丁,先走出峽口去。把如何祖宗被害,如何今天報仇,對兵士們說了。那些兵士們見都督被擒,大家便爬在地下磕頭,願意投降新都督。孟特穆便帶了這班兵士,耀武揚威的走到建州城裡,取了都督的印信,一面派人到明朝去請封,一面把舊時的仇人一齊捉住,揀那有名的殺了,其餘的統統趕出城去。
  這時候明朝把孟特穆封做建州衛都督。孟特穆為不忘報仇起見,把都城搬到赫圖阿哈住著,娶了一房妻子、生下兩個兒子來。大兒子名叫充善,第二個兒子名叫褚宴。充善又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名叫妥羅,第二個兒子名叫妥義謨,第三個兒子名叫錫寶齊篇古。錫寶齊篇古又生了一個兒子,名叫福滿。福滿卻生了六個兒子:第一個德世庫,第二個劉闡,第三個索長阿,第四個覺昌安,第五個包朗阿,第六個寶實。福滿做了都督,後又把位置傳給覺昌安。又造著五座城池,分給兒子們居住,德世庫住在覺爾察地方,劉闡住在阿哈阿洛地方,索長阿住在河洛噶善地方,包朗阿住在尼麻喇地方,寶實住在章甲地方。
  這五座城池離赫圖阿喇地方,近的五里,遠的二十里,統稱寧古塔貝勒。這六位貝勒,出落得個個英雄,威武有力,遠近的部落,都見了他害怕。只有西面碩色納部落,生了九個兒子,自小歡喜搬弄武器,閒著無事,四處打家劫舍,鄰近部落吃了他的虧,也是無可如何。東面又有一個加虎部落,生了七個兒子,也和狼虎一般,到處殺人放火。
  有一天,碩色納部落九個兒子,趕到加虎部落裡去比武。兩家說定,誰打敗了便投降誰。他兩家弟兄,從上午直打到下午,只得一個平手。後來加虎部落裡有一個人,能夠連跳過九頭牛身,碩色納九個弟兄看了,十分佩服,兩家便結為兄弟,說定有福同享,有禍同當。正說話時,忽見人堆裡擠出一個少年來,生得面如撲粉,唇若涂脂。他也不招呼人,大腳闊步走到那九頭牛身旁,兩手攀住牛角,使勁一扭,那牛「啊」的一聲叫喊,早已扭斷頸子,倒在地下死了。那第二頭牛,第三頭牛,如法炮制,一霎時,那九頭牛,都給他結果了性命。他一揮手,後面來了二十個大漢,一齊動手,扛著牛便走。這時碩色納部落的人和加虎部落的人,再也耐不住了,便齊上前去攔住,和他講理。那少年也不多說話,拔出拳頭便打人,不知他那裡來的神力,凡是近他身的,都被他摔出三五丈遠,倒在地下,爬不起身來。這兩個部落的人,看了十分惱怒,齊聲說道:這不是反了麼!一聲喊,一齊撲上前去,把那個少年和二十多個大漢團團圍住,圍在核心。那少年不慌不忙,指揮那二十多個大漢,各人背著背,四面抵敵著。從下午打起,直打到黃昏人靜,那少年卻不曾傷動一絲一發,倒是這兩個部落的人,叫他們打倒了許多。
  正不得脫身的時候,忽聽得正南角上發一聲喊,接著捲起狂風似的,來了一隊兵馬。這兩部的人,看看不是路,忙丟下這少年,轉身逃去。一個前面跑,一個後面追,看看追到一個大村落裡。村落前面,攔著一帶木柵。這兩部人逃進了村落,把柵門緊緊閉住。那少年領著這隊人馬,在柵前討戰,兵士們百般辱罵。停了一會,柵門開處,裡面也出來一隊人馬。兩隊人馬接住,便在樹前大戰起來。那少年的兵馬,是久經戰陣的,也不把這班村人放在眼裡,不多時,早已和秋風掃落葉似的,把村裡的人馬打得落花流水。少年一拍馬,後面兵士們也跟進去,見人便殺,見物便擄。可憐碩色部九個弟兄,卻死了四個,加虎部七個弟兄,卻死了三個。其餘的一齊捆綁起來,押在馬後,被這少年帶進城去。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那福滿的孫子,寶實的兒子,名叫阿哈那渥濟格。他跟著父親,住在章甲城裡,長得好一副俊秀的面貌,又是一副銅筋鐵骨。他也聽得人說,碩色納和加虎兩個部落的人如何難惹,他卻偏要去惹一惹。這一天果然大獲全勝回來,把擄得的牲口、婦女,獻與父親,寶實不敢自私,便去轉獻給都督覺昌安。覺昌安一面賞了渥濟格的功,一面檢點人馬,重複到碩色納、加虎兩部落去,查看一回,把左近二三十個村坊,都收服了。從此凡五嶺以東、蘇克蘭滸河以西二百里地方,都歸入建州衛部下。
  這渥濟格玄了這次大功以後,覺昌安便留他住在自己城裡,和他一起同起同坐,十分親愛。渥濟格面貌又長得可人意兒,裡面福晉格格沒有一個不和他好。覺昌安的福晉,很想給他做一個媒,勸渥濟格娶一房妻室。渥濟格說:「倘沒有天下第一等美人,我願終身不娶。」這一天,他跟著叔父出東城去打獵,那座山離城很遠,便帶了篷帳,住在山下。第二天,渥濟格清早起來,獨自一人跨著馬,向樹林深處跑去,見一群花鹿,在林子外面跑著。他便摸了一摸弓箭,一拍馬向前跑去。誰知那群花鹿,聽得馬蹄聲響,早已去得無影無蹤。看看對面也有一座林子,渥濟格便又趕進林子去,睜眼看時,卻見一個花枝招展的美人兒,低鬟含羞,騎在馬上。把個目空一切的英雄,早看得眼花繚亂口難言,魂靈兒飛去半邊天了。要知這美人是誰家的女兒,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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