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湯勝姑活捉錦文 施碧霞喜見榮春

  話說湯勝姑提刀上馬,帶了三百名嘍囉殺下山來,叫聲:「花匹夫,老娘來了。」那花錦文見了笑道:「施碧霞貪生怕死不敢出來,叫爾來替死,快通姓名來。」湯勝姑道:「老娘叫做湯勝姑,特來活拿爾這老匹夫。」舉起日月雙刀便砍,花錦文舉起刀便隔,回手砍來。二人殺了六七十合,湯勝姑暗想道:「我方才開了大口要活捉此賊,今見他手段果然高強,如何勝得他?也罷,待我用手箭勝他便了。」遂虛掩一刀,詐敗而走,花錦文喝道:「爾這賊賤人,要走往那裡去?」隨後趕來。湯勝姑見趕將近了,用手舉起,袖中飛出一枝箭來,道聲:「花賊看箭。」花錦文叫聲「不好」,要閃已閃不及,卻好中在面門,叫聲未完,耳朵又中一枝箭。花錦文大叫一聲:「痛死我也。」一跤跌下馬來,眾嘍囉隨趕上前來用繩捆綁。湯勝姑見官兵要來搶奪,遂舞動雙刀殺散官兵,吩咐將花錦文押上山,自己來到忠義廳外下馬,走進廳稟道:「小將仗小姐虎威,已將花錦文擒捉在外,特來繳令。」施碧霞道:「將軍辛苦了,後營歇息。」吩咐:「將花錦文帶進來。」兩進答應一聲,即將花錦文帶進帳前,施碧霞罵道:「爾這老匹夫,今日在我帳下焉敢不跪?」花錦文喝道:「唗!爾這賤人,不守王法敢為強盜,如此猖狂,今日天兵到此尚不受綁,膽敢抗拒拿我麼?」
  施碧霞喝道:「爾這匹夫與爾哥哥害我父親尚未報仇,今日被我拿住尚敢無禮。」吩咐左右:「將他別刖去兩足。」左右答應一聲,將花錦文兩足刖去,一時暈倒在地。施碧霞又吩咐:「將花錦文押去後營,牢固看守。」
  忽見嘍囉走來報道:「前日差去接田夫人的嘍囉已接到了。
  」施碧霞聞報,吩咐:「大開營門,隨我下山迎接。」遂一同下山,接了田夫人上山到忠義廳。見禮畢坐下,各訴前情。施碧霞吩咐備酒,因見湯勝姑驍勇,遂與他結為姊妹。田夫人問道:「為何我相公尚未上山?」施碧霞答道:「去接夫人在前,去救大人在後,故至今尚未到山。而且路途又遠過夫人的。」
  正說未完,忽見嘍囉又報道:「去接李夫人的嘍囉也到了。」
  施碧霞遂走出廳來看,只見張龍等四人跪下稟道:「小人們奉令走到揚州要接李夫人上山,不想李夫人見疑,說並無憑據,人生面疏,不肯隨小人來。」施碧霞聞言叫聲:「不好了,原是我不曾打點,忙急無寫書信寄去,倘若南京李恩人屈打成招,抑是他三人去劫得田、李二人來,豈不連累他妻孥了?」張龍道:「女將軍快些修書,待小人再去。」施碧霞道:「且慢,等待南京探事的嘍囉到來再作道理。賞爾半月不用當差,爾去外面吃酒飯。」張龍道:「叩謝女將軍。」遂退了出去。施碧霞心中甚是憂悶,將此事說與田夫人知道。到次日,施碧霞升帳,只見探事的嘍囉來報,將搶劫之事說了一遍。施碧霞略略放心。至次日,樓羅又報道:「三位大王將次渡河了。」施碧霞那裡曉得黃河渡口乃是患難之處,只曉得吩咐接應。
  且說童孝貞等多是一莽之夫,不知進退,去時可以絡續而行,如今又多二名犯人隨身一路而來,雖是荒郊曠野,尚有官兵在後面追趕,若在別處還可以藏身,獨有這黃河渡口無處可以藏身,這些渡船又要查問明白方肯渡他過河。眾人無可奈何,阻住在黃河渡口,後面追兵將次要至,三百名嘍囉早已七零八落存不得三二十人而已。童孝貞心中著急,說道:「如今卻怎麼好?前無去路,後有追兵,這卻如何處置?」施必顯說道:「怕他怎的?若是追兵來時殺他一個落花流水便了。」張順說道:「只除了這句話沒有別話可說的了。」李榮春道:「爾們若敵官兵,待我先赴黃河罷。」田大修道:「誰敢動手?」施必顯道:「我悔已遲了。」童孝貞道:「大家死了到覺得乾淨。」張順道:「爾看後面煙塵亂滾,官兵已到,我們只得各自散了去。」李榮春道:「也罷,爾幹爾的事,我幹我的事。」田大修道:「世弟,我與爾同赴黃河以報國恩便了。」說完二人望河就跳,張順等三人急忙上前扯住道:「死活自然同在一處,也罷,抵在這頭不要了罷。」又叫聲:「天啊天,想不到我們今日絕於此地。」
  正在忙急之際,只聽得半空中一聲響亮,金光萬道,只見黃河面上現出一座橋來,眾人見了甚是驚駭,道:「敢是皇天保,賜此金橋與我們過去麼?」田大修道:「既有此橋,速速過去罷。」眾人上了橋急急走過了橋,後面官兵已追到河口。
  忽聽得一聲響亮,橋已不見,眾官兵一見卻也驚得呆了,道:「此乃天意也,不必渡過去拿他了。」遂自退了回去。那田大修等過了橋又聽得一聲響亮,橋已不見,各人笑道:「此乃天救我們,也須要拜謝。」遂一齊跪下,拜謝了天地。此時月已東升,忽見陶天豹遠遠而來,五人一擁上前來問道:「爾在南京退了兵馬說要歸山,為何又在這裡?」陶天豹道:「我若預先說破,一則天機不可泄漏,二則被爾們太覺藐視了,我奉師父之令特來救爾等災難,叫爾們同心協力以除好賊。有錦囊一個與李大爺收下,到某月某日開看,依此而行,不得有誤。」
  李榮春接了錦囊,收在身邊。陶天豹道:「爾們速速回山,我去也。」即駕起雲帕而去。眾人見陶天豹去了,遂一同望皤蛇山而來。
  且說施碧霞這日升帳,只見嘍囉報道:「眾大王已將近到山了。」施碧霞聞報,吩咐眾嘍囉:「大開營門,下山迎接。」
  自己也來到山下等候。不一時只見眾人已到,施碧霞欠身說道:「田大人、李大哥,多多有屈了。」田大修見了問道:「此女莫非是施碧霞麼?」李榮春說:「正是。」田大修道:「好一位女丈夫,有勞了。」遂一同上山。陳松也出來迎接。大家來到忠義廳相見,禮畢坐下,嘍囉獻了茶,施碧霞先問南京之事,施必顯遂將前事說了一遍。施碧霞道:「若不是虧了陶天豹,豈不性命難保?」李榮春問道:「賢妹,我家母親是幾時上山來?身體可平安麼?同我去拜見。」施碧霞答道:「只為母親、嫂嫂還未上山,使我心中十分煩悶。」李榮春道:「為何至今尚未上山來?」施碧霞遂將前情說明。李榮春叫聲:「不好了,我今日上山,母親妻子豈不被地方官拿去受苦?叫我如何放心得下!」施必顯叫道:「李大哥不必心焦,母親、嫂嫂有什麼災難自有陶天豹相救,怕他則甚?」童孝貞道:「休得說呆話。」張順道:「必須有個人去打聽才好,只是我們不便再去,叫那個去好?」施碧霞道:「這個不妨,可差湯隆去打聽。」張順道:「不錯,湯隆可以去得。」田大修問道:「我的家眷在那裡?」施碧霞答道:「已搬上山來了。」田大修道:「如此還好。」施碧霞道:「張環既被哥哥擒來,為何不見?」施必顯道:「前途已問明白,他說中途得病盤費用完,是以不能到揚州。不知到什麼地方他都忘了,被花虹遇著騙進京去出首,將前番那一封書作證,為此將他擒來交與嘍囉,隨後就到。」
  施碧霞吩咐:「請湯姑娘出來。」施必顯問道:「那個湯姑娘?」施碧霞答道:「就是湯隆之妹。」施必顯道:「他是小戶之女,叫他做個丫頭便了,怎麼稱他姑娘?」施碧霞道:「哥哥好沒分曉,爾還不曉得哩,他雖是小戶出身,武藝卻甚高強,朝廷差了花錦文前來廝殺,與我殺了一十三陣不分勝敗,被湯姑娘一陣便就生擒上山來。」眾人俱道:「果然英雄。」施必顯道:「如今花錦文何在?」施碧霞道:「被我刖去雙足禁在後營,我與湯勝姑結為姊妹。」施必顯道:「正該如此,我們也該與湯隆結為兄弟才是。」只見田夫人與湯勝姑一同出來,眾人立起身見了禮,田夫人與田大修略訴前情,然後湯勝姑也來見禮,眾人稱贊不已。施碧霞吩咐備酒,自己與田夫人湯勝姑入內飲酒。童孝貞、施必顯、張順三人在外面與湯隆結為兄弟。
  飲酒之間,李榮春放不下母親,要湯隆前去打聽。湯隆道:「此事願往。」施必顯吩咐:「帶花錦文出來。」左右答應一聲,將花錦文拖出跪下。施必顯大喝道:「花錦文,爾哥哥做得好事啊!我父親有何差處,害得我家破人亡?這是什麼緣故?好好講來。」可憐花錦文身為招討,今刖去雙足受此毒楚,氣得目定口呆,一句話也不能應。施必顯走出位來連問數聲,花錦文並不答應,施必顯將他一連踢了幾下腳尖,吩咐嘍囉:「拖他下去,打一百下大板仍舊收禁,等拿住花錦章一同處置。」
  左右答應一聲拖下花錦文,遂即打了一百下大板,仍舊帶去收禁。
  且說湯隆次日收拾停當,辭別眾人下山而去。只見嘍囉押了張環已到,施必顯吩咐將他斬了,屍首丟在山凹。張環一念之差以致屍首被風化了。那李順、三元、來貴也到了,即將前情說了一遍,眾人方才放心。李順在盧府別了主母,一竟趕路而來,所以以後之變全然不知。眾人一齊說道:「爾若早來一日,也免得湯隆此行。」遂打發嘍囉連夜去趕回湯隆不表。
  且說盧小姐女扮男裝一路行來,已到清江浦,有個廟宇,遂下馬進廟歇歇。因黃河並無夜渡,只得在廟中權歇一宵。遂走進內將廟門閉好,只因連日趕路辛苦,不覺身體困倦,遂倚膝而臥。
  且說李元宰一路馬不停蹄趕到黃河渡口,日已沉西,月上東山,並無渡船,沒奈何要尋個宿處,四處一望並無客店,只見有個廟字,道:「也罷了,且在此廟中暫宿一夜,明日過去罷。」遂走到廟門口,下了馬將廟門一推,卻是閉的。大聲叫道:「快些開門,公子爺要進來歇了。」將門亂打,如擂鼓一般,早已驚醒了盧小姐。盧小姐心中大怒,扒起身來將門開了,喝道:「爾是何等之人,因何打門把我驚醒?」李元宰定睛一看,見他是個平等之人打扮,自己倚靠是個公子,便也大聲喝道:「爾睡得,我歇不得麼?」盧小姐想道:「此人年紀雖輕,到來得強霸,我想行路之人怕不得凶的。」遂罵一聲道:「看爾還是這個孩童,出言就敢撞犯我麼?驚醒我的眠是何道理?」
  李元宰道:「爾這賊囚,這個所在只有爾睡得,我到這裡便不容我歇麼?」話說未完,拳已先到,一拳望盧小姐面上就打。
  盧小姐道﹔「爾這小賊種,焉敢無禮。」一手隔開拳,一手回拳打來,二人就在廟門口爾一拳我一腳打有二三十個回拳,全不見輸贏。
  忽見一個白面後生走上前道:「休得這般相打,差官押解李榮春家眷人等已過黃河去了,若再過一夜路程便趕不上了,爾們休為私嫌誤了大事。」二人聽了遂住了手一看,李元宰卻不認得,盧小姐卻認得是陶恩人,此時礙著李元宰在面前不好動問,只說:「因過渡無船,所以在此耽擱。」陶天豹道:「若要過渡,船只何難?解差官是從水路進京,爾們須駕船而去,趕往前途,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就可以一同上山。如今快些隨我來。」盧小姐應聲:「來了。」那李元宰道:「且慢走,自古道在園多是客,一樣賞花人。我李元宰也為此事而來,理當同去。」也趕上前來。盧「小姐道:「我不認得爾,什麼李元宰,爾莫非花錦章差來的奸細作麼?」李元宰道:「唗!胡說,我乃司獄官李國華之子,因受李大爺大恩未曾酬報,今他家眷有難,以此我要趕到幡蛇山去報消息,請眾好漢來救他們,被爾說什麼奸細作。」盧小姐道:「既如此何不早說。」李元宰道:「如今不必說,大家救李、盧二夫人要緊。」來到河口一看,並無船只,乃問道:「船在那裡?」陶天豹道:「爾看那遠遠搖來的可不是船麼?」盧小姐抬頭一看,果然一隻船如飛的一般來到岸口,卻無船公,只是一隻空船。二人間道:「又無船舡,如何趕得他們著?」陶天豹道:「不妨,爾二人只管上船,他自然會走。」二人依言上船,陶天豹喝聲:「走!」那船似飛一般去了。自己來到廟中,見有一幅丹青、一個小包袱,乃是盧小姐歇下之時放在地下,以後與李公子正在廝打,又有陶天豹叫他渡河而去,為此匆忙忘記帶去,故爾遺下在此。陶天豹將這幅小圖拿出廟外,在月下展開一看,道:「畫得都肖我的像。」又見上面寫著「陶天豹」三字,暗想道:「此必是盧小姐畫的,他不過感我救命之恩,畫此小圖以報我恩,只是內中卻有關情,不免待我帶去萬花山便了。只是這個包袱內之銀要他何用?二匹馬乃是小事,只得別人造化罷了。」
  遂將馬匹並銀子丟下,隨即駕雲而去。
  且說李元宰同盧小姐坐在船中,那船如飛一般,不一會只見前面有只船高懸旗號,兩掛標燈,想道:「必是官船了。」
  遂大喝一聲:「奸賊休走,我來了。」二人跳過官船將這些官兵亂砍下水。那差官慌忙跪下哀求道:「大王爺啊!我們沒有金銀,船中所有物件任憑取去,惟望饒命。」二人並不回言,將他衣服剝下,一刀砍下水去。船家唬得魂飛魄散,哀求道:「大王爺饒命埃」盧小姐道:「不干爾事,爾只與我搖船。」
  又將三輪囚車打開,盧夫人一看猜疑道:「這後生家好似我女兒一般,只是男裝,又有一個後生家在著,卻不敢認他。」盧小姐叫道:「母親、伯母、嫂嫂,休得害怕,盧賽花在此。」
  盧夫人間道:「爾果然是我的女兒麼?為何如此打扮?」盧小姐遂將前事說了一遍。盧夫人同李夫人、淡氏大娘一齊說道:「果然虧了陶天豹,若無這一隻船,性命豈不難保?」誰知這只船乃青萍變的,所以男女上了官船即時不見。盧小姐吩咐舵舡將船急搖,自己打扮做差官,李元宰扮著押解差官,不多時船已搖到岸口,眾人各各上岸。
  此時天色大明,遂同到酒店,吃完酒飯,僱了車輛與盧、李二夫人並淡氏大娘坐下,遂望幡蛇山而來。行不多路,忽見山邊跳出一人,大聲喝道:「來的留下買路錢,放爾過去。」
  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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