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向榮大戰武昌城 錢江獨進興王策
話說石達開既救火漢陽火勢,又分恤被火之家,然後責備曾天養。那曾天養猶以不能盡燒漢陽為憾。還虧李秀成以大義相責,方始無事。石達開、李秀成把捷音報到洪天王那裡,天王即同楊秀清、錢江等,領人馬齊到漢陽駐紮。天王看見漢鎮為數省通衢,百貨山積,果然好一個巨鎮,令官吏等就住在會館裡。各人看見漢陽被火之後,民舍凋殘,百姓許多失所,錢江就令搭數十棚廠,權把難民安置﹔一面發帑賑濟饑民,不在話下。
且說向榮自從得滿清廣西巡撫周天爵題奏,因此復得重用﹔旋又拜欽差大臣之命。張國梁亦得記名提督,盡先補用總兵。向榮既得重權,又兼統湘、桂各軍,兵勢復振。就行知江忠源,為協守武昌之計。時大國太平元年,滿清咸豐元年。
洪天王既定漢陽,便議收取武昌。楊秀清道:「武昌居長江上流,得之可以直撼江南,俯視江西。我軍數千之眾,已下漢鎮,全軍銳氣尚盛。且漢陽與武昌,只是一水相隔,克之實如反掌矣。」錢江道:「東王言之有理。但武昌雖然易取,只向榮新授大臣,合湘、桂兩省精銳,不下三萬人﹔又得張國梁相助,若與江忠源裡應外合,敵之亦殊不易也。」洪天王道:「先生屢稱向榮本領。惟自軍興以來,向軍未嘗一勝,其本領何在?」錢江道:「此人英悍耐戰。往日之敗,不過以無謀之輩,肘制其上耳。今既為欽差,又擁重兵,實為勁敵。須得一文武兼備者御之,使不能與江忠源相應。然後專取武昌,方有把握。」楊秀清道:「臣弟欲以本部兵獨當向榮。俾眾人得專力武昌,萬無一失。」錢江道:「東王若要去,須要謹慎,休得輕視向榮。倘有差誤,關係非小。」秀清怒道:「據先生說來,諸君皆合立功,偏楊某是無用了?」大王向秀清說道:「賢弟不必生氣。就請以本部兵抵向榮,孤更撥一員上將助你。」說罷,即喚李秀成道:「孤素知賢弟謀勇皆優。今撥汝五千人為後路。倘有緩急,便可接應東王。」李秀成不敢推辭,只得領命而行。
羅大綱道:「方今隆冬時候,河水已涸,江上浮漲巨沙,水師難進內港。不如以兵船作浮梁,貫以鐵索,由漢鎮直進武昌省城,則進兵自易。」錢江道:「此計甚妙。但恐我築浮梁,江忠源即引軍阻吾工事,實費時日,請暗中準備兵船、鐵索各等工事,待遲數天,一月將盡,夜色無光,然後乘夜砌造浮梁,分為六道,以渡大軍,便可直搗武昌城。今探得向軍已抵洪山,我宜把水師先渡過武昌東岸,彼軍船只未備,防兵又駐守城裡,槍攻則遠不能及,炮攻則有礙向軍,亦不能施放。既可隔絕江、向二人相通,亦可以壯楊秀清聲援。我即可相繼而進,豈不甚妙?」洪天王鼓掌稱善,即下令依計而行。
這時向榮已抵洪山下寨。那洪山正在武昌城東路。向榮因見漢鎮已失,不欲並守孤城,便分佈犄角,以便進戰。錢江打聽得清楚,暫緩進攻,奈楊秀清自領本部萬人有餘,並健將李開芳、林鳳翔,及將校郜雲官、萬大洪、李昭壽、范連德等,正欲渡江來攻向榮。李秀成急趕上止道:「天王以十餘萬之眾,且不敢遽渡武昌,今東王若急要進兵,一渡過彼岸之時,勝則大功,敗則不可收拾矣!願東王思之。」秀請道:「天王以爾為後援者,謂我不能勝向榮也。且大丈夫不可為人所料。吾必渡江,請子觀其勝負可矣。」遂不聽李秀成之言。秀成無奈,只得報知洪天王。隨令陳坤書、陸順德各備水師策應。及錢江聞之,急對天王道:「三軍之所以能用命者,以將令所出也。東王如此,何以服人。吾必阻之。」便飛令阻止楊秀清渡江。不料軍令到時,楊軍已渡過右岸矣。石達開道:「不如大軍俱填浮梁而進,猶可以懾向榮也。」天王以為然。遂依錢江前策,準備一切。
那時向榮已探得楊秀清之兵已經渡江,只看洪軍的大隊動靜,然後發令。因見同時洪軍水師佈滿江面,乃歎道:「洪軍此舉,將以水師為聲援,而後進攻武昌。某聞東王素不聽令。今如輕進,吾先破之﹔彼全軍自膽落矣。」即傳令軍中幸勿妄動,待破中軍大舉旗時,一齊進發﹔又令張國梁引五千兵,靠江紮營,截斷洪軍水師﹔並令總兵湯貽汾、陳勝元分左右翼以待,張敬修往來接應。
當下楊秀清安營既定,即令郜雲官、萬大洪分兩路先進,見向榮絕無動靜,只得收軍。及至黃昏時候,復令部雲官搦戰。向榮依然不動。來回衝突,奈向榮依然不動。楊秀清又只得收軍而回,心上十分憤怒,只無可如何。誰想過了一夜,天上尚未大明,忽然寨外人馬喧天,鼓聲震地,楊秀清從牀上驚起,正欲問時,原來向榮人馬已殺至營前。秀清軍裡人不及甲,馬不及鞍,個個如夢初覺。向榮軍士蓄銳已久,到此時無不耀武揚威。楊軍不能抵擋,各自逃竄。向榮先令湯貽汾、陳勝元兩路先進。秀清往後而奔,即欲令三軍渡江回來。惟時向榮隨後己到。時因天色初曉,餘露未散,不辨向兵多少。但聞向榮軍士呼道:「捉得楊秀清的受上賞!」秀清心慌,又欲靠著陳坤書的水師渡回,奈又被張國梁阻截。此時覺四至八道,都是向軍。張敬修在後營裡,知道全軍得勝,因憤從前屢敗,此時正要爭功,又催軍前來,聲勢更自兇猛。楊軍裡的將士郜雲官、萬大洪,雙戰張敬修不住,軍士折傷甚眾。
陳坤書、陸順德欲遣水師登岸援應,都被張國梁阻壓。楊軍因此大敗。張敬修正追得得意,忽聽鼓角喧天,兩路人馬殺到,奮力殺退張敬修,救出楊軍大半。眾視之,乃老將林鳳翔及部將李昭壽也。秀清大喜,便欲會合一同渡江。林鳳翔厲聲諫道:「某正為聞得東王要退兵渡江,故飛軍趕來。彼來我走,向軍豈能殺盡我那!若要渡江,則彼乘半渡時擊我,我軍不死於刀槍,必死於波濤,恐無瞧類矣。」楊秀清大悟,便令軍士齊望後路奔來。不多時向軍大隊都至。向榮、張敬修、湯貽汾、陳勝元分道殺來。老將林鳳翔,急令郜雲官、萬大洪保護楊秀清先行,自己與范連德、李昭壽親自斷後,且戰且走。少時,李開芳亦調兵趕到,合力抵禦向軍。奈向軍乘勝之餘,一股銳氣,全無懼怯,猶自死命來追。這時楊軍兵敗,李秀成早已知道。奈隔江相向,不能馳救,急飛報洪天王軍裡。錢江大驚,即請:「令石達開、韋昌輝、黃文金、洪仁發、陳玉成、羅大綱,分軍沿浮橋六道,直攻武昌城,以挾制向榮。武昌可下而向軍亦退矣。」天王從之。
六將得令,一齊舉兵。錢江又囑咐各人,帶兵不在多,只求快捷。吾隨後即以大軍接應。因此石達開等,各領一、二千人,立刻起程。星馳電卷,渡浮梁而過。錢江又隨令陳坤書、陸順德不須接應楊秀清,速移各船,駛攻武昌城去。天王道:「如此,恐東王勢反孤矣。」錢江道:「楊軍尚慾望勝那,水師既不能登岸相救,留亦何用。」天王方且無話。去後,錢江又令李秀成假作渡江之勢,以懾向榮之後。那時向榮正趕楊秀清,與李昭壽、李開芳、林鳳翔混戰。急聽後軍報稱,錢江已令六將軍,沿浮梁直攻武昌去。向榮大驚道:「武昌人馬不多,必難守禦﹔若失了武昌,是失去湖北也。我不可不退。」便令以後軍為前軍,乘勝退回。李開芳、李昭壽、林鳳翔卻不能追趕。統計這場惡戰:楊軍彼毀去營壘數十座,失其槍炮二千有餘,楊秀清將敗兵退人妙河,計點兵士:整整或死或傷的,失了四五千人,悔恨不已。且說向榮收兵退至洪山。總兵張國梁進道:「武昌城裡,只有江忠源,斷不足當洪之眾﹔撫軍木偶耳。不如分兵一半入城,而以一半紮城外禦敵,較為上策。」向榮以為然。先把此意報知城內。那巡撫常大淳恐開城不便:一恐洪軍乘勢掩入,二恐人民出降,猶豫不決。差人問計於江忠源。時江忠源正自巡城,聞得這點消息,即來見常大淳說道:「人民倘有出降,彼軍由西南兩路而進,向軍若進以資助守,亦是一策,但宜繞過南門而進,使彼不能掩入﹔另撥兵陽作接戰,洪軍亦未必遽能偷過南門也。」常大淳道:「人民倘有出降,又將如何?」江忠源道:「降否視乎人心。果其有變,即留在城內,亦未足濟事也。」常大淳方悟,即時回復向榮。向榮正擬分軍:不提防雷霆震動,霹靂的響一聲,傾盆的大雨降下來,火藥不燃,槍炮無功,因此不能分軍。
這邊洪軍都由錢江預作準備,便令冒雨而進。一面募死士鑿開城濠,先令水師潛進:陳坤書冒險先人南濠,都由小艇搶進城濠內﹔陸順德又選勇士數十人,由城濠先自登陸,出其不意,殺倒守城軍士,大呼道:「天國兵已攻進武昌城了!降者免死。」城裡兵、民聽得大驚,各自慌亂。這時石達開等六人攻城正急,西門一帶,正在兩軍死力相持。忽撫衙差官,奉到常大淳令箭,馳馬報道:「敵軍已進南門了!」江忠源早已吃驚。猶故作鎮靜的說道:「武昌城池高深,洪軍豈易進來耶?休得搖亂軍心。」只是軍士聽得,已不戰自亂。知府明善只道真個失城了,急得自刎而死。軍士見了,各自逃竄。江忠源立殺數人,猶止不住。石達開、韋昌輝乘著忙亂,並力攻城,紛紛把火藥擲下城邊去﹔西門城樓一角,早炸作粉碎,未幾城樓亦復傾墜。那逃不盡軍士壓死千人有餘。城中呼天叫地。韋昌輝、羅大綱兩軍先搶進城上。城裡清兵那裡還敢阻擋。江忠源不能挽回,急飛奔撫衙而來,要與常大淳一齊棄城而去。不提防常大淳聽得洪軍先後把西南兩門攻下,如驚弓之烏,自討若要逃時,倒不免有失地之罪﹔若要不逃,又怕被洪軍拿獲。只得暗地流了幾點淚:背著家人,到後花園裡在株古松樹下,自縊而亡!時人有詩歎道:天兵齊下卷荊襄,八路英雄撼武昌﹔偏有不知亡國恨,尚留一死報君王!
自常大淳死後,城中益亂。前按察使涼星源,及道員傅炳吉,倒同時殉難。江忠源知得常大淳消息,不復再進撫署,急得奔至南門,可巧向榮大隊亦到,便會合而逃。
那時石達開諸將,聽得江、向已經合軍,亦不來追趕,只分頭搶了各道城門。不多時,洪天王、錢江全軍已到。只道武昌全城俱定,便欲躍馬先進。錢江諫道:「元帥繫三軍之命,猶不輕臨險地,況大王為萬民之主那?今武昌雖下,仍在人心惶亂之際,大工恩威未布於此地,須防不惻。今宜點步兵一隊先行,大王繼進可也。」天王從之。便令裨將鄧勝領步兵一隊先行。才進到西門城門裡,忽城濠內伏兵齊起,鄧措手不及,死於馬下,軍士叫起來。錢江大驚,急督率兵士接應。原來江夏知縣夏鳴盛,因憤恨武昌城池失守,志在刺殺天王,以圖恢復。遠地早見洪天王與錢江並馬先行,只道天王乘勝得意,自為前馳,故先伏數十人在城濠裡,當其進城時,即行發作。不料到了城邊,因錢江一諫,改換鄧勝先行,故殺了鄧勝,卻不曾傷及天王,亦云幸矣。若無錢江一諫,天王生死,仍未可知也!當時有詩贊錢江道:
武昌城外戰雲飛,運籌帷幄仗軍師。
謹慎直同諸葛亮,片言救主脫危機!」
又有詩贊洪天王道:
草茅崛起承天命,皇漢聲靈有主張。
縱使賊臣扶逆滿,豈能狡計害真王。
當下洪天王因聽錢江之諫,不為夏鳴盛伏兵所害。錢江知道鄧勝已死,急得督兵進戰,那夏鳴盛猶自手執繡旗,大呼殺敵。錢江即令賴漢英相與巷戰。那夏鳴盛雖然奮勇,奈寡不敵眾,怎能抵禦?那時黃文金在城裡又聞得城內有變,急馳來到西門,把夏鳴盛手下數十人,不留一個都砍為肉泥一般,然後迎天王進去。就借巡撫衙門,作了行宮。一面出榜安民,不在話下。
且說楊秀清兵敗之後,退入妙河,因聽得大王既定武昌,即收兵回至城裡,先告訴兵敗原因﹔言下有憤恨李秀成擁兵不救的意思。洪天王安慰了一會。未幾李秀成一到,天王道:「東王兵敗,若得賢弟進兵援應,恐向榮未必遽行得志也。」李秀成道:「隔江相向,即馳救已不及﹔且起程之時,弟屢諫東王不可渡江,東王不從,故遭此敗。臣弟勉強渡江相救,恐半渡被擊,則兩軍俱敗矣。弟非畏死,誠以同敗無益也。弟蒙大王賞識,屢委重任,自愧資望較淺,不足服人,故前失於蕭朝貴,今又再失於東王。自今以往,弟願為偏裨,以從諸王之後。否則有令不行,勝敗非敢知矣。」」洪天王聽罷,默然不答。時錢江在旁,亦隨口答應:「弟屢言向榮雖短於謀,惟久經戰陣,臨事謹慎,且驍勇耐戰,未可輕視﹔東王自恃其勇,不聽吾言,故至於此。非李秀成之咎也。」天王點頭稱是。一面分賞有功諸將,並賞李秀成,以為進諫者勸。東王心上,自然不服。惟素知李秀成智勇過人,不欲與他失歡,外面還與他巴結。秀成心知其意,亦不計較。
那一日天王,請諸將商議進兵何處時,聽得江忠源與向榮各軍已分屯黃州、興國、大冶各州縣,江甫授軍亦至,因此清軍聲勢復振。又聽得清廷因常大淳已死,已調胡林翼為湖北布政使,兼署巡撫。故洪天王之意,不欲遽離武昌,以下江南。楊秀清便乘勢進道:「長安為古帝王建都之地。重關疊險,可以久守。不如遣兵由河南直取長安,以為基業﹔然後分兵四川,握險要而圖之,亦一策也。」黃文金道:「四川天府之雄,漢高因之以成帝業﹔武昌四戰之地,斷難久守。東王之言,願大王從之。」錢江道:「江南乃國家著華之地,進可以直趨北京,退亦可以自持,此用武之地,而大王若捨此不圖,改兵而西,使滿清徐復元氣,誠為大王不取也。」洪天王聽罷未答。時已議論紛紛,大半以取長安及西川為善策﹔主取金陵者,只錢江、李秀成、石達開三人。洪天王不能決。各臣工退後,錢江獨尋李秀成說道:「東王得志,吾輩無噍類矣。若改兵西向,則天下事從此去也。天王初猶言聽計從,近來反懾於車王之勢,如何是好?」李秀成道:「同室操戈,是不可為。何不把大勢詳奏天王,看他有轉意否?」錢江以為是。便回府乘夜擬定《興王策》一篇,越日進諸洪天王。天王把來一看,策道:
臣弟江言:伏惟大王首事之初,笄發易服,欲變中國二百年胡虜之制﹔籌謀遠大,創業非常,知不以武昌為止足之地也明矣!今日之舉,有進無退:區區武昌,守亦亡,不守亦亡﹔與其坐而待亡,孰若進而猶冀其不亡。不乘此時長驅北上,徒苟安目前,懈怠軍心,誠無謂也!清初吳二掛起兵之時,不數月而南六省皆陷,地廣人眾,自謂稱雄。然遣將四出,不出湖南一步,擾攘十餘年,終底滅亡,前車其可鑒也!或謂武昌襟帶長江,控汴梁,而引湘鄂,握險自固:然後間道出奇,以一軍出泰川,定長安,擾彼關外者﹔或以一軍驅夔慶,取成都,定四川,以為基業者。不知秦隴四塞,地錯邊鄙,人悍物嗇,糧食艱難﹔且重關疊險,縱我攻必克,必大費兵力。勞而無功,固貽後悔﹔得不償失,亦棄前功。況削其肢爪,究不若動其腹心之為愈也!至於四川一局,今昔異形。其在蜀漢之時,先以諸葛之賢,繼以姜維之智,六出九伐,不得中原寸土﹔賴吳據長江之險,以為唇齒,尚難得志,況今日哉?方今天下財庫,大半聚於東南。當此逐鹿於甯謐之時,欲以四川一隅敵天下,江知無能為也。以江愚昧,不如捨西而東:金陵建業,皆帝王建都之所﹔淮泗、汴梁,實真人龍起之方。宜先取金陵以為基本﹔次取開封,以為犄角,終出濟南,以圖進取。握齊魯之運河,可以坐困通倉之食﹔截南北之郵傳,可以牽制異族勤王之師。然後約我老萬,以攻梁廈﹔檄我丹山,以攻溫處,所過則秋毫無犯,所至則結納賢良,而民有不完發易服,簞食壺漿以迎者,江未之信也!南京不下,則江東不得渡﹔豐沛不陷,則青兗不得進﹔山東不定,則燕京不戒嚴。糧槽困於內,漢心離於外,孟子所謂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正此時也。今日之事,勢成騎虎,萬一頹情,轉致蹉跎。成敗之機,間不容髮。我軍遠離鄉井,志切從龍﹔聞進則同心同力,踴躍爭先﹔聞退則畏首畏尾,存亡莫保。戎衣兩截,舍舍衝陷,渡河而後,無復作南還之望者,皆欲立功名,復漢祚,誓九死以垂勛,不願一生而伏莽也!誠因時而勵之:群策群力﹔一可當百,萬戰何敢辭?時哉不可夫!席前之箸,江願借而籌之﹔馬上之策,江願指而先之也。俟南京底定之後,招集流亡,襪厲兵馬,扼要南堵,揮軍北上,左出則趨江北以進戰,急則可調淮陽之軍以繼之﹔右出則掘河海以拒敵,急則可調開歸之軍以應之。南陽、江甯,則發一軍以突其西,略攻河內州縣,乘勝入晉,直抵燕冀無返斾!杭、嘉、金、衢,別以一軍衝其東,應我沿河舟師,相機定浙,候間窺閩,無輕舉。兵不止於一路,計必出於萬全。先固江南之根本,徐定新造之人心。修我政理,宏我規模,外和諸戎,內撫百姓,則西而秦蜀,東而豫粵,可傳檄而定。此千載一時之機會也!自漢迄明,天下之變故多矣!分合代興,原無定局。晉亂於胡,宋亡於元,類皆恃彼強橫,賺盟中夏﹔然種類雖異,好惡相同,亦不數十年奔還舊部。從未有毀滅札義之冠裳,削棄父母之毛血,義制甚匪,官人類畜,中土何辜?久遭塗辱至如是之甚者也!帝王自有真,天意果誰屬?大任奮興,能不勗諸!更有期者:旌斾所指,與民無逆﹔提劍號召,是漢即從。便知今日之舉,並非無名之師:仍知中國之仍為華,不肯終變於戎狄。王者發韌,彰明較著,陣堂旗正,不必秘詐﹔軍行令肅,所至則歸。彼縱有滿洲蒙古,殫精竭慮之臣﹔吉林索倫,精騎善射之將,雖欲不望風投順,我百姓其許之乎?方今天下以利為治,上下交征,風俗之壞,斯已極矣﹔亡國為奴,慘受桎桔,人心之憤,亦已久矣﹔納賄損民,腼然民上,縉紳之途,亦已污矣。磅薄鬱積之氣,久而必伸。有王者起,孰不去其舊染之污,拭目而觀其新命之鼎哉!佈置條度,此其大略也!欲成基業,願勿他圖。夫草茅崛起,締造艱難,必先有包括之心,寓乎宇宙,而後有旋乾轉坤之力。知民之為貴,得民則興﹔知賢之為寶,求賢則治。如漢高祖之恢宏大度,如明太祖之風夜精勤,一旦天人應合,順時而動,事機之來,莫可言喻。否則分兵而西,武昌固不能久守﹔且我之勢力一涣,即彼之勢力復充。久之大勢一去,不能復振。噬臍之悔,誠非吾屬所忍言者矣!江自論文於寒賤之中,奔馳於患難之際,外托君臣之義,內聯兄弟之情,義重恩深,方粉身不及圖報﹔況乎誤國之謀,何忍坐視。茲透觀大勢,力審機宜,謹就管見所及,擬定興王之策十有二條,伏乞採擇施行!
洪天王看罷,乃歎道:「靖國王不世才也!朕如何不聽。」便拿定取金陵主意。想罷,又把十二條興王策,細細看下去。管教:萬言進策,即回天意定漢基﹔五道興師,又把長江成戰地。
要知錢江《興王策》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