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蕭朝貴計劫梧州關 馮雲山盡節全州道
話說陳開說稱,恐到了韶州之後,自己領了回文,便要回省,恐錢江無人打點,因此懷著憂慮。錢江竟答稱到韶州府時,見了知府胡元煒,自有脫身之計,目前卻不便說明。陳開聽了,自是放心。過了一天,即同梁懷銳,依舊護送錢江起程,望韶州進發。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不過四五天,早由四會過英德縣,直抵韶州府。陳開當下即享見知府胡元煒呈驗,因過了韶州,便是湖南地界,要另由地方官派差,護押犯人出境。當下胡元煒,把文書看過,心裡已有打算。即把錢江另押一處,不由衙裡差役看管,只派親信人看守﹔立刻就批發了,令陳開兩人回去。
陳開得了回文,即來見錢江敘話:說明公事已妥,不久便回省了!心裡還有許多要說的話,礙著梁懷銳,不敢亂說。當下心生一計,拿些銀子,著梁懷銳買些酒萊回來,和錢江餞別。遣開了梁懷銳,即潛對錢江道:「此行終須一別!未知先生前途怎樣?又不知何時再得相會?弟實放心不下!」錢江歎道:「足下真情至性,某已知之!某過此,便出生天堂矣!但目前不能說出。倘有泄漏時,不特累及胡知府,且於某行動亦甚不便也。」陳開雖然是個差役,還是乖覺的人,暗忖錢江此言,甚足怪異﹔又見胡知府把他另押,料然有些來歷,便說道:「這卻難怪!但某所欲知者,後會之期耳!」錢江道:「青山不老,明月常圓,後會之期,究難預說。但前途各自珍重罷了!」陳開聽得此言,心上悶悶不樂。錢江詐作不知,只再把廣東起事,宜在省城,不宜在佛山的話,重複囑咐一遍。陳開方欲再說,只見梁懷銳已自回來,忙把酒菜擺上,三人對酌。談了一會,然後睡去。
越日,錢江便催促陳、梁兩人回去。陳開無奈,只得起程。臨行時,又苦索錢江一言為贈。錢江信口說道:「宰羊拜佛上西天。」在錢江這句話,分明叫他由羊城起事,過佛山,入廣西去了!只陳開卻不懂得。似得個悶葫蘆一般,又因多人在旁,不敢多問,便珍重了幾句,各自灑淚而別。
不說陳開二人回去,且說胡元煒自從批發回文之後,越日到了夜分,即令親信人等請錢江到後堂去。原來胡元煒,本與錢江是個同學中人。少年各抱大志,為莫逆交﹔兩人平日言志,元煒嘗言道:「弟才萬不如兄!苟能幹一事,以報國民,死亦足矣!」錢江道:「一事流芳,亦足千古。但某志下在此也!」元煒便問錢江之志何如?錢江道:「願復國安民,為漢之張良,明之徐達耳!」年既長,錢江忽請元煒納粟入官。元煒大驚道:「方今煙塵四起,天下正將有變,弟方欲附驥成名。且奴隸官階,小弟尚無此志,足下這話,得毋以戲言相試耶?」錢江道:「辦大事不在區區外面張皇,某殆欲足下將來作內應也!」元煒深然之。錢江便竭力資助,元煒遂報捐知府,分發廣東補用。恰值錢江任林則徐幕府之時,遂委他署韶州府去。到這時再復見了錢江,急的降階相迎,讓入上房裡坐定。茶罷各訴別後之事。
胡元煒先開言道:「天幸小弟得任斯缺。故人這段案情,偏經過弟的手裡。弟另押足下以親信人守之,蓋不欲足下為差人熟認也。世間可無小弟,斷不可無足下一人!足下明天便當逃去。後來禍患,弟願當之!」錢江道:「何必如此?某用足下,豈僅為救弟一人計耶?只換一獄中囚犯,替某充軍足矣!」元煒道:「換犯頂替,恐有泄漏﹔衙裡義僕徐福、梁義,受某厚恩。且徐福相貌年紀,與足下還差不多,不如用他兩人押足下出門,到中途把足下釋放,即以徐福冒作足下,而以梁義為解差,較沒痕跡。此計你道何如?」錢江道:「如此甚妙!但恐替災捱難,實非易事耳!」元煒道:「此事容弟探之。」說罷便引錢江至廳上,自己在上房悶坐。
少頃徐福進來,見元煒托腮納悶,徐福便問元煒,怎地憂愁?元煒初只搖手不答。徐福問了再三,元煒才把與錢江厚交,今他有難,不能相救的話,說了一遍。徐福道:「小的受恩主厚恩,本該圖報﹔但有用著小人之處,雖死不辭!」元偉故說道:「如此必須捱苦!錢江乃某之故人,某寧死,何忍累及你們?」徐福聽罷,一發堅請要行。元煒乃大喜,拜道:「你能幹此事,令胡某生死不忘矣!」便把和錢商議的話細說出來,徐福概不退辭。便喚梁義進上房裡,告知此事。元煒見二人都已應允,即通知錢江,立即親自押了文書,著徐福兩人,乘夜打疊,准越早起程而去。
徐福、梁義二人聽了,一面打點行裝,胡元煒潛向錢江道事妥了,明天便行﹔但不知足下此行,將往何處?錢江道:「弟與洪秀全相約,原定在湖南相見。今洪氏戀攻廣西,月前料不能急進湖南!恐這回又須折入廣西矣。」元煒道:「此入廣西,約有兩路:若由乳源過陽山,繞連山而入富川,此路較近﹔但風聲太近,恐徐福不便更換耳!不如由樂昌過宜章,便是湖南境界,這時任由徐福替冒足下,足下即可入佳林,繞寧遠,出道江,便是廣西全州的地方了。路途雖遠,較為穗便!未審尊意若何?」錢江道:「此弟本意也!弟去後,足下當設法改調別省,廣東非洪氏用武之地﹔若在浙江、湘、鄂之間,弟所賴於足下者不少,願足下留意,勿負此言!」胡元煒點頭應允。隨具了三百兩銀子,交錢江作路費。少時徐福回來道:「行裝已打點停當了!」胡元煒便令各人睡去。越早天未大明,元煒起來,催促各人起程。錢江與胡元煒灑淚而別。錢江此去,一到宜章,即入廣西而去﹔後來徐福由新疆逃走,此都是後話!
且說洪秀全這一枝軍,已逼近桂平地面,恰可石達開已到,兩軍會合,成為犄角之勢。一面差人從間道報知楊秀清,令他乘勝起兵。馮雲山進道:「此間有哥哥和石達開在此,不憂桂平不下!不知秀清兄弟如何擺佈?弟願親往走一遭。」秀全道:「某甚不願兄弟離去左右。且兄弟孤身獨行,某亦不放心!不如勿往。」雲山道:「弟意以為各軍俱聚於廣西,甚非長策。弟聽得清廷以林則徐,辦廣西軍務,此人好生了得!猶憶錢先生囑咐弟時,著在廣西起事後,速進湖南。弟故欲以楊秀清一軍,由全州進湖南,使林則徐首尾不能相顧也!全州既定,向榮必退,哥哥即由桂平過全州,共趨湖南,有何不可?」秀全道:「桂林未下,廣西根本未成,某實不以此計為然。」雲山笑道:「哥哥豈欲廣西為基業耶?大局若定,何憂一桂林?錢先生之言,必不妄也!」秀全聽罷,默然不答。雲山堅請要行。秀全見他主意已定,遂不強留。雲山便扮作一個逃難鄉民,從小路望平隘山去。
那一日楊秀清、蕭朝貴幾人,正商議起兵,接應秀全。忽報雲山已到。
秀清立即請進裡面,各人分坐後,秀清便問秀全軍情怎樣?雲山說了一遍,各人好不歡喜!蕭朝貴道:「昨得廣東潘鏡泉暗地通來消息,說錢先生已自起解了,未知兄弟那裡還有聽得沒有?」雲山道:「此事卻不聽得。弟料錢先生起解之後,必有脫身之計!弟意正欲由此起兵取全州,入湖南也!」秀清道:「此間各事齊備。只子彈太不敷用,槍械亦自欠些,如何是好?」雲山道:「某聽得廣西軍火,清官向由廣東接應。現在轉運局,設在梧州關裡,正是屯積輜重之地。若劫得此關,軍械何愁不足?但無人可行,亦是枉然!」
蕭朝貴奮然道:「兄弟何欺人之甚也!偷營劫寨,尚不能行,遑論安邦定國?
此事蕭某可當之。」雲山便問以劫關之法?朝貴道:「更得一人為助。餘外只消四十人足矣!」說罷,便向雲山附耳說稱如此如此,雲山大喜。朝貴便請洪仁達同行。仁達更不推辭。朝貴就在團練軍中,挑了慣熟水性,身體強壯的,統共四十人,攜定乾糧,離平隘山而去。
這時廣西紛亂,商民來往,都結隊而行。朝貴、仁達,便將四十人扮作商民模樣,前後分兩隊,望梧州進發。所過關卡,都當他們是個商民,概不盤究。因此朝貴安然到了梧州。約過梧州二十里,原來朝貴有一族弟蕭仰承,平時向受朝貴周濟,當時正在梧州操米艇業為生。朝貴尋著了他,求他代僱米艇十艘。蕭仰承自然從命。朝貴僱定米艇後,揚帆望梧州關來。
此時因桂平告警,所有梧州軍隊俱發桂平去了。梧州關裡,只有護勇三四十名防守﹔餘外約離二三里紮下一營清兵,卻不滿三百人。當下關吏見十艘米艇齊至,便令扦子手十人,分往各艇查搜。不提防朝貴艇內,每艇口人,見扦子手下來,即舉槍相向!扦子手那裡敢動?隨用物塞其口,使不得叫喊。關吏見扦子手許久不回關,只道有了私貨,再派護勇十名巡視,被艦內人如前法縛住,統通三次。
朝貴看見關裡只存八九人,即先率數人登岸,故作呈驗過關票情狀。朝貴一到關裡,又詐作遺失一票,再呼艇內人拿票來!旋又見艇內來了數人。登時已夕陽西下!蕭朝貴即領了各人,一齊擁進關裡,關吏措手不及,所存數人,即被蕭朝貴各人拿下。各以性命交關,那裡敢做聲?蕭朝貴即在關內,搜得洋槍數千枝,彈子十萬顆,或箱或袋,細捆停妥,都運下各艇去﹔關庫所存銀子,搜掠無遺。朝貴一發揚臂道:「煩苛關役,克剝商民,已非一日,留他也是無用!正好替民除害,更快人心!」說罷一刀一個,把關吏和扦子手殺個乾淨。然後回艇揚帆,望桂平而去。加以艇內各人,又慣識水性的,正是帆開如滿月,艇去似流星。到了越早,已是桂平境界。已有馮雲山派了數十人,扮作船夫一般,在上流迎接。朝貴大喜。一齊護送到平隘山,繳納計點,增了無數軍械,好不歡喜。
只說梧州知府朱元浩,這日不知為了什麼事,到關裡轉運局處,拜會頭執事。方到關前,先令跟人把片子傳進,見門房裡沒有人答應,急進幾步一看,吃了一驚!只見幾個屍首,橫滾在地上,都是血跡模糊的。跟人急的跑回,到朱元浩轎前稟報。朱元浩聽得,料知轉運局裡有了事變,只得拚著膽,到局裡察驗。命手下人等,紛紛搜查:但見倉庫空空,軍械無存﹔被殺的自關吏以至上下人等,統共九名。朱元浩不勝驚駭!立即回衙,一面稟報上台去,一面晴派差人偵探此事。
過了一天,即有探子回道:「梧關上流,有無主米艇十數艘,想是強盜行劫軍械時用的!查此米艇,是梧州下流的一般裝整,若拿得艇主,自知得強盜下落了!」朱元浩道:「這話有道理!只劫去庫銀軍裝,已是緊要事情﹔況且殺了許多人命,非同小可!如何關前還有防軍駐紮,竟至沒人知覺?本官實在不明!你們速去查確回復便是。」各探子自得了朱元浩號令,不敢怠慢,忙到梧州下流,密地查探。
此時各地都紛紛傳說梧州關被劫的事情!蕭仰承聽得這個消息,想起僱艇一事,料是朝貴所為,恐怕累及,忙先逃去。不提防蕭仰承逃後,各艇主尋他不著,只當蕭仰承是一班同謀伙劫的,深恐禍及自己,且防將米艇藉沒歸官,便急的具了一張稟詞,訴到梧州府去。朱元浩接了稟,旋見探子回報,都與稟詞內所說的差不多,朱元浩即令探子退下。暗忖:僱艇的是蕭朝貴,代僱的是蕭仰承﹔若是蕭仰承同謀,只由仰承僱艇足矣!何必另出朝貴的名目?想此事自是蕭朝貴所為!因不識艇主,故累及仰承耳。此事只追拿蕭朝貴一人,便可了事﹔若牽連多人,不免打草驚蛇,反令朝貴得以走避,實為失著。想到桂平團練局內,聽得有個蕭朝貴的名字,不如移文桂平縣令,著楊秀清交出此人。主意已定,立即移文桂平縣去。
那桂平張令,接得這道移文,暗想此事關係團練局,未便擅自拿人。便發下一函,請楊秀清到衙裡敘話。秀清看了那函,沉吟不語﹔馮雲山在旁問秀清有什麼事情?秀清隨把那函給雲山一看。雲山笑道:「此我們起事的機會也!」秀清便問何故?雲山道:「此必是蕭朝貴的事情發作了!移文到縣裡,要捉拿朝貴兄弟的。」秀清道:「這樣小弟身上不便,如何去得?」雲山道:「也不妨。待某扮作跟人,隨了足下去,縣令有怎麼話,看某眼色,一概應允便是。」秀清聽罷,見雲山願意同去,自己怎好推辭,便勉允諾。兩人立即更衣。秀清乘了一頂轎子,雲山拿了個帖子,在後跟隨,直奔桂平縣衙來。
霎時行到,雲山先把帖子向門上投進,少時門上傳出一個「請」字,秀清即帶了雲山,直進內而去。已見張令,具袍服出迎到廳上。分坐後,茶罷,張令先問團練局的情形。秀清應酬了幾句。張令隨把梧州府移文,說了一遍。雲山以目視秀清。秀清道:「既有此事,實在敗壞團練聲名,如何忍得?」張令道:「此事全在貴紳身上了!望即把蕭朝貴押到敝衙,免得本官發差拿人,致上台疑慮團練局,實為兩便。」秀清道:「此易事耳!待小弟回去假設一宴,於席上拿之,毫不費力。這時送到父台這裡,任由處斷,便是不勞父台著意也!」張令大喜。略談了一回,秀清看看雲山的眼色,便起身辭行。張令又叮囑幾番,秀清一概應允。張令送秀清去後,自回內堂去。
秀清卻與雲山,仍望平隘山而回。雲山向秀清附耳囑咐,如此如此。秀清聽罷,雲山自回秀清府上。秀清便獨進團練局來,假作面色青黃不等,垂頭喪氣的情狀,左右急問何故?秀清歎道:「不消說了!今舊乃知官場,是端的靠不得的。」左右再問何故?秀清才道:「今因本省有亂,要我們團練局出征去也!想我團練軍,要來保護桑梓,今不發槍械,不給軍餉,要我們充當前敵,如何使得?楊某寧待罪而死,豈肯送諸君於死地耶!」說罷放聲大哭。蕭朝貴早已會意,遂奮意答道:「我們不在,彼將奈何?」秀清道:「今若不往,縣令明天將發差拿人矣!」這兩句說完,只見洪仁達、李開芳、林鳳翔等,都暴跳如雷,罵昏淫官吏的不絕口。各營頭目,見此情形,都紛紛上前問訊,已知道這桂平縣令,要團練軍出境開戰了,少時傳遍了各營。正是人人憤懑,個個動怒,喧做一團。
楊秀清與蕭朝貴急出來慰道:「你們不用如此,我們自有主意了!」眾人一齊發喧道:「我們團練只要保衛桑梓,那裡肯當無械無糧之兵,受那種昏官的調遣?我們寧死,都不願去了!」朝貴道:「正為此事,有這個躊躇!因這等軍令,是斷不能去的。只因桂平縣令說過,若不允去,明天定要拿人。因此要想個法子。你們休得性急才是!」眾人聽了更怒道:「他若要拿人,我便和那班狼差,決個雌雄。那有斂手待斃的道理?」說罷都摩拳擦掌。秀清二人,又故意安慰一會,然後回局。一面通知雲山。雲山便冒作秀清名字,修了一稟:偽稱正在捉拿蕭朝貴,團練不服,恐防釀出大事,特請起兵到來彈壓等語。桂平張令,得了這一張稟子,立即調守備馬兆熊,帶兵一營,往平隘山彈壓!
不料這一營兵,將到平隘山地面,雲山便揚言道:「不好了!桂平縣起兵來拿人。」團練軍得了這個探報,紛紛執械向秀清面前請戰!秀清便說道:「眾人如此奮勇,楊某願與諸君誓同生死!只是現在宜不動聲息。俟彼軍到時,出其不意而攻之,料無不勝也!」各人得令歡喜而行。
這時馬兆熊,奉令彈壓,原不知楊秀清、馮雲山的弄計,只統了那一營兵,直奔平隘山而來。到時只見團練軍絕無動靜,便令安營。不想話猶未了,團練軍已紛擁進來。那時個個憤恨官軍,無不力戰。馬兆熊忽見團練軍進來,尚不知何故?及見團練似開仗的樣子,即令軍士禦敵。一來措手不及,二來寡不敵眾,三來團練軍由怒生奮,馬兆熊如何抵敵得住?團練軍裡左有蕭朝貴,右有馮雲山,中央楊秀清,各分隊進來,殺得屍橫遍野,馬兆熊大敗而逃。
楊秀清傳令收軍。計點軍士,幸無多損傷。回至團練局,正欲頒款賞給有功之人,忽見馮雲山,當眾大哭。軍中各營長,皆不知其故?紛紛問道:「現已攻敗官軍,正該色喜!先生因何哭起來?」雲山道:「列位有所不知!今番馬兆熊雖然敗去,料官場必以我們抗拒,再起大兵前來!在弟等本不難逃去。可惜列位皆本處人,日後奸官必然加害,如何是好?」楊秀清會意,即奮然道:「方今黑暗世界,縱得苟安,亦屬無補於事。已弄出,不如索性以圖大事,有何不可?」馮雲山道:「某實視官兵如草芥耳!若得同心協力,何事不成?就此起義,與洪哥哥相應便是。不知諸君,皆願意否?」各人齊聲道:「無有不願!」雲山大喜。即傳檄各營,先由恭城過全州,直出湖南而去。計議已定,便擇日起程,望全州進發。
軍行時,雲山暗令心腹人,把平隘山分頭縱火,燒個淨盡。秀清急問何故?雲山這:「足下有所不知!這團練軍,是用計逼成,非有心起義,與洪哥哥的人馬不同。若被清官知出我們用計,恐一張告示,從此解散矣!今使彼無家可歸,彼不從我,又將安在乎?」秀清道:「此計甚是!但恐人懷怨望,又將何如?」雲山道:「我只說恐清官把民屋發賣,以充軍餉,不如焚之,免官兵踞以為利,豈不甚妙。」秀清聽了,方才拜服。便一面申明軍令,依次而行,所過秋毫無犯。還喜恭城僻縣,無兵把守。不一日,已取了恭城。這時巡撫周天爵,先接了桂平縣詳文,已知道桂平團練軍反了,一驚非小!即令向榮,分軍救護去﹔彼又接得恭城令失城文報,一發催向榮趕緊分兵。向榮一連接兩條令箭,便向張敬修道:「本軍正與洪秀全相持,忽有分兵之令,恐桂平不能守矣!請將軍以本軍堅守,不能守,則退保桂平﹔我卻從後追擊楊秀清。得失在此一舉,願將軍勉之!」張敬修領諾,向榮便交割軍符,再囑咐道:「將軍非洪某敵手,守則可保,戰必無功,不可不慎!」張敬修聽得此言,只道向榮小覷自己,怏怏不樂。向榮無話,即領本部大兵,望全州而行。
且說馮雲山一路取恭城,過灌陽,入新安,勢如破竹。沿途招募壯丁,軍聲大震,直叩全州下寨。忽聽流星馬探報:知道向榮大隊追來。雲山聽得,謂秀清道:「向榮此次來追,必得周巡撫之令,故以分兵。但彼以軍情緊急,必倍道而行,不如回駐灌陽以待之!勞逸殊勢,向榮雖勇,必為所敗﹔向軍一敗,則洪哥哥得手,吾勢成矣!」秀清以為然,遂駐於灌陽、新安之間。先以千人成列,餘外俱埋伏,專聽號炮,分頭殺出。
且說向軍馳到恭城,已知秀清望北而走,以軍士過勞,欲稍歇士馬。提督張必祿道:「迄北一帶州縣,知救兵已到,秀清將無人可敵。而州縣紛紛降附矣!不如趕至灌陽,以鎮人心。」向榮聽了,覺此話也很有理,復督兵前進。時雲山計算向軍將來,傳令諸將道:「向軍到時,必爭入灌陽,閉城休歇。惟我軍休令他入城,待其到時,喘息未定,急攻之可獲全勝!」分撥甫定,已見南路塵頭大起,向軍星馳電卷而來。向榮望見秀清軍少,心中大疑,因團練軍已有二千餘,又多降附,今所見僅千人,料有埋伏。便欲先爭灌陽。忽見秀清軍中,號炮一響,已分頭殺出。向榮見地勢失了便宜,急令人馬退後。惟秀清軍養精蓄銳,向軍如何抵敵?聞得一個退字,已各自逃竄。雲山令前營洪仁達先出,左有李開芳,右有蕭朝貴,分三路進殺,向軍大敗。馮雲山知前軍得利,急與林鳳翔引中軍親自來迫,不提防軍情得手之際,忽然一顆流彈,正中雲山左臂,翻身落馬。管教:敵勢方摧,但幾清兵填血海﹔天心莫問,頓教皇漢墮長城。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