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邱君陛怒髮加兵 強四爺搜捕受辱

  話說施必顯道:「李恩弟,爾不必憂愁,爾的家眷我早已差人先去搬接了,此時料已在山上了。」田大修罵道:「誰要爾們亂為?把我名聲弄壞。」童孝貞道:「大人不必發怒,自古道縷蟻尚且貪生,為人豈可不惜性命?大人為了花秦氏一案受此奇冤,況且花賊弄權,那有豁罪之日?我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理所當然。」田大修道:「唗!胡說。「我食君之祿須當報君之恩,甘做含冤受屈之人,誰要爾們做此無法無天之事?」張順道:「大人,如今木已成舟,說亦無益,快些一同上山去罷。」田大修道:「爾這狗頭一發胡說,叫我與爾人伙麼?」
  張順道:「這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就。」將那毀詔殺欽差之事細說一遍。田大修聽了喝道:「爾們如此大膽行事,若被官兵拿住,看爾如何是好?」正說之時,只見陶天豹遠遠走來說道:「天數已定,權且上山,不必多言。」田大修道:「爾在那裡來?」陶天豹道:「自從那日駕雲要進京去殺花賊,遇著師父一同回山,直到昨日師父叫我下山來救眾位之難。昨日天齊廟內不聽我言,致有危急之患,若無有我,恐已被他們拿去了。」童孝貞道:「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多多冒犯。」陶天豹道:「好說。」身邊取出二粒藥丸來遞與田大人並與李榮春,說道:「各吞一粒,刑傷疼痛一概消除。」又叫道:「三位好漢,快送他們上山去罷,爾看那邊人馬又追來了。」張順道:「待我們上前殺退去罷。」陶天豹道:「不須爾們與他對敵,待我自去退他便了。」遂駕起雲帕,念動咒語,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將官兵吹得眼也不能開不得前進,只得退回。
  童孝貞等三人見了甚是歡喜,就與田、李二人去了刑具,換了幾件衣服,吩咐嘍囉押了張環一路回山而去,按下不提。
  且說邱君陛見拿他們不來,心中大怒,傳令眾將多點人馬,必定要去追趕拿回來方休。眾將得令,又再領兵追去。邱君陛道:「貴府倘若捉回強盜、欽犯,交爾收禁,本部要回京復旨。」亦不選擇吉日,即時收拾進京而去不提。
  且說李夫人這日正在思念孩兒,忽見丫頭走來報道:「盧夫人差丫頭來請夫人並大娘過去飲酒,轎已在門外等候了。」
  李夫人道:「叫他進來。丫頭出去叫進盧府使女進來,二人走上前跪下道:「夫人、大娘在上,月香、翠香叩頭。」李夫人道:「姐姐們請起來。」月香、翠香便立起身來道:「我家夫人打發丫頭來請夫人並大娘過去談心解悶。」李夫人道:「多謝爾家夫人好意,本該到府才是,奈我家內有事不能身離,不敢驚動了。」月香道:「夫人大娘若是不去,我家夫人定將我們打罵,特地叫使女前來相請的,望夫人不可推辭。」李夫人道:「既是如此,媳婦爾去罷。」淡氏大娘道:「媳婦不去,婆婆去罷。」李夫人道:「我也曉得爾無心無緒,只是盧夫人的好意不得不去,爾無非思念丈夫無心吃酒,這也不妨,我同爾去了就回便了。」淡氏大娘應聲:「曉得。」遂各進房梳妝明白,換了衣裙,吩咐打轎進來。婆媳二人上轎來到盧府,內廳下轎,盧夫人母女迎接進廳坐下。使女獻了茶,盧夫人道:「我因恐伯母煩悶、大娘煩惱,所以備辦一杯水酒與伯母大娘消愁解悶。」李夫人道:「多謝盛情,叫我二人何以擔當?」
  盧夫人道:「好說。」遂叫使女們:「將酒席排上。」四人坐下同飲不表。
  且說來貴、三元二人見李大爺被人搶去,遂如飛的趕了回來,才走進門就亂嚷亂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那裡去了?」總管忙問道:「爾二人為何如此慌張?」三元道:「大、大、大爺被被強盜劫了去,如今差、差、差官要來、來、來捉家眷,我所、所、所以趕回來報知夫人。如、如、如今夫人那裡去了?」總管道:「夫人在盧府。」三元道:「大、大、大娘哩?」總管道:「也在盧府。」三元、來貴二人又趕到盧府來將情稟知李夫人。李夫人同淡氏大娘一聽此言又驚又喜,喜的孩兒有人救去,驚得差官要來捉拿家眷。乃說道:「媳婦,爾快些回去爾娘家罷。」淡氏大娘道:「婆婆說那裡話來?媳婦生死願隨婆婆同一處。」盧夫人道:「不妨,且在我家中住下。叫爾家人婦女們各自散去,將前後門俱各閉了,將府中所有物件搬到我家來,怕他怎的?」李夫人道:「罷了,家門不幸,遭此大禍。」叫聲:「媳婦,我與爾回去收拾,然後同來避難便了。」三元道:「夫人不可回去了,差官只在今日就要來的,倘被拿住就難脫身。」盧夫人道:「如此爾速速回家去,叫總管打發眾家人使女散去,將要用物件搬了過來,快些去罷。」三元說聲:「曉得。」正要出去,盧夫人又叫道:「且慢,爾不可由前門出去,倘被花家的人看見不便,爾可往後門去罷。」三元、來貴二人俱從後門而去。走回家中將此話對總管說,總管聽完歎了一聲,即時叫齊眾男女,每人付銀五十兩出了後門,各自謀生而去。三元道:「夫人、大娘的動用須要備些。」
  總管遂將金銀首飾打做二個大包袱,又將田契房契各塞在包袱內,說道:「這一百兩銀子爾二人收去自用,將包袱先拿去交與夫人,我封好了門也就要來的。」三元、來貴二人遂將包袱拿從後門而去。總管將門封好也往盧家而來,卻好被花興看見。
  那花興道:「這個是李府的總管,為何眼淚汪汪的走進盧家裡面去?定有緣故。」
  不說花興看見李府總管猜疑不定,且說總管走進內廳叩見盧夫人同小姐,又叩見自己夫人同大娘。夫人問道:「家中眾人可散了麼?」總管稟道:「每人付銀五十兩與他去,老奴也是五十兩。這裡打了二半包袱的,內藏金銀首飾,叫三元、來貴拿來的。」正說未完,忽見三元、來貴二人走出叫道:「伯伯,爾先到來了。」總管道:「爾二人從那裡來?」三元道:「我們是由後門來的。」各將包袱金銀首飾物件交與夫人,夫人道:「爾們如今要往那裡去?」總管道:「要往皤蛇山去隨大爺。」三元、來貴道:「我二人也要隨爾同去跟隨大爺。」
  三人遂哭別夫人、大娘而去不提。
  且說差官一路而來已到揚州,即傳府縣督同地保前往四牌坊捉拿李榮春家眷。那知到處將宅團團圍住,打開門進去一看連人影也無,地保晦氣,先打四十大板,查問左右鄰人,人人都說不曉得。差官大怒,吩咐逐戶搜查捉拿,驚唬的這些百姓。
  那花興見說此事,笑道:「我想總管李順這個老賊走到盧家去,必是知風已先寄在盧家去了,必是這個道理。不是我花興心肝不好,我在少爺面上,不得不盡心與少爺辦事。」遂走來將此情密報差官曉得。差官聽了此言,立刻傳諭揚州府督捕衙帶齊本役堂班立刻來到黃石街圍住盧家。小使聞此消息,如飛的走進內廳,稟道:「二位未人不好了,揚州府委江都縣四衙帶領人役圍住府第,要來搜拿李夫人了。」盧、李二夫人聽了此言吃了一驚,淡氏大娘嚇得遍身發抖道:「如今怎麼好?」那盧賽花叫道:「伯母、嫂嫂,不必著忙,自古道兵來將當,水來土掩,怕他則甚?」即叫青蓮:「爾帶李夫人並大娘進去。母親,爾是老人家,自己出去與他打話,不要軟性,稍一軟性就被他看破。」說完,自己躲在廳後觀看。
  只見江都縣強四爺走進廳內,後面跟隨許多衙役進來。盧夫人一見將面就變,大聲問道:「為著何事帶了這些人,來此何干?誰人不知我是孀居寡婦,因何如此無禮?」強四爺笑嘻嘻的說道:「夫人不必生氣,聽下官說個明白,只為李榮春的家眷,搜覓不見,故爾到府來驚動了。我也不過是奉命而來查一查看。」盧夫人道:「爾到說得好笑,不見李榮春的家眷,怎麼搜到我盧家來哩?」強四爺道:「下官奉命而來,亦不知差官如何曉得李榮春家眷躲在府上。」盧夫人喝聲:「咳!胡說,明欺我是寡婦之家故來無事生端,女人尚且知禮,虧爾這不知禮的狗官還要戴烏紗帽呢。」強四爺答道:「夫人,自古道千差萬差,來人不差。」盧夫人道:「什麼差不差,我與李榮春並無瓜葛,焉肯留他家眷?」強四爺道:「既是不曾留他家眷,這個更好,待下官查一查看好去回復差官。」盧夫人道:「不在我家,查他則甚?快快請回便罷,如再多言惹我的氣,我是不怕人的,就與爾拼命,我的借誥配爾的紗帽罷了。」強四爺聞言心中大怒,罵道:「爾這潑賤婦,敢如此放恣麼?我雖然官小也是朝廷命臣,是爾地方的父母官,爾就倚恃誥命敢來挾制我麼?」叫聲:「左右,與我搜來。」這班衙役答應一聲喏,望內就要走去。那盧賽花大喝一聲:「休得無禮,有我在此。」掄拳就打。這些衙役如何打得他過,只得退了出來。
  強四爺大怒道:「可惱啊可惱,小小裙釵這般無禮。罵官毆差,該當何罪?」盧賽花喝道:「住了,我請問爾,爾是做朝廷的官還是做花家的官?」強四爺應道:「我自然是做朝廷的官。」
  盧賽花道:「可又來了,朝廷命爾做地方官,不曾叫爾靠花家的威勢來欺侮我孤孀弱婦的。」強四爺道:「爾不要說蠻話,民間有弊須當查察。」吩咐左右:「與我搜來,有我在此不要害怕。」
  盧賽花正要動手,只見青蓮走出來道:「小姐不必與他爭論,真只是真,假只是假,若還阻擋了,他們只道我們是真正藏匿李榮春家眷的。」強四爺道:「爾這丫頭說得不錯。」叫左右:「隨他進去搜。」青蓮領了眾衙役到各房去搜,青蓮道:「這裡是小姐的房,爾們細細的搜。」眾衙搜將小姐房中,細細搜了一遍沒有,又走到夫人房中去搜,亦沒有,再走到各處房間細搜,將各處搜遍,並不曾見一個人影。青蓮問道:「如今何如?可搜有人麼?還要再搜麼?」眾衙役道:「我們不過奉命而來,搜沒有就罷了,還要再來搜他則甚?」青蓮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走爾娘的千秋路去罷。」眾衙役不敢則聲,只得各走出來稟道:「小人們各處查看,委實沒有。」
  強四爺問道:「當真沒有麼?」眾衙役道:「果然沒有,小人們焉敢胡言?」強四爺對盧夫人道:「夫人,多多得罪了。」
  盧夫人道:「啐!爾這狗官,虛實不辨一味亂為,如此欺我孤孀是何道理?」強四爺冷笑道:「就算下官冒犯了爾要何如?」
  盧賽花喝道:「爾有多大的官敢來辱我女流?全無禮法,又敢縱容衙役亂為,若搜得有人來時爾豈肯饒我?如今搜不出人來爾有何說?也罷,爾只做狗吠三聲,我便放爾出去。」強四爺道:「我乃地方父母官,爾敢出言不遜麼?」盧小姐道:「放狗屁,爾這官好比一粒芝麻大,虧爾羞也不羞。」強四爺氣得只是抖,沒奈何只得走了出去,這些衙役見老爺走了,個個走得乾乾淨淨。
  盧小姐道:「青蓮,爾將李夫人同大娘藏在那裡,敢叫他們進去搜尋,豈不急壞了我?」青蓮道:「我看方才那光景諒是躲不過了,只得將假壁門開了,將李夫人同大娘藏在小姐樓中。」盧夫人間道:「爾看見紅花否?」青蓮道:「紅花不在樓中。」盧夫人道:「不好了,被爾弄出事來了。他已是無主之家,人人可以上得樓來,倘被他家人見了如何是好?」青蓮道:「不妨的,他樓中蜘蛛結網,灰塵足足有成寸厚,我將樓門塞了,看那光景是久無人在上面的。」盧夫人道:「如此還好,爾快去領他過來。」青蓮應聲曉得,即時走上樓來,將壁門開了,叫聲:「夫人、大娘快些過來。」李夫人慌問道:「他們去了麼?」青蓮答道:「已去多時了,如今不妨事了。」
  李夫人同淡氏大娘見說他們去了,才放下了心走過樓來,青蓮將壁門閉好,隨了李夫人同大娘下樓。來到內廳,盧夫人同小姐道:「伯母大娘受驚了。」李夫人道:「真正嚇死我二人。」
  盧夫人道:「方才若沒有這個壁門藏過花賽金房內去,豈不將爾二人拿了去?還不知要怎樣的受苦哩。」青蓮道:「李夫人,爾大爺若沒有這個壁門藏過來,早已做火神爺了。」李夫人道:「咳!花虹啊花虹,禍首罪魁多是爾一人起的,害得我家顛顛倒倒,只怕爾善惡到頭終有報。爾這橫惡的賊子,看爾能有多久?不知要怎樣的死法哩。」盧夫人同小姐勸道:「如今不必氣苦,罵他也是無益,我們只睜著眼睛看他橫行到幾時,少不得有一日報應與我們看。」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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