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秦氏玩花樓圖趣 曹通養性獲奇緣

  話說曹天吉想道:「我英雄蓋世,今日敗於施碧霞女子之手,莫說少爺府上無光,就是我曹天吉豈不被人恥笑麼?」因此越想越恨,一心只想報仇,此仇不報死亦不休。花子能見曹天吉垂首喪氣甚不過意,遂請到玩花樓上將養,說道:「二教師,這件事歇不得的,必要報仇。若二教師不能報此仇,我早有一枝人馬去報仇了。」曹天吉道:「什麼人馬,差到那裡去的?」花子能道:「我差花福送書去與我爹爹說知,若我爹爹肯為我做主,任是他三頭六臂的哪吒也要人亡家破。」曹天吉道:「倘若太師不肯作主豈不徒然無益?」花子能道:「不妨,我爹爹待我是百依百順的,斷無不依之理,但且放心。我明日要到正(鎮)江與我姑丈拜生日,必要耽擱幾日。爾若悶時我這花園之中諸物皆有,池中五色蓮花、鴛鴦戲水、亭臺樓閣,百般景致無所不有,盡可解悶。」曹天吉道:「多謝少爺。」
  花子能道:「我下去了。」曹天吉道:「恕我不送之罪。」花子能說聲:「不敢當。」就由玩花樓走到沉香閣來。
  且說秦氏自從聽了少爺的話說曹天吉美貌,他就去屏門內等著觀看,只見花興馱了曹天吉回來,卻看得明明白白,果然生得美貌似女子一般,遂心心念念想著曹天吉,竟起了一點淫心,眠思夢想怎能與他睡一夜就是死也甘心的。那日正在想著,慾火如燒,滿面通紅,將腰一伸歎口氣道:「天啊!」卻好花子能走到面前道:「出頭的在此。」秦氏到吃了一嚇道:「原來少爺來了,請坐。」花子能道:「少奶奶請坐。」秦氏道:「少爺,爾說什麼出頭的在此?」花子能道:「爾在這裡叫天,那天字出頭豈不是一個夫字?難道我不是爾的夫字麼?我所以說出頭的在此。我請問爾,為何叫天叫地?」秦氏道:「只為天與我做對頭,熱得我心頭火發,所以叫天,只恐怕要熱到十二月三十夜呢。」花子能道:「又來說戇話了。如今雖然熱,只怕到冬天西北風發起來爾又要怕冷了,滿身穿皮爾還要嫌冷,火爐內添炭燒得紅燄,這叫做有冷有熱才是個好光景。」秦氏道:「少爺方才那裡來?」花子能道:「在玩花樓與二教師說了閒話來的。」秦氏道:「那小呂布如今怎樣了?」花子能道:「十分好有八九分了,再將養一二日就好了。只是我來與爾說句話,明日我要到正(鎮)江與姑丈拜壽,必有幾日耽擱,家中之事勞爾費心照顧照顧。」秦氏道:「這個自然,不必爾來吩咐。天時炎熱,爾在那裡多贅日也好養神。」花子能道:「這個到那裡再看。」遂別了秦氏,下閣來到書房,吩咐家人備辦壽禮,極其豐盛。到次日,花子能吩咐家人道:「若有人客來往自有總管料理,爾們要聽他的話,門戶火燭須當小心照顧。
  倘若施必顯再來尋打,爾可對他說少爺不在家,若要打等待少爺回來再來打。」家人應聲:「曉得。」花子能又去別了秦氏並眾小妾,即叫花吉、花祥隨他而去不提。
  且說秦氏見丈夫去了,一心想著曹天吉:「但不知他可是個知音客否,可能與奴家說知心話麼?也罷,待奴家到玩花樓去勾搭他,看他可是知音麼?」遂獨自一個下閣,也不帶一個丫頭,悄悄的來到玩花樓下。只見六扇紗窗開了四扇,樓前的鐵馬被風吹得葉叮噹當的響,又聽得蟬聲叫得聒耳,好不淒涼。
  秦氏若是正經的女子,曉得此處有男人,自然不敢到此而來,那秦氏卻是要來尋食的。走到樓下,叫聲道:「樓上有人麼?我少奶奶來了。」一面說一面走上樓來,只見曹天吉赤身露體仰臥牀上,那根玉莖卻直筆朝天一般。那秦氏看見吃了一驚道:「少爺的物事那裡比得他來,他長又長大又大。」眼觀心想卻看得出神。
  那曹天吉一心要報仇,就是睡夢也夢與施必顯相打,此時酣睡正夢見與施碧霞相打,大叫一聲:「施碧霞賤人,來得好利害。」忽然坐了起來。那秦氏吃了一驚,叫聲:「噯喲!」
  跌倒在地。曹天吉未曾見過秦氏,所以不認得,只道是施碧霞打來,急忙跳起來要來廝打。秦氏急了,連忙爬起來喊道:「誰敢無禮?是我少奶奶在此。」曹天吉聽說是少奶奶,連忙穿了衣褲雙腳跪下道:「少奶奶,念我無知,望乞恕罪。」秦氏將眼一丟,假意問道:「我且問爾,我少奶奶上樓來,爾為什麼不躲避開去?焉敢公然在此?」曹天吉道:「這玩花樓乃少爺命我在此靜養的,我方才一時困倦在此睡著,此乃是少奶奶自己上來的,我因想此處沒有女人到此,所以赤身而睡。」秦氏道:「如此說是我忘記了錯走上來,不干爾事,請起。」曹天吉道:「多謝少奶奶。」就立起身來,暗想道:「我赤身露體而睡,他不知上來也罷,既然上來見了就該走下去才是,及至此時亦還不走下去,必非正道,決有邪心。」叫聲道:「少奶奶請坐,我要下去了。」秦氏道:「且慢,我且問爾,爾到底是何人?說明白了才去。」曹天吉道:「我乃江西人氏,姓曹名通字天吉。」秦氏道:「那曹天雄是爾何人?」曹天吉道:「是我的哥哥。」秦氏道:「原來是二教師,真真得罪了。念奴有眼不識泰山,方才不知二教師在此睡走了上來,一見了就要下去,誰知二教師已醒了,真正見笑,爾切不說被人曉得。」
  曹天吉道:「說那裡話來,這是我無禮冒犯了少奶奶,還望少奶奶不要說與少爺曉得。」秦氏道:「這個話若對少爺說自己先要打嘴巴了。」一邊說一邊做出萬種風情,引得曹通魂魄俱無。
  曹天吉雖然是個好漢不貪女色,到此時節見秦氏做出百般風情,怎麼不被他著了魔?心中暗想道:「看此光景是有心於我的了,待我再將言語挑他,看他如何?」遂說道:「少奶奶,爾有此天姿國色,少爺還要這許多小妾何用?」秦氏道:「咳!不要說起,我家少爺乃是貪花愛色之徒,多一個好一個,我也不曾見人家小妾有三十多個的。」曹天吉道:「如此豈不耽誤少奶奶的青春了?」秦氏道:「這是我前世不修,今生好像活守寡的。」曹天吉道:「少奶奶,小可有一句話要說,不知少奶奶可肯聽否?」秦氏道:「男子漢大丈夫有話就說,何必畏縮不言?」曹天吉道:「要說只恐少奶奶生氣。」秦氏道:「爾哥哥與少爺猶如親兄弟一般,叫我乃是嫂嫂,如今爾哥哥死了,爾在此也是一樣的兄弟,有話請說,我是不怪爾的。」曹天吉笑嘻嘻的走近身邊來扯住秦氏的衣道:「少奶奶,既是少爺無情無義,我是個多情多義的,且將這玩花樓權做巫山境界,我與爾來下一局風流棋,看那個贏來那個輸。」秦氏道:「別的話我卻不怪爾,只這個話我是要怪爾的。我家少爺待爾猶如親兄弟一般,爾如何來調戲?我若不看在爾哥哥面上,我就叫家人來將爾拿去送官問罪。」曹天吉想道:「明明是他來尋我的,卻又裝腔起來,這乃是婦人常套,何須怕他。」遂道:「少奶奶不必作難,從了我也不欺著少爺。」秦氏道:「還說不欺著少爺,調戲奴家不算欺,難道要成實事才算欺麼?」曹天吉道:「少爺平日姦淫了多少人家婦女,我與爾只多了一個,如何就是欺他?這正是我代少爺分勞。」說聲未了,雙手抱住秦氏的腰道:「不要作難,從了我罷。」秦氏此時慾火正燄,口裡雖說使不得,心裡卻巴不得速成其事。曹天吉雙手抱了秦氏上牀,秦氏道:「青天白日如何使得?」曹天吉道:「不妨,青天白日才有趣呢。」
  正要解帶脫衣,只聽得樓梯有人叫道:「少奶奶那裡去了,可在上面否?」二人聽了道:「不好了,有人來了。」連忙爬起身走開。曹天吉躲閃在牀後,秦氏嚇得滿面通紅,假意說道:「我在此乘涼。」碧桃道:「二教師在此養病,少奶奶為何到此乘涼?」秦氏道:「原來二教師在此養病麼?我卻不曉得。」
  碧桃道:「少爺曾對少奶奶說過的,怎說不曉得?」秦氏道:「啊,我卻忘記了,如此快些下去。」遂同碧桃下了樓,來到沉香閣。暗恨碧桃衝散我的好事,害我吃了一驚,我必要打死這賤人,叫我如何丟得曹天吉。遂問道:「碧桃,爾到玩花樓大驚小怪的叫我來則甚?」碧桃道:「要請少奶奶吃午飯,四處找尋不見,故此叫喊。」秦氏也不做聲,只是恨著碧桃衝散好事,想要打死他又尋無事可打,遂吃了午飯。那碧桃也是該死,見秦氏吃了飯,要去拿茶來與秦氏吃,走到閣上票進房中,被門檻絆了一倒,將茶杯跌得粉碎。秦氏見了借此為題,遂即變面道:「爾這賤人,如此不小心,要爾何用。」叫秋菊:「取門閂來。」碧桃道:「少奶奶饒了丫頭這次,下次再要仔細了。」秦氏道:「不相干。」接過門閂舉起便打,不管頭面一味亂打,可憐碧桃千求萬求秦氏只是不理。前次打紅花乃是問一句打一下,此時打碧桃乃是含恨亂打。那春梅、秋菊、雙桂見碧桃已打得滿身烏青、流血滿地,連叫也不能叫了,遂上前勸道:「少奶奶,如今不要打了,下次他也不敢了。」秦氏道:「不要爾多言,爾們也是要來討打麼?」三人不敢則聲,退在一旁。那碧桃被打得慘不可言,此時口也不能叫,身也不能動。
  那秦氏猶如虎狼一般,任意亂打,不肯少歇,又恨恨盡力打了一下,碧桃忽然大叫一聲,已嗚呼哀哉,魂魄已歸地府而去。
  原來這一下打在陰戶,所以大叫一聲就死。春梅道:「少奶奶,碧桃已死了,不要再打。」秦氏聞言,將門閂撥一撥動一動,不撥不動。秦氏道:「死了麼?拖了下去,叫家人用草蓆纏了丟在荒郊空地。」那春梅等三人將碧桃抬了下去,叫家人領了出去。老家人不知何事打死碧桃,又不用棺木收埋,不知何故如此恨他,卻又不敢問,只得私自用棺木收埋。因碧桃多口叫了兩聲就被打死,那春梅他們三人嚇得魂不附體,三人私自說道:「碧桃不過打破一個茶杯,也是小事,打幾下戒戒囑他下次須應小心就是了,豈有將門閂亂打而死?是誠何心哉?乃想少奶奶必不是為了茶杯之故,看他面青青的走上閣,吁聲歎氣,兩個眼睛帶了殺氣猶如要殺人一般,內中必有別情。如今我們須要小心在意。」秋菊、雙桂道:「不錯,大家小心要緊。」
  且說秦氏坐在房中,心內想道:「雖然打死碧桃,亦難出我心中之氣,此恨難消。我想那曹天吉風流俊俏最是有情,正要上場做事,被這娼根叫喊上來衝散了好事。少爺說賽過溫侯小呂布果然不差,甚是知心貼意。我好恨呵!恨這娼根衝散,想我的鳳鸞才交,方要上手買賣被爾衝散,雖死亦難消我心中之恨。爾打散我的姻緣,爾要七世守孤燈,如今叫我幾時才能再與他成其好事?」越想越恨,恨不得此時便與曹天吉成其好事,只是此時覺得身體甚不爽快,連晚飯也不吃了,倒在牀上翻來覆去再睡不著不提。
  且說曹天吉也在那裡恨道:「可惱啊可惱,我正要與少奶奶成其好事,誰知被一個丫頭叫喊上來衝散,真正可恨。那少奶奶雖然沒有沉魚落雁之容,卻有一種風情可愛,那一對眼睛猶如秋波含露,櫻桃小口、白玉銀牙、烏雲頭髮,不近身而自香,就是小小金蓮三寸實令人可愛,那兩隻腿猶如玉桂,身白如雪,那偷情眼睛只一丟,引得我魂魄都飛到他身上,動了偷香竊玉之心。」又歎了一口氣道:「咳!少奶奶啊少奶奶,爾此時不知怎樣的難受呢,又不知怎樣的念我呢。這也難怪,爾青春年少怎麼守得孤單?如今有我在此,不怕淒涼了,必要與爾日夜取樂。」那曹天吉一則想東,一則思西,一夜直想到了天明不曾合眼。爬了起來,梳洗完了吃了點心,只是呆呆的想著秦氏:「昨日驚散了,今日不知可肯來一遭兒乎?」家人送飯上來,吃了飯靠在窗前乘涼。不知秦氏肯再來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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