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羅大綱皈依拜上帝 韋昌輝乘醉殺婆娘

  話說洪秀全和秦日綱,被桂平縣差役捉將去,那些虎狼差役,像獲了海洋大盜一般,登時上了枷鎖,解至桂平縣衙裡,稟過縣主張慎修。張縣令隨即升堂,略問過幾句口供,就令先行看押,待稟過上台,再行審辦。這時洪、秦二人到了看押所在,但見監房高不容身,地方濕穢,臭氣逼人,黑暗中沒一線光明﹔有無數犯人呻吟號哭,好不淒楚!一連二三天,秀全尚覺但然,秦日綱因以無辜牽累,不免暗中下淚。秀全便道:「為弟一人,累及老兄,雖死不足圖報!但事到如今,哭也無益,要想個法兒解救才是。」日綱答道:「足下不是有心累小弟,小弟何敢埋怨?只是同陷牢中,解救也非容易。牧師李人瑞與弟至交,可能保領。奈遠隔梧州,往返時恐誤了時日矣!似此如之奈何?」秀全道:「蕭朝貴現時正在楊秀清莊上。秀清是個地方上有名望的縉紳,現又奉諭倡辦團練,若得此人設法,准可無事。但此人好富貴而惡患難,除是以勢挾制之,方能有濟耳!「日綱道:「他原是一個清白緒紳,怎能以勢挾制得他?足下此言,小弟實不敢信!」秀全道:「他原與小弟有一件密事同謀。待弟修一封書,交托蕭朝貴,轉求秀清設法。他若不來解救,必然要牽累到他的身上,他平生最畏患難,此時騎虎難下,那怕他不從?」方商議間,欲寫書苦無筆墨。忽見一人轉進監裡來,年三十來歲,生得粗眉大耳,向秀全估量一番。秀全心生一計:向那人喚一聲大哥,唱一個喏。那人把頭一點,秀全便與他通問姓名。那人道:「某姓韋,單名一個俊字,別號昌輝,是本縣一個差頭。特來巡監,要問我做甚?」秀全趁勢答道:「弟欲寫一封信與親友,欲乞老兄暫借筆墨一用。若能方便,倘有出頭之日,願以死報!」韋昌輝道:「你是何人,犯何罪的,要通信那裡去,你且說來!」秀全道:「在下洪秀全,被人誣控圖謀不軌!今欲求人取救,要飛信到楊秀清府上也。」韋昌輝一聽,立即納頭拜道:「原來足下就是洪大哥,幸會幸會!」秀全驚道:「小弟向不曾識荊!卻如此見愛,究是什麼原故?」昌輝道:「實不相瞞,某雖皂役中人,向愛結交豪傑。弟有一個密友胡以晃兄,說過足下大名,正恨無門拜會,今足下既被困監牢,再不勞寫書,若有怎樣機關,弟願替走一遭便是。」秀全聽了,不覺仰天歎道:「雞鳴狗盜,也有英雄!虎狼差役之中,卻有老兄的俠氣,某從今不輕量風塵中人物矣!」說罷,便把要通知蕭朝貴轉求楊秀清的一點事情,至囑昌輝。昌輝一一領過,即轉出帶那獄卒李成與秀全相見,並囑他看待洪、秦而入,自己便離了監房,望平隘山而去。
  且說楊秀清自從蕭朝貴兄妹到了,即令其妻何大娘子,招待蕭三娘。自己卻與蕭朝貴、李開芳、林鳳翔商妥團練的辦法!先把招定之二千餘人,汰除老弱,挑足二千人,就中分作四營:秀清自行管帶後營,兼統團練全軍﹔前營管帶蕭朝貴,左營管帶李開芳,右營管帶林鳳翔,並將李開芳帶來的舊部十數人,分任百長﹔其餘強壯的,選作什長﹔所有長夫伙夫,一概編定。團練軍中文件,自有聘定的文案主持,都依軍營的法度。軍中全用紅旗,都是預先制定的:每營大旗一面,旗上寫著團練軍三個大字,就在村外紮營。果然旌旗齊整,隊伍分明。一切糧食,除請富戶幫助之外,都由秀清供給。刀牌劍戟,都是本鄉和附近各村原有的。聽得團防禦盜,那處不來供應?再具了一張狀子,到縣裡領得洋槍數百根。朝貴一發立定營觀:
  (一)不准擾亂村間,搶劫財物﹔
  (二)要同拜上帝,使生前脫離災難,死後超登天堂﹔
  (三)不准淫掠婦女﹔
  (四)不准擾害商務﹔
  (五)不准仇殺外人。
  這令一下,誰敢不從?專候秀全、雲山消息。
  那一日,數人正在村上議事。忽聽守門的報道:「有桂平縣裡差役,要見蕭大哥。」這時朝貴聽得,只道被人控告的事情發作,一驚非小。便問守門的,那差役有幾人同來?守門的答道:「只有一人。他說道名喚韋昌輝!」秀清道:「此人我也認得。他是一個俠士,但性質稍兇暴耳!就請來相見不妨。」守門的答應一聲,便引韋昌輝進來。當下昌輝見了各人,唱一個大喏,不暇請姓問名,略與秀清寒暄幾句,便問哪一位是蕭朝貴兄弟?朝貴道:「只小弟便是!未審仁兄有什麼見教?」昌輝不便直言,急引朝貴至靜處:把秀全被拘,囑咐的話說了一遍。朝貴聽罷大驚,急同昌輝轉進裡面來。秀清見朝貴額上流著一把汗,忙問有怎的事故?朝貴道:「不好了!秀全哥哥陷在桂平縣牢了!」各人聽到這話,皆吃一驚!秀清面如土色。朝貴道:「今日之事,少不得秀清哥哥設個法兒。若不急行打點,恐一發株累起來,各人都有不安、恐悔之無及矣!」秀清到了此時,更沒主意。忽然守門的又進來報道:「外面胡姻翁同著一位大漢,已來到莊上了!」話猶未了,胡以晃已經進來,後面隨著的卻是洪仁發。論起胡以晃,本與楊秀清意氣不投,久無來往,只因自從與洪秀全一別,絕無消息,故特地到來探問一遭。這時秀清和朝貴,見以晃到來,急的讓坐。以晃便與仁發,一同坐下。與各人通過姓名,單不見有秀全在坐,心上疑惑,便問:「秀全兄弟,往那裡去了?」朝貴道:「胡兄原來不知!秀全哥哥已陷在桂平牢裡了。貴友韋昌輝到來傳報,正為此事要商量設法,恰值老兄已自進來。」胡以晃猶未答言,只見仁發跳起焦躁道:「到了廣西許多時,今日往這方,明日往那方,來來去去,總不會幹一點事,先陷了俺的秀全兄弟。若有些風吹草動,你們可對得住?今有團練軍二千,不如乘機殺進城中去,好歹殺了昏官,救出兄弟也罷了!」以晃急向仁發攔阻道:「兄弟休得如此躁急,且從緩計較!」仁發更怒道:「緩甚麼?緩得一肚子氣了!」各人都來相勸,仁發只得隱忍。朝貴向韋昌輝問計?昌輝道:「此時若要保領,恐待官府發下來,己是不及。但各位要什麼辦法,某盡可作內應!如果不能,韋某見各位義氣深重,就由韋某手上,縱他便是!」以晃道:「大丈夫出言如山,兄弟休言之太易也!」韋昌輝向以晃大聲道:「與足下相交許久,幾曾見過有說謊的、相負的?」朝貴道:「韋兄高義,斷不食言!無奈兄弟不便進城。目今就煩韋兄回衙,安慰秀全哥哥﹔胡兄便速往江口,尋著雲山兄弟,看看羅大綱事情如何?不如就用羅大綱這一支人馬,劫進監牢,有韋兄作內應,盡可救出哥哥,更可乘機起事也!」胡以晃道:「此計大妙!不勞多囑,只今便行。」朝貴大喜。
  不提防胡、韋兩人正欲行時,洪仁發道:「我也要走一道。」朝貴道:「此行須要秘密,人多恐不便行動,仁發兄不如勿在。」仁發急道:「為著自家兄弟事,我也要親自走走,無論那個攔阻,我都不依!」各人聽了,都不敢相勸。胡以晃道:「去也容易,只要依某行事才好。」仁發道:「既為著兄弟之事,件件可能依命,你只管說來。」以晃道:「第一不能使酒任性。」仁發道:「這個依得!」以晃道:「第二件行止由某分發。到江口時,或留老兄在站裡,我須獨自前行,卻不得違拗。」仁發道:「你若留某在站裡,獨自回來,某又識不得路途,如何是好?」各人聽了都大笑起來。以晃道:「那有此理?老兄請自放心!」仁發道:「如此卻可依得!不知第三件又何如?」以晃道:「無論何處,我二人若有說話,不宜高聲﹔倘遇著多一個人,你休要說一句話。」仁發道:「這卻使不得。天生某這一個口,這一副舌,是要來說話的。老兄難道要某做個啞子不成?」朝貴道:「怕你不說,說時恐誤了大事。」仁發紅漲了面,大怒道:「朝貴兄弟你也如此說!試問某這一個口,這一副舌,曾否誤了你們一點事來?今卻小覷我也!」胡以晃急勸道:「不必生氣!蕭兄不過防兄亂言,誤了大事,反陷哥哥,並無他意。總求老兄謹慎言語,也就罷了!」仁發方才不說。於是胡以晃、洪仁發、韋昌輝辭了眾人,出了楊家莊,讓韋昌輝跑到城裡去。胡以晃便同洪仁發望江口而來,不在話下。
  且說馮雲山,自從別了洪秀全來到江口,這時,盜賊蠭起:羅大綱、大頭羊、大鯉魚幾伙人馬,都紮在江口附近,所以江口附近駐紮清兵不少。凡往來人等,都要搜尋一遍。稍有形跡可疑,便捉將官裡去。雲山到這個時候,暗忖自己一個道裝,不免令官吏思疑,若稍有畏縮,必被他們捉去,卻要想個法兒,才好過去。不料正籌度間,離不得百步,已有一員武弁,戴了白石頂子,帶著數十名勇丁,在路旁把守。雲山便心生一計,拼著膽子向那員武弁一揖問道:「貧道由梧州到此,要往潯州去,不識路途,敢向總爺借問一聲。」那員武弁聽罷,把雲山估量一番,以為雲山獨自一人要問路,料是一個安分修道的,並無分毫疑惑,便親自答道:「由這裡到潯州,不過順著大路。只是路途頗遠,盜賊太多,你孤單一人,如何去得?」雲山道:「貧道孤身,除路上盤纏,並沒銀兩,料然不妨。但貧道方外之人,恐一路官兵見疑,想總爺捍衛地方,保護良民,又如此謙虛,略名分與貧道答話,實令人感戴!敢乞一名貴勇,引貧道出境,不知可能恩准否?」那武弁見雲山頌他謙虛,已有幾分悅意,遂答道:「這卻使得!」便命一名勇丁,帶雲山出境。雲山謝了一聲,即隨那勇丁而行。一路上清兵見雲山有勇丁護送,都不來盤問,並無阻礙,出了江口,便賞了那勇丁一塊洋錢,打發回去,卻獨自往大路而行。
  行不十餘里,已是羅大綱紮營所在:早有羅大綱手下人等,見了雲山,正要上前盤問!雲山先說道:「某廣東人也!特來求見羅大王,敢煩通報。」那手下人等聽了,看雲山是個道士,要來求見大王,還不知與大王有什麼相交?只得代他通報。便答應一聲,入稟羅大綱去。羅大綱聽說,暗忖此人,經過許多官兵住紮地方,卻能到此,莫不是官兵奸細?只他一人到來,俱他做甚?遂令引雲山進來。雲山到了帳裡一揖,還未坐下,只見羅大綱作色道:「羅某與足下無一面交,獨來求見,若為清官作姦細的,休待羅某動手!」雲山故作笑道:「休問馮某奸細不奸細!只問大王欲勉作豪傑,抑欲終作盜賊?」羅大綱道:「作豪傑如何?作盜賊如何?你且說!」雲山道:「作盜賊的,只顧目前搶掠,殺人縱火,就請殺某可也!若勉作豪傑,則有勢力就應急行大志,招賢納士,又懼其不來,乃遽以奸細疑人,何無容人之量耶?」羅大綱急離坐說道:「先生之言,某聞教矣!先生尊名上姓?來意如何?還請賜教!」雲山見羅大綱如此恭敬,口稱先生不絕,一發用言語激他道:「某姓馮,號雲山。此來非有求於明公,而直欲救明公也!」大綱道:「某有何事,卻勞先生相救?」雲山道:「公此言,正是燕巢危幕,不知大廈將傾!今明公株守此地,自謂英雄,須知騎虎之勢,不進圖大事,必坐待危亡!綠林豪客,從無百年之盛,為王為寇,雖曰天命,實仗人謀。明公聚眾數千,縱橫百里,不乘此機,急圖大事,還待何時?某聞明公大名,不遠千里,冒險來投,奈何遽以奸細相疑?」這一席活,把個羅大綱說得五體投地。就向雲山道:「先生金石之言,頓開茅塞。方才冒犯,伏乞恕饒!」說罷便攜雲山手,到帳裡從新施札。雲山又回過了,然後分賓主坐下。大綱復道:「先生來意,某已知之,未知如何行事才好?再請明言。」雲山道:「宗教為立國之本。某等實見機會可乘,已同十數豪傑齊到廣西,傳授上帝福音,兼圖大志。現在佈置一切,已有頭緒。若得明公兵力相助,義旗一舉,成事斷不難也!」大綱道:「上帝道理卻是如何?羅某實不懂得!」雲山道:「上帝道理,不過一個『善』字:信從的,逢凶化吉,遇難有救,只既拜上帝,不宜另拜別神﹔若拜別神,上帝不佑。明公既有大志,當令手下,一概歸依上帝,待弟諸事停妥,即約期一同起事可也!」大綱聽罷大喜,便與雲山為誓,要戮力同謀大事。留雲山暫在帳中,不在話下。
  且說胡以晃、洪仁發望江口而來,離江口將十餘里,早知前途有兵駐紮,以晃深恐仁發性質粗豪,如露破綻,實在不了。猛然見附近有一個墟落,還有一二家不襤不褸的店房,便向仁發道:「前面官兵盤察甚嚴,兩人同行,卻防不便。不如足下權在這裡歇歇,待弟單身前去。」仁發道:「便是小弟去不得不成!」以晃道:「不是如此說!前日教堂鬧事,老兄可能知得?弟雖不才,卻有些微名,可以無礙。且來時曾說過,行止須聽某囑咐,何便忘卻?」仁發覺得有言在前,無奈只得應允,以晃大喜。便擇一間村店,安置仁發,遂單身行來。還虧以晃是本省人氏,識人頗多,因此並無阻礙,已出了江口,只尋思怎麼才能看見雲山!心上正在躊躇,將近羅大綱紮營地方,突見營內十數騎,內中一人正是雲山!以晃呼道:「雲山兄弟往那裡?」雲山回頭一望,見是胡以晃,肚子裡不免驚疑。便用手招以晃前去問道:「方才偕各位巡視地方,偏遇著足下!足下因何獨自到此?」以晃即附耳道:「不好了!秀全哥哥卻陷在桂平縣監裡也!」雲山聽得叫一聲苦,魂不附體!見目前不便說話,便引回大營,再作計較。到大營後,先見過羅大綱,然後回下處談話。雲山先問來歷?以晃把上項事說了一遍,並把有韋昌輝為內應,要求羅大綱調人劫獄的事都說過了。雲山道:「劫獄一策,實是何人主意?」以晃道:「是蕭兄弟的主意!蕭兄弟現在秀清莊上。依洪哥哥囑咐,與秀清辦了一支團練軍,好待乘機接應,還有李開芳、林鳳翔相助為理,可以無慮。只蕭兄弟亦在被控之內,故不便前來!」雲山道:「蕭兄弟只見得一半!他的意思:一則因洪哥哥被控圖謀不軌,不欲使秀清稟保者,蓋懼官府猜疑,致牽累團練軍﹔二則團練軍初成,恐軍心未必用命,肯同進劫監牢?故令老兄來此。實則劫獄一事,斷行不得!這裡離桂平還遠,用人少自然劫不來﹔若用人多了,一路上官兵星羅棋佈,卻不易行動也!」以晃道:「然則奈何?」雲山道:「韋昌輝如此熱血,實不難釋放哥哥!但釋放後,頗難安置。因哥哥住了貴府多時,多有認得他的,自然再難前往。即到秀清莊上,恐風聲一揚,不特連累秀清,且恐團練以此解散,反至前功盡廢了﹔若是投奔這裡,又路途較遠,官兵麇聚,似此實費躊躇。」以晃道:「平南縣有個金田地方,由桂平繞昭平而去,該處官兵實少。且金田還有一個大機會,獨惜路途又遠,如之奈何!」雲山道:「金田什麼機會?不妨明說。」以晃道:「弟有故人黃文金,原是個世襲的縉紳。素有大志,不求仕進。素恨滿人盤踞中華,連世襲的頂子卻也不要。現辦一個保良攻匪會。此處耳目頗疏,若謀在該處起義,更是容易。」雲山道:「如此甚妙!若有金田起義,再令楊秀清牽制桂林救應之師,這裡羅大綱便可直取永安駐紮,有此三路,何憂大事不成?但事不宜遲,就請速行為是。」以晃便囑雲山代向羅大綱道歉,即辭出,依舊路回來,先尋著洪仁發,支發了店錢而去。
  洪仁發見忽來忽往,早含著一肚氣,只事到其間,也沒得可說。當下一路無話,忙跑回桂平,見了韋昌輝,告知前事。昌輝慨然道:「既是如此,某願捨家圖之。但昨天己將洪、秦兩兄分押,欲劫之,頗費躊躇。」說罷便帶了胡、洪二人先回家裡安歇。不提防到了門外,只見鄰宅王舉人的兒子王艾東,正從自家屋裡轉出,與韋昌輝打個照面,不覺滿面通紅。昌輝喝一聲道:「弟不在家裡,過來則甚?」王艾東道:「正尋老兄談話。聽說老兄不在府上,方欲回去,今老兄既有貴友到來,弟不便打攪,改日過來拜候罷了。」昌輝有事在身,只得把手一拱,說一聲怠慢。便帶胡、洪兩人進去,先引到倒廳上坐下,隨令家人治膳。原來昌輝先妻自從亡過,續娶一個繼室王氏,生得面似新桃,腰如冶柳﹔並有一婢,名喚秋蘭,同在妙齡。昌輝是個專好交朋,不顧女色的人,因此回家的時日較少。那王氏婆娘便不能安居,看王艾東是個年少風流,遂不顧同姓嫌疑,竟與私通。那婆娘心腸既辣,手段又高,只道王艾東是個縉紳門戶,可能壓倒昌輝。初時猶瞞著秋蘭,明來暗去,漸漸連秋蘭同走一路了,己非一日。人言嘖嘖,只瞞了昌輝一人。那愚民又最畏劣紳,見王艾東的父親是個舉人,自不敢說出別話來了。只這日那婆娘見艾東撞著昌輝,心裡仍不自在,因忖昌輝帶了兩人回家談話,料然有別的事故,轉令秋蘭到廚治膳,卻躡足潛蹤,密聽昌輝幾人說話。聽得昌輝說道:「小弟就從。明晚帶兩位到了獄中,口稱探監,那獄卒是弟拾舉他的,弟順便遣開獄卒,開了鏈鎖,整便梯子,仁發兄便扶秀全哥哥逾牆逃去。趁城門未閉,均到西門約齊同走,以圖大事可也。」胡、洪兩人答應。那婆娘聽得,早記在心頭。少時把膳呈上,三人痛飲一會,昌輝有些醉意,便安置胡、洪兩人打睡,自己卻回房去。那婆娘早知昌輝進來,卻不理會,先到牀上睡下。昌輝道:「你也不理我。因我素日不理家事,因此惱了?」那婆娘突然道:「你幹得好事?」昌輝道:「我沒有尋花問柳,幹過那事來,卻如此生氣?」婆娘道:「結交歹人,要劫獄謀反,我明天便要出首去!」昌輝聽罷大驚道:「那有此事?你休聽別人言語!」婆娘拍著胸脯,笑嘻嘻說道:「你瞞得別個,如何瞞得老娘!方才在倒廳上說怎麼話?我記在心頭,你如何賴得!」昌輝此時沒言可答,只得哀求道:「無論未有此事,縱有此事,豈不念夫妻情分,休要泄漏。待我多把金錢與你使用就是了。」婆娘又道:「我不是小兒,任人欺弄的!我明天要出首去,好教你看!」昌輝道:「休得如此!你要如何便如何罷了!」那婆娘道:「這都使得,只怕你幹不來。」昌輝道:「件件依得,你只管說便是。」那婆娘道:「我耐不得只般醜丈夫,你要把一紙休書,讓我改嫁王艾東﹔再把秋蘭隨我去,便萬事干休。若有一個不字,老娘只是不依。」說罷翻身向內而去。昌輝聽了這話,已知那婆娘與王艾東有了私情,要陷害丈夫,不覺乘些酒氣,憤火中燒,再不多言,立時拔出佩刀,窺定那婆娘頸上一刀,分為兩段。管教:閨房喋血,殺淫婦於當堂﹔豪傑毀家,脫真人於陷阱。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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