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陳松遇鬼會英雄 湯隆搬家歸寨主

  話說陳松坐在石板上呆呆的想,兩手敲腿,忽聞得吱吱的叫,抬頭四處一看,只見那邊有個矮鬼。此時月色朦朧,吃了一驚道:「不好了,有有有鬼來了。」連忙立起身,大聲喝道:「爾這野鬼不必在此怕我,我陳松是不怕鬼的,還不快些迴避麼?」那鬼似不聽見,甚是不怕人,任爾叫喝只是不聽,慢慢的走近身來。陳松到退了兩步道:「還不退去,來此則甚?」
  說聲未了,又聽得那邊吱吱的又叫起來,陳松復回頭一看,又見一個雪白的高鬼,足足有一丈五六尺多長,擺也擺擺將近來。
  陳松此時心中著忙道:「敢是我今夜命該盡了麼?不然何為長的鬼、矮的鬼都來了?」遍身寒戰,毛髮倒豎,要走也走不動,心驚腳軟一跤跌倒在地。那長鬼與矮鬼笑了一聲,忽然二個鬼變出三個人來,一個將陳松挾領抓住就剝衣服,一個身邊取出白雪的刀來。陳松見了驚得魂不附體,大聲叫道:「救命啊!」
  一個就取出棍來晃一晃道:「爾敢叫麼?若再高聲就打死爾這狗奴才。」說尚未了,只聽得後面有人喝道:「誰敢在此謀財害命?」三人急回頭一看,卻好被那人將他一人一刀三人砍做六段。
  爾說那殺人的是誰?原來就是施必顯等三人,正走到此處,聽得有人大聲喊叫救命,上前看時卻見三人圍著打劫,遂拔出刀來一一殺了。扶起陳松,遂即問他道:「爾這人為何黑夜行路被人打劫?」陳松道:「恩人啊!我因要救李榮春,所以日夜趕路要進京城,不想到此被劫。多虧恩人相救。」張順問道:「爾叫甚麼名字,與李榮春是何親故,因何要去救他?」陳松答道:「我姓陳名松,曾受過李榮春的大恩,薦我在揚州府為幕賓,是以要趕進京城救他性命。請問三位好漢尊姓大名?」
  張順三人各將名姓說明,更言:「爾今不必進京,且到幡蛇山住下,等我們救了李大爺回來再作道理。」陳松道:「只是我認不得路逕,如何去得?」
  正說之間,忽見山後跳出一人,大聲叫道:「我認得皤蛇山的去路。」張順等四人吃了一驚,定睛一看,見這人面貌猶如尉遲恭一般,體胖身長,甚是英雄。張順問道:「爾這個人叫甚名字?為何躲閃在此,忽跳出來說認得幡蛇山的路?」那人道:「我姓湯名隆,號扒山虎,因聽得此位陳相公說不認得路逕,我故出來要帶他去。」張順道:「爾敢是與這三個死屍一黨麼?」湯隆道:「不瞞好漢說,他與我雖然同住一處,只是所作不同,我只在此就近做些無本錢的買賣,常思要來投奔好漢,奈無進路,今夜有緣幸得相遇,」我願與陳松同去。」
  張順道:「爾家中還有何人?」湯隆道「惟有一妻一妹而已。」
  施必顯想道:「我妹子在山上沒有一個丫頭使女使用,不免叫他們一起上山罷。」遂與童張二人計議,張順道:「如此甚好。
  」遂說與湯隆曉得,湯隆甚是歡喜。那陳松甚是驚疑,暗想道:「童孝貞等三人乃是莽撞之人,並不疑他有甚歹意,爾殺他三人他沒奈爾何,騙我到前面去一刀殺了,那時向誰討命?」湯隆叫道:「陳相公不必遲疑,快快同我回家去耽擱一夜,明日好走路。」施必顯對陳松道:「我們要趕路到南京去,爾同湯隆前去便了。」說完就走。湯隆道:「好漢請轉。」張順問道:「還有什麼話說麼?」湯隆道:「我此去與施小姐兩不相識,倘他不肯收留如何是好?必須與我們一個憑據去才好。」施必顯道:「不必憑據,爾去只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說得明白自然收留。」說完如飛的去了。湯隆叫道:「陳相公快些拿起銀包隨我回去罷。」陳松此時沒奈何,硬了頭皮拿起包袱,穿好衣巾隨了湯隆而行。
  走不多路,已來到了一間人家,湯隆打門,只聞裡面答應一聲說:「來了。」將門一開,叫聲:「官人回來了麼?」湯隆道:「我今夜到有個好買賣,就是爾的時運到了。」陳松聽了此言驚得面如上色,叫聲「不好了」,回身就走。湯麓趕上前,將陳松挾領一把抓住道:「爾要走那裡去?」捉回家來,叫妻子閉了門,將陳松放下道:「我雖做此買賣,也是沒奈何的,如今與爾是朋友了,豈有害爾的?何故如此懼怕?」方氏道:「官人,爾方才說得不明不白,怪不得他驚走了。」湯隆道:「果然是我說得不明白。」遂叫方氏:「與陳松見了禮,免得明日同行不便。」方氏與陳松見了禮,遂叫湯隆進內問明來歷,即備了酒飯出來款待陳松。陳松此時才放心,想道:「如今是不妨了,只是我到山上去文質彬彬叫我幹那一件?如若不去又無處安身,卻如何是好?也罷,到那裡再作道理便了。」
  吃完酒飯,湯隆就在廳上打個牀鋪與陳松安睡。那方氏又去向姑娘名叫勝姑說知此情,那湯勝姑雖是獵戶之女,生成甚是俊俏,更兼力大無窮,每日在家無事消遣習成兩柄雙刀,閒時舞弄甚然精熟,只有一雙金蓮與男人差不多的。日日出外打獵,若有人惹著他一句話便打得他半死,所以人人懼怕,叫他做「女光棍」,亦有人叫他做「女強盜」,所以長成至十八歲尚未配親。姑嫂二人都是一般勇猛。此時聽嫂嫂說了此話,心中大喜道:「人人叫我女強盜,如今真正要去做強盜了。」
  一夜晚景已過。次日天明,方氏到廚下收拾酒飯,那湯隆叫湯勝姑:「與陳松見了禮,路上好同行走。」湯勝姑遂與陳松見了禮,回進房中收拾細軟物件。方氏將酒飯搬出來,各各吃完,即將些細軟物件打了三個包袱,粗重之物丟下不要。四人出來將門鎖了,一路望皤蛇山而去。爾道這三個假鬼的雖與湯隆結黨卻另住一處,每至更深夜靜時候即到墳墓兩旁埋伏,若有人從此經過便出來唬將嚇倒打劫,金銀作四股均分。那知這晚該死,被張順等三人殺了。那湯氯與他均是一黨,為何不出來卻去躲著哩?他因恐這三人劫不過手便好出來幫助,誰知此夜卻救不及了。
  且說湯隆等四人一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非只一日,已到幡蛇山下。只見一聲鑼響,走出一支唆羅攔住去-路,大聲喝道:「來人留下買路錢來放爾過去。」湯隆笑道:「我不過是要上山去的,難道也要買路錢麼?」眾嘍囉道:「爾等是何人?要上山去何干?」湯隆道:「我們是爾三位大王差我來的,有緊急的事要見女大王,快些與我同上去。」眾嘍囉道:「且慢,待我先去通報然後來帶爾上去。」說完回身上山,來到忠義堂跪下稟道:「啟稟女大王,山下來了二男二女,說是三位大王差他來的,有緊急之事要來面稟。」施碧霞道:「傳他進來。」嘍囉得令,來到山下叫道:「女大王叫爾們進去,須要小心。」湯隆道:「曉得。」四人隨嘍囉上山來到忠義廳外面,湯隆先隨嘍囉進廳,跪下道:「女大王在上,湯隆叩見。」施碧霞道:「爾且起來說話,到此何事?」湯隆遂將前情細細說了一遍。施碧霞道:「請陳相公進見。」陳松見請,遂走進廳來低了頭作了一個揖,施碧霞以賓主之禮相待,回了禮請他坐下,陳松也將前事說了一遍。施碧霞道:「如此足感仁兄好心。」又叫他們姑嫂進見,那方氏同湯勝姑進來叩見了施碧霞,施碧霞將他二人上下一看,甚是輕飄,遂將他姑嫂二人撥在後房跟隨,幸喜方氏同湯勝姑俱無怨念。施碧霞吩咐嘍囉打掃房間與四人安歇,命稱陳松為大爺,嘍囉領令而去。施碧霞道:「陳兄且在此居住,不必愁悶,料他們此去必然救得李大爺同田大人上山來,爾且放心。」陳松道:「多謝小姐。」施碧霞道:「湯隆,爾且在此住下,看有甚事再來派爾執事便了。「遂吩咐備酒款待陳松,叫湯隆外面去吃酒飯,又備一桌酒飯與方氏同湯勝姑姑嫂二人同吃。
  不說施碧霞留住陳松等四人,且說田大修的夫人周氏在家思念丈夫在外出巡,未知平安否,不知何故連日心神不寧,又見烏鴉常常在屋上吱叫,夜夜睡不安穩,不知主何吉凶?這日正在思念,忽見丫頭來報道:「夫人啊,那隨老爺去的田豐回來,不知何故慌慌忙忙在外要見。」周夫人道:「快叫他進來。」丫頭領命而去,不一會時田豐走進內來,面如土色,連忙跪下叩頭,叫道:「夫人,不好了。」周夫人問道:「田豐何事如此驚忙?決起來講。」田豐爬起身來道:「夫人啊,只為蟋蛇山大盜施必顯攪擾地方,那曉得花太師奏上一本將老爺陷為盜黨,差官將老爺拿下,雖有勘問之語,然而奸臣弄權,如何是好?為此小人所以急急走回家來稟知夫人想個主意。」周夫人一聽此言心如刀割,淚如泉湧,放聲大哭,叫聲:「天啊!那知平空遭此災殃?可恨奸臣無故害我丈夫,如今叫我如何是好?我乃女流之輩,怎能救得老爺?」田豐道:「夫人且免愁煩,我因恐夫人不知此事所以趕來稟知,如今還要走到南京去,看老爺吉凶如何再作道理。」周夫人連忙取出銀兩交付田豐,叫他速速前去打點:「看個明白,走來報我知道。」田豐領了銀兩辭別而去。周夫人咬牙切齒恨著奸臣,只是無奈他何,惟以終日悲傷想念丈夫,日夜啼哭不止。
  這日正在飼堂焚香點燭,哭拜祖宗,祈祖先庇。大凡婦人若有急難之事,無非總是求天拜地、許願燒香,除此之外無計可施。是日正在飼堂內哭拜祖宗,又見」丫頭走來報道:「啟稟夫人,老爺差人在外,說有緊急事情慾要面見夫人。」周夫人道:「田豐去後未有回報,我正放心不下,既是老爺差人到來,快去叫他進來。」丫頭領命而去。周夫人走出中堂坐下,只見走進四個人來跪下叩頭道:「夫人在上,小的們叩頭。」
  周夫人問道:「爾們叫什麼名字?老爺差爾們到家何事?」爾說這四個人是誰?原來就是皤蛇山的嘍囉打扮前來的,說道:「啟稟夫人得知,小人們實在不是老爺差來的。」周夫人道:「既不是老爺差來的,爾們是那裡來的?」嘍囉道:「我們乃皤蛇山的小嘍囉,只為田老爺有難,我們三位大王恐田老爺被花賊所害,我們三位大王逕到南京將李榮春並府上田老爺一同劫取上山。田老爺說:『雖然救了我一命,但我家眷豈不難保性命?』我們三位大王為此打發小的們前來稟知夫人,吩咐保全性命要緊,不可帶家人、婦女,隨便收拾些金銀細小之物,其餘都丟下了。匆匆之時不及修書,請夫人快快收拾,不宜遲緩。」周夫人聽了此言,叫聲:「不好了,事情弄得越大了,若不劫了去性命又難保,如今雖然保得性命,只是一世忠臣被強盜玷污,將來永難出仕為人,只落得埋首藏身在強盜山中而已。」唆羅道:「夫人,不是如此說,我家三位大王比眾不同,乃是男子漢大丈夫,非比那個惟圖酒肉之輩。目今雖然暫住山崗,卻要除盡好賊以扶江山社稷,衣錦榮華,不久自有出頭之日。望夫人休得見疑。」周夫人沒奈何,只得開了庫房將金銀財寶分與些家人、使女,叫他們各各自去罷。其餘的盡行裝載上車,粗重物件丟下不要。只有一個使女秋花甚有情義,願隨夫人而去。不知以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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